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杀死谁?”榻上人问道。
“他。”阿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榻上人那张迷人的脸,手指却指向了提他进来的那阉人。
那阉人大吃一惊,张口欲言,却终究没敢吱声,只是满目毒怨地盯着阿酒。
“小讨厌,你为什么要杀他啊。”榻上人微微动了动身子,轻纱都快要遮掩不住了。
“他……在看你,而且每天都要看,我要让他去死!”阿酒咬牙切齿地说道。
榻上人吃吃笑着,浑身的肉微微泛滥,阿酒鼻子里瞬间就流出两股血,他却好像浑然不觉,依然直勾勾地看着,眼底好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整天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来,吃一个。”榻上人白生生的手指捏了一颗小果子,塞进了阿酒的口里。
阿酒三两下就嚼烂了那颗小果子,食不知味地就着半口唾沫吞了下去,有些艰难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还想吃?”那只手又捏起来一枚小果子,塞入了阿酒的嘴里。
阿酒一张口,就将那小果子和一根白生生的手指都咬住了,脸色露出沉醉的神情。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狗。”榻上人娇嗔道,却不抽回手指,一任阿酒轻轻含着,眉头微蹙,目光也开始有些迷离了。
那阉人脸色阴晴变幻,似乎想要离开,却又不敢,只是憋红了脸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阿酒。”榻上人吐气如兰。
“嗯。”阿酒含混不清地应道。
“你去杀了他吧。”榻上人微喘着说道。
“嗯。”阿酒应了一声。
那阉人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开始求饶:“老大饶命,老大饶命,小刘子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老大,这阿酒不是个东西,他弄死了您的獒狗,奴才这就为它报仇。”
那阉人磕头如捣蒜,额头在白玉地面上砸得砰砰砰直响,登时就有鲜血流了一大滩。
“阿酒,去吧。”榻上人伸出一指,轻轻地刮了一下阿酒满是血污的脸颊,然后,将手指含在口中,似乎在品尝阿酒的血。
“嗯。”阿酒缓缓直起身子,有点痴呆,有些茫然,慢慢向那阉人走去。
那阉人身如筛糠,就如一个待宰的羔羊:“老大饶命,念在小刘子这些年伺候您的份儿上,就放过我这一次吧,老大……”
就在阿酒距离他还有三四步的时候,那阉人突然怪叫一声,一个弹射,整个身子竟如流星般向门外射去。
阿酒目光痴呆,身法却不慢,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像一条凶狠的鬣狗,扑向那阉人。
那阉人的身影堪堪窜出石门,阿酒就已经追了上来,顺手就是一拳,砸在那阉人的腰上。
“哎吆”一声尖叫,那阉人就被砸到了地上,他一个翻滚,避开了阿酒的一脚,“刷”地抽出了一件兵刃,却是一柄不足三尺青铜宝剑。
阿酒势若癫狂,对那阉人刺来的一剑不管不顾,直戳戳就是一拳,直捣他的咽喉。
那阉人的剑完全可以刺透阿酒的胸膛,但免不了会被那一拳捣中要害。他是被阿酒的疯子打法吓怕了,不敢直接对抗,一个闪身避开了阿酒那势若癫狂的一拳,同时,那一剑自然也就没有奏效。
“疯子!”阉人尖细地咒骂了一声,刷地又是一剑,直刺阿酒的咽喉。
阿酒目光痴呆,神情迷茫,对那如毒蛇般刺来的一剑竟不知道躲避,又是势若癫狂地一拳,捣向那阉人的咽喉。
那阉人面现狠厉之色,手腕一抖,短剑如一条毒蛇,倏忽间就到了阿酒的咽喉上。
………………………………
第一卷●商遗顽民 第七十六章 三好三坏
城南,小院里,两树刺玫花开得正鲜艳,散放出浓郁的香气。
