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乔家如今恩宠着实太过了,一门三爵,旁人看来是无比风光,可她却心惊胆战。是,上一世的太祖皇帝赵重鹏,终其一生都在怀念着与爹爹的那份友情,甚至到了要将乔家血脉融入大齐江山,以流传后世的地步。可是,那是爹爹死在他对他最信任的时候,还是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安全的情况下。
今生却不同,镇国公乔正林威名远播,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亲手带出来的乔家军,骁勇善战,几乎可称得上是屡战屡胜,从无败迹。
明明是赵氏的军队,却偏偏生出了一个乔家军,战乱时倒不算什么,如今天下已定,再如这般知乔而不知赵,早晚有一日,必会成为那位九五至尊喉咙里的一根刺。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乔家,只怕危矣
她不愿将皇上想得那般绝情,她只是不愿意去赌,更不敢将乔家上上下下作赌注,赌他的仁慈,赌他的如初。
这些道理,她相信他的爹爹定也会懂,可他却过于重情义,更未从赵重鹏身份的转变上扭转过来,一如既往地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与自己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乔家军,这个名字日后定要回避,哪怕一时半刻改不了,但只要咱们小心注意着,总有一日,会渐渐地将它掩埋掉。”不知多久,乔煜低叹着道。
乔英淇点了点头:“大哥说的甚是。”
“还有,如今天下虽定,但东南一带仍有不少不甘就此退出世人视野,作垂死挣扎之人,皇上如今虽还不说什么,但也忍不了多久,到时定会出兵。”乔煜轻敲书案,又道。
“大哥觉得皇上会派何人领兵”
“恒王居大明山静养,谦王协理朝中事,定是分不出身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余孽,以皇上的性子,定是看不入眼,故而,主帅的人选,定要有作战经验且有军功在身,但又不会是朝廷重将。”乔煜细细分析道。
一个身影从乔英淇脑海中跳出,她心跳有几分失序,哑声道:“晋延。”
乔煜叹了口气:“晋延或晋远,都有可能。”
“而且,交由他们领去的兵,定也不会是乔家军,甚至”乔英淇一颗心直往下跳,已经不敢去想。
“罢了罢了,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再等等吧,看看皇上到底是何意,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咱们多虑了呢”乔煜轻拍拍她的肩膀,也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愿见宝贝妹妹这副沉重的表情,他勾勾嘴角,故作轻松地取笑道:“娘这段日子可没少嘀咕你的亲事,京城里与你年纪相仿又并曾娶妻的男子,只怕她都了解了个遍,来,与大哥说说,有没有哪一个入得了妹妹的眼”
乔英淇闻言一怔,待听清楚他的话后不依地跺了跺脚:“好不容易才从娘与两位嫂嫂那逃出来,大哥竟也学了她们那一套,你若闲得慌,倒不如与大嫂商量着讨个儿媳妇。”
乔煜哈哈大笑,望着气哼哼地转身离去的妹妹的身影,宠溺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大明山皇庄里,赵瀚霆迎来了他的亲兄长,如今的谦王殿下赵瀚楠。
见兄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瀚霆心中诧异,不禁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大哥如此忧虑”
赵瀚楠重重地叹了口气,迎着他的视线半晌,方闷闷地道:“你大嫂,昨日与我说,她、她替我选了两名妾侍。”
昨日满身疲累地回府,正享受着妻子一如往常的温柔,哪想到突然听到这番戳心窝的话,着实让他气得不行,可又说不出骂她的话,只能气哼哼地拂袖离去。
赵瀚霆一愣,以杨佩芝的性子,居然会做出为夫纳妾之事真真是奇了怪了。
“你说她这是真心的想要为我纳妾,还是想试探试探我可我早已向她许过诺,今生今世只要她一人,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赵瀚楠确是满心的委屈。
他又不是贪色之徒,心里眼里也只容得下一个杨佩芝,他的情意已经全部给了她,如今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要去做那样的事,着实让他又气又委屈。
赵瀚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许久,无奈轻叹。
他的这个大哥啊,在军中、在朝里打滚过,可依然保存着那单纯的我行我素,他的这种我行我素,主要便体现在他待自己在意之人上,加之今生又是一帆风顺得很,从未遭遇过挫折,更不会想到被他全心全意地捧着的那个人,会承担什么样的压力。
他是给了对方自己最真的情,却没有想过要怎样去守护彼此间那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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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在你的心目中,大嫂就真的是那等会疑神疑鬼,甚至会动不动便要试探别人真心之人么?”赵瀚霆将放于桌上的书卷合上,这才淡然反问。
赵瀚楠微征,须臾,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苦闷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赵瀚霆又道:“大嫂贤惠能干,将府中大小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待大哥想必数年如一日笑脸相迎,温柔以对。”
赵瀚楠想了想这几年夫妻间的种种,一丝幸福笑容不由自主便漾于脸上,颔首道:“确是如此,你大嫂她,是这世间上最温柔体贴贤惠良淑的女子。”
赵瀚霆不置可否,情到深处,对方无论什么自然都是最好的。
“正如大哥方才所说,大嫂如此贤惠,自然不会将所承受的一切压力及非议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赵瀚楠又是一怔,不解地问:“压力非议?”
