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是上了岁数,头发胡子都发白了。
来人问她,“姑娘找谁?”
阿丁说“我想见你们家王爷,请老翁替小女子转告他,阿丁求见”
那老翁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重,“好,老奴这就去替姑娘传话”
漫长的等待里阿丁焦急地站在门口踱来踱去,不知他是否会愿意见自己?
老翁一路不停地走向深院,刘胥已起身多时,负手站在树下逗着笼中的鸟儿,老翁说:“王爷,门外有一自称是阿丁的姑娘说要见您,不知王爷是否方便?”
刘胥转过身,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阿丁,是她吗?”,刘胥没有立即回复老翁,又转过身继续给笼中的鸟喂食,许久才开口道:“把她打发走吧”
说完,刘胥放下手中的鸟食,朝着正堂走去。
终于那老翁出来了,阿丁听到他的回答“王爷今日不见客,姑娘还是请回吧”,说着便要关上铜门。
阿丁眼看着门要关上,立刻伸出手去抵着,“老翁,我找王爷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请老翁通融一下吧,求你了”
老翁见她双手抓着门不肯松开,示意两个人,将她强行拖离了大门。
铜门关上的那一刻,阿丁就知道他还是没有原谅自己,阿丁跪在铜门前,心里的声音不断的回响着,“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轻易地回去,即便他仍然不愿意见自己”
阿丁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但太阳已在自己的头顶了,阿丁的双腿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喉咙干涩难忍。但门终是开了。
仍然是那老翁,推开门,向她走过去,“姑娘,起来吧,王爷同意了”
阿丁听老翁说那句“王爷同意了”时,心里遮掩不住的惊喜。
………………………………
命运如此
阿丁站在诺大的庭院里,气氛有些沉重的正堂里,一眼望去,一身暗紫色,双手负立,是他挺拔坚毅的身影。
听到门外的声音,刘胥转过身来,眼睛悄悄好对上了阿丁,面前的她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也清瘦了许多,一身素装,发髻松散的挽着,让她看上去不能再普通,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儿般。
阿丁被他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广陵王,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阿丁未开口,双膝已经落在他的脚边。这是礼仪。
“阿丁见过王爷”,阿丁弯下腰去,额头几乎贴着地面,如此恭敬地行李,她还是第一次。
刘胥面对着她站着,眼睛里满是感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多年未见,他怨她当初没有跟他一起回广陵,恨她为了百夜升宁愿放弃广陵王妃的名份。如今再次相见,她唤他王爷,他看她却像陌生人。
这屋子里的气氛真是凝重极了,他只是在那里站着,不说话,便已经让阿丁觉得透不过气来,见他一直沉默着,阿丁便再也忍不住缓缓抬起头来。
阿丁的视线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移,直到与他那发了红的眼睛对视才停下。他居高临下,目光空洞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胥哥哥”,阿丁唤他。
只是这一声胥哥哥,刘胥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波动阵痛不已的心情,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直流而下,啪嗒啪嗒落在阿丁的面前。
刘胥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他怕自己会被她的声音打动,会被她的表情撼动,他好不容易才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忘记她曾经做过的事。
“你不要叫我胥哥哥,你不是我的阿宁,她已经死了”,淡淡的语气仿佛瞬间成冰,刘胥强忍着自己眼中的泪,却又不能用手去擦,怕她看出自己的柔弱。
他的阿宁,他的阿宁…阿丁像是魔怔了一般,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他的阿宁”四个字,她原本的名字是丁宁,是一家药铺老板的女儿,她的父亲治好了刘胥腿上的顽疾,却在上山采药时跌落山崖不幸身亡,年幼无知的她便被刘胥接到宫中生活。
那个时候刘胥便唤她阿宁,直到百夜升的出现,她喜欢上了这个眉目清秀却柔软懦弱的男孩,直到刘胥被封为广陵王奉命离开长安,她不愿离开百夜升去往遥远的广陵。
“刘胥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在怨恨当年我没有跟你一起回广陵”,阿丁说着说着便已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跪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些往事能挽回什么,可她没有任何能够求得他原谅的理由。
“是阿丁不懂刘胥哥哥的一片苦心,辜负了刘胥哥哥的心意,今日阿丁来,愿意接受任何惩罚,阿丁不求刘胥哥哥能够原谅阿丁,只希望刘胥哥哥看在往日情面上,帮阿丁这一次,救救夜升吧”,阿丁再次将身子俯了下去。
刘胥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子颤抖地不像话,哭的像个泪人,她已经在门外跪了大半天了,再这么跪下去,腿都怕要跪出伤来了。这让他于心何忍啊?这不是他想要的重逢,不是他想要的怨恨。
刘胥缓缓放低了身子,双手伸向她的胳膊,对她道“你起来,你不用这么跪着,也不用求得我原谅,原本你也没有欠我什么”,刘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气话。
阿丁被他拉着胳膊,却始终不肯起来,他若不救百夜升,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若救百夜升,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听命于他。
“你不用这么跪着求我,我没有办法救他”,刘胥见她不肯起来,忍不住发怒,朝她大声喊道,原来在她的心里,百夜升仍然是那么重要。
阿丁的胳膊被他拽的生疼,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的一直落泪一直摇头,她不相信,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不相信刘胥身为堂堂王爷却救不了他。
刘胥终是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她说到,“你这般跪着求我让我救他,可考虑过我的处境?”
