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岁月催人老,那时在长平候府中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中年的模样。
“怎么又是你啊,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附近转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平民百姓能来的地儿?”
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大门之上的那块牌匾,“长平候府,看清楚了再来”,说着便要打发九儿离开了。
九儿从小就很讨厌他这一副小人模样,看不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赶人走,就算九儿是寻常布衣百姓,在他这里问一问又如何?犯了法不成?
九儿收起刚才恭谨的表情,站直了身子,丝毫也不示弱,“哼…不过是区区一个长平候府而已,又不是甘泉宫,我怎么就来不得?”
九儿推开他,赫然站着,满怀气势的立在他的面前。即便是一身旧布衣衫,也难挡得住他骨子里的那一股勇武精进的气场。
“你你你…你这人简直是无理取闹,大逆不道,居然敢提甘泉宫”
那人用手指着九儿的头,手都气的颤了起来,他便身后的人喊,“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说着,便招呼门中的人出来。只见十余人拿着棍棒便从门中赶了出来,钱了便将九儿团团围住。
“给我打”,话语间,那管家已经退出了圈外。
九儿身子一闪便轻轻松松躲过了两个人的棍棒,九儿猛然一个侧身抓着一个人背上的衣服便腾空翻了过去,将那人手中的棍棒也抢夺了过来,和他们打成一片。
九儿是习过武的,卫青霍去病那一身好功夫都教给了他,对付这十个人简直是措措有余,不多时,九儿的身后便倒下了一片的人,一群人躺在地上抱腿躬身痛吟。
九儿拿着那棍棒只两步便逼到老管家面前,一手揪着老管家的衣领便已经将他提了起来,老管家被吓得手一个劲的在那里抖,九儿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
“想不到侯爷府的人也尽是狗仗人势之辈,看来是卫伉平时没把你教好,别妄想着我会对你客气”
九儿的眸子里流露的满是淡淡的怒气,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不惯他,现在要走了,就算是教训他一顿也不为过,卫伉回来了不知会怎么感谢他,九儿一松手便将那老管家扔在了地上。
“告诉你们家侯爷,霍去病在城南琴阁等他”
九儿正准备转身离去,老管家一听霍去病的名字,脸色大变,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
“冠军侯霍去病?”
可霍去病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这人究竟什么来历,竟然敢直呼霍去病的名讳,他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宫里的哪家王孙贵族?看他那一身布衣打扮,明明就是一个草芥刁民,可他一身气势,若是不认得霍去病,怎么敢如此口出狂言,难道是比霍去病卫伉爵位还高的人,这下难不成真是他看错了眼,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了?若真是如此,他这条这老命可怎么担的起啊?
九儿没有理他,回头看了长平候府的朱红大门一眼,九儿在想,不知里面的箭台是否变了样,九儿回过头径直离开……
身后的人一直跪着,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吱声,一直等到九儿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那些下人才读扶着他才慢慢的爬起来。
一群人看向九儿离开的方向,“管家,那人是什么人?连两个侯爷的名字都敢直呼?真是活腻了,不要命了?”
卫在思量了一会儿,立刻吩咐刚才说话的下人,“找两个人身手好的人跟着他,暗中打探一下他的身份,侯爷再有两日便回府了,今天这事决不能向外声张,一切等候爷回来再做打算”
有许多事,在你还没来得及弄懂之前就所有人都已经骗过了你。有很多人,在你还没来得及透析之前就已经背弃了你。
楚游拉着羽弋的胳膊站在了烟雨楼门前,望着门口的鎏金大字,怎么也没想到楚游要带她来的地方是这里。“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说起来,这也只是羽弋第三次来烟雨楼,第一次是姐姐被封为烟雨楼主的时候,第二次是九儿带她来找母亲的时候,第三次是楚游带着她来这里的时候。
楚游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径直拉着羽弋绕到了后门来到了烟雨楼的后院,他对这里熟悉的很,他在这里做劈柴挑水的杂活,混口饭吃。
没过一会儿便看到几个在这烟雨楼中的几个舞娘来到了后院,楚游立刻拉着她躲在了一堆废柴的后面,羽弋透过废柴堆的缝隙看到外面的人,她们就坐在那里闲聊起来了,羽弋将身子微微侧了侧,向楚游那边靠了一些,仔细的去听她们在说什么。
“唉,你们听说了吗?籽玥午时回来了……可是奇怪的狠,她问了问溧娘的事,可是没多久便又走了”,一个粉衣舞娘靠在栏杆的旁边,摆弄着自己手中的丝绢。
籽玥?她们一定说的是籽玥姐姐,那人说籽玥姐姐午时回来过,她是知道籽玥姐姐在宫中吗?羽弋刚想作势站起来,却被楚游一把拉住,楚游给她使了一下眼色,让她安静呆着。羽弋挣脱不开,只得听他的。
“也不知道羽弋怎么样了,听说她和籽玥一起去了宫中再也没有出来过呢,如今籽玥也是第一次回来,不知她何时能回来?”,羽弋认得,那个人是溧娘身边的一个姿色艳美的舞娘,叫沅沅,她来家中找过溧娘几次。
“沅沅,你是不知道吗?人家那是命好,生在烟雨楼,又成了烟雨楼主,母亲又是这长安城的烟雨舞后,天生一身绝世舞艺,要不然人家怎么可能去跳了一次舞就被太子给看上了,成了太子的人了”
“就是啊,沅沅,人家羽弋呆在宫中荣华富贵享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怕是都忘了我们这些姐妹了,有人疼有人爱的还出来干什么,难道还像我们这般整天整日的跳舞陪人衬笑不成?也就你一个人想着她啊”,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朝着沅沅狠狠的瞪了一眼。
一个清瘦的男子从走廊远处走了过来,穿着一身褐色素衣,见他走过来,几个舞娘也都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琴,走了过来,他把琴放在石案上,便坐了下来。
沅沅看到他过来,便让开了一些,“曲师傅,你在楼中弹了一天的琴了,不累吗?”
