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是从江东跑过来的人,自然很在意‘谁是谁的人’这种概念。
田信拒绝兼任丞相府司马一事就是风向标,诸葛亮今后军权肯定不大,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江东降将出身,在诸葛亮手里去跟一众荆州人、开始露头的益州籍贯将领竞争……实在是为难自己。
何况陆议这三千部曲死一个就少一个,很难补充。
以府兵的编制来说,陆议很难在战争中壮大部曲,兵力只有消耗的说法,没有增长的可能性。
南中豪强也不是好收拾的,不然刘备、诸葛亮早就解决了。
这是要用部曲的命,买一张投名状,陆议不喜欢,与诸葛亮谈崩了。
刘备、诸葛亮不会放任他扩充部曲。陆议也没有军屯地盘,现在依靠刘备拨发的军粮度日,能维持现有部曲规模就已很困难了,是真的没有资源赡养、扩编更多的部曲。
比如眼前邓氏陂,就是一个千年家族的底蕴所在。
………………………………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陈国相
北府各军轮值应征的两个番队集结在镇远城,都是老兵不需要强化武技、战阵演练,需要强化的依旧是体能、队列训练。
储存到身体里的能量,是最可靠的军粮;队列训练关系军令服从,关系吏士心态转变,也要紧抓。
队列训练对身体能量消耗较少,这是临战之际相辅相成的一套作训计划。
营垒封闭,田信每日抽出半天时间巡查各营,以行督促。
至二十六日时,迎来一场大雨。
虞翻等人也提前结束‘夏祭’,有的回归北边马超、关羽的节制,有的则向荆南、南郡移动。
在湘州担任郡尉的陈凤亲自来参加夏祭,田信在镇远城水门送他登船。
宴席里陈凤多喝了几杯酒,临走抓住的田信的手:“末将欲在夏侯麾下效力,恳请夏侯成全。”
“湘州百废待兴,陈君何舍近求远?”
田信也抓着陈凤的手,侧头看镇远城水门:“前年此时,与陈君并肩破敌之事历历在目,不敢有忘。待湘州稳固,我自会向陛下请调湘军北上参战,陈君安心。”
“那末将静候君侯征令。”
“嗯,陈君珍重。”
田信松手,拱拱手,含笑看着陈凤,陈凤在邓氏陂干了五天的活儿,此刻被左右亲兵搀着,哽咽淌泪。
送走了相熟的一些南郡、湘州的官吏,田信才去见虞翻。
虞翻将要调入益州充当车骑将军府长史,行右参军一职,即配属于张飞。
张飞还留在襄阳等待高阳公主的婚礼,这段时间里,张飞、虞翻两个人相互瞅对眼,相见恨晚。
一个崇拜名士,一个符合另一个脾气,张飞隐隐有跟虞翻结成亲家的意思。
至于小妹的婚事,田信问了问,田嫣人小鬼大,还在犹豫。
她都不急,田信也没什么好急的,自己不需要卖妹妹去跟人拉关系。
这次虞翻回巴州,会负责将右军器械、军队分两次运到麦城,在相对隐蔽的麦城完成集结,经过武装、临战训练后,走陆路北上参战。
只是虞翻喝的大醉,夜里才酒醒,稍稍收拾仪容就来找田信辞行。
他来时田信正在马厩边饮茶翻看军书,白兔临产在即,田信每天都要来看几次白兔,太多人惦记这只黑白混血还未降世的小马驹。
以现在的地位,是不能轻易送礼物的,越贵重的礼物,越要慎重。
太多的人会解读、分析,说错话、送错礼物,表达不符合形势的态度,都会引发事端。
虞翻来时见田信正饮茶,赶紧上前自酌一杯,姿态放纵:“夏侯,可知陆伯言心意?”