燕子捻着一片刺玫的花瓣,有些失神。
“玫瑰最好,就是有刺。”郭羊和阿奴坐在院子的阴凉处,喝了一口酒,叹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两个俗人,花下吃肉喝酒,也不怕把花熏蔫了。”燕子瞥了一眼二人,没好气地说道。
初夏时分,南燕王城处处香艳,残垣断壁下,从来不缺各种野花,一丛丛,一簇簇,没人理会却也开得精神抖擞。
所有花朵里,燕子最爱这刺玫,从仲春开始,一路怒放直至霜降,算得上是花中之魁了。不过,郭羊对此却基本视而不见,除了喝酒吃肉,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奴也是,自从辽东归来,就整天和那群鸽子打交道,好像那些咕咕咕叫唤的家伙比人还生动。又一次,阿奴喝多了酒,跟那些鸽子掏了半夜的心窝子,倒是让燕子感慨不已,对那个敦厚汉子无端地生出了些悲悯之意。
燕子暗暗有些着急,此次回到故都,心知必为报仇雪恨而来,她都能听到自己心尖尖上的那几滴热血开始沸腾了,郭羊和阿奴却始终不见动静。要不是那天见过了阿酒,燕子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主仆二人千里迢迢一路游山玩水而来,似乎只为散心消遣。
但她相信郭羊,也相信阿奴,这是两条不动声色的老狐狸。
或者,用阿奴的话说,他们就是两条悄无声息的毒蛇,冷冷地观察着他们的敌人。
“燕大侠,要不要吃一爵酒?”正当燕子胡思乱想时,郭羊突然举爵相邀,脸上带着那些闲人才有的慵懒。
“不喝,两个酒鬼!”燕子没好气地说道,索性扭头不去看那个让她莫名气恼的男人。
郭羊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南燕国的这百花醴酒有三大好三大坏,真是令人难以割舍啊。”
燕子瞪着已经喝了一下午酒的郭羊,没好气地说道:“酒还有三大好三大坏,以我看,三大好就是酒香酒纯酒好喝,三大坏酒是人丑人臭人真坏吧!”
“你错了,燕子姑娘。”一直想个闷葫芦般喝酒不吭声的阿奴突然说道。
“我怎么错了?看你们两个整天埋头喝酒,真像街头那些无所事事的二流子!”燕子说道。
“喝酒就喝酒,高言低语,那还喝个什么劲儿。”阿奴嘟囔着说道。
“好好好,你们都是高人,那你说说看,我们南燕国的百花醴酒哪三好哪三坏?说不出个一二三,看我不打折你们两个的狗腿。”燕子柳眉倒竖,恨声说道。
“我只知道有三坏,至于三好,就留给少爷说吧,顺便拍一下马屁。”阿奴愁眉苦脸地说道。
郭羊和燕子都是面色一僵,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阿奴,你这家伙不学好,跟着郭羊都开始油嘴滑舌了。”燕子一生气,竟将手中的一瓣花揉碎了,鲜红的汁液沾到了手指上,看起来颇为艳丽。
“这百花醴酒,第一坏就是香气太浓,损了酒味儿。第二坏就是颜色太艳,喝一口酒,似乎咽下了一张妖狐子的脸。至于这第三坏么,当然是阴气太盛,喝进肚子里容易闹鬼。”阿奴不理会燕子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一声,郭羊一口酒就被笑着喷出来了。
“你个死阿奴,我说你去了一趟辽东,是不是被哪个妖狐子给迷瞪住了,动不动就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好心让你们品尝一下我们南燕国的百花醴酒,还让你的狗肚子里闹鬼了?”燕子气呼呼地说道。
“燕子姑娘,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少爷。”阿奴说道。
“郭羊,你说呢?”燕子瞪着郭羊问道。
“唔……基本差不多吧,不过,这三好也的确值得夸耀。”郭羊喝了一口百花醴酒,慢慢品着,似乎在确认。
燕子站着说了半天话,也有些口渴了,走过去抓了一斝酒,喝了两口,眉头微微一皱,斜眼瞪着阿奴说道:“我怎么就尝不出你说的那三坏?”
