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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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不归-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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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等来等去,宁馥不曾侧身下望,他想好说什么了,也没机会挥,他闭着眼睛,感觉那种堵堵的滋味又泛了上来,屋里明明很暖,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他觉得那么凉,无声无息的透入肌骨里去。

    后来也便不等,他睡在脚踏上很习惯很方便,感觉她热了,手一伸便搭上冰袋,感觉她冷下来了,手一伸便拖过被子点燃火盆,还不妨碍他睡觉。

    有一天晚上冬雨绵绵,韩尘在屋里,宇陌弦睡在屋顶上没下来,雨声里叶笛听来悠悠长长,拽得人心尖疼,所有人都等在院子里,听着纸门被缓缓拉开,东吴最优秀的大夫迈出门来,苍白着脸色,跪在廊檐下对着室内磕头。

    韩尘没有出来,室内寂无声息,一缕缕淡白的烟气飘摇不散,在冬日雨幕里凝结成诡异而凄冷的画面。

    林清之扑通一声,失魂落魄跪在了雨地里。

    周凡压抑的大吼一声,狂奔了出去。

    秦言和秦航站在树下,愣在雨中。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都僵成了泥塑木雕,浑然不知痛痒,大夫的脑袋呼呼的磕在木质的长廊上,声音空洞,敲击得人心口抽痛,冬日的雨绵绵的打湿檐角垂落的枯枝上,看起来和所有人的脸色十分相似。

    屋里没点灯,半掩的门扇后黑沉沉看不见景物,只隐约看见韩尘瘦了许多的背影,背对着庭院冬雨一动也不动。

    良久的死寂后,他的声音淡淡传出。

    “滚。”
………………………………

第573章 死亡

    大夫仓皇而去,每条皱纹都载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经过秦航身时一个踉跄,秦航顺手扶住了他,有点怜悯的看着这个名满云城此刻却无比狼狈的名医,道:“我送你出去。”

    他送大夫一路到门口,正要回头,却见晴园的门丁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扔帽子道:“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敢上门行骗!”

    秦航疑问的一探头,看见晴园门不远处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门丁在他身后愤愤道:“转了几天了还不走!贪图咱们私下许出的重赏!可是云城第一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药方都写不出的人,能成?带到太傅大人面前,那就是找死!”

    秦航又看了看那人,和对方充满期盼的目光对上,他想了想,随即,招了招手。

    ……

    韩尘沉静在一室淡渺的烟气里。

    烟气背后是宁馥苍白的脸。

    她已经不热也不冷,也没有了那种看了让人害怕的、似乎要连心肝肠胃都喷射出来的咳嗽,她静静的睡在那里,像一团即将飘走的云,无力的轻盈着。

    韩尘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慢慢伸出了手去。

    他的手指缓缓的在她的面颊上划过,摸到青浅的眉,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她的眉眼。

    这个女人,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对他这般温柔。

    韩尘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伸手端过床边的水盆,浸湿了布巾,慢慢绞干。

    他执着温热的布巾,手指却是冰凉,那么湿湿的一团抓在手中,像抓着自己的心,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恍惚间想起一切最开始的那个时候。

    彼时,乔家陵塔,他在大殿,她在小屋,相距不过几丈之地,她却能在他重重的紧锁之下,几次破解,逃出生天。

    手指缓缓落了下去,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帮她拭着面。

    那时的他,从未曾想过她会是怎样的一张脸,也从未想过这张脸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意义与影响。

    这一张,清丽的脸。

    他停下手,放下布巾,手指轻轻弯曲,从额头开始,温存的再次抚过,熟悉的微凉而又细腻的肌肤……恍惚间回到京城那些于她共枕之时的每个夜,他曾经,那么一次次那么靠近她的肌肤她的香气。她的所有温暖与凉,刻在指下、眉间、心上,如此熟稔,以至惊心。

    然而那些所有熟稔,从今日开始,真的要回到原点,归于陌生了吗?

    有些问题不敢想,连触及都不敢触及,一生里面临无数凶险疼痛,他从无畏惧也不能畏惧,然而此刻他畏惧命运的森凉,一个答案便可以割裂人的心。

    他的手指,一遍遍盘桓在她的脸上,或者,经历这么久病痛折磨的她,其实已经不复先前娇艳了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宁馥,永远都是宁馥。

    那心潮如此澎湃汹涌,所有的岿然不动都是假象,如经历千年万年侵蚀的礁石,外表沉凝如一,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似乎有人膝行而入,低低道:“大人……是不是该准备……”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是林清之。

    他背对着林清之,将宁馥床前的纱帐放了一半,手指停在她颈侧,久久的不能动。

    指下的脉搏,一点点的轻缓下去,他知道,很快的,这些细微的跳动,便会像即将干涸的泉水,渐渐趋于微弱断绝,直至归于寂灭。

    这样一点点等着生命的气息散去,那是何等的残忍。

    然而到了此时,他宁可这样一声声的数着,在一声声的脉博跳动里,将初识至今的所有相遇回想,这一生他和她看似合作伙伴,实则南辕北辙,这一生里有这么一次共同的心意,也好。