刘胥拖动着沉重的身子向她挪动了一部,问她:“你知道燕王是什么样的人吗?”,阿丁点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胥见她点头,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像是决堤了一般无处可泄,“你见过燕王杀人吗?就在我面前,一个生命被他用长剑刺穿心脏,他连眼睛都没眨,还对着我笑”
刘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至今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的脚底都还是软的,他怕哪一天自己也这么倒在他的脚边。
阿丁听了他的话,看着他浑身发颤的身体,心莫名的疼痛难忍,她将他的头仅仅地贴在自己的怀里,心疼的叫着他的名字,“刘胥哥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一遍又一遍。
刘胥紧紧的反手缠着阿丁的手臂,怕她再次离开,怕她再次走掉。
刘胥终是冷静了下来,对她说,“要救百夜升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怕来不及了”
“燕王他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一名杀手,名字叫羽弋,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与他里应外合除掉太子,可如今那个杀手违反了命令,让太子身陷险境搅乱了大局,燕王这才急着要清理身边的人,如今百夜升和那个杀手都是燕王的心头刺,不快些拔掉燕王他是不会收手的”,刘胥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了。他不希望与燕王为伍,成为燕王的棋子,又不能明着与他作对。如果能救下百夜升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心意。
“一切皆因那个叫羽弋的女人而起,如果能将那个女人交给燕王处置,拿百夜升作为交换条件的话,想必是可以的,只可惜那个叫羽弋的女人几天之后就要与太子成婚了,一旦那女人与太子成婚,那女人便有了这天底下最有力的靠山,燕王他必死无疑。可如果想要在几天之内除掉她又岂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阿丁听他口中的羽弋,有着诸多的疑问,羽弋姑娘现在明明在百夜门,怎么可能会与太子成婚?
阿丁问刘胥,“刘胥哥哥,你说的那个叫羽弋的女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刘胥听她如此问,不禁提起了精神,“当然是在宫里,太子他对她极为宠爱,专门在东宫旁边腾出了一所院子给她住,这可是史良娣的身份都不能比的”
阿丁摇了摇头,“不对,怎么可能?”
刘胥问她怎么了,阿丁压低了声音,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关于她知道的事情,阿丁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是开了口,她相信,她的刘胥哥哥是不会骗她的。
“我身边也有一位叫羽弋的姑娘,她如今就在百夜门,若你所说为真,难道世间有两个羽弋,还是说只是巧合重了名?”,阿丁不得不怀疑百夜门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羽弋,百夜升待她如至宝。
“你说什么?”,“有两个羽弋?”,刘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刘胥对阿丁说,“阿丁,你记住我说的话,回到百夜门之后,你去问一问你身边的那个羽弋,她和刘据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她承认她认识刘据,一切就好办了,你就拿她去和燕王交换百夜升”
阿丁见他起身作势要出门去,立即叫住了他,“为什么要用她换?”
刘胥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耐心的对她解释道:“因为我怀疑宫中的那个羽弋是假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原本的名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身边的那个才是真的,燕王他为了自己的大计什么都做得出来,找个人冒充真的羽弋安插在太子和皇后身边也是不在话下,走吧,我陪你鬼去,和你一起将这件事问清楚”
阿丁点了点头,刘胥吩咐下人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马,一刻也不停地奔向百夜门。
阿丁带着刘胥来到了左院,打开了那道锁,阿丁想这个时候羽弋应该醒了。阿丁推开门,走进屋里,羽弋听到锁被打开的声音,立即朝门口望去,可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阿丁结结实实的绑着,怎么也动弹不得,嘴巴被一团白布堵住,怎么也叫不出声音。
阿丁走过去,看她头发凌乱的望着自己,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可怜。阿丁立刻给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拿去了嘴巴上的白布。
羽弋重重的喘着粗气,“阿丁,你终于回来了”
阿丁为她松了绑,立刻退回到刘胥的身边,羽弋坐在床边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才朝着阿丁走了过来,眼光落在站在阿丁身边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他的眉目与燕王有些相似,但眼睛里看上去却透着温和。
羽弋上下打量着一同回来的二人,“阿丁,这位是?”