“旁人家的粮食长势好,自己家的娃生的心疼,你当然品尝不出来。”阿奴说道。
“好,那就让郭羊这个旁人品品!”燕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抓了一片肉,大口嚼着,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淑女形象!
“这三好么,”郭羊沉吟着说道,“就三个字,一懒二散三憋。”
燕子瞪大了双眼,盯着郭羊问道:“臭郭羊,你正经点。”
“真的就是这三个字。你看看,既然是百花醴酿,自是遍采百花,取其精华,百蒸百酿,经年方能酿制而成,这就好比那些蜜蜂遍采百花而成一蜜,自然是甜得吓人。这百花醴酒,就是让人懒顾花丛啊。”郭羊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看起来还真是懒得可以。
“好,这一条算你通过,继续胡编乱造!”燕子口中有酒肉,含含混混地说道。
“这第二好,当然是散了,这就好比那刺玫花,远艳近香,犹如妖狐子脸,它身上的尖刺恰好就像是狐狸精的腋下异味,不小心就给你扎一下,提醒你不要太过神散心迷,好端端的一条汉子,不知不觉间就给醉死了。”郭羊笑道。
燕子瞪了眼睛,有点迷糊,这郭羊说话有点绕口,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旁边的阿奴却早就笑作了一团,一口酒含在口里,好几下都没咽下去。
“好了好了,说说第三好。”燕子干脆大方一次,索性不再刨根究底,大咧咧地说道。
“至于这第三好,就是这百花醴酒进了肚子,犹如百花怒放,香气发作起来,犹如一百个漂亮的花骨朵你争我抢,谁都想成为花魁,难免令人憋啊。”郭羊苦笑着说道,站了起来。
“肚子里有一百个花骨朵?是生了花花肠子?”燕子侧脸思量着,一时间没有注意,郭羊早就苦着脸,一路小跑去了茅房。
“喂,阿奴,郭羊说的这憋是啥意思啊?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燕子转首问阿奴。
阿奴苦着脸站了起来,也向后面的茅房而去,边走边说:“一百个妖狐子一样的花骨朵犯事了,自然是憋不住了。”
“你!你们两个给我等着!”燕子闻言,这才明白,郭羊和阿奴两个其实说的是一个意思,还骗她说有三好三不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子嘟着嘴,气恨恨地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大口百花醴酒,坐等郭羊和阿奴二人回来了她好好收拾一番。
……
郭羊和阿奴尚未等着,却先等到了一只鸽子。
这是一只灰白色的鸽子,属于郭羊培育的短途信鸽,它在小院上空盘旋了一圈,扑楞楞落了下来,停在燕子左手边的一个小木架上。
燕子一愣,伸手捉了那鸽子,从那鸽子的腿上隐蔽的小环里,取出了一小卷布帛。
燕子摸了摸那只鸽子光滑的羽毛,将那只捧在手里,伸出两片湿润的嘴唇,想去亲它。
“咕咕咕”,那鸽子似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扎着,躲避燕子的亲近。
“讨厌,跟那个臭郭羊一个德性!滚滚滚!”燕子生气了,将那只鸽子使劲抛了起来。
那鸽子在空中一个趔趄,方才稳住身形,在空中优雅地盘旋了一下,这才向远处飞去,看那方向,应该就是南燕国王宫一带。
………………………………
第一卷●商遗顽民 第七十七章 南燕秘事
“燕子,我想知道南燕国的过去,你所知道的全部。”郭羊沉吟着,双眉紧蹙。
这是郭羊第一次询问南燕国的事情,燕子隐隐有些激动,看来,郭羊就要动手了。
“南燕古国,其实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名存实亡了,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被灭国了。”燕子一开口,就把郭羊和阿奴二人听了个目瞪口呆。
