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的宫人足靴从面前踏过。
虽然免了跪拜之礼,但贵妃这仪仗却半点不曾削减,就连这些宫人的穿着都极为考究,身上所熏染的香气也与贵妃辇中传来的味道稍稍接近属于同一系,但是等级却是天地之别。
这一躬,直到腰都觉得麻了些,才终于等到最后一名宫女从面前走过。
而后有宫女就放声,众人平了身,目光望向贵妃已入园的仪仗,目中之色各有不同。
宁馥低头整理裙摆,却是一低头见着一袭天青白的淡雅锦绣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垂着首,她面容与目光皆是微微一寒,很想假装瞧不见,对方却似执意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才无奈的福了一福。
“王爷。”
“抬起头来。”男子的声音有些些微哑,双手负于身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这后半句,带着几丝笑意,乍一听得甚是亲和。
宁馥抬了头来,却并未与他对视,而是始终半垂着目不正视皇氏容颜,道:“有宫人善心指点,民女这才没冲撞了。”
她虽然知道他今天的意思,他也一定知道她的意思,彼此谁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是真的这样面对着面,却还是得一副谁也不知谁的意思,并且还要表现得――谁对谁也没有别的意思。
祁蘅温文尔雅地笑笑:“宁三姑娘不必拘束,本王不过今日借了贵妃娘娘的东风才有幸来此一游而已,只当我是普通宾客就好。”
祁蘅一边就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还很年轻的少女,她一身淡白遍绣浅绿海棠的宽袖宫纱长裙,极为简单,与今日在御花园她所带来的一些侍女并无太大不同,可怎么看,那些人身上,也远不及她淡雅娴静肤光如玉。
淡雅娴静肤光如玉的姑娘他见得太多了,只是……
“宁三姑娘,本王听说你与你的姐姐宁芸关系甚好,自从知道今天的宫宴是交给你来负责之后,本王便邀了宁芸一同赴宴,等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她了。”
这话乍听无恙,可是能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也不缺心少眼,宁馥和宁芸是姐妹,祁蘅还要在这里特地说一声,就像是要告诉宁馥这件事一样,这岂不是说明宁馥之前并不知道?
同住一片屋檐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知道?
这隐含的意义就有些重大了,如果宁馥不知道的话,那她与宁芸传言关系极好,这就有些不太对了……
宁馥这才终于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别开脸看向身旁的宫女:“等宁二姑娘来了之后引入备用的席面,千万别错了。”
祁蘅目光一诧,旋即一缩:“那倒不必,我已经让人给你留了位子,到时宁芸来了……”
宁馥福了一福,浅笑道:“我是今天在这里侍候招待的人,留有位子是主子们的恩典,宁芸无功不受禄,一不在今天的宴请名单,二不属官家女眷,三更不是官家女眷所带来的婢女,民女在此谢过王爷的好意,但请王爷也体谅一二,免得让民女和家姐受人诟病。”
祁蘅却并不接话,只是一昧的盯着她:“说过了,今天大家都不必拘礼……”
要强调几次你才肯松口?
宁馥其实很想这么顶上去,但她只是低头看向了别处:“面子是别人给的体面,人要懂得自知才能守得住这份颜面,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民女不想为了一些飘渺的东西,无端断送些不想断送的。”
听见的人,皆认为宁馥这是过于小心,怕被有心人瞧见之后添油加醋说她借职位之便方便自家人进宫,虽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谣言这个东西才不会因为不合理就不被传起,于是暗暗点头,赞叹宁馥小小年纪就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难怪她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走到今天。
然而知道内情的,比如林清之,自然是知道宁馥另有所指。
(未完待续。)
………………………………
第311章 姐妹之情
这说话之间,有风浅浅的吹来,带下御花园中的花瓣,似一场浅色的雨。
站在这花雨之间的少女,衣衫胜雪,面容清冷也胜雪,晶莹剔透,红唇的颜色鲜而不艳,一双眼尾轻挑的清美眼眸似笑非笑的迎风看向远方,在众多美眷之中,本并非抢眼之辈,却在此刻宛如花中鲜子,艳丽不可方物。
林清之心头一惊,目光舍不得离开她的脸,却不得不移开望向祁蘅。
就见祁蘅的目光有一刹的失神,但很快被似被强行拉回,垂了垂目,抿唇,终也再未坚持下去。
祁蘅自己心里也是一番感慨与惊愕。
与宁馥见这一面之前,他曾在脑海中勾画过宁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了解陈佩青和宁芸之后,她想,宁馥与宁芸没有血缘关系,长相应当不会一样,但是宁芸气质相当超凡,便就是他所见过的大家闺秀也有大半远不及她,既如此,宁馥便就算与宁芸南辕北辙,但终究都是一个家庭养大,总也会有相似之处。
这第一面相见之前,他心中的宁馥不过是一个喜攀附并且会攀附懂得攀附的女子,顶多是个年轻并且貌美的喜攀附女子,可他却没有想到,真正与她交谈起来,却好似要将他心中勾画出的轮廓挥散了。