曲子目说,“又不是像你们那般在台上舞来舞去的,何累之说?”
曲子目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还有啊,你们说的都不对,羽弋是早就被选入宫的,羽弋入宫这事,十年前就已经定了的,听宫里来的人说,羽弋的母亲十年前就和太子刘据的母亲卫皇后定下了十年之约,算起来羽弋进宫也快一年了吧。怕是出不来了”,曲子目转身又继续将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挑拨起来。
“曲师傅是说,羽弋十年前就和太子有着约定,羽弋进宫是为了十年前的承诺?那她现在岂不是要成了太子的…?”,沅沅不禁感叹,原来羽弋入宫是因为约定……
“听宫里人说太子对她用情至深,为她在宫中单独建了一处花园呢,这可是连皇帝的妃子都没有过得事,可见太子对她也真是宠爱至极”,曲子目一边拨弄琴,一边说。
太子?刘据?羽弋?羽弋在废柴堆后面呆了那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羽莺姐姐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羽弋脑子一时乱成了一团,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为什么一点都听不懂,为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一幕幕的谎言,一幕幕的欺骗,一幕幕的虚伪,羽莺满面笑容的脸在羽弋的脑海中疯狂的闪过了一次又一次,羽弋不知道羽莺是谁?不知道羽弋是谁?仿佛这一切都像做梦一般,颠覆了一次又一次。
羽弋的手被楚游紧紧的抓着不停的颤抖,羽弋负气满心,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用尽了全身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边的柴,目光直视站在几米之外的几个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那边的人听到角落里的动静,立刻朝这边看过来,楚游一看大事不好,立刻拉着羽弋原路跑回,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从后门溜了出去。
“谁?”,身后传来那红衣女子的声音,她是准备要来追他们的,却被曲子目叫住,“不用追了,是那个小乞丐,估计是来讨吃的”
楚游一路拉着她跑到了城南的地方,她用力的甩开楚游的手。
她一路上像一个软弱无力的布人一般,透着一身浓浓的死气。
她面上的表情是茫然,她眼中的神情是无措,她精神慢慢变得恍惚,变得不清醒。
她一路都在重复着那句话,“羽莺是谁?羽弋是谁?”
她低着头,双臂无力的自然下垂,一身长白将她的身影搁浅在了渐渐冷去的黄昏。
楚游走到她面前,用质问的口气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羽弋目中无神地反问他,“我是谁?”
羽弋看着这漫天的紫蓝,她暗暗的流泪,她坐在了地上,手指紧紧的抓着地上的泥土,她哭着喊,“九哥哥,你在哪里呀?弋儿好想你…”,“九哥哥,你快回来啊…你带弋儿走吧,弋儿好怕…”,“弋儿真的好怕……”
羽弋原本的呜咽哀求声,最终变成了凄厉的呼喊声。
那个从小将她放在手心爱护永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人,那个总是说弋儿是天下最美最可爱的人,那个会偷偷的将长安城所有的玉兰花糕都买给她的人,那个她唤了十多年姐姐,引以为傲的人。
羽弋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谁了,到底有着什么名字,为着什么而活着?