“略有所知。”
田信将军书竹简合拢,现在麦城能造相对结实的纸,可军中、郡县公文载体还是臃肿的竹简。
一个是廉价,只要是个劳动力,吃饱肚子就能制作竹简;第二个是耐折腾,不容易损坏。
用麻绳扎好竹简,田信对虞翻没什么好隐瞒的:“本以为陆伯言入益州,会留在益州为将。如今看他志气消沉,可见此行无所获。先生,丞相为何不重用陆伯言?”
“此非丞相之过,实乃陆伯言麾下部曲思念乡土。”
虞翻实言相告,也有自己的理解:“丞相欲使陆伯言率兵入屯南中,陆伯言更想北伐立功。能托付南中者,不下二三十人。而陆伯言之才,仅次君侯、宋公,论文论武能与丞相、卫公比肩,可胜赵公一筹。”
南中是一座监狱,陆议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
虞翻要返回益州,陆议也是要一起返回的,他的部曲还安置在巴州。
见虞翻这样露骨的夸赞陆议,跟在田信身边的一些属吏相互看看,多有些不以为然。
陆议的战绩毫不显眼,在孙权身边做了十多年文职,然后外放做了个校尉,然后就横扫山越连战连捷,前后扩编近两万丁壮为部曲。
可殴打山越算什么战绩?打魏军、汉军才算战绩,所以陆议的战绩可以归类于零。
孙权背盟时,陆议袭取宜都,硬仗都是前锋李异、谢旌打的,汉军眼里……陆议战绩依旧是零。
现在陆议早年收编的部曲绝大多数都姓孙了,留在陆议手里的只有三千人。
虞翻这是用自己脸上的荣光搓成泥,往陆议脸上贴。
田信眉头浅皱,不是质疑虞翻的动机,也不是质疑陆议的能力。
索性直说:“先生,我也知陆伯言才器卓越,乃卿相伟器。若益州无用武之地,我愿举荐陆伯言为大将军府长史。”
“不妥,能摒弃门户成见者,唯有夏侯一人。”
虞翻解释:“能使陆伯言一鸣惊人者,也只有夏侯一人。”
他有些底气不足,挽着袖子揉了揉惺忪睡眼,仿佛还没醒酒。
说话就要负责任,今后陆议表现不好,虞翻的招牌也就砸了。
今后别人不拿这件事情笑话他就不错了,他再举荐人,谁还敢信?
田信眉头皱的更浓,不是不喜欢陆议,实在是这个人太过全面……本想把这家伙培养成政敌的。
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太贪。
现在转来转去,又转到自己身边,用的话,自己如虎添翼,唯一的短板就能补上。
不用的话,将彻底得罪虞翻,连朋友都没得做。
虞翻用不要脸的方式夸陆议,肯定不是受贿,是为了朋友发展才这样。
见田信皱着眉头仿佛不高兴,可眼眸深处的喜悦又不像是假的,虞翻独自饮茶,等候田信询问、裁定。
跟虞翻做朋友还是很痛快的,起码虞翻有人味儿,始终保持着率真性格。
“唉……先生,陆伯言若助我,就如猛虎插翅,我难免惶恐。”
田信端茶小饮,问:“陆伯言何在?”
“正在门外等候,不敢叨扰夏侯。”
虞翻起身展臂,露出笑容:“夏侯坦荡,实不该惶恐。”
彼此对视,田信也只是微微颔首,起身吩咐始终在边上当木头人的虞忠:“世方,取茶,取好茶来。”
一同迎陆议到客厅,虞忠冲泡明前茶粉,田信翻阅陆议递送的礼物,是一卷陆议手抄的简体楷书《千字文》。
人家陆议陆伯言是来讨论文化的,不是来求前程的。
田信看了几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起身取来自己誊抄的一卷《千字文》递出:“伯言兄,诗赋、文字小道而已。今攘除国贼乃系大事,我之所虑,伯言兄可有良策?”