若说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能做个陪嫁那样对待的,但她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就是因为想要攀附想要上位吗?其实她现在手里的筹码很足,她大可直接来攀附他,之前所谓的陪嫁不过是一场意外的插曲笑过便罢了,她若是委身于他,以后哪里还需要抛头露面力争上游。
可她字里行间却很坚定在向他暗示,她自己的命运肯定是要握在她自己的手里的,这种决心就像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坚决不可动摇,她要争上游,但她更要坚守自己的原则。
祁蘅经过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之事,自然知道宁馥先前从他的指缝之间溜走并且游远了,原本他只觉得自己疏忽大意并且小看了她,现在终于和她见了这一面,了了几句之后,竟然会觉得自己当初那般小看她并且会同意让她做陪嫁简直就是对她的一种污辱。
莫名地,心中竟然多了一丝愧疚来。
宁馥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知道他此时心境的变化,后而漫不经心地一笑,道:“王爷快入席吧,不然可就没人敢踏进御花园了。”
他这么堵着门,谁还敢上前抢在他前面进去。
祁蘅一怔,看着面前少女,竟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透过这白皙渐透明的肌肤看见了这位花中仙子身上的小刺,看似美丽柔软,实则神秘刺人。
须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宁馥看似温雅娴静实则疏远寒凉的眼神,目光竟真正的柔软了起来,他一笑,似颇有兴趣又似终于窥得冰川一角而心中喜悦:“好,我可不希望你等一会儿不会入席。”
又一层花瓣雨顺风而下,那些落在宁馥的发髻与肩头的花瓣,愈发映衬她仿佛堕入红尘软丈之地的佛铃花,祁蘅不禁的又有些失了神,竟不自知的伸出手来,鬼使神差的伸向她的肩头,想要摘取那一片佛音。
祁蘅修长的指尖还未及她肩处,空气中突然被风吹来浓浓的熏香之气,让宁馥似是一惊,立即偏过了头去,脚步一错,肩头成功的躲开了他的指尖触碰。
那一片佛音突然从指尖溜走,他甚至于还都未曾触及,突然消失在视野之中,祁蘅怔然。
他自然不可能看得见宁馥目光中的诡谲厌弃。
忽然有女子娇俏又如水一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王爷怎的还不入园?”
原来是宁芸携着陈佩青并着三五个贵戚家的千金已经从画舫处行到御花园前,一众贵族千金们目光有些微微的失措与失神的正望着他,个个红粉扉扉,忙不迭含着娇羞福身行礼,而他,竟一直都未发觉。
“嗯。”祁蘅看着今天格外清新不凡的宁芸,淡淡地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对宁芸温声道:“宁三姑娘已经给你们都安排好了席面,大家都进去吧。”
宁馥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二人同时站在一处被人观瞻,四下里一望,有一半的千金都是认识的,正朝着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一一微笑回礼后,宁芸已经走上前来,就在祁蘅的面前挽上了她的手:“妹妹,你怎么瘦了。”
说着,眼眶竟然都瞬间极为配合的蒙上了水气,宁馥心下悻悻然,却是出乎祁蘅意料,反手就将宁芸的手给握了住:“明明是你瘦了。”
宁馥眼里的泪,比她更甚。
林清之最先惊愕的,后而往四周的女眷面上一看,立即心下了然。
这一大半都是素缨楼的常客,无一不是被宁馥哄的伏伏贴贴,就是一些没曾出现在素缨楼的他也认得几个,她们的母上却也是素缨楼的贵客。
这些人和宁芸同乘一座画舫而来,路上肯定早就与宁芸言语起宁馥了,定然话语之间对宁馥不仅没有恶意反而带着欣赏与感激,要知道,她们的皮肤因为素缨楼的青粉而更加白皙清透,她们的眼眸也因为素缨楼的胭脂而越发晶莹有神,就连她们曼妙的身材,也有素缨楼不小的功劳。
这么多人,全都是对宁馥有好感的,宁芸是绝不可能在这些人的面前表露出半丝对宁馥的不满或是埋怨来挑拨的。
是以,眼下她终于见到宁馥,自然是要表现出与宁馥姐妹情深的模样,好在身后这些千金女眷的面前也搏个好印象。
真是厉害。
可宁馥这般的反映,让他觉得更厉害。
宁芸这般含着泪的姐妹情深大戏,她又怎么能冷言相向呢?岂不是让这些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女眷们,减了印象分?
姐妹俩握着手,各自抹泪的当口,祁蘅怔了怔,目光有些狐疑不定,随后林清之就在旁出声提醒:“瑾王,请。”
未完待续。
………………………………
第312章 反咬
“妹妹……”宁芸柔软而又带着丝丝怨怼的声音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幽怨的响起:“若非见你一面委实难比登天,今天我也不会踏入这皇宫重地,委实是心里放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瞧见了你,哪舍得就这么走开,我便就留下来陪你,你做什么我做就做什么,给你打下手便是……”
“芸儿。”陈佩青立刻上得前来,也是一副甚是欣慰感动的表情,她将宁芸往宁馥的身边温柔的推了推:“你们姐妹向来感情深厚,别说什么打不打下手的,你没有经验,这里可是皇宫,你只管就陪在馥丫头身边就好,别觉得自己是姐姐就抢着来,今天你可什么都得听妹妹的才是!”