那个叫羽莺的人,她曾经深爱的姐姐,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偷走了羽弋这个名字,无声无息地取代了羽弋的身份,夺走了她本来应该拥有的一切。
现在的她在宫里如红娘说的那般,荣华富贵尽享,万千宠爱一身,成为了太子和卫皇后备加宠爱的人……
而自己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谎言,她连累了所有无辜的人,连累了那个一直照顾她,为她梳下三千愁思,却忧劳成疾冰冷死去的溧娘,连累了那个为她舍去一双秀手,终日爬山越岭采药续命的九儿。还有那个与她无亲无故,因为一句承诺却用生命护她离开,自己却重伤致命,身陷死牢的兮行。
羽弋终于明白了,她明白母亲为什么让九儿和溧娘带着她永永远远地离开长安了。因为她要让羽弋永远的不再出现在羽莺的面前,她怕羽弋有一天知道真相,会从羽莺已经拥有一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那里,夺走原本许给羽弋的一切。
羽弋终于明白,怪不得母亲从来都不让她习舞,从来都不让她去烟雨楼,从来不是因为习舞伤身,是因为那个谎言,渐渐的让羽弋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记忆中的阴谋。
羽弋苦笑了起来,对啊,如今真正拥有这一切的人是她羽莺,她现在有着羽弋的名字,有着羽弋的身份,有些羽弋永远也学不会的优美身姿,更有着羽弋永远也得不到的母亲的爱。
失去所有,孤身一人,流浪世间的人,是她,楚羽弋。
原来,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一个谎言,一个可笑的谎言,一个在羽弋看来,比让她去死还有意思千倍万倍的谎言。
为了这个谎言,她们竟然整整计划了十年。
这整整十年,她们可以毫不留情地将羽弋囚禁在家中,没有母亲的允许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这整整十年,羽弋像一个从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毫无存在感的活在无日无夜,不见天日的阴暗中。
羽弋一直自以为是的,所有人爱她,所有人宠着她,所有人护着她。
原来,到头来,不过是所有人禁她,欺她,骗她,伤她。
羽弋抬起头,簪上的珠链微微一晃,她那样的惶恐,那样的无助,眼神中隐忍地夹杂着愤怒和不甘,她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朝着那渐渐暗淡下去的暮天狂笑了起来。
“你们都在骗我?真好,你们把我骗的好苦……”
她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剑刺穿了一般,血沿着冰冷刺骨的剑刃缓缓滴落在心最深处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痛的失去了理智,她的心也渐渐的冷了下去。
她全身冰冷的坐在黑暗里,身子不停的抽动着,一滴一滴的血终于涌出了胸口,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蔓延。
羽弋只当是片片落花死去印在地上的残红,怯怜怜的在风中不停地抖擞,一瓣,两瓣,落地,与那透着一股淡淡芬芳的泥土混在了一起,渐渐的凝结……
有着半死不活,万念俱灰的心才叫是罪过,羽弋看着地上一大片的血红,寒伧,悚然,触目,惊心,这时竟然会觉得美极了,美的让人窒息,美的让人死去…
一个人拥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太多真不幸,窃听到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幸,体会到太多的虚伪和欺骗也不幸。
一个被抛弃的人。羽弋默默地将头转向一边。
独自面向夜的深处的时候,总有人要在黑夜的撕扯下变成灰烬。
当一切风声将头顶的树叶吹的唦唦作响,将绝望、抛弃、争夺还有那属于羽弋无声的沉寂和诉说,世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阵阵寒噤,轻轻绕过温柔的余指…
羽弋的心正慢慢地退缩,永无止境的跌进黑暗的漩涡,你何苦活着,早就该死去的人,早就不应该存在的人,你为何在哭,又为何在笑?
楚游站在她的身后,不敢靠近她,他知道她受了莫大的刺激,那种被自己至亲的人欺骗,抛弃的痛他没有体会过,但在她的身上足够让她悲鸣绝望地死去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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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归来
九儿站在弋儿的一侧,眉目深锁,那大夫深深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九儿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表情,若不是弋儿病的严重,大夫怎么会如此哀婉地什么都不说便要提起药箱走了。
“大夫,是好是坏,你总是给个话…”,九儿上前一步拦住了要走的大夫。
大夫摆了摆手,“姑娘的病怕是治不好了,这寒毒将这身子折磨了多年,早已经虚弱的不禁风雨”
“那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抑制这寒毒?既然是毒,总会有解药的”,九儿自知羽弋的身子已经是没得治了,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若真想找解药,你们还是去百夜门去寻寻运气吧…只是…”
九儿一听他说这话应是有门道。立刻紧问他。
“只是什么?”
“怕是你连那百夜门都进不去啊?”
九儿见他又摆了摆手,也没再打算问他。
“楚游,去送大夫出去吧”
楚游“哦”了一声,“大夫,这边走…”,看到楚游和大夫出去,九儿才去拿了铜盆中的热水布替羽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弋儿的眼睛无力的睁着,她眼中的九儿一直都是这样平静,温柔,微微笑着。
“弋儿,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九儿低头,看到羽弋正凝视着他,竟然有那么一丝慌乱。
九儿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羽弋看着渐渐贴近自己的那张年少的脸,那真的是他,是她的九哥哥,九儿端着汤药小心地喂她服下。
楚游也送完大夫回来了,看到他们两个那样坐着,转头便要走了,却被九儿叫住,“楚游”
楚游听到九儿叫他,便停住了脚,尴尬的站着。
“留在这里吧,这么晚了,你也没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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