见人都离开后，老妇人回了房间，然后点上了油灯。
站了一会儿，老妇人走到放有铜镜的桌前坐下，面对着铜镜看的她，突然就痴痴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她拿起桌上的梳子，缓缓地梳着头，嘴里轻声地念着：“一个、两个、三个……三十一个。”
数到了三十一个时，老妇人停了一下梳头的动作，随后又开始念叨着：“一条腿，两条胳膊，三个鼻子，两只耳朵……”
整个房间里，老妇人的声音一直回荡着。
随后，苍老的声音渐渐散去，年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油灯下，铜镜中，出现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上面是纵横交错的黑线头，像是一张蜘蛛网。然，这张脸，只是在铜镜中，一闪而过。
村里逐渐热闹了起来，人声起伏，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子。
老妇人把白发往头上一盘，插上一支木簪固定后，便放下了梳子，缓缓地站起身。
房内，白色的蚊帐无风自动，慢慢地掀开，露出了一张苍老，却毫无生气的脸。
老妇人缓缓地走近，慢慢地弯下身子，呼吸喷到了床上人的额头上。
只见床上的人颤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紧接着她面色惨白，顿时骇然道：“是你……啊……”
赶到村头的年迈首领身子一顿，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他的心头，而黑影一到村头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年迈的首领停下脚步，反身就往回走。
赶来的青年见年迈的首领走来，顿时一愣，“父亲，您没追上吗？”
年迈的首领眉头一挑，“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您。”
“行了，快些随我回去。”
青年没问，随着年迈的首领便往回走。
才到半路，便遇见打着火把的村民前来，见年迈的首领不解，青年说：“定是娘让弟弟他们找来的。”
听了此话，年迈的首领眉头更是紧皱。
“首领，追到那人了没有？”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年迈的首领扫了一眼众人，然后说：“都回去，你们这样出来很危险……”
话还没说完，村中便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这耳熟的声音让年迈的首领一愣，随即如一头年轻的豹子般，猛地朝自家的方向串了去。
这一声音响起，便引起了村民的恐慌。
“……那声音？”
“与之前的很像，怕是……”
“难道如之前那样，又有人出事了？这回的……是谁？”
其中一个声音说：“那个方向……”
“是首领家的方向。”有人指出。
“难道……我们快去看看，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但愿……”
议论纷纷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村头，一个隐约的人影站在一块石碑边上，看着众村民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
年迈的首领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害怕着进去。
“父亲……”青年气喘吁吁的跟上来。
年迈的首领没有施舍自己儿子一个眼神，而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房间，然后抬起僵硬的脚步，缓缓而坚定的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自己的门口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里飘了出来。
青年的面色一变，顿时不安的看向年迈的首领。
紧了紧握着的长刀，年迈的首领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
随即，一个红色的人影，猛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父亲，小心。”
青年的眼孔微收，连忙伸手拉开年迈的首领，手心那冰凉刺骨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松开。”毫无情绪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父亲？”青年不明所以。
年迈的首领拂开了青年的手，朝着门口走去。
这时青年才注意到房门口的红色人影，顿时惊骇道：“娘――”
后面赶来的村民，惊恐地看着不远处，那一袭红衣的老妇人，白发染血，双孔瞪大着，双手已不见了踪迹，脖颈处是一条红绳，整个人吊在门口。
年迈的首领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妇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人放下。
“父亲，为什么会这样？”青年泪流满面地问：“不是说壮年吗？不是说下一个人是我吗？为什么会是娘呢？父亲，您告诉我？”
年迈的首领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手，用衣袖擦拭老妇人脸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弄疼了老妇人般，“你娘只是睡着了，嘘……小点声，别吵醒她。”
压抑着悲痛的话语，让青年泪流不止，几次张口，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整个村子到处弥漫着一股悲伤，逃不开的命运，打不破的枷锁，让他们只能活在恐慌中。