赵瀚霆拿过茶壶为他添了茶水,轻声道:“大哥成婚至此膝下空虚,身边又仅得大嫂一人,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传入大嫂耳中,世人对女子总是会苛刻些,大哥觉得……”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赵瀚楠一眼,看着赵瀚楠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他便清楚他已是明白了。
有些话点到即止,更不是以他的身份能多说,能干涉的。
赵瀚楠脸色渐渐发白,眼神更是慢慢变得黯淡,成婚多年,他又怎会不想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妻子四处求医问药他也清楚,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他看着她如同疯魔了一般执迷于各种求子之药,心中不忍,遂温言开解,直到见妻子又再一点一点展露笑颜,他便以为她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放下心中包袱,一切顺应天意。
哪想到她却是独自一人承受所有压力与非议,在他的面前偏是半点不露。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闷声道:“我明白了,此事确是我的疏忽。”
赵瀚霆定定地望着他,突然插口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大嫂果真……大哥又会如何?”
赵瀚楠愣了片刻,似是从不曾想过这个可能,稍许之后,他皱着眉摇头道:“不会的,你大嫂素来康健……”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大哥,你如今身份不同当年,已是大齐的皇长子,身份的改变,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多身不由己,今日只是两名妾侍,他日未必不会有侧妃,到时你又当如何?”
赵瀚楠脸色又白了几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赵瀚霆叹息一声,低低地道:“大哥要想一展抱负,那必不能落人这天大的话柄,嫡子也好,庶子也罢,不只是为着你自己,也是为了让大嫂再不必承受外头的种种非议,无子善妒,乃妇德之大亏,你可忍心?”
赵瀚楠彻底白了脸,良久,才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什么不重要,只要大哥想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便是。”赵瀚霆拂了拂衣袖,垂着眼睑道。
“喝药了喝药了”粗重的嗓音伴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亦打断了兄弟二人的谈话,赵瀚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顺从地接过迈进门来的宁溪手上的药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宁溪满意地点了点头,抓过他的手把了把脉:“不错不错,看来确是有听话。”
“先生之话,瀚霆又怎敢不遵从。”
“谅你也不敢”宁溪斜睨他一眼。
赵瀚楠有些意外地望着这两人的相处:“这位想必便是宁先生,舍弟劳先生费心了。”
宁溪望向他,赵瀚霆见状忙道:“这位是家兄。”
“原来是谦王殿下,我正想着是否要寻个机会求见殿下,想不到今日竟遇见了。”
“哦?不知先生有何事?”赵瀚楠诧异。
“不是什么大事,只想请殿下劝一劝王妃,是药三分毒,王妃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着实不必……况且,一来,子嗣缘份乃天定;二来,孕育子嗣并非女子一人之事。”
听到此处,赵瀚楠原来有些凝重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青红交加。
被人当面质疑身为男儿的能力,饶得好脾气如赵瀚楠,也不禁有些气恼。
赵瀚霆也被宁溪这番大胆之语说得惊了惊,孕育子嗣并非女子一人之事,而王妃又是身子康健无病无痛,这岂不是指问题出在兄长身上?
“先生此言,着实着实……”赵瀚楠恼怒起身,只当他看到宁溪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饮的模样,未尽之语被堵在了喉咙,最终只能恨恨地拂袖离去。
赵瀚霆张口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良久,叹息一声,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问:“先生果真觉得是兄长……”
“我可没这般说,我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宁溪扫了他一眼。
赵瀚霆沉默,妇人孕育子嗣,世人已是习以为常,若是孕育不了,那问题自该出在妇人身上,这般理所当然的想法,便是他,也是如此。
上一世的杨佩芝终身无子,他只是认为她是因兄长被俘的那几年里悲郁于心,以致损了身子。今生兄长好好的,杨佩芝又身子康健,孕育子嗣不过早晚之事。哪想到……
“今日此言,烦请先生切莫向第三人道起。”不知多久,他轻声恳求道。
宁溪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嗓音一如往常:“谦王无子,难道不是好事?假若还是他自己的原因……”
赵瀚霆呼吸一窒,许久之后,缓缓起身,面朝着窗外景致,声音有几分沙哑地道:“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选择无后的继承人,不管谦王如何能干,单凭不能有后这一点,便足以将他剔除在太子人选之外,先生可是想这般说?”
见他说得直白,宁溪也不否认。
赵瀚霆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此看来,太子之位,我倒是十拿九稳。”
闻言,宁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若我说,今生的赵瀚霆,从来不曾想过与兄长争夺什么,先生可会相信?”
