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之间心中的思虑流于眼底,赤嵘一触到她这个眼神,立即笑容就有些微僵,咬了咬唇,道:“穹夷有什么不好,还是说大周有什么是你放不下不想放下的?”
“我能有什么放不下不想放下的?”宁馥赶紧笑着打掩饰:“不过是根在那里罢了,身边霜容几个那么多人,我走或留或是换个地方,总也得跟他们言语商量一二。”
赤嵘不置可否,想说你若真想离开一个地方,便就是所有人都拦着,也定是拦不住的,更甭论霜容几个完全是跟着你这个人,你人在哪他们便就在哪,哪有什么商量不商量。
他在宁馥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握着宁馥的手却有些湿意传来。
宁馥越发觉得尴尬,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为了我好,但是我现在确实也不能来穹夷啊,大周那边的摊子不小,更何况我刚刚在王庭与你签订了合作协议,我人不在大周,这生意怎么继续做下去?我知道你肯定说周凡他们必然打理得过来,但要甩手也不是眼下,总得撑撑场子,让你这边的人看看不是?”
宁馥紧紧抓着她的手,宁馥却闭上了眼睛,心想你这个家伙竟先前没让我瞧出来你竟是这般狡猾的家伙,本来就说了不来了,结果你这个家伙轻飘飘一句话抛过来,就满满的都是套路,到得现在,竟成了我向你许了个承诺,现在来不了,以后必然来。
再睁眼时,她已是面带微笑:“王,希望你能为我想想……”
赤嵘却忽的抬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目光幽深的让宁馥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正欲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之时,赤嵘却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倒握的更紧,同时,声音也激烈了起来:“我就是为你着想才不想让你回大周,你身边的人太想把你拉进漩涡之中了,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的结局,你是一个女人,怎会喜欢这种风雨飘摇的日子?你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远离那些漩涡远离那些阴谋,来这里,我护着你,不好吗?”
“这天下有谁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是顺命而行罢了,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自己的命运,不喜欢也要接受,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怨天尤人,我只相信我现在的一切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安排,而且,你所说的那些漩涡和阴谋,到最后是谁被卷进漩涡又是谁中了那些阴谋还不一定呢?”她习惯性的不去迎上这样的目光,低头半笑着言道。
赤嵘似是无言以对,宁馥便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再次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忽地抬头,将她的手摁在他自己的胸前,不让她动,对着她的目光比先前更为浓重幽深:“我不再强求,就算我强行把你扣下,你也不会开心,我希望你能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记得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别让我在穹夷等得太久。”
宁馥看着他半晌,那双褐色的深瞳满是期待和无奈,正欲开口,他却又及时捂住了她的口,逃开了她的视线:“好了,这件事就谈到这里,我们不说这个。”
他复又抬起头,褐色的眼眸幽幽的看着她:“回京一路未必会有来时这般顺畅,韩尘对你未必就会惦念而心存恻隐,来时有我在他尚还有些许顾忌,回去这一路我不能陪你,你――定当小心。”
定当小心?
离开穹夷的王庭之后,于颠簸的马车之内,连续几日平静的过去,除了赶路似乎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发生,可宁馥却不知为何,时常考虑起赤嵘这最后留下的那段话来。
哈卓不再像先前在穹夷的时候那般活泼灵动,不仅变得少言寡语,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时不时的便会探身出车窗来向身后穹夷的方向望去,宁馥问她关于将来对于生活上的一些要求,她也不作答。
关于赤嵘的事情并未能想得通,宁馥反复回想着最后赤嵘面上的那个饱含深意的表情,那种幽深之中带着几丝冷意的盘算让她不能不去面对,这让她很后悔,后悔在离开穹夷之前没有将韩尘与赤嵘之间的结解开。
那晚她与赤嵘去了喀什尔河畔解决克查和阿古曼的事,韩尘在王庭却背着赤嵘邀请了穹夷各族长老,这件事,换成谁,也不可能不记在心上。
但是事后,韩尘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来为这件事做个合理的解释,宁馥本能的认为,这不关赤嵘是不是开口问他,这件事,既做了,就算对方不问起,也应该坦言相告不是吗?
既然没有,那必有猫腻。
连她都如此以为,赤嵘又怎能不这么以为。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赤嵘那样的表情的时候,她终于心里警铃大作,再不能逃避问题了。
赤嵘,的的确确,露了些他心底的计划。
他想杀韩尘。
当这个认知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宁馥发觉自己并没有担心。
而这种不担心,只是因为她同时也认知到一件事实――赤嵘办不到。
她虽然不能确定韩尘到底有多大的实力,但正是因为她无法确定韩尘的真正实力,她才确信,赤嵘不可能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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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承诺
车门突然被拉开,先进来一提篮鲜果,宁馥放眼一落,尽是提子等穹夷特产水果,随后便是哈卓鲜艳的裙摆,淡定而沉着的踏了进来。
宁馥立即收了思绪坐正了身子,端出笑容来欢迎,支起身子道:“是不是一个人在后面太寂寞,才来找我作个伴?”