陆议双手摊开田信这一卷千字文,面露喜悦、欣慰之色:“仆久在益州,也多听闻夏侯恋家之言。夏侯所虑,无非家室。仆自认善守门户,愿一试。”
感受到陆议处于可感染状态,田信不动声色用掉最后一个名额。
田信就说:“那就委屈伯言兄了,待我凯旋,必奏明陛下,为伯言兄表功。”
陆议只觉得浑身气血沸腾,胸臆舒展,笑声爽朗起来:“我等大丈夫也,何必斤斤计较?”
“善!”
田信起身从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两千石青绶、银印,还有两罐雨前茶粉。
回到桌前,田信将青绶、银印推给陆议,两罐茶粉恋恋不舍一分为二,被虞翻、陆议分别笑纳。
两人都先拧开茶罐盖子,先闻,再观看颜色,最后用茶勺取一点品尝,认真检验颇有仪式感,弄的跟买粉一样。
虞翻见货色上乘,打趣说:“可惜世上只有一个陆伯言,也不知卖亏了,还是赚了。”
陆议检查银印,笑说:“无本买卖,自是赚的。”
陈国相印,银印就四个字。
滴,陆议得到转职关键道具……
滴,陆议成功晋阶,转职为陈相陆议……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压缩军粮
陆议长子陆延随虞翻返回巴郡迁移部曲,田信向襄阳方面奏报委任陆议一事后,就领着陆议巡游穰、冠军、南乡等县,使各县官吏拜见陆议,确立陆议的权威。
两天后来到丹阳乡,这里原本叫做丹阳聚,是远近山民约定集会、交易的地方。
随着田信移驻这里,多有山民、汉民迁移落户在丹阳乡,这里如今被称之为丹阳邑。
产业集中发展带来人员流动,人员促使城邑发展。
田信领着陆议查看铁匠坊,如今熔炼炉、炒钢炉各有三座,锻炉有两座,还在假设新的熔炼炉、炒钢炉。
“君上,今大战在即,为何还是不造军械?”
陆议拿起一把锄头细细打量,见锄头奢侈到表面宛若钢质:“以此处工艺,铸造农具之余,亦能锻打矛戟,或刀剑。”
他还拿起其他锄头相互敲击,听碰撞声,音色略纯,不像生铁沉顿喑哑:“陛下在南阳重开工坊,规模不及此处,却分工数班,精工锻打兵刃器械,粗工锻造农具。”
陆议看着正扩建的熔炼炉、炒钢炉,没必要浪费人力、场地继续建造。
田信则解释:“我军不缺器械之利,能造坚锐兵甲者比比皆是,无需我费心。我所虑还在农耕生产,一是利于军屯、民屯,二是利于山民迁移后生产,山民温饱才会生归附、效力之心。再者,多有熟练锻工,今后也好改进工具,此利民利国利在长远,非刀剑所能比拟。”
稍稍停顿,田信以一种陆议难以理解的沉重情绪说:“伯言兄,我平生大愿乃天下平靖万民安康也。此愿之余,还有许多小愿望,愿百姓不分汉民、山民,能家家有耕具。”
“镰、耜、锄、斧、锅、犁、车等等之类应有尽有,凡村落百姓,能家家有织机,男当耕女当织,使老幼皆有衣物遮丑。”
田信看着劳作的匠坊工人:“日产千具,也勉强够汉北军民用度。江汉郡县、湘州,所缺农具不知凡几。今后我改封他处,这座工坊也会留在此处,为天下人生产农具。”
不会强制迁移铁匠坊的技术工,愿意留在这里的,就继续为大汉效力。
愿意追随他离去的,就去另一个地方开设铁匠坊,继续生产农具。
这是要在官营匠坊、豪强庄园经济铁匠铺之外散播、推广冶铁技艺,培养更多的铁匠。
陆议现在连军屯的根据地都无,也没有属于陆家的土地,损害豪强庄园经济之类的,现在跟陆议没关系。
推广木匠技艺仿造织机,已经流水化生产,零件规格统一,利于制造、维护;见有利可图,麦城、江陵因此已发展出一批贩卖织机的小商人。
沱水之上,这类小商人的船只往来不绝。
收户调的年代,织机就是另类的‘印钞机’,幸亏织机也只在荆州、湘州贸易、流通,这里的豪强、大族有底气反抗的,却因为身居高位、要职,不愿得罪田信、关羽,才放任不管。
豪强则是无力反抗,谁站出来反抗,自家部曲就不乐意。失去部曲支持,豪强又算什么豪强?
