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玉珍正在说关于公司股份的事,语气听起来很激动,“安妮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没个交代呢?”
我进去,廖玉珍倏地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冷冷地住了口。
律师也已经到了,他显然认识我,扶了扶眼镜说:“既然人都到了,我传达一下陈先生的遗嘱。”
大家围桌坐下来,律师摊开两份法律文件,一份是股份继承书,另一份我只看到几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姑父又将爷爷留给我的股份让渡说明拿了上来。
廖玉珍望着这几份文件,神色凝重。
无疑,这些东西摆在眼前,不用说明也很明白了。
大家都冷静地听律师走了一遍程序,他总结道:“所以,之后陈之冰女士会成为天承物流公司的最高股份持有者。”他看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些文件压倒性地为我而准备,我讶异,震惊,混乱……为什么都留给我?我对公司经营这方面是完全一窍不通,若说给我一小部分股安顿我的生活,这我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把公司给我实在令人费解。
不止是我,姑父和姑妈都露出困惑的神色。
四哥肃静地坐在我斜对面,只有他面容镇静,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我蓦地想到廖玉珍之前说过的话,我一抬眼,果真,廖玉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听律师说:“但是陈先生在这上面附加了一个条件。”他说着将那一份文件交给我。
“股份让渡书有法律效应的前提是,陈之冰女士必须和陈培源先生缔结婚姻协议,并且委任陈培源先生为执行总经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震。
我没敢去看苏幕的脸色,我站起身,“如果我不跟陈培源结婚呢――”陈培源是爸爸给四哥取的名字。
律师雪亮的眼睛从镜片后看着我,然后从容地宣读,“那么所有的股份都会转到陈安妮女士名下。”
廖玉珍的眼睛闪了一下。
我攥紧了拳头,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结果爸爸已经填好了。
我想了想冷静地问:“她需要和陈培源履行婚约协议吗?”
我这话一出,陈安妮沉寂的眼睛蓦地转向我,似乎透着几分不解,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再问律师。
他回答:“不需要。”
“好,那我知道了。”
………………………………
139再见
看完赵律师转交给我的信,很多事情都恍然开朗了。
爱?恨?愤怒?
这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感受。
我只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它灰暗、残酷却又锋芒逼人,我努力压制下去,可它又突出重围占领我的大脑……血亲才是维系彼此最强有力的纽带,很显然,我并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不过,爸爸,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帮你,就当报答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此后,陈之冰与陈家再无瓜葛。
我将信重新封好,放入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中。
今晚出奇的安静,除了一直在嗡嗡振动的手机。
我接起电话,他开口:“我在楼下。”
我拉开窗帘,一垂眸,就看见那个身影。
他竟然还没走,律师离开后,我就上楼了,至少在陈家,苏幕不会乱来,所以我以为他肯定会跟姑妈回去。
他仰头望着我,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明亮。
“好。”我挂断电话,披了件外套下去。
秋夜有些凉意,他却只穿了一件t恤,一见到我,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大手拉着我便出门了,他走得有些急,我只得加快脚步跟上,穿过了一条街,对面有家咖啡店。
到了店门口,他却猝然甩开了我的手。
我和他并肩站在店门口,因为靠得很近,我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稍显急促的呼吸声,我沉默没有说话。
服务员以为我们要进店,已经拉好了门,这时才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将门关上了。
我们僵在店门口没有动,玻璃窗内折射出明亮辉煌的灯火,店内还坐着稀落的几对情侣。
一阵夜风正好吹过,我拉紧了外套,他似乎瞥了我一眼,然后一转身就在咖啡店外面坐了下来。
我跟着走过去坐下,突然有点想笑,他做的这一系列举动都好幼稚,不过这样会发脾气的他才是我喜欢的苏幕,是活的。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阅着桌上的菜单,他的眼睛半耷拉着,睫毛密而卷翘,有种独特的慵懒味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将那本菜单翻来覆去,终于,他抬眸扫了我一眼,用冷淡的声音说:“喝什么?”
“拿铁,谢谢。”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眼里划过几抹嘲弄,然后朝着店内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两杯拿铁。”
“好的,先生,清稍等。”
“你不爱喝拿铁。”
他将菜单合上,蓦地凝住我问:“为什么?”瞧他的样子真有几分较真的样子。
我一愣,随意回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因为你从来只点regular而已。”
他换了个坐姿,瞟我一眼,然后又搭着下巴说:“就因为我从来不点拿铁你就说我不爱它的味道,这未免太过武断。”他说完又瞟了我一眼,简直像在挑衅。
我困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只好说:“你可以试试。”
倏地,他站起身走过来,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湛亮的眼睛望着我说:“不用试,你喜欢的我很难抗拒。”
我的脸蓦地一烫,不自然地别开脸。
“你不用勉强。”
他靠过来扶住我椅子的藤制扶手,几乎将我包围起来,“一点不会勉强,你对自己难道没有这点信心?”
