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解开绳子。”门后那人命令。
阿酒便弯腰解开了黑壮汉子的手脚。
那黑壮汉子一得自有,一骨碌翻起来,跪倒在地,开始苦苦哀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完孟老三求阿酒,求完阿酒又跪行到那小院的破门板上,磕头如捣蒜,哀求门后的人放过他。
足足有半个时辰,那黑壮汉子的额头都磕破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满脸鲜血淋漓,混合着黄泥都看不清面目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瞅着,除了孟老三脸上有些不忍,门后的人,阿酒,都面无表情。
就像猫玩耗子,一直到大家都没有耐心了,门后一人尖细地打了一声唿哨。
一条獒狗忽地窜了出来,低沉地嘶吼了一下,直扑向黑庄汉子。
那汉子吓坏了,出于本能地挥出了拳头,狠狠地砸在獒狗硕大的头颅上。那一拳看起来很有威势,如果打在一般狗头上,说不定会将狗打晕,可是碰在獒狗的头上,却像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只是将那张血盆大口打得略微偏离了一点。
那黑壮汉子一声惨号,半个肩膀就不见了,连带着一片麻布,竟被那獒狗生生啃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骨肉。
黑壮汉子疼得满地打滚,惨厉的哀号远远传出去,让耗子巷外面的人听得头皮发麻。
那獒狗吧嗒了两下嘴巴,伸出红的发紫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又舔了舔自己的鼻子,浑身的毛发猛然一抖,蓄势待发,便欲再次冲向那黑壮汉子。
门后,一声尖细的唿哨响过,獒狗如箭之离弦,嗖地弹了起来。
獒狗张着血盆大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挟着一丝腥臭和疯狂,扑向三四步开外毫无防备的阿酒。
………………………………
第一卷●商遗顽民 第七十四章 弄死它!
阿酒大惊,笨手笨脚地避开了獒狗的第一扑。
孟老三也是大惊失色,张口欲言,看到门后那两只眼睛,像两条毒蛇,冷冰冰地盯了他一眼,让他直接闭嘴了。
在他心里,都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了,既想让阿酒被狗咬死,又想让阿酒弄死门后面那些毒蛇一样的人。
不提孟老三脸色阴晴不定,却说阿酒其实早就料到这些人应该还要试探自己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这种试探说来就来。
獒狗不同于普通野狗,也不同于狼,这种来自极西之地的畜生体型较大,咬合能力极强,据说豹子遇到獒狗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往往会绕着走。
而且,獒狗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悍不畏死,要么将对方咬死,要么被对方打死,它从不退却。在这一点上,那些老虎豹子等大型猛兽就远远不及了。
阿酒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堪堪能够避开獒狗的撕咬,而且,还挥舞着拳头,在那软囔囔的獒狗身上打得砰砰直响。
獒狗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不仅咬不到人,还被人顺手拳打脚踢,不禁开始凶性大发,浑身的狗毛倒竖,发出一声声沉闷而狂暴的嘶吼。
阿酒的拳头不轻也不重,刚好能把獒狗打疼,这就更加激发了它的狂性,张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股腥臭难闻的气息,就连站在附近的孟老三都觉得裤裆里开始滴答起来了。
而至于那个被啃掉了半个肩膀的黑壮汉子,在地上哆嗦着,抓了几把黄泥在堵自己鲜血狂涌的伤口,脸色惨白。
“砰砰砰”三声,獒狗又一次被打得滚了出去,它强有力的爪子在阿酒脸上留下了三条血痕。
阿酒顺手抹了一把脸,猫着腰,死死盯着獒狗。
獒狗一声低吼,抖擞着浑身的粗毛,再一次扑撞过来,照着阿酒的脸上直接啃下。
阿酒似乎也发狂了,竟不再躲闪,猱身而上,用乱蓬蓬的一颗头颅,强行顶住了獒狗的下颚,一只手抓住它软囔囔的额头,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照着獒狗的小肚子就是一下。
