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个空时,蜀地之剑大步迈开,抢上两步,一拳打了过去。这拳自劲没有内劲,然而身躯庞大,极其沉重,根据速度乘以重量的冲量原则,威力大是不凡,登时将张月鹿打退五六步,张月鹿脚下不慎,滚了下去。幽兰趁机开动机关,杨云飞忙控制着机械兵器奔回壁垒之内,龚昆仑、吴近义也立时重整火具,不一会儿便将壁垒烧的通红,一时不怕那巨兽了。
仗着众将奋战、诸般兵器齐使,蜀军在露凝居内又撑了三日,然而敌军援援不断的到来,燕一城、贾扬等人也先后而至,众人不敢恋战,寻思了一计,要纵火烧掉这里,从秘道脱出,然而掘子军刚刚挖出一条通道来,便遇到了魏军伏兵,只得退回,再思他法。
柯算自想明白游玩不耽误正事的“真理”之后,心思忽地开朗了许多,胸中自觉更有万般妙策,所以也着实思想了一番,不过在灯下想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
他倒了杯水,正打算继续苦想之际,忽觉后脑被重重一击,他心念斗转:“是谁!”而后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不知何时,柯算悠悠醒转。他坐了起来,只觉脑子懵懵的,用手使劲捏了捏后颈,稍感舒服,便站了起来,要去看其他人如何了。然而走遍露凝居,却见空无一人,他心下大惊,莫非是敌人已攻破了此地?他忙去大厅之中,看那“花月水镜”,却发现外面也是空空如也,只有山石草木,更无一人,哪里还有前几日大战的情形?
他奔去外面,发现那金刚壁垒已然残破,金属碎片落的满地都是,登时心灰意冷。瘫坐在地,脑中想起将士兄弟,想起卡依、幻若,又想起诗诗,顿时情难自已,大哭了起来。
哭声愈响,在空谷之中回荡。稍时,忽听背后一阵脚步声,柯算不知是友是敌,急忙回头去看,却发现竟是诗诗。
他惊喜莫名,从地上蓦地弹起,叫道:“诗诗姐姐,你没事么?”诗诗全未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吃了一惊,而后便恩了一声,道:“我没事。”柯算情不自禁,跑上去拉住她手,道:“诗诗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诗诗本待抽手,见他情绪颇为激动,也便不好逆拂其意,任他拉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醒来时,就是这样了,人全都没了,壁垒也坏了,我找遍屋子,谁都没有找到,听到哭声才赶过来,看到你在这里。”
柯算道:“醒来?怎么,你也被袭击了么?”诗诗点了点头,道:“那天晚上,我路过你屋子时,忽见一道黑影闪过,然后便见他在你脑后一击。我大吃一惊,忙要去攻那人,刚进屋子,他便不见了,然后我后脑也被打了一下,就此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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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三绝之后意彷徨(2)
柯算道:“依你看,是魏军吗?”诗诗道:“我也正在纳闷此事。若是敌军悄悄进来了,哪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只是打昏呢?而且我们直到现在也没什么事,那黑影是敌是友,我当真想不出来了。”柯算刚才眼见无人,方寸大乱,现在见了诗诗无事,心神稍定,道:“是了。我们没事,看来并不是被敌人冲破了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太奇怪了,倒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商量了几句,忽听到同时腹中一阵咕咕之声。柯算在诗诗面前本就有些放不开,脸登时一红,诗诗老练沉稳,又向来视柯算为小鬼,本来不会有什么尴尬,可眼下偌大地方,就只有他们二人,一时间也有些扭捏,低下头去。
两人这一同时见对方尴尬,便觉有趣,又笑了起来,去居中寻找食物。诗诗对这里颇熟,从幽兰闺房之内搜出了一些糕饼,两人也不知道昏了几天,饥火难耐,大吃了起来。诗诗倒也罢了,柯算能与这美艳成熟的佳人独对用餐,只感大是香甜,吃的急些,噎着了,诗诗忙寻水来让他喝,他打了几个嗝,送下食物去,两人又笑了起来。
