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过年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借过年华- 第6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No  authorization(没有授权委托书)。”史蒂夫侧向我,轻轻地对我说。

    我恍然大悟,却又瞬间陷入疑惑,难道医生没有在紧急情况下为患者采取紧急医疗措施的权利吗?有创的手术都做了,不也没有家属签字麽?怎么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反而犹豫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同样穿着手术衣带着口罩的人气喘吁吁地赶来通知我们,这个男人的女儿到了。

    “You  lead  the  rescue(你来主持抢救)!”主刀医生听到家属到了,立马将指挥权交给了副手,急忙跟着前来通报的人走了出去。

    我想他应该是去争取所谓的“授权委托“和”知情同意”去了,中国人更通俗易懂地讲成了“找家属沟通签字”。主刀医生一走,手术室就只剩了一个护士和一个医生,根本忙不过来,他们俩一个下达医嘱,一个执行医嘱,同时还要维持胸外心脏按压和简易呼吸器维持通气,几乎是不可能的。

    按国际通行心肺复苏指南,两人在场的急救现场,只能一个负责呼吸,一个人负责按压,每15次按压和2次通气之后就要迅速交替位置,按压中断不能超过十秒钟,否则将大大降低复苏的有效性。胸外按压最折磨施救者的并非是要求苛刻的专业技能,而是其对体力的消耗。

    有过心肺复苏经历的医护人员一定深有体会,因为胸外按压使用的是腰部力量,而控制恰到好处的按压深度更是需要极大的耐力和控制力,基本上30个标准按压下来,人就基本上废了。在国内时,我曾多次参与抢救工作,最长的一次,三个人交替按压了近一个半小时,抢救结束后,腰是断的,头发是散乱的,眼镜是歪在鼻梁上的,而两个胳膊像是断了,手掌不停地颤抖,几乎无法持物。

    “I  can  CPR!  I  can  help  you(我会心肺复苏,我可以帮助你们)!”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倒腾地精疲力尽,杂乱的心电图波形完全都是按压的效果,病床上的病人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我越发的着急,若是在国内,我早就冲在了最前面。

    他们在忙碌之中迅速地对视了一下,然后立马答应了的加入。

    所有的无菌措施在一开始就穿戴好了,无需任何准备,我立马走上前加入了战斗。

    我站上踏板,以至于能有最舒服的高度来进行操作,十字交叉定位法迅速定位按压部位,双手交叉叠放,紧盯患者面庞,保持肩肘直立在同一直线上,用尽上身的力量:“one!to!three!four!……”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英文数字报数,但神奇的是,使用得还算流利,没有卡顿,没有数错。我们三个人的临时团队没有任何磨合,却配合地还算默契。医生和我负责按压和头位的通气,我对大多数抢救药物的英文名字都不是很熟悉,更不清楚放置位置,于是手术室的护士自然就负责给药和记录,医生在捏皮球的过程中,也有时间观察患者病情,并且下达相应的医嘱。

    史蒂夫后来也加入的我们,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台上的患者仍旧没有恢复自主心跳,而此时,出去与家属谈话的主刀医生回到了手术室,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监护上杂乱的心电图,和我们所有的充满期待的眼神,给了我们一个无限遗憾的叹息。

    家属放弃了抢救,于是我们也无需再做无意义的抢救,主刀医生示意我们停止,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还没到三十分钟呢!还没有呢吧?指南上不是说心肺复苏三十分钟仍无效才可以停止吗?!我提出质疑,却没有人理我,我一边继续做心肺复苏,一边用蹩脚的英文试图与他们进行交流,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理解,但更多的,是遗憾。

    不行!不可以!还可以再等等!

    我不再理会他们的眼神,好在也并没有人冲上来制止我。所有的动作都变得机械,像是肌肉都形成了记忆,不知疲惫地周而复始。

    此时我也能仔细地看一看眼前这个已经几乎已经被宣布死亡的中年男性,这个我在都柏林抢救的第一个病例。他体态臃肿,毛发旺盛,原本极其痛苦的面部表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松弛下来,他胡子邋遢,嘴唇面色和裸露的身体变得煞白,唯有胸口这块被我按压的部分,还存留一丝红晕。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啊……”我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像每一次拼尽全力地抢救一样,仍由长发从一次性帽子里露了出来,随着身体的起伏在额前甩来甩去,鼻梁上的眼镜一如既往地歪七扭八,只有在按压的间隙用胳膊迅速地拨正,数数的声音也由于力气消失殆尽,而变成了急促的气声。

    不知道按压的多久,也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个循环,更无暇顾及旁边的三个老外,正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情绪。直到监护仪闪过了一声清脆的“滴”声,像是照进黑夜的一缕阳光,镇静了在场的所有人,监护仪不再只是闪红色的报警,绿色的提示灯开始闪烁,我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敢相信地转过身,盯着监护仪上闪过的下一段波形,是的,自主心律!