獒狗的四只爪子狠狠地在阿酒身上撕扯,转眼间就将他的衣服弄成了碎片,并在他身上留下数十道鲜血淋漓的血痕。
阿酒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头颅死死地顶在獒狗的下颚上,任凭那张大嘴里流淌下来的腥臭口水糊了他的头脸,顺着脖子往下流淌。
他左手仅仅揪住獒狗的额头,右拳不要命似的往这畜生的胸腹软处击打。
“砰砰砰”,拳头打在獒狗肚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配合着阿酒发狂的嘶吼,让在场的几人都微微变色。
獒狗开始有些怂了,它粗壮的爪子开始变得有气无力了,虽然还在不停地在阿酒的身上撕扯,却已然造不成致命伤害。
阿酒发狂了,狠狠地击打了几拳后,乱蓬蓬的头颅猛然离开獒狗的下颚。还没等獒狗反应过来,他的拳头狠狠地击打在了獒狗的下颚处。
獒狗被打得飞了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
它刚要翻身起来,阿酒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揪住獒狗头顶的粗毛,接连在它的下颚处又是三拳。
獒狗的下颚骨应该被打裂了,因为它那张能让老虎和豹子都为之胆寒的血盆大口,竟然第一次无法咬合,就像一片多余的骨肉,软踏踏地甩动着。
它真的有些怂了,这个看着不起眼的人,第一次打疼了它,并且还在打它。
獒狗开始叫唤,令人意外的是,它的叫唤声竟然跟那些野狗被打疼时差不多,也是“啊儿啊儿”的声音。
门后的人,孟老三,甚至包括那个还在想办法用黄泥止血的黑壮汉子,都吃惊地看了过来。
獒狗开始躲避阿酒势若癫狂的扑打,只不过,它的体型肥硕,只适合进攻,却不善于躲闪,转眼间,阿酒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就将它揍得满地打滚,发出跟野狗一模一样的求饶声。
阿酒不理不睬,只是一味撕打,不仅用拳头和脚,还开始使上了膝盖、指甲、牙齿,比獒狗还要凶狠,看得那几人牙齿痒痒的,一时间竟忘了劝阻。
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了几条破布,粘在血污上看不来颜色了。他脸上、身上布满了横七竖八七八十条血痕,沾了黄泥、狗毛和衣服的碎片,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他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太久的凶兽,终于能够畅快淋漓地发泄一番了。
阿酒扑在獒狗身上,三五拳就打爆了那两只曾经蔑视他的狗眼,又是几拳,就隔着一层软囔囔的狗皮,打破了那副悍不畏死的心肝胆肺。
獒狗已经不动弹了,四条粗壮的腿朝天伸展着,可笑地抽搐着。它也不再叫唤了,阿酒已经将它的内脏打破了,那种前所未有的疼痛让它丧失了叫唤的力量。
但阿酒还在撕打,他像个疯子,双目充血,一口咬住獒狗的脖子,像鬣狗一样,乱蓬蓬的头颅猛的一甩,就扯开了一道口子,大股的黑红色狗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阿酒“啊”的一声怒吼,嘴搭在那道伤口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将那些腥味儿十足的狗血吞了下去。
獒狗浑身哆嗦着,不时地抽搐一下,慢慢没声息了。
……
“快,拉开他,他要把獒狗弄死了!”突然,门后冲出两个人,脸上白白净净的,声音尖细,竟是两个阉人!
“狗奴才,快拉开那个疯子,哎吆,我的甜哪,这疯子竟然把獒狗弄死了!”那二人呼天抢地,将阿酒拉拉扯扯从獒狗身上弄开。
阿酒就像真个疯了,被那两个阉人拉扯开了,还在挣扎着往过扑,满脸满嘴都是黑污的狗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看起来十分骇人。
“孟老三,你个狗才找的这什么人啊,简直就是个疯子!”一个阉人尖细着嗓子,大声斥责孟老三。
孟老三早就吓傻了,听得那阉人的斥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声说道:“老大饶命老大饶命。”
一个阉人扯着还在向獒狗扑咬不止的阿酒,另一个阉人赶紧蹲下检视一番,哭丧着脸说道:“不得了啦,这狗才竟然把老大的獒犬给弄死了。快,用绳子将他捆了,交给老大亲自发落,要不然,我们几个都得死!”