吃完了东西,两人便又商量。柯算道:“莫非是罗将军马将军他们已想出了破解敌人计策的法子,脱逃而去了?”诗诗想了下,道:“我想不是。对方这局是王异设下的,咱们这边里,无一人是她对手,以武力强冲倒有可能逃出去些,但看这情形,并没有武力冲突的迹象。”
柯算寻思一阵,忽然一喜,道:“莫非是玉帅亲临了?”诗诗道:“如果他到了,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他计谋不在王异之下,又擅统兵,是以比敌方决断快不少,有他在,这种情形倒解释的通。然而却不是。”柯算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诗诗知晓四下并无他人,但仍是低了声音说道:“实话跟你讲了罢,玉帅此次入狱前,就已交待过我了,这是他一计,他早晚必归。但他虽然神出鬼没,但许多机宜也必须有人办,他如果来了,有两个人是必定会知道的。”柯算道:“其中一个自然是你了,另外一个却是谁?”诗诗道:“十三门门主,司徒信。”
柯算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执掌幕府常务,乃是正,司徒门门执掌十三门,乃是奇,这一正一奇两条引子,便在你们手里,他万变无方,却也难离其宗,所以但凡行事,你们两个必然知道。”诗诗听了,寻思:“他悟性果然奇高,一点就透。”神色稍厉,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一来是因为咱们现在独落此间,不知所以,想要商量,只能如此,二来玉帅曾说过你,忠心不二,天资聪慧,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才没瞒你。这些话你知道了,却万万不能对其他人讲,若透出半个字去,我必不饶你!”柯算忙道:“诗诗姐姐放心,断乎不会。”
诗诗又道:“再者,就是玉帅当真又有奇策,没有知会我,却也绝无丢下咱们不管之理。所以,肯定不是他。”柯算道:“那却是怎么回事呢。”他哈了一声,道:“总不会是邓艾来帮的咱们罢。”他随口一说,就是一乐,没想到诗诗当真想了下,而后道:“不会。”
两人又苦思一番,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按下此节,想想下一步的打算。柯算道:“要不,咱们回阳平关罢。”诗诗道:“回是得回,可不知敌人在哪里,万一敌军正张网以待,单等咱们两个漏网之鱼,那就坏啦。”柯算想起一事,笑了下,道:“要是封封在就好了。”诗诗奇道:“怎么她在就好了?”柯算道:“她可以变啊,把咱们变成个别的模样,或者干脆变成两匹马,也就不怕敌人了。”
诗诗笑道:“她是能变自己,可又不能变别人。”柯算拍了下脑门,道:“是,我忘记啦。”诗诗道:“不过要是侍琴在就好了,她会些易容术,倒是可以帮咱们变变。”说到这里,自己想起一事,笑了下,道:“十三煞里随便一个在就更好了,他们是幻容术,变起模样来是专业级的。”
两人一面商量,一面说笑,之前的忧郁被消解了不少。柯算年纪尚轻,接触的圈子不是毛头小伙儿,就是青涩少女,虽然也认识马陵等人,但终究没甚么深交。如今和诗诗空谷独处,看她言谈举止,无一不透出成熟风韵,一言一行,都有种莫大磁力,更妙之处,好似一部温暖的海水,把自己笼罩其间,慢慢的浸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要能永永远远这样那该有多好。
诗诗却也有一番别样的感受。她自幼家贫,又逢战火流离,直至二十来岁都没有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待得后来遇到玉正平,生活忽然之间就产生了反天覆地的变化,从此衣食无忧。她一时无法接受,只有对玉正平感恩戴德,极尽所能完成他交待的工作,待到习惯这种新的生活之后,已经是二十五六岁了。
换言之,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像样的童年、少年,她开始活出个滋味时,就已经是落落大方的成熟女郎。所接触的圈子又大,不是王爷、大将军便是尚书令、各部尚书,像辛月、曾宪铎这样的四品中军护卫,就已然算是小官了。做到这等阶的人,不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起码也是人中翘楚,心思极深,一步三计,老于世故,像柯算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年,还是头一次这般相处,从他孩子般的笑容里,她一下子想到了“青葱岁月”四字,仿佛自己一下子也年轻了似的。
