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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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啼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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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呀对呀,小琢深有感触。

    “好人会让人大半夜去山下挑水?”

    嗯嗯!小琢连连点头。

    呃?不对。他怎么知道大半夜去山下挑水的事情?“你见过琉璃?”小琢霍然抬眸,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期盼地望着少年。

    少年正说得兴起,突然被小丫头打断了话语,不由得蹙眉,“谁是琉璃?”

    “就、就是大半夜下山挑水的那个。”

    “哦――”少年拉长了语气,看着眼前小小少女期盼的眼神,那双黑核儿般的瞳仁里闪现两道亮光,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饿了。”

    “嗄?”小琢一怔,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少年自顾自地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掏出火折子,捡了几根看上去干爽些的柴枝和稻草,就地生起火来。

    “喂,这样不行的。”小琢惊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又踢散了火堆,踩熄了火,恶狠狠地说,“柴房里生火,你是怕走了水烧不死你么?”

    少年看着她的神情,失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宁可冻死饿死,也不能烤烤火,先弄点吃的,然后做个饱死鬼么?”

    这――

    小琢捏着火折子,再度呆住。思维半晌回不到脑部,无法运转。

    为何她总是觉得少年的话十分有理,却偏偏都是些歪理呢?

    不过,不管了,反正现在就算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那么,生一堆火也没有人会理会吧?

    “喏,给你。”小琢一脸纠结地将火折子递回给少年。自己背过身去,在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垛里仔细寻了一根中间有凹槽的柴枝。

    再从窗台上细细地扫了一层雪放在凹槽里,捧到他刚刚升起的火堆上。

    雪水慢慢融化,浅浅一层,汩汩冒着热气。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挺聪明的。”少年笑笑。

    小琢捧着热热的雪水,得意地睃了他一眼。不想,这一下,倒引得他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别高兴得太早。”小琢朝他翻了一记白眼,打击他,“等明儿一早,取柴火的小尼姑打开门,看见你,你就等着被定善老尼烤来吃了吧。”她凶巴巴地道。

    才说完,猛地闻到一股糯甜的麦香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你不也是这庵里的小尼姑?你也看见我了,我不也没被烤来吃么?”少年笑容未变,手上像便戏法一样从貂皮大氅里摸出两个白白的馒头。

    小琢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枯叶寺拿来招待香客的斋食,平日里她们自个儿吃的馒头可没有那么白。

    “呸,你才是小尼姑,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孝义无双、侠气满天、名闻天下、如雷贯耳、威风凛凛的……”不知道是烤馒头的香气让她思维停顿,还是少年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让她放松警惕,她忽然又仿佛回到了飞扬肆意的少女时代,脑子里用尽了所有好听的形容词,才蓦地一顿。

    威风凛凛的……云嫣萝……

    后面三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口了。

    少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随口接道:“顾云琢。”

    小琢心里打了个突,望着他,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知道?”

    顾云琢!可不就是她现在的名字?

    “不是有人喊过么?”少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小琢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似乎……她被丢进柴房的时候,确是有人连名带姓地叫过她,“顾云琢,师父罚你挑水你竟敢偷懒,这一次,若非枯叶寺走水,师父没时间治你,才不会只是关关柴房这么简单。柴房虽然冷,住上几日还冻不死人,只不过,再饿上几日就没那么好受了。”

    饿上几日……

    小琢抬头望了望窗外,月华洒落,映着她清丽的眉眼褪去适才的天真喜悦,染上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淡淡的哀愁。
………………………………

第七章 梅笺

    这一次,小琢并没有被遗忘得太久。

    第二日,午后,天阴飘雪,气温更是沉冷。柴房的门被打开了,还是那两名生得粗壮的尼姑进来,将她拖出门外。

    看着小琢那张精神奕奕的小脸,她们就忍不住纳闷了。

    寒冬里穿堂风挡也挡不住,小琢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棉衣,她怎么就没有冻病呢?其中一人便要回头去看,小琢见了,立马苦着一张脸道:“不是说枯叶寺着火,定善师父很忙么?怎么才这么一会子就有功夫审我了?”

    二人一听,想着主持和师父师叔们还等着小琢回话,再不敢耽搁,拖着她朝大殿后的禅房走去。

    小琢朝敞开门的柴房瞥了一眼,冷风灌进黑洞洞的门内,不知道今晚他还会不会在里头避风呢?

    又想,自己受了他一饭之恩,到底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看似倜傥**,然则,再风雅之人也不会在大雪天里上赶着睡柴堆,但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谁也代替不了谁。

    在进入禅房之前,小琢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庵堂里大大小小的刑罚全都想了个遍,自认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踏进禅房,还是被房间里凝重肃杀的气氛给惊住了。

    这哪里是三堂会审?庵堂里长一辈的尼姑们全都到齐了。主持定本师太低眉垂目,手上捻着佛珠。

    主持的右手边坐着掌管刑罚的定善师太。

    定善却没有掌门师姐那么气定神闲,她一见小琢,便大声喝道:“还不跪下?”