“这是赤嵘交待过的,让你多吃些水果,对皮肤有好处。”哈卓自从跟了他们的队伍之后,随着距离穹夷越远,她脸上的笑容便就越加少见,这与先前在穹夷时那般平易近人相差天地,听得宁馥这般问起后,她的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他还从来没有叮嘱过我让我多吃些水果。”
哈卓坐在她的对面,倚靠着门,悻悻的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跟去大周,是不想让我和赤嵘在一起吗?”
宁馥一愣,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却不成想她竟然会往这边去想。
那也就是说,哈卓认为她是喜欢赤嵘了。
“你别这样想我,等你和我相处久了就明白我志在何方了。”宁馥对她摇了摇手指,“如果这次不是有合作关系在,我都不会让自己这么奔波受这等车马罪,你觉得赤嵘对我另眼相看,但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可能和你们印象中的中原女子不大一样罢了,我个人倒是觉得,赤嵘很有可能根本没把我当成个女子来看待,所以才让你想歪了去。”
“我觉得不是。”哈卓垂了目,悠悠道:“你说反了,赤嵘没把人当成女子的那个人,也许是我。”
“无所谓了。”宁馥懒洋洋道,“穹夷跟我唯一的关系就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赤嵘也是,我把你带到大周来,是为了让穹夷太平几年,只要克查和赤嵘这几年暂时不要动干戈,生意就能做下去,只要生意做得下去,我就会赚钱,把你带到大周来,又不会花我一分一毫,不过是解决了穹夷有可能引动干戈的问题罢了,我何乐而不为。”
哈卓有些怔怔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她。
宁馥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抓了一串提子,一颗一颗的吃了起来。
哈卓的目光有些悲伤,望着自己面前提篮里的瓜果,有些自怜。
宁馥就像从头到尾都没发觉她眼里的失落,闭着眼睛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赤嵘的圈子就是穹夷,你也是,就算暂时离开,但你整个人连同你的灵魂,都是属于穹夷的,你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我不是。”
对面默了半晌,须臾,哈卓淡淡的开了口:“我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你的世界变了,或者他的世界因为你而变了,你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宁馥睁开眼睛。
眼前哈卓仍旧看着她,目光比先前更加执着,她的眼底有些淡紫色的光芒,如同赤嵘一样,会像宝石一样熠熠发亮。
沐浴在穹夷的日光之下,对赤嵘的归来既压抑又欢喜的是她,眼下如此心酸如此无奈的,也是她。
这个刚硬而又柔软的女子。
“你是好姑娘。”宁馥伸出手,缓缓的抚了抚她耳边的发,“赤嵘心里明白的,我想,那个克查也明白,关于克查……我想,无论有多麻烦或者多难开口,你总要给一个结局,你明知克查对你是怎么回事,却怕伤了他而拖拖拉拉或者避重就轻是没用的,这样只会更加激发克查对赤嵘的矛盾,就像赤嵘那天晚上说的,你阻止不阻止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意义在于――克查会不会放过他。”
哈卓没有说话。
宁馥收回手,再次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就回放了那天分别时的场景,清晰如昨。
那天的最后,她不得不离去,他扶她上马,于马下站着,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握着她的手,静静的仰首,微微笑着的表情如那天的秋风一般让人沁心不舍。
像是在对她说,又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语声轻轻,却像无数的白钉子,钉在了穹夷深浓的秋意里。
钉在了她记忆里与他最后相处的画面里。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过来,不让我过去,那么我就在这里,你且记得,这里有我,无论你是累了或是倦了,抑或是不想再走下去再不济就是无路可走了,你一定要回过头来,我,赤嵘,就在这里。”
那天她上了马车,一夜也未能睡得安稳。
她甚至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赤嵘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她只记得,她的心疼了。
她也记得,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应该去打乱一个人的生活,更不能,破灭一个好姑娘的希望。
回大周的路上一路晴朗,晴朗到让人觉得这样的日头下什么异样都不会发生。
马车突然间停下的时候,宁馥被这动静吵了浅眠,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去问,车门突然就被周凡敲响。
“姑娘。”
霜容看了宁馥一眼便探出头去。
似是受了一惊,很快就折返回来,垂目道:“太傅大人在外面,看样子……看样子……”
宁馥抚额,让自己清醒了些,才道:“让他上来吧。”
霜容几人自是退了出去。
上一次和他这样相对还是在送赤嵘去穹夷的路上了,当时是他让她过去他的座驾内,在穹夷数日,他与她也未有一言半句的交流,这回去的路上,眼看再过几日就回到京城,他竟然有话要说?