“……”我转过来望着他,望进那片深邃的眼湖,一时无话。
“两位打扰一下,你们的拿铁,请慢用。”
苏幕这才起身,我有些窘迫地坐正了。
拿铁的香气散得很快,我拿着勺子慢慢搅动,“你怎么没有跟姑妈回去?”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神色泰然,“你不答应那个无聊的婚约,我就回去。”
他的话真够呛人,所以是在吃醋吗?
若是在以前,我会有多高兴,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不明白才会做这些不理智的事,若往后他恢复记忆,他会多痛苦?又会多恨我?
想到这里,我蓦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能一错再错,害得他身败名裂。
我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香气驱散一身凉意,“我会答应和四哥的婚约。”我的声音听起来坚硬如铁,很镇静。
“当”的一声轻响,他将勺子搁在杯碟上,杯碟上绘有两朵纯白的鸢尾花,他的勺子正好搁在中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生生隔断了它们一样。
“陈之冰,这种玩笑一点也没意思。”
“是,所以不是玩笑。”我埋头喝咖啡来掩饰这份心虚,热气熏蒸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
他蓦地捉住我的手腕,我手一抖,将咖啡都洒了,以为会烫到身上,却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大掌已经覆在我的腿上,我自然没有被烫到,但是他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我忙抓起他的手要去里面冲冷水,他却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只是灼灼地盯着我,然后嘴角带了些笑意,“你很紧张我。”声音竟还有一丝得意。
他手臂轻轻一带,我重新跌坐回去。
他放开我,抽过纸巾擦手,肯定地说:“你不会嫁给别人的。”
我的心“咚”地颤了一下,被他看得窘迫,执拗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会比别人快一步向你求婚。”他说得意味深长,大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
我彻底懵了,他竟然要跟我求婚?
我脑子里就像被塞满了东西,没有思考的空间,身体被一股奇异的暖流填满,或许是太舒服了,都懒得动一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打开礼盒。
最后一秒,我几乎都看到盒子里闪烁的光,但理智压住了冲动,我不能这样做。
“不。”
“啪”的一声,我按住了他的手,盒子应声合上。
他的眼湖瞬间归为死寂,手指扣着盒子没有动,我迅速收回手,“我不需要。”我急切地说完,推开椅子站起来,几乎败露。
他拉住我的手,激动地问:“为什么?陈之冰,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忍住眼底的潮意,哽咽道:“不,不是假的。”
他猛地握住我的双肩将我拉回去,执着地望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感觉不会骗人,你和我一样――”他捧住我的脸在额上重重落下一吻。
“但是,苏幕,情况不一样了。”
“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论什么问题。”他的拇指摩挲着我下颔的皮肤,很温暖,令人缱绻。
我难过地摇头,“这个问题不一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能解决。”
他手下的动作猝然停下来,盯着我哂笑道:“陈之冰,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不,我不能再这样面对他,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怒……我都无可救药地喜欢,我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我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伤心。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冷静地面对他,“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我必须要和四哥结婚拿到股份,继承公司,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会把这一切拱手让人的。”我想我此刻看起来肯定像极了任性的女人,而不再是一个女孩,多么肆无忌惮,多么刻薄冰凉。
他脸上的表情亦没有半分松动,突然一脚踢开藤椅,大步迈过来牢牢攥住我,“陈之冰,你别骗我,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望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硬声说:“这次你看错了,我不会把股份让给陈安妮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她们关系非常不好,如果把这些都给了她们,我以后就彻底没着落了。”说罢,我还耸了耸肩,表现得非常自然,连我自己都一惊。