两人寻思,兵贵神速,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须得马上动身,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两人都不擅易容,只好找了从居中两件寻常客商的衣服穿了,诗诗又找了些干粮,一并带上,二人向西行去,打算着若没什么意外,就由西转南,回去阳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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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 三绝之后意彷徨(3)
二人都提了小心,生怕沿路有魏军埋伏,好在一直太平无事,都略略放心。到了一处镇子,找了个宾馆歇脚,诗诗自去安排。她久掌幕府事务,这些事做起来是驾轻就熟,无一不置办的妥妥贴贴,比起当年柯算带着卡依行路时处处手忙脚乱,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此几次,柯算竟渐渐产生了一些依赖之感,只觉凡事由她去办就好,绝不会出一点岔子。
又行几日,到了一个偏僻小县,两人和以前一样,寻一家客栈吃中饭。这里不比先前的几个大镇,肉米丰富,点来点去,只有几样素菜,好在做的口味不错,颇有些农家风味,倒也吃的香甜。二人对面而坐,一面吃,一面说笑,这些天下来,两人之间是大为熟悉,心思又都细,对于一些小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等也都知道了,言谈之间随意了许多。
斜角桌上一个男子正在吃酒,瞥见诗诗时,看了半天,面带疑惑,待她一声娇笑之后,面露喜色,对这边道:“可是诗诗姑娘么?”
柯算正和诗诗聊的开心,被人忽地打断,大是不快,回头看时,是一个穿着旧布衣的男子,更是生厌。那男子只作不知,仍是笑着看向诗诗。诗诗一奇:“他怎地知晓我名字?”再仔细端详,又惊又喜,道:“是海大哥吗?”
那人听了,喜的拍了下掌,端着桌上酒菜,来到了这桌。柯算心下大恼,又不好发作,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那人坐下后,看着诗诗,笑道:“真的是诗诗妹子!”柯算心里骂了句,暗道:“妹你个麻团。”
诗诗笑道:“海大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那人上下打量了诗诗一番,点了点头,道:“几年不见,你愈发出落的端庄大方了,看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诗诗笑道:“还不是托海大哥的福,当年要不是你多加照顾,我从巴山逃难时就死啦,绝对到不了梓橦。”
两人谈着往事,有说有笑,好似旁边没柯算他这个人一般,柯算对那海姓男子越发不满。他咳了一声,敲了下桌子,怪声怪气的道:“喂喂,这位大哥,看起来很健谈吗。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发挥发挥。”他称着“我们”,言下之意是你须得明白现下他和诗诗是一起的。
那人一怔,而后拱手笑道:“失礼失礼,我见了诗诗妹子,一时激动,竟忘了礼数。兄弟见谅则个。”又转头向诗诗道:“妹子,还不给我引见引见这位兄弟?”柯算听了大怒,想要找什么话挤兑一下,又苦于没甚辞,心想如果马陵在就好了。
诗诗笑道:“这是我兄弟,叫柯算。”柯算听了,心头一阵莫名的怅然,然而又一寻思,诗诗说的却也不错,只是太显远了些,灵光忽现,补充道:“表弟!”诗诗一怔,转念一想,这样说也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又对那人道:“表弟,这位是我大哥,当年没少照顾我,姓海,双名惊风。”柯算寻思,怎地不叫“抽风”?只随意招呼一下。
诗诗瞥见海惊风左肩上的一块补子,吃了一惊,道:“原来海大哥已做到侯字辈了吗?”柯算心道:“猴子辈?这个称呼却是不错。”虽然知道诗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却也得意的笑了起来。海惊风笑道:“惭愧惭愧,蒙会中兄弟看的起,让愚兄做了个总堂司事,实在是当不起的。”
柯算听他谈起“总舵”“会”,来了兴趣,问道:“甚么会?”海惊风道:“万民会。”柯算一奇,道:“甚么叫万民会?”海惊风哈哈一笑,对诗诗道:“看来这小兄弟并非江湖人物哩。”柯算心道:“我一向是军校的优异生,哪有空来管你们这些黑社会的事儿?”