    小琢从善如流,当即低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借着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人群两眼,没有见到琉璃。

    她心里不由得一沉。

    “你昨日夜里都做了些什么?”定善的声音粗声粗气,比男子汉还要粗豪几分。

    小琢想也未想,便道:“我昨儿个夜里受了些寒,便自个儿偷懒回去睡了半日,请师父责罚。”

    见她嘴上说得顺溜,定善哼了一声,道:“你也学得那惫懒奸猾,看来,这落霞庵的规矩是越来越成摆设了。掌门师姐,我看这一次可不能轻易饶了她,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样的篓子。”

    听到这样的话语,定本师太手里的佛珠微微一顿,缓缓抬起眼来,神情平淡,看不出悲喜。“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议,你先让她看看这个。”

    定善抿紧嘴唇,示意站在一旁的一名尼姑将摆在桌案上的托盘拿到小琢面前。

    漆了桐油的木质托盘上搁着一方淡粉色绢帕,一张折叠得十分讲究的信纸,一看就不是庵堂之物。

    小琢狐疑地展开绢帕,帕子上面熏了香,入鼻是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像是寒冬里的腊梅,暗香萦绕,沁人心脾。

    果然,绢帕的下方绣了一枝红梅,花开怒放,鲜妍动人,衬着一旁细心弯折的信纸,宛若少女最甜蜜、最美丽的心事,别有一番情致。

    小琢心里“咯噔”一沉。

    不用看,也知道,这定然是一封情信。

    她迟疑抬头,看了定本师太一眼。

    定本轻轻颔首。

    她才缓缓展开信纸。“江心依明月,思君掀漪澜,芳心托梅寄,夜半碧桥西。”

    信笺下方并无落款。

    然……碧桥西?那不就是琉璃打水的地方么?

    只是,无论小琢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首大胆求爱的诗会是琉璃的手笔。没错,琉璃的性格是有些大胆冲动,不计后果,但,以小琢对她的了解,她如果要约什么人见面,绝对不会那么麻烦,弄什么熏香手帕,绣什么怒放梅花。

    她一定会直接杀到那个人面前,大大咧咧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

    但,若不是琉璃的东西,定本师太又为什么要拿给自己看?

    “你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字迹?”

    小琢谨慎地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

    “你不知道?”“砰”地一声,桌案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定善怒道:“你不知道白琉璃去了枯叶寺?你不知道她半夜与人私会?你不知道,你会让她一个人去打水?你不知道,枯叶寺会无端端火起?”

    小琢听得眉头突突直跳,暗自惊心。

    纵火与私通,这两项罪名皆是不轻,若真给琉璃坐实了,不知道她会受到怎样严苛的惩处。

    “掌门,琉璃去碧桥附近打水那是庵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小琢急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去那里,她又怎么会傻到去那里幽会?

    只要一不小心,被人看到,不是她也是她呀!

    “这正是她的精鬼之处。”定善沉着脸道,“昨日一早,不去扫雪,反倒跑去后院打破水缸,她不就是等着受罚吗?好堂而皇之地去什么碧桥西。”说着,定善蓦地怒目圆睁,“贫尼平生最恨心思奸狡之辈,你俩明明相约行事,一个个却在这里装傻狡辩,来人,把她一并带去慎刑堂,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头脑,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随着这一声喊,冲进来两名尼姑,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小琢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不去慎刑堂,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怎么能动用私刑?”小琢挣扎。

    慎刑堂,顾名思义,是定善执掌刑法的地方。

    落霞庵的规矩,但凡犯错之人,关起门来无论怎么打骂,对外,也丝毫不能污损庵堂施恩向善的门面功夫。

    进了慎刑堂,哪怕你被打得筋骨尽折,外表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

    “我不去……放开我……掌门我没有犯错……我不去……”事情还没有定论,是不是琉璃所为还有待商榷,即便是琉璃犯错,她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何况,她还根本不知情。定善这么做,分明就是借事生事。

    然而,琉璃又哪里挣得脱两名尼姑的钳制。

    她还待要说什么,一名尼姑已经扯过帕子狠狠塞住了她的嘴。

    屋子里顿然寂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小琢挣扎着从地上拖行而去。

    良久,定本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沉沉,“琉璃那孩子嘴硬,始终不肯说出私会的男子是谁,我们又总归要给枯叶寺一个交代,你们都盯紧了,若是小琢向外传递什么消息,即刻报来。”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应声,众人垂了头,不敢再看。
………………………………

第八章 前缘

    半夜又下起雪来,疏疏落落,无声无息。遮住了屋顶,遮住了树木,遮住了一半的天地,世界就只剩下一半了,另外一半不见了,被静静地抹去,就像真相,永远只藏在某些人的心里。

    小琢是被疼醒的。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所谓的佛门慈悲地,下起黑手来哪里有半点慈悲的样子?

