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口音多不同,回答声音层次不齐,并无什么气势。
田信也不强求,领着上前六十步,与徐卫相隔约三十步。
徐卫也是铁札盆领铠,手里提一杆战戟,徒步站立。
田信打量徐卫,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略有肥硕,身高约在七尺四寸,比自己低两寸左右。
这个年纪的小将,估计也就一腔锐意值得称颂,武技、持久、搏杀心理状态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徐卫也在打量田信:“今我主吴侯发兵二十万来取荆州,为免生灵涂炭,将军何不早降?”
“我宁可投降蛮夷,也不愿为孙贼臣僚!”
田信双手持戟横在身前,眯眼:“我劝你早早回去,免得家中新妇沦为旁人侍妾。”
“休得猖狂!”
徐卫提戟踏前,田信也不言语往前冲奔,三十步距离眨眼间相遇。
两人齐齐驻步持戟对戳,侧枝钩挂在一起,徐卫脸色瞬间苍白,手中铁戟被田信勾动,身子拉的往前一顿,方天戟就扎入他咽喉,透颈而出。
田信推着徐卫泄气垂头的尸体冲向其阵:“杀贼!”
“擂鼓!”
城头上罗琼挥臂呐喊面色涨红,仿佛临阵斩将的是他一样。
城下八百壮士一齐呐喊冲奔,随田信之后冲破吴兵盾阵,而田信双手挥动方天戟,大力劈斩,吴军皮甲、木甲皆碎,一路走过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一口浊气吐出,他已杀透敌阵,转身又杀入搅动,顷刻间吴军阵列崩解,不顾一切往岸边码头逃奔。
田信停手远眺江上艨艟战舰,见追杀已过百步,他横握方天戟举起,城头立刻鸣金,追杀出去的勇士纷纷止步,向后折返。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
折返路上留下一具具无首尸体,尸体身上的铜铁器皿已被搜刮一空。
“将军,小的斩夺敌将战旗!”
一名关中兵左手提着一串头颅,右手托着‘军司马徐’战旗到田信面前单膝跪地,三颗头颅放在身前,右手拄着缴获来的战旗。
田信对夺旗之功已经看不上了,伸手接住战旗:“擢尔为虎牙军队率。”
“谢将军。”
田信横握战旗转身去看城头,振臂一举。
城头上罗琼及夷兵突的齐齐呐喊:“彩!”
田信再振臂,喝彩之声如此反复三遍才止,身边八百壮士俱是欢呼呐喊,兴高采烈簇拥着田信返回城中。
艨艟战舰,吕蒙右手五指死死捂在胸口,呼吸平缓而粗重:“谁去赎回徐卫尸首?”
虞翻垂着头,也是暗暗咋舌不已,田信之勇果然不亚甘宁。
徐卫也算是骁勇小将,竟然不是田信一合之敌。
平日与徐卫武技相差不远的其他将校谁还敢上前挑战田信?
虞翻不由想到追随孙策的那段快乐记忆,恐怕田信能与孙策相提并论,今后成就远胜于甘宁。
周瑜死后,甘宁如今只是斗将,且凶暴嗜杀,脾气很不好,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战斗时不擅长鼓动士气。
战斗风格就两个字,凶暴。
对敌人凶暴,对自己部下也凶暴。
江陵南城城门两侧的居民都已迁走,城内军医正为伤兵包扎,护军罗琼检验首级军功登记造册,当即晋升。
基本上斩首一级升伍长,再斩首两级升什长,二百多颗首级堆积下,这八百人已选出什伍长。
田信重返城楼,关姬、关兴等将校家眷、子弟已经离去,他眺望码头观察吴军动向。
心中反倒镇定了,吴军背盟前,患得患失险些举止无措。
如今尘埃落定没什么好扯皮的,江陵也在手里,那一万降军丢了也不打紧,反正江陵在手已经可以静静等待关羽援军,或者等孙权抵达战场。
他不由想到了未来,掌控一个帝国的梦想。
自己的年龄就是最大的优势,没必要跟诸葛亮争,完全可以等。
梦想,多少人死在了追逐梦想的道路上?