说什么?
回去后皇帝问起,统一一下口径?
这还是韩尘第一次正式正经的走正常的门进的她的马车,马车空间不小,宁馥向来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无论是住的地方还是马车或是私人软轿,对舒适度和适用度都要求很高。
韩尘穿了一身戎黑的长袍,上面有暗暗的纹绣,很是儒雅。
坐进来之后打量了足足有半刻钟,眼神中自是现出不少嫌弃,宁馥终于无奈的问了第一句话:“你是有很多话要说还是一两句?”
“有什么区别?”韩尘上下看她。
“话多的话,就让大军开拔,别耽误时辰,话少,就……”
有话快说,有屁请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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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坦荡
“从穹夷一路过来都这么长的日子了,眼看再过几日就要回到京城,有些问题你是准备回到京城再问,还是――压根就没打算问?”韩尘轻飘飘的言道,同时敲了敲车壁,对外下令继续前行。
马车又轻轻晃动着向前行驶了起来,对于韩尘这种时不时就心血来潮和她聊上两句的架势,宁馥已经驾轻就熟,一边吃着提子一边说道:“既然说起来了,你又上了我的车,那意思就是你想主动跟我说点什么了,请吧。”
“是啊。”韩尘说道:“我在穹夷的王庭内,趁着赤嵘不在,邀了各部的族长会见一事,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穹夷的政权慢慢出现问题。”
宁馥闻言心下一震,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白,抬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穹夷政权出了问题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一个汉人的身份还想把穹夷吞入腹中不成?!”
“我是大周的人。”韩尘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大周容得穹夷这样生存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够了,将穹夷的版图圈进大周的国土里,这本来就是迟早的问题。”
“迟早的问题?”宁馥当即有些怒了,韩尘突然抿唇一笑,声音有些低哑的凑过头来:“就如同你早晚也是我的人,这也是迟早的问题一样。”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不忘调戏,宁馥却没心情跟他在这件事上斗个高下,一拍桌子:“你的意思是你这次来穹夷送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了?笼络各族长老,在适当的时机让穹夷四分五裂,大周来坐收渔翁之利?”
“笼络这种事说的不准确,若他们足够团结,又怎是别人能够笼络得了的?”韩尘又笑:“我不过是种下一些种子,将来是不是会发芽,也得看他们,更得看赤嵘是不是有这个本事和能耐让这些种子别在那些族长的心里发了芽。”
宁馥震撼无语。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赤嵘会对他动了杀心。
这件事虽然直到现在才由韩尘亲口说出来,但不得不说的是,她亲耳听到他说出此事,只是震惊,却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
震惊,是因为他竟然会如此坦白,而并非坦白的内容。
在她的潜意识里,在穹夷的那天晚上,韩尘就是在做这件事,只不过到现在才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赤嵘虽未与她言语过半个字,可也猜的清清楚楚了。
赤嵘绝对有杀他的理由。
这样的人,怎能让他安然喘息。
早在赤嵘向他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在破坏整个穹夷,破坏着赤嵘的地位,将赤嵘置于危险之地。
像是突然喉中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与这人同坐一辆车内,宁馥觉得自己呼吸都是件困难的事。
起身,直接越过韩尘,一推车门,不等周凡勒马,一个翻身她便跃了下去,惊的周凡赶紧停了车。
一众仪仗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周凡在后面高唤,宁馥头也未回:“我去骑马,实在让人透不过气!”
“宁馥,等等我,我也要透透气!”
韩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馥眉头皱的更紧,回过头去,只见韩尘竟已跨上了就近的一个护卫的枣红马,大喝一声就朝她的方向驾了过来。
周凡在旁有些怔怔,瞧这架势也知这二人又不欢而散了,顿了顿,在宁馥的示意下,让大军继续向前开拔,由得宁馥跨上一匹护卫牵来的马,向旁处驰去。
宁馥驾着马向大军相反的方向驰了过去,只想远离身后的这些人,独自一人好好静一静。
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风呼呼的在耳边呼啸而过,夕阳在前方如同一颗大大的咸蛋黄,金黄色的日光只让她觉得刺目难忍极为不适,此时再体会不到半分日落之美。
身后马蹄也是疾响不停,听在耳里只觉浑身无力,扭头看见丈外韩尘那张好似桃花的脸,只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无论说什么――也都是不可能左右得了他任何的。
她摇了摇头,沉声喊道:“韩尘,你做过的事又何必告知于我,你明知道我跟赤嵘之间有交情,却非要把你做过的这些事一字不落的告诉给我吗?让我连一点忙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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