    他沉静的数着,袅袅的烟气里,分不清谁比谁,颜色更苍白。

    ……

    屋顶上,宇陌弦静静的吹着。

    雨一直在下,里外都已经湿透,对于衣服必须轻柔不能厚重,否则便无法忍受的他来说,此刻穿着这样的衣服那感受如同酷刑,他却一直都没有动,没有换衣服,没有离开这座有她的屋檐。

    树叶沾了雨,吹起来不那么清澈明亮,他在那样断断续续的笛声里,听见她温柔的语声。

    “说好了,吹着这树叶,你和我就能找得对方的。”

    你怎么能跑了呢。

    隔着一层屋瓦,似乎也能感受到底下,有种沉重的气息慢慢的漂浮上来,等到彻底浮起,散开,也许这辈子都再没有人和他一起吹响这树叶。

    这种气息他感觉到过一次,可是却记不起来是何时又是因为何人了,但是这种气息却还在,只记得身周都是这种气息,无论他走到哪里跑到哪里,这种气息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的跟着他,总也散不去。

    她要消失了吗?

    他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吗?

    那他还要做什么呢?

    宇陌弦觉得有些累,他最近思考了太多东西,这不是原先的他,过往许多年,他的世界空白单调秩序如一,从来没有那么多疑惑和不安。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觉得那气息又幽幽上浮了一点,他皱着眉,忽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屋瓦上。

    他把自己沉沉的压下来。

    压住这气息,别让它浮上来!

    ……

    院子里的人,一半怔怔的看着屋顶闭目不语的韩尘,一半怔怔的看着屋顶趴在雨中的宇陌弦。

    每个人想表达自己的悲伤,却觉得在这二人面前怎么表达都似乎多余而做作,他们看起来也似乎并不悲伤,宇陌弦和平日还有些不同,韩尘甚至于连表情都没变过。

    然而就是那般沉凝的寂静里,叫人听见心碎的声音。

    “大人……”林清之含着泪再次磕头,“该……准备了……”

    韩尘的手颤了颤,缓缓拿开,似乎很平静的“哦”了一声,林清之却听出些微的颤抖和悲凉。

    韩尘招招手,秦言无声的再端上一盆水,韩尘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她净身。”

    林清之没有多想,小心退了出去,秦言却呆呆的看着他,最终也无声走开。
………………………………

第574章 回生

    韩尘摸索着宁馥的衣裳,小心的解开她的衣扣,以往很多次他试图接近这具身体,却只有此刻毫无绮思。

    布巾沾了温水,细细的擦,大周的风俗里,恩深爱重的夫妻,死去可以由对方净身。

    他抿着唇,用手指轻轻勾勒她身体的轮廓,这是还未曾拥有便要永久失之交臂的她,过了今日永无再见之期。

    我的……宁馥……

    “哗啦。”

    纸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满院子的雨飘了进来,他恼怒的转过头去。

    “大人!”特别用力的声音,来自于向来镇静从未失仪过的秦航,“还有一个办法!”

    ……

    三日后,宁馥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冬日的梅花怒放在霞影红的窗纱上。

    听见的是头顶上的叶笛声,昏迷刚醒的那一霎还是断断续续,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明亮而婉转。

    这个时节院子里竟然会有鸟儿,在这时都啁啾的鸣起来,一唱一合。

    她转动了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睛,现居然满屋子的人,秦言挂在横梁上,口水睡得滴滴答答下雨似的,雨中沐浴着周凡,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抱头而睡,似乎怕自己会出鼾声吵醒了谁,林清之枕在程衍的大腿睡的很沉,霜容和烟珑几个围在一起淡淡而眠。

    所有人乱七八糟席地而睡,满屋子袅袅药香里,还有些古怪而熟悉的气味。

    而对面,坐着韩尘,似乎在闭目调息,她刚睁眼的那一刻,他也立即有所感应般的睁眼,对着她微微一笑。

    宁馥也一笑,一笑间眼睛突然红了。

    这个人,是韩尘吗?

    这是谁饿着他打着他还苦着他,把好好一个丰神如玉美名满帝京的风流太傅大人,搞成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活像从爪洼流放地做苦狱三年的样子?这地头还有这么大胆不怕死的人?

    还有这群人,一个个胡子拉碴的怎么也不知道清理一下?还全部都睡在她个人的闺房里?

    她目光流转,在一张张疲倦的脸上仔细的扫过,又笑了笑。

    身体很累,像被谁痛揍了几个回合,心却温暖如浸入温泉,通身里流动着舒畅的血液。

    韩尘侧了侧耳,似乎很欢喜她的呼吸之声,绽开一点微微的笑意,随即站起身,将那群人拖的拖踢的踢,全部给扔了出去。

    朱槿不需要他动,自己倚着窗站了直,拖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秦言,一边出去一边还不忘记带上门:“闲人清场,敬请回避!”

    韩尘感激的笑了笑,隔着门道:“回去看赏。”

    “这种事情当然是多多益善。”朱槿爽朗的笑声远去。

    门关上,韩尘向床前走来,宁馥在床上向他露出浅浅笑意,疲倦的哑声道:“是不是很累?”