似乎从刘备、关羽、诸葛亮再到姜维、诸葛瞻,都死在追逐梦想的征途上,为梦想而战,即便战死也是一种浪漫,无愧此生。
再想想,似乎刘备这些人里就没发生过争权流血事件,也就杨仪、魏延这里短暂失控,失控的是杨仪。
魏延一家被杀后,杨仪也只是流放,没有被处死,也没有牵连家人。
还有眼前的糜芳,追逐梦想大半生,结果梦想破灭,就想转身毁了所有追梦人的希望。
再看看曹操那里,这两三年里诛连大臣杀了几千家,这些人家可不是一家四五口人的平民,无不是官吏之家。
这些被杀的几千家人口抛到欧洲去,估计能再建一个雄伟的帝国。
还有孙权后期,及孙权死亡之后,东吴内部相互仇杀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还是司马家霸气,连皇帝都杀。
对这三帮人来说,梦想或许不是个东西。
想及此处,城外那二百余七倒八歪的无首尸体已不怎么刺眼了。
………………………………
第五十七章 污蔑
夕阳在侧,吴军前来打扫战场。
虞翻作为使者前来,稍稍出乎他预料,田信开启城门迎他到城楼谈话。
以至于城中形势被虞翻看明白,也不怕虞翻看明白。
这个时候潘濬施行郡守职责开始动员城内的丁壮、将士家中留守适龄子弟,得丁壮辅军两千,子弟兵千余。
而靠近城墙的屋舍正有序拆毁,一副军民协力备战的景象。
这里毕竟是江陵,城中居民又以前线将士家眷为主,对于战争有极高的适应性。
虞翻来时,田信正握布巾细细擦拭方天戟,宽大厚重的戟刃淬火后呈现黝黑色泽,现在得到强化后,黝黑戟刃又有了较为明显的灰蓝色钢纹。
田信侧头看虞翻:“若是劝降之语,就不必开口。君侯父子推衣衣我,汉王拔我为将军,我宁断头,也不降贼。”
虞翻拱手:“将军志向高尚,我已知之。故此来只为求取我军将士首级,以期全身而葬。”
“可以,此战二百三十七枚首级皆可交还,还望善待我公安迫降之兵。”
田信将方天戟转手递给自己部曲督严钟,起身站在护栏前眺望傍晚江雾渐渐遮掩的远近吴军战舰、运船集群。
虞翻长身作揖:“将军仁德。”
“两军将士各为其主,阵前厮杀乃是公事,本无私仇。若无他事先生请回,稍后我自会遣人送吴军将士首级出城。”
田信从始至终没看虞翻一眼,没必要为难、责骂虞翻,能决定背盟的是孙权,吕蒙也只是投其所好。
至于二百多颗脑袋最大的作用就是鼓励城中士气,让官民吏士更加服从自己。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再把二百多颗头颅挂在城墙上除了引吴军激愤之外很难产生其他有益的效果。
等到明天午间头颅开始腐烂时,恶臭其次,引发、传播疾病才是隐患。
虞翻成功带回阵亡将士首级,吴军缝合尸首,在江陵码头前施行集中火葬,火焰四五丈高。
火光照红吕蒙的脸,面对江陵坚城,如今只剩下强攻一途。
颇有些不甘心,询问虞翻:“仲翔,今夜遣别部绕击江陵城北旧城,鼓噪降军作乱,可行否?”