    那一瞬间的欣喜若狂抵消了身体所有的不适,身后的医生护士迅速地冲上前来,重新围到了手术台周围。我被史蒂夫拉到了人群的外围,看着手术室的门开开合合,帮忙和围观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我瘫坐在地上,眼神有一些迷离,双手搭在膝盖上,同样如每一次精疲力尽之后那样,不停地颤抖着。

    心电图上仍旧出现了很多的室性早搏,这个患者最后的结局可能依旧不会太好,但至少,此时,他还活着……我艰难地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手,穿过一个又一个人走出了手术室。

    里面太闷了,我想休息会……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战成名

    我在手术室的走廊里来回踱步,休息室里有工作人员,我不好意思进去,遍寻公共区域,却找不到一张可以让我坐下来的凳子。

    累,虚脱,闷,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一些天旋地转……我扶着墙慢慢挪步,直至走出手术室,找到一个窗边僻静的角落,瘫坐在地上。

    “我下班了,你呢?”兜里的手机微微振动,勉为其难地掏出来,是洛绍谦来信息了。

    都柏林的日照很是丰富,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身上,每个毛孔都迅速地打开,人会迅速地从里到外的暖和起来。原来种常青树是这个世界的规律啊,难道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冬天的枯木和光秃秃的枝丫麽?我躲在角落里,透过低矮的窗户放眼望去,茂盛的绿叶在眼前随风摇动,倏然之间也有那么两三片会被风刮跑,原来即便是绿叶,也逃不过风的力道。

    是啊,其实再年轻的生命也会经受疾患的折磨,明天和灾难,对任何年纪人的来说,都是未可知啊。刚刚那个邋遢臃肿的中年男子,发病的前一秒可能还在肆意狂欢,他也不会想到下一秒,死神就会降临。

    枯叶的凋零更容易让人接受,毕竟生死是必经之路,一切都到头了,有些东西就必须得面对和接受。可新叶呢?会惋惜吧……

    我拨通了洛绍谦的电话,他毫无意外地接听。“喂,今天有点特殊了……”

    这是我到爱尔兰之后,第一次在患者身上进行操作,国内的执业护士资格证在国际上并不通用。理性分析的话,这是一场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的抢救,一个围观群众偏要加入战斗,本身这是否合法,还需要医学委员会论证呢。这样的惊心动魄在多年的工作经历也出现过无数回,这次也并没有多大的不一样。

    无数的人曾经一度指责我们,在经历那么多生生死死之后,我们毫无疑问地变得冷漠和随意了,没有了对生命的敬畏,丧失了对疼痛和悲伤的感知,治病救人不再是一样善行,而是一份与其他行业并无差别的工作而已。我们终究会变得机械和冷漠,不再感叹生命的华美,漠视疾苦和艰难。无数的人这样说我们,那副口罩下面冷若冰霜的脸,伶牙俐齿的嘴里总是说些吓唬家属的话语,永远只会拿着笔杆子声称并发症、不良反应乃至死亡都极有可能发生,这与医护无关,并且要家属同意签字。

    不是的,即便是在没有执业资格的异国他乡,即便是对医疗行业失去了完全的信心,即便做与不做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我已经不再肩负治病救人的责任和义务,当看到患者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仍旧会冲上去,尽我所能,永不放弃……我惊讶于自己的这种行为,即便万箭穿心,也要慷慨赴死,当然这只是比喻,现实并没有那么悲壮。

    我和洛绍谦讲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那些惊险和那些抢救配合,以及我此时此刻空荡荡的心情。

    “我也刚刚抢救完一例。”洛绍谦说。

    “还好吗?”我问他。

    “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一丝遗憾,“这是我手上死掉的第一个病人。”

    本以为他就是顺口一提,但最后那句话暴露了他全部的心思。我太了解那种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心情,他与我一样,也如此在乎,并如此全力捍卫一条生命,他注定要去当一名医生,而我似乎也一生只能投身护理。

    洛绍谦说下午那是一个车祸多发伤的多科室联合抢救,众多外科大拿们被召唤到一起,洛绍谦跟着他的导师也加入了团队。国道人一个男子开着车,车上有他最爱的妻女,一个电瓶车突然从一旁小路上窜了出来,避让不及,撞上了左边车道急速驶来的货车,灾难瞬间发生。

    120将一家三口送来医院时,满身满地都是鲜血,手术室为他们一家腾出了位置,大外科集体商议手术方案,全市用血紧张,血库告急的情况下,仍旧保证了这一家三口的用血量。驾驶位的父亲送来时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母亲奄奄一息,小女孩也处于昏迷状态。救援人员说,是在母亲的身体下面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小姑娘,猜测大概是母亲的本能将女儿护在了身体下面。