这南燕古国,其传承可要比周人分封的燕国要久远得多,相传乃轩辕黄帝第二十五子伯鯈所建,并被赐姓为姞(ji),虽说国力向来衰微,但毕竟是具有上千年传承之古国。此刻,作为昔日王朝的公主竟然说南燕古国已然在数百年前就灭亡了,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口口相传,轩辕黄帝有二十五子,得姓者有十二人,后来都成了宗族大姓。只有姞姓,却向来衰微,虽说也有不少大人物出现,但向来都是秘不外传的。”燕子娓娓道来,说出了一件上古秘闻。
原来,这姞姓先祖并非轩辕氏嫡系血亲,而是当时的一位大臣,因在上古大战中颇有战功,被轩辕氏认为螟蛉义子,赐姓为姞,封地在上城。也就是现在的酸枣邑。
姞姓原本是以母系氏族方式存在的,结果被轩辕氏又是赐姓又是封国,原有的社会体系开始垮塌,一些不甘丧失母系权利的姞姓女子竟开始密谋夺权,最终,在商朝初期发动了一场隐秘而持久的政变。
据说,在那场政变过程中,王朝嫡系血亲所有的女性成员竟慢慢毒杀了自己的父亲、丈夫,只留下了那些未成年的儿子。
此后三四百年,南燕古国表面看起来还是姞姓治国,却完全被母系氏族势力长期控制。至于说那些后来登上王位的人,要么是被阉割掉的男子,要么干脆就是某位女子扮了男装。
所以,南燕古国最初的传承,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断绝了。
后来,世道变了,连年征战,大家都开始忙着打仗、商贸和扩张地盘,作为母系氏族力量毕竟太过单薄,好几次差点被灭国。
痛定思痛,王宫里的女人们又开始想办法了,她们终于明白,这个国家还是需要一些男人来治理,否则,只有灭国一途。
于是,她们经过好多年的培养和考察,终于选定了燕子的先祖,令其受国登上王位。不过,作为监视和掣肘,防止燕家生出二心,一种诡异的制度诞生了,那就是后宫当政,阉人监国。
所以,最近数百年间的南燕国,大权主要集中在后宫和阉人的手里,国主则作为一种象征存在,只在外敌侵袭时方可真正掌权。
听着燕子讲述这段上古秘闻,郭羊和阿奴直听得倒吸凉气,面面相觑。
“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与后来燕白飞的政变有什么关系吗?”郭羊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燕子说道,“本来,南燕国事向来由我母亲和阉人大总管掌控,但接连两次战乱,我父王逐渐掌了大权,我母亲又偏向于恬淡自然,不愿分心国事,便干脆将大权一律交给我父王,这就引起了阉人一党的不满。”
“阉人们明着斗不过我父王,便开始谋划勾结了一直对大商天下虎视眈眈的周人,这才引来了周公旦那个祸害。周公旦是个狠厉角色,善于阴谋诡计。他一来,三言两语就将我父王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说动了,许下了事后封侯成王的诺言,撺掇他们密谋政变。”
郭羊听了,微微点头,说道:“南燕古国,是不是一个修真家族?”
燕子闻言,点头说道:“姞姓先祖,原本就是修真一脉,所以才能在上古一场大战中,帮助轩辕氏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好像姞姓后人并无多少修真传承,甚至,据一些王朝秘档所载,他们好像很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是修真家族,一致对外宣称其传承早就断绝,他们现在已然是凡人王国。”
“害怕被人所知?”郭羊皱眉问道。
“是,据我哥哥无欢说,南燕古国姞姓先祖曾长期跟随轩辕氏征战四方,若非修真者,如何能在上古大能云集的时代立下那滔天战功?”燕子也似乎有些疑惑,皱眉说道。
“这就有些奇怪了,即便是修真家族,传扬出去,只能增加对那些意图染指南燕国土的宵小之辈起到震慑作用,为什么还害怕别人知道呢?”郭羊沉吟着,眉宇间一抹隐忧一闪而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