虞翻回忆城中见闻,说:“江陵城南多备战具,田孝先或许有惊扰我军之意。都督,明日大军攻城,再分别部袭击旧城可令田孝先首尾不能相顾。”
至二更时,江陵南门突然开启,城头鼓号声隆隆响彻。
围绕江陵码头立寨的吴军营垒处处举火严防死守,田信只好收兵退回;至四更时,又行惊扰,吴军依旧严阵以待,火光通明,无法乘夜色摸近吴军营垒,也只好作罢。
待天色启明时,这是九月二十九日,九月最后一日,霜降日。
头顶乌云笼罩,可能要下一场深秋冷雨。
关夫人再次组织城中女眷、子弟往城头、军营运输热饭,从各家收集来的竹笠、蓑衣也送到城上备用。
田信前后只睡了一个时辰,用饭时就听远处吴军此起彼伏欢呼,仿佛故意如此,有压制守军士气的用意。
未及多久,吴军搬运攻城器械时,就有使者来城下,怀里端着木盘,上呈一枚清洗干净的首级,一旁还有银印一枚,铜印若干。
使者仰头大呼:“昨日傍晚,宜都郡守樊友弃城奔逃!宜都郡尉詹晏首级、印信皆在此间!我军已破虎牙山、荆门水寨,益州援军道路已绝!荆北大军夹攻关羽,彼自顾不暇,谈何回援江陵?”
“吴侯亲率大军十万已过夏口,城中军民宜思生路!”
田信露头,见只是个青年使者,昂声:“回去告诉你家短腿吴侯,就说田某在此恭候已久,愿领教吴侯孙子兵法。”
“田将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使者拱手长拜:“我主吴侯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将军若投效吴侯麾下,不失封侯之位!”
田信缓缓抬起手,左右弓手张弓欲射,田信大声回应:“若是先吴侯孙伯符,确是英雄,我甚是景仰。今之吴侯,食腐之鸦也!尔再呈口舌之利,必教汝万箭穿心而死!”
使者后退三步,再次屈身长拜:“谨望将军深思。”
“不必深思,我听闻吴侯毒杀周公瑾,如此嫉贤妒能之人,焉能得英杰效力?”
使者面容失色:“将军欲引一城军民俱亡焉?”
“昔年庞士元为周公瑾帐下功曹,典持机密构划入蜀大计。周公瑾面见吴侯后暴亡,庞士元吊丧后遁走投效汉王,献攻取益州之策。此我军将校皆知之事,又非栽赃,如何说不得?”
“庞士元胞弟庞士衡乃我同僚,此当年旧闻,我如何不知!”
田信声音传遍城楼:“本应为尊者讳,然孙权接连背盟袭我。他愿做小人行径,天下人自能议其小人之举!”
吴军使者落荒而逃,城楼吏士无不惊异。
位次田信的护军罗琼也不知道当年旧闻:“将军所言是真?”
“若引孙权、吕蒙强攻,那我所言便是真。我军守住荆州,那我所言就是真。”
田信伸手接住身侧族兄田纪递来的战盔,搭在头上扎系盔带:“今孙权倾国来袭,江陵城坚,正好挫其锐气,使之主力困顿于城下。如此荆南郡县可多拖延时日,君侯大军亦能速到。”
不多时詹晏的首级送到城楼,田信想起襄樊战场时数面之缘,对依旧怒容显得狰狞的詹晏说:“兄先行,待我斩贼将后再行祭拜。”
他扭头看罗琼:“送其家中。告潘承明,宜厚葬。”
詹晏虽是宜都郡郡尉,可也是新升任的郡尉,此前不过中级军吏,家中估计不会有太多积蓄。
江心沙洲,吕蒙搭建木台,立帷幕遮风。
他正与朱然、虞翻等大小将校宴饮,使者脚步踉跄入见。
吕蒙问:“田信是何心意?”
使者唯唯诺诺不敢语,憋的脸红。
朱然开口相问:“究竟何事?”
“田信污蔑至尊,其言歹毒,下官不敢言语。”
使者不愿当众说,吕蒙又问:“如此说,此人决意坚守?”