另一个阉人闻言,忙不迭地让孟老三找一根绳子来。
孟老三抖抖索索地爬起来,看了阿酒一眼,略一犹豫。
阿酒一边不停地扑腾着,满脸血污,他看着孟老三的样子,竟似乎对他一笑,眼睛眨巴了一下。
孟老三一愣,旋即明白这是阿酒在暗示自己,让他放心去寻绳子。
两个阉人将阿酒横七竖八捆了个结实,这才提着进了院子。
一进院门,看见那三棵大柳树,阿酒瞳孔微微一缩,旋即又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似乎还要找那只被他弄死的獒狗发泄。
那三棵大柳树足有七八人合抱粗细,高大的树冠将整座院子遮蔽得极为阴森。其中最为粗大的那棵大柳树接近树桩位置,被挖出了一个圆圆的洞,里面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
两个阉人提着阿酒来到那圆洞前,一人先钻进去,伸手接住阿酒拉进树洞,转眼间就不见了。
留着小院门口的孟老三如丧考妣,屎尿流了一裤裆,浑身颤抖就像打摆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老三,你快滚去给老大弄几个大鸽子来,否则,这次的罪责就免不了,迟早让你喂了獒狗!”门后,一个阉人尖着嗓子说道。
孟老三哭丧着脸,嘟囔着应诺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往外面走。
“孟老三,你他娘的从哪里寻来个疯子,差点害死老子了。”突然,那个被獒狗啃掉了半个肩膀的黑壮汉子呻吟着说道。
“常彪,是老大的意思啊,我怎么敢招惹你老人家。”孟老三回过头,摇头叹息。
“他娘的,还不赶紧把我背出去!得尽快找个郎中,要不然会死人的。”常彪低声咒骂,挣扎着爬了起来。
………………………………
第一卷●商遗顽民 第七十五章 榻上人
树洞里,是一条弯弯扭扭的甬道,铺了青石台阶,湿湿的,滑滑的,令人极不舒服。
穿过耗子洞似的甬道,就折进了一条较为宽敞的通道,不过,这些通道纵横交错,就像一个迷宫。若非那个阉人提着他,阿酒估计三两下就迷路了。
阿酒手脚被紧紧的捆着,无法挣扎。但他的手脚之间还是能够略微活动。
他头脸朝下,看不清四周的环境,略一沉吟,绑在一起的手臂艰难地调整了一下,一根手指抠进了腰背处一个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那伤口处,慢慢渗出了血,顺着他的身子慢慢向下流淌。
一滴血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一路上,阿酒不停地抠弄着自己的伤口,留下了自己的血,这让他很遭罪,疼出了好几身冷汗。
迷宫般的甬道似乎很长,那阉人提着阿酒,快步行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进入另外一个大通道。进入那个通道时,要经过一道厚重的石门,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有一百多名身材魁梧的披甲持戟武士把守。
这段大通道好像是一座军械库,沿途的石壁上,有很多暗哨和瞭望口,估计要么有弓箭手轮流值守,要么就是安装了某种机关兽之类的东西。
出了大通道,阉人一路左转,又前行了一盏茶功夫,穿过一道七八丈深的圆拱形石门,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底下宫殿。
阿酒侧目观察,发现这座宫殿由一些巨石的修筑而成,高大的穹顶上,描绘一副他从未见识过的远古狩猎图。
图中,一些凶猛怪兽都是闻所未闻的怪物,人物也跟现世的不一样,要么青面獠牙,要么赤发碧眼,要么三头六臂,总之,每一种形象都显示出一种纯粹的力量,和远古的苍莽之感,看得阿酒惊心动魄。
大殿四壁,有四十八个高大威猛的石雕,或吞噬人畜,或吸血咂髓,或怒目朝天,或傲睨人间,均非寻常所见。
阿酒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番快步行走,应该是已经深入到南燕国王宫地下了。
