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临倚的话,小毛头眉毛一挑,跳下石凳,怒道:“做别人的新娘亲不行,一定要做我的,是谁你说,我去把他打扁,看他还敢不敢跟我抢”
临倚石化。从此以后,她对小孩子这样的生物充满了敬畏和好奇。他们的脑子里想些什么你永远也猜不到。就像他们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样的惊人之语,你也不会知道一样。
她不想跟他再纠缠,拍拍他气鼓鼓的小脸,打了个呵欠,道:“好了,小孩子。大人的事不要你管。我困了,去睡觉。你快点回去吧。要不,你那个姨娘,会被你逼疯的。”
出人意料的是,小毛头冷冷地说:“她才不会被我逼疯,她只会被我爹逼疯。”
话里的冷意让临倚愣了愣。她转过头,小毛头已经走了。看着他的背影,临倚再一次感叹小孩子果然是一种难以猜测的生物。就冲这刚才这两句冷冷的话,他以后也会是一个人物。小小年纪,说话已经能冻死人了。比起他爹笑面虎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一边想着,临倚回到房间里,躺在了云海鹰妻子的床上,心里默默在说:“云海鹰的妻子,有深爱你的丈夫,有如此前途不可限量的儿子。”她又想起了刚才和那小孩的对话了:“你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呢。”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潋滟轻轻叫她的声音:“公主公主醒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无意识地道:“嗯”
潋滟见她依旧是衣服困倦的模样,本想让她再睡。可是门外还等着人呢。她又轻轻叫道:“公主该起身了。外面来了云家的家仆,说是请你去吃法。”
临倚这才想起云海鹰临别而去的时候,说过要设晚宴给她接风。她闭着眼睛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潋滟看了一眼更漏,道:“已经申时三刻了。”
临倚缓缓坐起来,吩咐道:“打水来我梳洗。”
半个时辰后,临倚梳洗完毕。重新上了妆,遮盖住了依旧有些憔悴的脸色。潋滟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她的首饰都在船上丢了,因此,头上什么首饰也没有戴,只耳朵上的一对翠绿祖母绿的耳坠子因为是一直带着的,所以没丢。潋滟依旧将耳坠子给临倚带好。然后,变戏法一般从桌上拿出一件崭新的外袍,要给临倚披上。
临倚从镜子里看见了,回头奇道:“哪里来的”
潋滟道:“云海鹰派人送来的。他说公主什么都没带上岛。身上的衣服又不能穿了,所以给送了这个来。”
临倚细细打量起了衣服。泛着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纯白的颜色,宽袍广袖,端庄的样式。只在衣服上如泼墨一般绣上了些淡淡的水痕,穿起来应该是极飘逸的。临倚笑笑,让潋滟替自己将衣服换上。
嘱咐好了丽云在“云水谣”里好好呆着,主仆二人随着云家仆人赶去赴宴。丽云还小,这样虚与委蛇的场合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临倚打起精神笑着对潋滟说:“走上战场去了。”她和云海鹰之间,可不就是一场战争吗。
宴会在云家后院的花厅举行。这里是女眷的住所,将宴会设在这里,应该是为了方便临倚出席。
临倚到的时候,已经坐了一桌子的人。来往的下人川流不息,上菜布菜,整个花厅热闹非凡。临倚细细打量了一下花厅。一贯的富贵高雅,宽敞的地方,正中放了一只大大的圆桌,人们围桌而坐。避免了安排主客座位的麻烦。
她站在门口观察里面,里面的云海鹰也在观察她。容光焕发的一个人,和刚刚遇见云海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她惊慌如小鹿,发髻散乱,脸上身上到处是泥,手背上尽然还有划伤。可是现在,清淡高雅,一件水云纹的衣裳,更增添了她的华彩。他这海鹰岛上是出了名的美人多,可是她一出现,那些原本的美人,便也就低到尘埃里了。
花厅里还坐着一些临倚没有见过的人。他们看到临倚进来,都有些惊疑不定,站了起来,可看到云海鹰四平八稳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临倚打破了尴尬:“我是西琪的公主,东靖的皇后。和你这海鹰岛无瓜无葛,众人可随意些,就当我是远来的客便好。”
一句话打破了厅堂中的尴尬,也解决了自己的尴尬。按道理来说,她是被云海鹰俘虏回来的,可是这云海鹰明显对她有所企图,因而对她甚好。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阶下囚。她却要告诉众人,自己是客,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身份定位得很清楚。只要是她不想来,他便不能勉强她。因此,她不是阶下囚,而是客人。