“正是。”
使者手心攥汗,朱然见状引到帷幕后详细询问内情后,也是阴着脸回到吕蒙身边附耳低语。
吕蒙神色微变:“传令三军,取田信头颅者,首功。”
杀不杀知情的自家使者已没有意义,城头那么多守军吏士听得清清楚楚,估计等到中午,短腿吴侯、毒杀周瑜、食腐之鸦这类骂名就会在江陵城中传开,弄的人尽皆知。
奈何天不遂人愿,吴军万余人列阵将要攻城时,天空开始飘落冰冷雨珠,宛若瓢泼。
这秋冬之际的雨珠如豆大,噼里啪啦砸下,视线昏黑。
吴军只好收兵回船上避雨,更别说什么分兵侧击江陵旧城。
这是秋冬之雨,田信有心乘机突击吴军,可惜这种雨水里搏杀……等于在逼普通士兵送死。
穿着盔甲搏斗本就是一项非常劳累的活动,盔甲散热不便,又淋着寒冷秋雨。
估计一场搏斗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染病。
………………………………
第五十八章 战江陵一
江陵一带大雨滂沱,北边荆城、汉津一带飘落零碎小雨。
汉津,关平已亲率千骑抵达,休养马力。
骑兵后面,是丢弃盔甲轻装奔袭跟进的龙骧军,这是原平难军更易的新军号。
也就在昨日,刘备的使者走上庸房陵至襄樊战场宣诏,以关平进献灵帝玉玺之功,拜龙骧将军。
夏侯平镇守汉津辎重,此刻陆续动员来的各屯辅兵正分头搬运物资,要么往北边宜城县,要么往西南当阳县。
夏侯平担心龙骧军军心士气:“曹军可会迁南阳、南阳吏民去中原?”
就怕曹操再来一次汉中那样的大迁移,将南阳平原变成汉中、淮南一样的无人区。
一旦迁移,关平、夏侯兰及南乡郡守郭睦所部兵马万余人顷刻间就军心崩散难以再用。
“不会。”
关平言辞肯定,手里抱着温热茶水:“曹军已无粮秣、徭役迁移南阳吏民。父亲也不准备干涉二郡,以维持短暂和睦。”
汉中强制移民,已经险些让曹操控制区域崩溃,又连续在汉中、襄樊被大刀子放血,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气、物力维持移民。
维持荆北现有格局不变,就成了短暂停战的前置条件。
曹操得南阳,关羽得南乡,等各自理顺身后的问题,明年再一决雌雄。
关平略有遗憾说:“彼军粮匮乏,孙朗搅动颍川使魏军粮道堪忧,南阳、南乡二郡俱乏粮,难支大军用度。徐公明、曹仁正拆毁樊城,就等毁城后撤归宛城驻屯。孙朗也将率部从颍川撤归,只恨吴军背盟,不然……唉。”
现在限制魏军从合肥调集精锐来荆北参战的已不是集结在建业、濡须的吴军,而是中原崩溃的后勤体系。
先是连续三年的汉中百姓迁移,沿途郡县储粮告罄,为迁移百姓、战争运粮而征发徭役繁重,这又影响了粮食生产。越来越多的百姓逃避徭役,引发新的治安骚动,造成新一轮的军事虚耗。
于是今年年初时,关中、中原的地方储备、民力、民心都已耗光。
之前曹操称王、使用天子旌节、仪仗连续引发汉室老臣举兵,随后又是魏讽案,前后牵连诛杀数千家。
这数千家多是官吏之家,或与其他官吏有姻亲、友谊,诛杀数千家,已经动摇基层控制力。
打到现在,曹操虽然已经率军离开雒阳即将抵达颍川、南阳之间,可已经没有支持大兵团远征的积蓄,也缺乏有效的粮秣转运体系。
刘备需要休整,曹操也需要休整。
本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关键时刻,始终按兵不动的孙权却在这时候背盟袭夺荆州,估计曹操做梦都会笑醒。
而今年荆州形势也不好,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汉水暴涨水淹七军的丰功伟绩上,却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轮超强降雨引发洪水后遗症。
洪水过后新的瘟疫已开始扩散,可又因为吴军背盟将要举倾国之兵来袭,这种时候哪有人力、物力去防治、阻隔瘟疫?
战争会加速瘟疫传播速度,可能会传播到益州去,也可能会蔓延到扬州去。
两人谈话间,关平的四千轻装急行而来的龙骧军陆续抵达汉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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