宁溪讶然。
“兄长之事,还请先生多费心。”赵瀚霆也不待对方回答,转过身来满脸恳求地拱手道。
“此事并非我所能决定,若是谦王始终不肯相信……”
“不会的,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兄长必会前来寻先生。”赵瀚霆满脸的肯定。
宁溪奇了:“为何?若是寻常男子,听闻此话后头一件要做之事便是多纳几房妾室,彻底实践一番,毕竟,谦王这几年身边只得王妃一人,他又不像是个贪色的,想来也不会做出养外室睡丫头那样的事。”
赵瀚霆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
宁溪见他不回答,也不在意,拍拍身上的衣裳,恍若不经意地道:“前日我到镇国公府替镇国公诊脉,听到一个消息,据闻皇后娘娘要亲自为乔姑娘择一良人。”
赵瀚霆心口一痛,很快便低下头去,哑声道:“母后眼光一向不错,她选的人,必是极好的。”
“真心话?”宁溪一脸的不相信。
“真心话。”
“我可真不懂你,明明对人家甚是心悦,更是明里暗里不知为她做了多少事,可偏偏将自己缩到角落里去,连走到她面前都不敢。看你这般模样,只怕她将来要出嫁了,你还会私底下为她打点嫁妆,是不是?”宁溪无奈摇头。
赵瀚霆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之一,底气此物,多多益善。”
宁溪被他堵得差点岔气,连忙背过身后大声咳了起来,好半晌才甘败下风地道:“算我服了你。”
对谦王府里的事,乔英淇已是分不出精力去关注,皆因一切正如乔煜所料,正元帝果真是再无法忍受中原还存在各方的余孽,在早朝时下旨,着定北侯世子乔晋延为主帅,率平南侯世子乔晋远左将军万腾左将军梁卫锋等将领,于半月之后领军前往东南一带,追击反贼余孽。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乔正林有片刻的怔忡,乔夫人更是直接便哭出声来。
乔英淇咬着唇瓣一言不发,以乔晋延为主帅这一点她早已想到,可却想不到居然是他们兄弟二人齐上阵,更让她想不到的便是万腾等老将,竟然……
跟随出征的这批将领当中,除了乔晋远,其余众人皆是年长却又军功有限,以致官阶不显之人。尤其是万腾,当年投降齐军之前,还曾是一方主帅,如今屈居一个年轻小辈之下,他又怎可能甘心。
而据她上一世的记忆,追击余孽并非易事,那些本就是亡命之徒,又岂会不拼死一搏?故而此番出征,凶险并不亚于以往任何一场战事。
“爹大哥二哥,让英淇也跟着去吧。”
“父皇准了?”赵瀚霆放下手中毫笔,望向葛昆问道。
“镇国公带伤上殿请旨,皇上准了,乔姑娘出任副帅……”葛昆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瀚霆嘴唇动了动,半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父亲,终究还是……”
这样匪夷所思的安排,便是出于为君者那份猜忌。曾经的大将主帅们爵位在身,战功不菲,无需再锦上添花。年轻一辈当中,又只乔氏兄弟出类拔萃,加之他们已是侯世子,立下再多的功劳也只能赏些金银财物。
若是万一他们战死……镇国公府后辈中再无能在军中说得上话之人。
让乔晋延出任主帅,表面看来是皇上对镇国公府的信任,是对镇国公府后辈的赏识,实则上却是……
当初分封功臣,万腾梁卫锋等人因功劳不显而最终未能封爵,如今追击余孽,他们想必是打算趁此机会翻身,哪想到居然要居于小辈,甚至女子之后,以他们的气量,又岂会安份?
军心不齐,敌人又凶狠,可谓前路坎坷。
“下去准备吧”葛昆才听到主子的吩咐,他迟疑片刻,不放心地道,“可是,殿下旧伤未愈,宁先生吩咐过要……”
不辩喜怒的一道视线扫过来,将他未尽之语堵了回去,他暗暗叹了口气,躬身道:“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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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关门声响起,赵瀚霆方靠在椅背上,目视窗外怔怔出神。;
上一世,是他领着燕伯成等将领,率大军追击余孽,耗时两年之久,方肃清了中原各方反对势力,连带着重创北狄、南疆主力,生生将这两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得已双双奉上降书,彻底震慑周边小国,自此为大齐打下了稳定的边疆环境。
乔晋延兄弟领兵,他早已想到这个可能,也早做了准备,如今活跃在东南一带的各方势力,与前世此时的大同小异,他只需向乔晋延稍加提点,以他的聪明,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并不成问题。
可如今却多了变数,一是正元帝安排的万腾等将领;二是乔英淇的出征。若仅有前者倒也罢了,可偏偏多了一个他放心不下的乔英淇。
当年在塔犁沙漠,她浑身血迹一动不动地躺在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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