母女二人这般默契,你一长篇我一大论,再是什么不好的谣言也都散了大半了,林清之在前面迎送着祁蘅,面上已经冷笑了出来。
旋即,祁蘅一踏出范围,宫女一上前将祁蘅迎上,林清之立即迅速回转身而来,宁馥这边还没说话的当口,他就已经进入了自己往日的状态,一边走着,手指在袖内就打了个扣。
宁馥正寻思着陈佩青和宁芸这对母女演戏演的来劲了,余光就扫见一个闪着暗红光的小物件从林清之的袖内直飞而出,精准之极的直袭向陈佩青而来。
不偏不倚,直中陈佩青的膝盖窝。
陈佩青没觉得痛,却是膝盖莫名一软,这一弯的当口,她和宁芸正倚着扶着,一下子就将宁芸给撞了,宁芸立即就朝着宁馥扑了过去。
“啊……”宁芸的声音依旧柔软,却惊呼的有些花容失色,这一扑的当口,她清晰的看见自己修整的甚是整齐又有些尖锐的蔻丹,直朝着宁馥的脸上扑了过去。
有那么一刹,她真的是惊吓到的,要知道,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又身处皇宫重地,还有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内眷在,她怎么能失仪让人瞧到她摔倒在地的糗样?
但是当看到自己的指甲马上就会划到宁馥光洁而又美丽的面容之时,她心下竟有着些许的――期待?
林清之眉一皱,看着宁馥动也未动的模样,竟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一般,当即心下就是一沉。
然则就在这个当口,就听风中衣衫翻动,一身影竟不知是从何方而跃起,两个翻身就到得这御花园的门前,一只长臂一搂就将宁馥携腰抱起,再足尖迅速地一踏月门的边沿,如惊鸿一般翩然轻跃,那人就这么携着宁馥,继而随着飘落而下的花瓣双双落地。
他将宁馥放在地上,而后稍稍退开一步。
本朝再是民风开放,但搂抱一未婚女子仍旧欠妥。
宁馥一落地,身子莫名就往地上软,那本让开一步的男子立即又上前一步来,这一回,彻彻底底的揽上了她细而软的腰肢。
在众人惊呼大声礼拜‘太傅大人’的时候,与此同时,宁芸与陈佩青也因没有依附之物而惊呼――双双摔倒在地。
然而韩尘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些,面容看起来相当关切,动作也甚为君子,小心翼翼的将宁馥扶正,语气更是体怀:“宁三姑娘,你没事吧?”
宁馥看着他,抚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受惊的模样,感激的看着他:“多谢太傅大人,我没事了。”
两相对视着,一个关切,一个感激。
也是没人疑心,更没有人敢上前细看,否则韩尘目光中的狡黠和作弄还有宁馥目光中的阴狠与怨恨根本就不难发现。
宁馥方才腿软,是真的软。在韩尘的手里,他从来都是想怎么操控她的肢体就怎么操控。
而这时宁芸那边也自有宫人将她们母女双双扶起。
任何一个美人,哪怕你名声极佳仪态优雅,但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摔成这副模样,就算起来之后很快将钗环调整好,也早晚会被人将今日这一跤传扬出去,当成笑话。
更何况是宁芸这种,从来不曾出过任何差错,并且品行也一直都没有任何缺陷的美人。
不管今日来访的女眷中有没有人在暗中嫉妒,但是京中的女眷中却绝不可能没有,她宁芸的出身和背景,再是优秀也绝对不够格嫁入瑾王府,单是这一条,就足够被人生出嫉妒之心了。
而偏偏在她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才站稳,就看见眼前这样的一幅画面――本朝最卓绝,高不可攀望而止步让人步步生寒的太傅大人韩尘,正低头看着今天最醒目最本事的少女,而那一低头的温柔,似含了无限欣赏与亲切。
宁馥有本事,在皇城之内太傅显贵,高高在上,可宁馥真的很有本事,在船舫的股东圈里,和韩尘关系却时远时近让人摸不清楚,若说他们二人不过泛泛之交,当初宁馥是如何上位的,若没有韩尘在她的素缨楼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举办了他的拍卖会,素缨楼怎会一跃成名。
可若说韩尘和宁馥有秘密的交情,之前股东大会韩尘又弃权。
等到连她也觉得一切只是她想得太多,韩尘对宁馥不过是只拿她当个生意人来看的时候,眼前这一幕的景象……又是什么。
让任何人去比较,也都认定她与宁馥之间谁才是应该被呵护被疼爱的,宁馥强势,她柔弱,任何情况之下,不都是应该先保护她才对吗?
更何况,眼下宁馥已经平安无事,摔倒的是她啊!
陈佩青何尝不是忍着心头的怒,自己摔了也不当紧,只希望女儿别真的摔着才好,便轻声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宁芸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更觉对比强烈,咬牙上了前,眼泪已经是淌了下来,蹒跚几步行到宁馥的面前,目光中满是伤痛与委屈和不敢相信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