陆议随田信视察铁匠坊,这真的是一个坊,是用土墙围起来的,内部也有不同的职能划分。
比如最重要的淬火、回火、退火工序则在封闭的环境里完成,由一批关中残兵负责施工,指挥这些残兵的则是田信的乡党。
完成最后退火程序的农具,才会入库,由北府调拨,或支援需要工具的军队、郡县。
也不是平白赠送邀买人心,都是以物易物,能把东西换回来就行……只要换回来的物资能维持铁匠坊正常运转就可以了。
这是一座不以盈利为目的的铁匠坊,有生产指标,有质检问责,有绩效奖励,有晋升空间。
普通力夫想学打铁技艺,铁匠也想学文字,能识别常用文字,就能做头目;能书写,就会举为吏。
陆议在铁匠、力夫用餐、储放餐具的歇息长屋里看到许多竹简,他的心肝在颤动,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
转为铁匠坊,田信又领着陆议来到粮坊。
这里以健妇为主,各处运来研磨好的面粉、米粉、豆粉,以及各种剩下晒干的蔬菜粉,此刻以菜籽油、芝麻油混合炒熟后加入益州运来的雪白井盐粉末。
然后就是装入模具捶打夯实,制成压缩圆饼,装入竹筒以松脂封口,再装筐入库。
这里约有五百余名健妇分工协作,见田信来视察,她们工作热情更高,负责指挥她们的是军中将校的妻女,负责这里的是庞林的妻子习氏。
田信取了一块压缩圆饼,入手沉甸甸,掰开递一半给陆议:“可惜缺糖,黄公衡已在洞庭湖一带种植甘蔗,还未到收获之际。等明年甘蔗收获,制作军粮时拌入蔗糖,则军粮耐储放,也易充饥。”
陆议双手接住咬一口,不由皱眉:“君上,油脂香气浓郁,恐吏士贪吃。”
田信接住虞忠递来的清水,吃着这种压缩炒面,饮水:“此粮制作不易,等食用时……我只愿吏士多吃。”
这是最后的应急干粮,吃光这些干粮还无法获得补给或突围,那就到吃蒙多的时候了。
陆议也接住一杯水,饮着,沉思:“今岁如此尚可,今后若做行军干粮,不妨加入苦苣、秋菊以增苦味。这样吏士按时按量就餐,利于掌控。”
这话说出口,引来周围健妇白眼,她们制作军粮,最后还是被她们父兄、丈夫、子弟食用。
她们自然希望干粮更好吃,看陆议话里这意思,摆明了不想让她们的家人吃好的。
田信微微颔首:“我亦有这类顾虑,筹划增加苦味药材,以解暑、解毒、清心为主。这类军粮也能分为几类,有行军解暑的,有庆功欢宴的。此事繁复,还要劳烦伯言兄操持。”
“是,君上宽心。”
陆议拱手应下,铁匠坊不需要他管,他现在负责军粮调制、加工和运输。
昭阳邑各县现在由北府各曹管理,等北府随田信出征后,陆议将代表田信、关姬管理昭阳邑、武当侯国、麦城。
陆议的权限,还在留守长史郭攸之,留守司马傅彤之上。
周围劳作的健妇一听是要往军粮里添加苦味药材,多露笑颜。
瘟神好不好?
当然好,这是避瘟的神,是祈福健康的神。
安顿好陆议的工作,田信与关姬吃最后一顿晚餐时,虞忠疾步来报,立在门外,隔着屏风:“君上!白兔顺产,得骊驹!”
“果然,黑加白,会生黑的。”
田信随意打趣一声:“世方,定国兄不喜黑马,这小骊驹就归你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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