他捏着我肩膀的劲加大,“你在乎那些钱吗?”他将盒子拿到我眼前,“那你更应该接受它,我的所有资产都是你的了。”他说着,菲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倏地,耳畔劲风擦过,那只盒子被他猛地摔了出去。
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却是忍住了,没敢看他把盒子丢去了哪里。
你或许此刻会恨我,但是,当你想起来这一切,你也绝对会这样选择。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当我们回到这个环境里,必须要面对这些人和事,这就是现实,我没办法把你从这一切中抢出来放在自己身边,这太自私了,我做不到,理智的你也不会这样选择。
所以,趁我的理智还在,让我斩断这一切。
“陈之冰,你满意了吧!”他的力道极大,我的脚跟都不自觉微微踮起来,几乎快和他平视,他冷冽地开口:“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在春城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所以我相信你,我爱那个为我奋不顾身的陈之冰,而不是现在这个现实冷静的陈之冰,你该早点告诉我,那么我当初也绝不会和你离开,或者,我宁愿你从不曾来找过我――”他冷硬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在我耳边重播,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孤傲冷寂的背影,心头一热,我猛地转身追上去。
汽车的鸣笛声在耳边刺耳地叫嚣,我猝然别过脸去,只见一道刺眼的灯光迅速逼近,“小心!”我怔怔地转过脸望着朝我跑过来的苏幕,风声交错,他脸上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终究只剩慌乱和担心,电光石火间,“砰”的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翻了几个身,头砸在地上一阵晕眩,慢慢失去了意识……
………………………………
140 回到原点
“大抢救!快点!还看什么书呀!”钱多多一把抢过我的《急诊十万个为什么》丢到一边,拉起我就跑,呼啦啦带过一阵风。
“钱多多!我好歹大病初愈!你别扯我扯这么狠呐!”我抓着她的大褂呜呼。
钱多多回眸瞪了我一眼,绝对没有半点同情,“大病初愈你个头!就一轻微脑震荡而已!比起你,我更相信断层图像!”瞧她说得多么无情啊!她瞟了我一眼,估摸是见我一脸没心没肺的泰然样子,然后她放心了,拉着我进了电梯。
车祸那晚,我从急诊室出来,脸色很差,钱多多估计也发现了我和苏幕之间的微妙变化,因而觉得我肯定是被苏幕拒绝心灵受到重创等等,所以她特别护着我,怕我再受打击。
“公寓大爆炸,这么惊心动魄的急救你要错过了会终身遗憾的!”钱多多努努嘴,一脸向往的样子。
我戳了戳她的胸膛,“哎,好歹表现得低调一点,人家是遇难了,你有点职业道德行不行?”我话刚说完,电梯“叮”的一声停了,钱多多念了一句,“哎呀,坐电梯最烦了,慢腾腾的,都要来不及了啦!”说罢,她拉着我又准备冲楼梯。
结果,眼前一片白,我和钱多多戛然止步,只得退了回去。
三个医生两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的是儿科张大夫,冲我们一笑,“去急诊啊?”
钱多多把我护在身后,“是啊!张大夫!您们――”她颇为严肃地扫了一眼过去,见到某人时,又将我往电梯角推了推,绝对是关心情切!
我干脆自觉地转过去“面壁思过”。
其实,我并没有怕见他,甚至觉得还能这样偶尔看到他,微笑寒暄,很好。
“我和林大夫,苏主任都是下去急诊。”
“哦。”钱多多应了一声静默了,走到角落里和我一道面壁。
其实,我的头一直仰着,头顶是面大镜子,把电梯里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楚。钱多多即刻将我鄙视得体无完肤。
他后颈处的那道伤疤还很明显,当时缝了五针。
那晚,我们出车祸被紧急送往医院,我轻微脑震荡,而他也只受了点皮肉伤,司机都为我们捏了一把汗。
电梯停下,一开门,我们一道走出去,远远地就听到急诊室传来的声音,嘈杂混乱。
他们加快了脚步,那道挺拔隽秀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依旧是最突出的。
钱多多拉了我一把,低声感慨道:“现在看着苏主任还有点像在做梦,生死一线,大家都以为他殉职了,结果又――”我之前去春城的事是保密的,当时爸爸接我回家,然后跟医院请了病假,因为苏幕的事情,医院也支持我在家休息调整,因而我也没有多说。
我敲了她一下,“乌鸦嘴。”
“得!即便你得不到他,心向往之,见色忘友的家伙!”她气呼呼得瞪了我一眼。
我抬眼不经意瞟见一个人,玩笑道:“要不要叫上厉公子一块啊?”
钱多多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了,“他自己有脚。”
“噢――”
“走啦!”
熟悉的急诊室,忙碌的背影,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幸好,还没有太晚。
“陈之冰!12床!”邹师兄拉开帘子喊我过去。
他脱下手套,人已经走到了床尾,简单利落地丢了几个字就跑出去忙了,“环甲膜切开。”
练习了这么多次,终于要在病人身上“实战”,紧张的同时,更多的是笃定,一种坚定的信念,我一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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