    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立马有冰凉的雪水沾在唇上,化作沁凉的水珠。

    小琢冷得一个激灵,张开眼来,入目是琉璃那一张惊喜的脸。“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说着,眼圈又是一红,轻轻推了小琢一把,“你这个傻丫头,抗辩什么?你争得过她们吗?她们认定的事情,你就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全部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真只有琉璃才说得出来。

    小琢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丝无奈地笑。

    但,琉璃的话却也让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不是你做的,何必要担这个罪名?”小琢忍痛撑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确定自己还在慎刑堂里。

    再看琉璃,虽然脸上并无半点瑕疵,但容色苍白,发丝散乱,显见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屋子里没有光,冷风从破了一角的窗纸缝隙里钻进来,丝丝沁入骨髓深处。

    人冷,心,更冷。

    “我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琉璃靠着小琢,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雪沫。

    不想!对!她也不想。

    但是也不能被人胡乱诬个罪名赶出去呀。

    而且,以她这几个月来对原主顾云琢身份的了解,不过是顾家众多庶女中最不受宠的一个罢了。

    顾家能把她丢在庵堂里不闻不问,不设计陷害她,不找茬故意让她多吃苦头,已经算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她还能指望,自己被赶出寺院后,顾家能好好接纳她?

    死后重生,只不过是让她彻底明白,抛却“公主”这个头衔,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不是万能的,更不是什么人的保护神。

    连活着,都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

    小琢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抿唇不语。

    琉璃等了半天,不见小琢说话,她转过头来,看了小琢一眼,然后――却是一怔,眼前的小小女孩,眉洁目秀,衣着简单整洁,初看并不十分美丽,却有种恬淡如水的清秀。然而此刻,她仰头望着窗外的雪色,纤腰直挺,却并不拘谨僵硬,反而有一种婀娜的姿态,雪光落在她漆黑的眸上,轻轻荡漾,衬得她温顺的目光分外炯亮,全无半点往日柔顺可欺的模样。

    什么时候……这小丫头竟生得这样好看了?

    琉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琢黑丝缎般的乌长秀发,将她乱了的发髻揉得更乱了些,才心安理得地笑道:“臭丫头,人小鬼大,什么时候瞒着我开始偷偷写情诗了?”

    头顶陡然而来的冰凉的触觉让小琢心头一惊,然而,却比不上琉璃的话语更让她吃惊。“我写情诗?”

    “不是你还能是我啊?”琉璃笑嘻嘻地指了指小琢,又指指自己。

    小琢心知琉璃的性子,不会乱开没影儿的玩笑。

    何况,兹事体大,她无端被牵扯进来,总觉得莫名其妙,莫非其中,还有她所不知晓的原由?

    小琢握住琉璃的手,敛正容色,“你是说,那封信笺是我亲手所写?你亲眼所见了?”

    她突来的严正之色让琉璃怔了一怔,摇摇头,讷讷地道:“我没有看见你写,但,那信笺上的字迹确实和你的一模一样。”

    字迹?

    小琢的手紧了一紧,在冷得像冰窖一样的屋子里,她的脊背上居然冒出冷汗。

    怪不得定本要将帕子和信笺拿给自己看,她以为是要她辨认是否琉璃之物,没想到,那信笺上的字迹却是自己的。

    自她来到落霞庵中,成为顾云琢,她一直都只是在努力地适应这里,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和从前的小琢有什么不同?

    她不止是住进了小琢的身体里,她还得承担她的命运,与小琢相关的一切,日后,都被赋予她的生命里,血脉相溶,不可分割。

    那……又岂止单单是字迹?

    “所以,你以为,那些东西都是我的了?”小琢苦笑。

    琉璃这才注意到小琢神色不对,但她向来大大咧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

    于是,便眨眨眼睛,笑道:“你是不是想偷偷去见霍大哥?”

    霍、霍什么?小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啊。

    “说起来,霍大哥确实也有很久没来看你了。”琉璃眼神一暗,拍了拍小琢的手。只是一瞬,又嗔怪地睇了小琢一眼。“就算是霍大哥来,你也没必要瞒着我啊。哎呀,不对!”

    琉璃说着说着,终于想起什么来,皱着眉头,审视般看了小琢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道:“你……你怎么给霍大哥写那样的诗句?”

    小琢只有苦笑,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信笺上的字迹会是顾云琢的?她自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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