    母亲由于头部受伤严重,交给了神经外科。而小姑娘由于怀疑多脏器破裂出血,由洛绍谦和他的导师负责手术。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一家三口最终全部罹难,无一生还……外科与内科不一样,生或死都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抢救结束之后,洛绍谦留下来写手术记录以及……死亡记录。家属一波一波地赶来,无一不是撕心裂肺,万念俱灰。嘈杂的声音几乎不能让洛绍谦专心工作,而将全部医疗文书整理完毕之后,他还得与家属进行最后的谈话。他是如此骄傲并且淡定的人呐,而那一刻,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如何才能安慰这些活着的人,毕竟,连他都悲伤的不能自已了。

    我们两个还真的是心有灵犀啊,连抢救都要如此同步,连情绪都如此契合……我刚想说点什么鼓励一下深感挫败的洛绍谦,却听见后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Tong!  here  are  you?someone  ants  to  meet  you  !(文彤,你在哪里啊?有人要见你!)”史蒂夫的嗓音又扁又亮,极具辨识度,大声喊叫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过来,还有些略带混响的感觉。

    “I'm  here(我在这里)!“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尽力气喊了一声,也不知史蒂夫能不能找到这里来。电话那头的洛绍谦显然也没有缓过神来,但我们不能多聊,只能稍作安慰,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史蒂夫从走廊的那头跑过来,一个劲地数落我,英语口语不算太好的我,只能七七八八地听个大概,还是得皱着眉头,侧耳仔细听的那种。史蒂夫大概是说,我不应该自己擅自跑出来,让大家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尴尬地笑笑,嘴上不停地道歉,推脱身体的不适,需要休息一下。心里其实相当的意外,因为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会关心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有问题询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会耐心解答,而自顾自晃悠或者查看文件什么的,也没有人主动搭理我。

    他们找我干什么?史蒂夫也说不清楚……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任召见

    突然要见我的,是医院心血管中心的主任,而见面的地点却是CCU(心脏重症监护)病房。

    史蒂夫刷卡开门,随即带着我进入了市立医院的心脏重症。史蒂夫刷门禁的那一刹那,我竟还有一丝莫名的羡慕。所谓的门禁,无非就是为了让不被允许的人无法进入,而我没有被赋予权限。

    换好专用的隔离衣和鞋子,跟在史蒂夫后面小心谨慎地走着,各种声音的机器声此起彼伏,人影却看不到几个,大多数床位周边都被仪器围满,定睛仔细看,在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护士,有些在记录,有些在观察,有些在交谈,无论在做什么,都看上去既松弛又严谨。

    史蒂夫把我带到了第三个房间,那是一个单间,房间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和其他病房全然不一样。依旧是门禁,房门打开的时候,屋内的人都转身看向我这里,我在其中看到了曾经接待过我和凡医生的心血管中心主任,还有一些长得各式各样的老外,让人意外的是凡医生居然也在场,两三天之前听说他要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没想到已经回来了。人群中还有一些高大魁梧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有些像保安啊?再仔细辨认,扫视全身,才发现了臂章上印着“police”,警察?警察来干嘛?

    “This is Tong。”史蒂夫把我介绍给大家,我不太知道来由,但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眼神不难看出,至少不会是太坏的事吧。

    “Please explain something to her。”心血管中心主任被大家围在中间,他朝我笑笑,并低声和一旁的凡医生说了些什么。

    “听说你的壮举了,很了不起啊。”凡医生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他穿着这所医院的工作服,胸口还挂着工牌,光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在这里的待遇,明显和我不一样。凡医生高我一个头,我得仰视他,岂料他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附身凑在我的耳边,夸了我一句。

    “嗯?”我扭头看他,他说的是刚才那例心肺复苏的病人吗?虽然我心里有数,但还是不太敢贸然冲动。出国前张修然特意把我的手机屏保换成了一句话:夹着尾巴做人。我时刻牢记,不敢傲娇,不仅把尾巴夹了起来,爪子牙齿也都一同收了进去。

    “装什么糊涂,就这个病人呐。”随着凡医生眼神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加护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刚刚那个在鬼门关里外徘徊的男人。

    “还活着?!”大概是护士帮这个男人梳理过,换上病员服之后的他,还真跟一开始不太一样了。我兴奋地拽着凡医生的胳膊差点就跳了起来,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眼睛弯成一轮弦月,星星从眼窝里不停地溢出,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光。

    可能是我过于激动了,凡医生立马抓住我的胡乱飞舞的手藏到了身后,“别激动!别激动!好多人在呢!”

    哦哦哦!我想起来张修然说的尾巴,立马噤了声,瞄了一眼一旁的老外们,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本想用手推一推眼镜,以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发现手还被凡医生拽在掌心。

    他的手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