第二天，处理好老妇人的后事之后，年迈的首领就让人在山上建了一个房子，然后一个人住在那里，只因那是离老妇人坟地最近的地方。
年迈首领新家的边上，开了一块空地，作为村中视线最好的地方，他总会时不时的呆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然，不管如何，村中的壮年男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
第六十章 没关紧的门
“这一回多久了？”年迈的首领在老妇人死去之后，被压垮般显得老态龙钟，已然是步入风烛残年。
青年没有死去，在村中人一个个死去时，他还依旧好好的。此时，他正站在年迈首领的面前，面容宛如四十岁人的样子，沙哑着声音说：“父亲，已经有半年了。”
“半年了。”
“是的，父亲。”顿了一下，青年问：“那……是不是代表着，不会再有村民死去了？”
年迈的首领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山下看去，村中的人因这半年没有人出事，而欢呼不已。家家户户一扫之前的沉重，正忙碌着，还有一个月就过年的事宜。
青年也没有说话，他同年迈的首领一样，朝着山下看去，如释负重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青年错愕地说：“父亲，难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看这半年来，没有人出意外，就说明一切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年迈的首领脸上闪过悲痛，最后沉声地问：“那个黑影找到了吗？或是说，杀死村民的凶手找到了吗？”
青年的心一紧，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凶手太过狡猾，我们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那你说，一切过去了吗？”
“父亲。”青年羞愧的低下头，“我以为，这半年来没人出事，就预示着一切都将过去。”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年迈的首领转过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青年跟上问：“父亲，您是这个村子的首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年迈的首领没有说话，而是进了屋里，从床头下拿出一本书，放在青年的手中。
看着熟悉的字体，青年疑惑：“父亲，这不是您当年捡到的那本邪书吗？怎么还留着？我记得您当着娘的面给烧了。”
双眼闪过无可奈何的哀伤，年迈的首领说：“你要的办法，在里面。”
青年一愣，随即欢喜道：“父亲，这本邪书真的有办法阻止这场灾难？”
年迈的首领侧过头，不去看自家儿子那欢喜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我就带这本书给他们看看。”青年转过身，便要往门外走去。
“慢着。”年迈的首领阻止了青年的脚步，面色凝重地说：“这本书，只能你一个人看。”
“父亲？”青年不解。
年迈的首领没有回答，而是走了出去，顺道关上了门。
站了一下，青年走过去，坐到了窗边，把书放在桌上，细细的翻看了起来。
年迈的首领又重新回到空地上，一如之前那样，朝着山下的村中看去，双眼带着无尽的悲痛。
良久，青年满头大汗的出了门，跄踉地走近坐着的年迈首领，面色惨白的扬起手中的书，问：“父亲，这是真的吗？”
年迈的首领回头，答非所问地说：“看完了？”
“对，我看完了。”顿了一下，青年说：“这个地方，是一块被诅咒的地方，父亲您一早就知道了是吗？”
“你娘她也知道。”
“那为何当初还要带着我们来到这个地方？”青年痛声质问：“您明知这样的后果，为何还要让我们定居在此？”
“当年，这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我们得以生存的最后归宿。”年迈的首领并没有在意青年的态度，而是缓缓地问：“那书的后面你看了吗？”
过了半响，青年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声音说：“破解诅咒的方法真的只有那一个？”
顿了一下，青年又问：“那凶手，是人是鬼？”
年迈的首领没有说话，当青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年迈的首领说：“守岭人。”
没等青年发问，年迈的首领又说：“这是守岭人的地方……有守岭人的地方，通常都是禁地。”
“那守岭人呢？”
“死了。”
“死了？”
“当初我们进来的时候……”年迈首领的话，让青年听出了些什么。
青年问：“那凶手是守岭人？可守岭人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这样？”
闭了闭眼，年迈首领苍老的声音带着深深地悔恨，说：“这正是我后悔的――然，只要这个地方不陷入地底，守岭人便永生不死。”
“难道真的要用邪书上的那个破解法？”终究，青年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唯一的办法。”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怎么可以……”
“我知道。”年迈的首领，目光没有焦距地说：“但他们也是注定要死去的人。”
青年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年迈的首领说：“这是唯一能打破诅咒的平衡。”
“用余下人的寿命做堵住吗？”青年的呢喃声，随风散去。