诗诗笑道:“我这表弟自小家境殷实,一向在学堂读书,不似咱们逃过难、避过灾,对江湖之事知道的多些。”转头对柯算道:“万民会乃是江湖中第一大帮会,专门收容灾民难民,所以也叫‘流民会’‘难民会’。我当年流落巴山一带时,承蒙会里兄弟叔伯照顾,心里感激,也入了会,其实也就是大家方便于互相帮扶。”柯算心想:“原来诗诗姐姐也入了这会吗,既然如此,是啦,不是黑社会,是江湖,江湖义士。”
他乐得有事和诗诗有更多话题,便忙问道:“姐姐你方才说‘侯字辈’,那却是什么意思?”海惊风道:“咱们万民会,收容天下流民义士,以流离百姓福泽为念。秦末时,总堂主陈胜首倡大义,反抗暴秦,万民会自那时起便成为了江湖第一大帮会。陈总堂主提出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会里也就按这个排名,将会中有职弟子分为了八等,不才现下是侯字辈,上面却还有分掌会中司法、刑名等的四大天王。”
柯算心里不喜:“谁让你来回答了。”对诗诗道:“姐姐,当年你是哪等?”诗诗笑道:“我当年只是个小女孩儿,还没有职位呢,连‘乎字辈’都还不是。”柯算又问:“那现在呢?”诗诗道:“早已不是会中弟子啦。难民会里,只要没有职司,那就来去自如,这是一开始便立下的规矩,道理嘛,也很简单,哪能一辈子做流民难民呢?若有人退会,那就说明生活已经有了着落,会中兄弟都会跟着高兴,当年退会之时,还是海大哥率兄弟们欢送的呢。说到这里,又得再敬大哥一杯了。”
海惊风摆了摆手,示意不足挂齿,喝下了酒,道:“当年听说你是被一家富户看中,收去做了丫环,如今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妹子?若有时,尽管给哥哥说就是,你虽已不是会中弟子,但一朝入会,一辈子都少不了扶持,要是有哪个公子哥胆敢欺负你,嘿嘿,咱们川蜀分堂,却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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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 三绝之后意彷徨(4)
当年玉正平看中诗诗才具,提携在幕府之中,然而事关军事机密,所以就诈称是当地富户,这一节海惊风自然不知道了。诗诗当下也不说破,只笑道:“大哥放心,这家人心肠不好,现在妹子已做了他家下一处辅子的管事,衣食无忧啦。”海惊风道:“甚好,甚好。”
诗诗问道:“倒是海大哥,听你说,你已做了总堂职司,那应该在许昌才对,怎么到了这里?”海惊风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妹子不知,川蜀分堂出事啦,堂主徐全德他老人家遇害了。”诗诗大吃一惊,筷子也掉在桌上,道:“徐伯伯他已做了川蜀堂主了么?怎地……怎地遇害了?”
海惊风道:“我也是半个月前听说的。徐老爷子一向敦厚,带着蜀中分堂,从来无事。但不知怎地圈入了一场江湖纷争,听说他与那人对了一十三剑,势均力敌,不料那人十分狡诈,暗地里使出一剑,将他杀了。”诗诗泪光盈盈,这徐全德,正是当年与她一起逃难之人,对她关怀备至,有如亲父。先前诗诗刚进幕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