    话还没说完,忽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紧紧的抱着她,身子微微颤抖,在她耳边低低吸气,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宁馥……宁馥……”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遍的唤她的名字,将她更用力的揉在了自己的怀中,似乎怕那么一松手,她便会飞出去,永远都再找不回。

    那颤音瑟瑟耳边,像一根丝弦同时拨动着宁馥的心音,不知不觉也随着微微一抖,心底处或松或紧,迷蒙明灭,像有什么在接续,又像有什么在断裂,她有些畏缩的一让,一让间触着他的肩骨,嶙峋坚硬的触感让她的眼睛瞬间再次一红。

    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笑道:“你刚醒,莫要累着你。”坐在她对面,微笑看着她,明明看不见,那眼神却仿佛看不够似的。

    哗啦一声响,屋顶出现一个洞,宇陌弦从洞里飘下来,宁馥再次睁大眼睛,看着宇陌弦,倒抽一口气,喃喃道:“我以后坚决不生病……”

    宇陌弦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很多天没换的衣服凌乱的贴在身上,半晌慢慢过来。

    宁馥等他停在三步之外,宇陌弦却没有停,宁馥愕然的看着他最终在一步之外停下。

    他腰上永远挂着的盛放树叶的小袋子落在宁馥眼前,宁馥取了,慢慢数了数,看着那些新鲜的翠绿的叶片,轻轻道:“这寒冬腊月的,难为你还能找得到这么新鲜的树叶,怕是都被你摘秃了吧。”

    宇陌弦点点头,还是一句话不说的看着她。

    他瘦,有点乱,有点脏,衣服都没换。

    “我不会死。”宁馥默然半晌,压下一霎间的哽咽,道:“我死了,你若是迷路,谁去找你?”

    宇陌弦盯着她,紧抿着唇。

    “衣服都霉了。”韩尘突然道:“秦言,去陪宇兄换衣服。”

    秦言竟立即就冒了出来,笑嘻嘻的去拉宇陌弦。

    “宇,去带太傅大人洗澡换衣服吃饭。”宁馥同时开口。

    不容拒绝,一堆人都被赶了出去,到了晚间,却又都奔了回来,还是一个在屋顶一个在床边,宁馥赶也赶不走,自己又精神不济,只好由他,韩尘坐在她身边小床上,娓娓和她说起这段时间东吴生的事情,他语气清淡,宁馥却听得出其中的惊心动魄,半晌才失神笑道:“没想到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竟然错过了这许多好戏。”

    “你这一觉,睡得我差点……”韩尘一句话到嘴边忽然又止了住,宁馥沉默着,也没有追问,两人都躺在榻上,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有淡淡的奇异的气氛,飘散开来。

    半晌宁馥转了话题,问:“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大夫们说我药石无灵了,我怎么突然就好了?”

    “是你自己意志顽强。”韩尘道:“还有霜容,她应是与你自小生活在一处,很了解你的体质,之后就是她一直在旁近身照顾你,再加上你自己不放弃,就好了。”

    “霜容?”宁馥一怔。

    “是的,别多想了。”韩尘一笑:“你躺了这么些天,林清之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哭?”宁馥呵呵一笑,很难想象那个画面,道:“赶明儿我要让他在我面前亲自表演一番,我都还没见过他掉眼泪的样子……”

    “睡吧。”韩尘笑了笑,见她眉宇疲惫精神不济,给她拢紧被窝,宁馥心中隐约转着一个念头,却没有精力去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有人扑了过来,接着便是咚的一声身体撞上床板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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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等我

    宁馥睁开眼,看见韩尘面带惊慌之色的站在床边,听见她的动静,脸上的惶然之色才渐渐褪。

    他靠在床边,感觉到她的惊愕,脸上渐渐有点讪讪之色,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一瘸一拐的转身回自己的床,努力很自然的道“……做噩梦,以为你……”

    话没完,宁馥却已全都明白。

    那段生死不知的煎熬日子,他一直都是这样守着的吧?那些漫长而恐惧的夜里,他一直都是这样惊惶着的吧?不停的噩梦她失呼吸,不停的惊醒扑过来看她的生死,以至于形成了习惯,在脱离危险之后,依旧噩梦而醒。

    那要多少次的夜寐而起,要多么沉重而深切的担忧,才会形成这样近似于强迫的习惯?

    宁馥不话,直直的望着屋顶,良久,眨眨眼睛。

    落下泪来。

    ……

    “来,吃药。”

    “哦,先放一放,太烫。”

    “已经吹凉了,正适口。”

    “哦……咦韩尘你看!”

    “不用看,秦言不会出现,林清之没有过来,刺客也根本不存在,宇文陌弦没事……我宁馥,你这招已经玩腻了,别想再转移我注意力――吃药。”

    “哦。”

    某个想使诈被识破的人,乖乖接药碗。

    “我喂你。”韩尘一让,“不然你又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招。”

    “我不习惯,喂什么喂。”宁馥躲闪,“我怕你喂到我鼻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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