年迈的首领坐着，青年站着，两人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眼睛一直看着村中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突然问：“父亲，能让我做一次主吗？”
年迈的首领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用浑浊的双眼看向他。
只剩下皮包骨的脸颊，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年迈的首领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青年没有看向年迈的首领，而是缓缓地说：“父亲，我想让他们自己选择，毕竟他们的生死，你与我都无法做主。”
“要向他们说起这一切吗？”
“父亲，您带领着大家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活命，我想他们一定会理解的。”顿了一下，青年又说：“我们注定无法离开，那么终究要为我们的后代做些什么。”
没有等来年迈首领的回答，青年紧了紧手中的书本之后，往山下走了去。
年迈的首领依旧呆在山上，日复一日，每天都看着山下的村民们，直到除夕前的一天，老者到来。
“首领，他们都去了。”
年迈的首领愣了良久，才回过头来，“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知道之外，其余的人并不是很清楚。”老者双眼湿润，带着浓浓的鼻音。
“哦！都去了。”年迈的首领重复的呢喃了一句，“都去了。”
“首领……”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年迈的首领说：“一如之前说的那样，做我该做的，你们……算了，下去吧！”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的泪水，突然从满是皱眉的眼角，悄悄滑落。
夜里的村子很是安静，灯光早早就没了影子。
山上，年迈首领家的门前站着几个人。
“吱呀！”年迈的首领走出门，然后朝几人道：“都准备好了吗？”
见几人点头后又问：“可是都交代下去了？”
“都交代了。”
年迈的首领望着黑暗的虚空，语气威严带着隐隐的决然，一字一句地起誓：“从今往后，这块土地的黑夜，将永无亮光；从今往后，这块土上的生命，于黑夜将永无痕迹。……愿生生世世，她永无归宁日。”
村口，突然亮起了火把，石碑被人推开，露出了黑黝黝的空洞。冰凉阴寒的气息从里升起，让周边拿着火把的人齐齐打了一个冷噤。火把的光芒猛地左右摇晃，似是快要熄灭的样子，让拿着它的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年迈的首领站在黑黝黝的洞口边，沉吟了片刻后，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在手心一划。紧接着涌出的鲜血，落入了黑洞中。
周边的人面色聚变，都屏住呼吸，什么话也没说。而年迈的首领却面色无惧的看着黑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亮着的火把齐聚被刮来的风灭掉，等他们再次重新点燃火把之后，只见石碑直立，而边上已经没了年迈首领的影子，只留下一把带血的匕首，静静地躺在石碑前。
心里发怵着，几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原本无字的石碑上，开始冒出血红色，像是蠕动的蚯蚓般，待它停下后，无人岭三个字就出现在了石碑上。随之，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袭来，让几人回想之前首领的话语，连忙带着火把离开。
村里恢复了平静，然而离开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村里多出了一个习惯，夜晚一到天黑就关门，早早睡下的习惯。
时间流逝得很快，才不过短短二十年的时间，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便相续死去。待百年之后，曾经的一切，只剩下让人怀疑其真实性的传说。
――
曾家，在村子的尾端。
家中有一位年迈的老人，已经五十九岁了。儿子儿媳都是四十来岁，孙子二十几岁，刚刚成家。孙媳是偏远山区里的一个姑娘，身子娇小，有些木讷，不过人却很勤快。
这是孙媳嫁入曾家的第二天，饭后，老太太就招呼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上的木盒里，拿出一对包在绣帕里的银手镯放在她的手心上，“如今你已是我曾家的孙媳，要早些给我曾家开枝散叶才是。”
曾家孙媳木讷的脸上闪过红晕，点头说：“我、我知道了。”
见孙媳埋头转身便要出去，老太太连忙拉住她的手说：“先别走，陪我说说话。”
曾家孙媳点了点头，老太太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说：“既然嫁到这里来了，也该跟你说说一些事情才是。”
拉着孙媳坐下，老太太缓缓地说：“这里有个习俗，便是天黑就要关门睡下，以后啊，可不能忘了。”
曾家孙媳一愣，“会不会太早了些？”
“你切记便是，还有莫忘了关门。”说着，老太太开始话唠百年前的传说，“这事，还得从百年之前说起……”
夜晚，回了房里，面对自己的丈夫，曾家孙媳忍不住对他说了白天老太太说的事情。
躺下的人坐起身，摇头说：“老人家都是这样，一上年纪，不在意的事也变得在意了起来。”
“难道没这回事吗？”曾家孙媳有些好奇。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些个传说我倒是从小听到大。”顿了一下，床上的人说：“说来我小时候，似乎没在晚上出门过，老早就睡了。再后来，我去了镇上，那边并没这习惯，想来这也不过是一些传说罢了。”
曾家孙媳点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