“难道……那毒龙帮的老大竟然在宫里?”阿酒被人倒提着,时间一长,血气上涌入脑,只觉得眼睛胀痛难当,头脑都有些不灵光了。
幸好,那阉人穿过那座地下宫殿后,进入一道侧门,似乎进入了一个规模略微小一些的石头屋子,终于“噗通”一声将他扔到了地上。
阿酒欲待挣扎着爬起来,却被那阉人照额头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吃屎,唧唧哼哼半天爬不起来。
“小刘子,怎么这么粗鲁,小心别把人家的头给踢爆了,那可就不好玩了。”一个阴柔妩媚的声音突然响起,钻入阿酒的耳朵,他全身的汗毛顿时倒竖了起来,就像脊背上贴了一条小蛇。
“老大,奴才该死,不小心把一条獒狗给弄死了。”那阉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嗯?”那阴柔妩媚的声音突然一变,竟又成了中年男子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老大……是是是……是这样的,孟老三介绍这狗才进帮,我就想着要试探一下实力,结果,这个疯子竟然把一条獒狗给活活打死了,还一口撕开了獒狗的喉咙,咂了它的血……”那阉人的两条腿簌簌打战,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咬死了獒狗?”那阴柔妩媚的嗓音又出现了,“松开他的手脚,让奴家看看。”
阿酒头脸戳在地上,只能看见一个白玉台阶上,有一个不是很高的石榻,上面铺了一张豪奢的羊毛绣毡,毡上随意摆放着两张白色虎皮,和一个黄花梨木小几。两只白生生的脚随意地垂下来,轻轻晃动着,看起来极为醒目。
那阉人走过来,解开了阿酒的手脚。
阿酒挣扎着,慢慢爬了起来,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那石榻上斜倚而卧的,竟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一袭轻纱遮遮掩掩,反而更加惊险。
那人乍一看,明眸善睐,明艳照人,一眨眼,却又相貌堂堂,不怒自威。
阿酒忍不住伸出血迹斑斑的手背,使劲儿揉了一下眼睛,傻傻地盯着榻上之人,呼吸有些紧促,竟似有些情不自禁了。
“讨厌,比獒狗的眼还贼亮!”榻上人吃吃笑着,伸手从小几上的一个玉盘里取了一枚不知名的小果子,轻轻放在舌尖上,慢慢缩回两片丰润的嘴唇,细细地嚼着。
阿酒两眼放光,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直勾勾地盯着榻上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喜欢你。”
榻上之人吃吃笑着,微微有些喘息,一根俊俏的手指缓缓伸出,对着阿酒勾了勾,柔声说道:“来,过来,坐到姐姐身边。”
阿酒像一条狗似的,慢慢爬了过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让令人心颤的脸。
“真乖,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榻上人伸出一指,轻柔地刮了一下阿酒的鼻子,吐气如兰,轻轻问道。
“我叫阿酒。”阿酒喘着气说道。
“你从哪里来啊?”榻上人柔声问道,那声音似乎无人能够拒绝。
“我是城南一个小酒肆的伙计。我从小没有爹娘,也没有家,我是在野狗堆里长大的。”阿酒痴痴呆呆地说道。
“有没有杀过人啊?”榻上人又问。
“没有。我杀过狗,杀过很多很多想咬死我的狗。”阿酒说道。
“想不想杀人?”榻上人问道。
“想。”阿酒说道。
“想杀死谁?”榻上人问道。
“他。”阿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榻上人那张迷人的脸,手指却指向了提他进来的那阉人。
那阉人大吃一惊,张口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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