阿丁正要回答,却被刘胥拦住,“在下是阿丁的朋友,阿丁已经将夜升的事告诉我了”
羽弋听他这样说,立刻欣喜起来,“原来你是来救夜升的”,羽弋看向阿丁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原来她是去找人帮忙了。
刘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白嫩的皮肤,精瘦的身骨,一身抽丝水蓝色直裾,从上至下,将她姣好的容颜衬托的宛若仙人,深黑的眼眸里跳动着些许可爱,充满着灵气,即便是他刘胥见过那么多女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的女子。
刘胥彬彬有礼的问她,“在下这里有些许疑问,还请姑娘如实回答”
羽弋听了,忙说:“公子请问,若是羽弋知道的必定如实相告”
羽弋是相信他的,她知道阿丁找来的人如果再不可信的话,那么她真的无人可信了。
“姑娘本名叫什么?”,刘胥想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明白。
羽弋回答他:“听母亲说,我们家先辈姓楚,世代习舞,女子一出生便跟随母姓,若是说本名,那就是楚羽弋了”
“在下还我一个问题”,“姑娘与当今太子殿下刘据可否相识?”,刘胥认真的看着她的神情,丝毫不放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果然,羽弋一听到“刘据”那两个人,眉头之间深深浅浅的皱了一下,许久,才答道:“不相识”
阿丁似是也注意到了羽弋方才的停顿,羽弋话音刚落,阿丁便道,“姑娘,你说谎了”
羽弋似是被阿丁拆穿了一般,神情遮掩不住的慌乱,她并不擅长去向最信任的人说谎,那对她来说有些残忍。
“姑娘一定认识太子殿下对不对?姑娘你不是也想救门主吗?难道姑娘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了的话我们还怎么想办法去找燕王?”,阿丁一步步地走向羽弋,终是将她逼到了床边。
羽弋忍着眼中的泪,一直摇着,颤抖着声音说,“阿丁,你不要逼我了,我真的不认识他”
羽弋终是没了退路,刘胥大步跨过来,站在她的面前,追问道“你与太子殿下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对吗?”
十多年前,刘胥一句话打破了羽弋所有的防线,她原本想带着这个秘密直至死去,就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羽弋这个人。为何他们又重新掀起她心中早已隐去的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羽弋重重的点了点头。
“十多年前,刘据哥哥和他的母亲突然造访我们在城外的家,刘据哥哥的母亲在母亲的屋里呆了好久才出来”,羽弋她清晰的记得,刘据坐在树下对她说,“弋儿,等你长大了,我就把你接来宫里,做我的妃子”
“那天,他们临走的时候,刘据哥哥的母亲问刘据哥哥,你喜欢弋儿妹妹吗?”,“刘据哥哥回答说喜欢”,“刘据哥哥的母亲说,据儿喜欢的东西都会是据儿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刘据哥哥便是太子,他的母亲则是当今皇后”,“后来,我们就搬了家,重新回到了长安城里,直到一年前,姐姐她说去宫里为宫里的寿宴献舞,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胥看了看阿丁,从身后拿出来一幅画卷,展开在羽弋的面前,“姑娘说的那位姐姐是她吗?”
羽弋抬眼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幅画卷,眉心一点红梅,鹅黄羽衣,白色的面巾,与她相差无几。羽弋确定地点了点头。
刘胥收了画卷,转身对阿丁说,“我已经问完了”,“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胥走出门去,转身将门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幸好,他找到了真正的羽弋,这下他不仅仅有了救百夜升的筹码,也有了和太子做交换的条件。
阿丁不言一语地朝着羽弋跪了下来,她深知自己这么做无疑是将她推去了深坑,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刘胥告诉她,这是她唯一既能救百夜升,又能救太子的办法。
羽弋看到阿丁跪了下来,立刻道,“阿丁,你这是做什么?”
阿丁沉着的表情让羽弋看得有些发冷,“姑娘,眼下只有你能救门主了,请姑娘跟随阿丁去燕王府走一趟吧”,羽弋在心里默念道,“姑娘,对不住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着阿丁身手敏捷一记打在了羽弋的脑后,羽弋再次昏了过去。
刘胥看着阿丁从房里出来,走上前去,“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阿丁有气无力地看向他,“那姑娘会怎样?”
刘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道“这原本就是她该有的命运,十多年前就注定了的”,“太子会好好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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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于尽
羽弋从昏昏沉沉之中醒来,手脚却动弹不得,昏暗潮湿的牢房,看不到一点儿光线,唯有远处的灯光在寒风里摇摇摆摆,若隐若现。不知是不是受了寒的缘故,羽弋重重的咳了起来。
听到远处开门的声音,羽弋立刻清醒过来,那人说话的声音让她听了心里霎时一阵惶恐略过。
“把门打开”,灯光一路走来全部亮了,羽弋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双手双脚被绳子紧紧的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