临倚还未落座,就被一双手抓住衣服:“新娘亲,来和我一起坐。”
她无奈,匆匆瞥了一眼,小毛头这句“新娘亲”一出,在座的人们表情各异。犹有中午在海边有过一面之缘的清芸大美人的脸色变的最彻底,惨白惨白地。临倚真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昏倒。
可是自己的衣服还在人家手里,她只得弯下腰低声对小毛头说道:“如果你以后不再叫我新娘亲,那我就坐在你旁边。”
小毛头想了想,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临倚想了想,道:“你叫我公主吧。”对于临倚来说,什么姐姐之类的是不能叫的,她是皇亲,是公主,无论是叫姐姐还是姨,都会让他和皇亲扯上关系。这是个可大可小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会,道:“好”
临倚利诱成功,眉开眼笑坐在他身边,还听到他小声嘀咕:“新娘亲就是新娘亲嘛,大人真啰嗦。”
临倚脸上的笑容不变,眉毛却忍不住跳了几下。
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气氛有些沉闷。无非是各人心怀鬼胎,表面上却言笑晏晏。
临倚笑得脸都酸了。回到“云水谣”,累得瘫在床上不想动弹。这一天就这样度过了,终于。她想。
………………………………
第七十七章
几乎是强撑着眼皮换衣服,洗漱。临倚整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几乎是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三天以来,临倚的体力和神经都接近透支。先是那一场混战,她一晚没睡。接着就是小船的出逃,那更是对她体力的极大考验。在海水里泡了一整天,若是没有青石从旁相互,她必定是撑不过这一天的。然后在秋蝉所指的那个小岛上,经历了秋蝉的背叛,那样严重的打击,还有风餐露宿的一晚,然后就是今天被那一群东靖的人追捕,再遇到云海鹰。
临倚觉得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静下来仔细回想,却惊奇地发现,所有的事都是在三天的时间内发生的。
此时,神经一松,身体也撑不住,临倚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潋滟去叫临倚起床。见她的房门依旧关着,不由有一丝疑惑。临倚一向起的早,甚至比潋滟都起的早。她待下人都宽厚,知道自己醒的早,于是也不打扰别人,只在自己卧房内,握一卷书在看。常常是潋滟起床去看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一本书已经看去小半。每一次潋滟都忍不住要埋怨她,她总是笑笑不说话。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卯时二刻了,潋滟就是知道这几天临倚辛苦,想让她多睡一下,才现在来叫她。可是看这样子,似乎还没起床。
进门一看,潋滟就看到被子被临倚踢在一边。她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眉头紧蹙,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潋滟一凛,心知不好。快步走过去一探,果然额头很烫,是在发烧的样子。
潋滟赶紧拉过被子将临倚盖好,然后叫来丽云守着临倚,用湿毛巾给她降温。她自己则走出了“云水谣”,去给临倚找大夫。
此时正是早晨忙碌的时候。潋滟一路走来,都能看见行色匆匆,或是埋头洒扫的下人。潋滟不知道这海鹰山庄到底是谁在主理后院诸事,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去找云海鹰。正拿不定主意,一个小厮从远处跑了过来,潋滟叫住了他:“这位小哥,麻烦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请教。”
那小厮一看,潋滟周身的气质不像是山庄里的丫鬟。看她穿的衣服,竟比那些服侍主子们的大丫鬟都要好上几分。她说话又客气,于是笑脸相迎:“这位姐姐,有事您只管吩咐。”
潋滟道:“我是昨日才进庄来的临倚公主的宫女。我家公主病了,我想给她请个大夫,不知道应当找谁,所以。”
小厮本是极伶俐的人,听得潋滟这么一说,道:“姐姐有所不知。自从我家少夫人剩下小少爷去世后,就一直是少夫人的妹妹清芸夫人在打理后院。您要请大夫,只管去找清芸夫人就是了。她住在清水居,从这往左,一直走就是了。”
潋滟谢过了那小厮,就按照他的指点,直奔清水居。在门前遇见了清芸的大丫鬟碧荷。于是潋滟先福了一礼,才道:“这位姐姐。我是临倚公主的宫女,公主生病了。我来找清芸夫人,请她为我家公主请个大夫瞧瞧。”
那大丫鬟一听是临倚公主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进去回报。不一会,她就出来,对潋滟笑道:“夫人请你先回去。一会,她会请大夫过去。”
临倚烧的迷迷糊糊,只知道有人不停地将毛巾拧了,搭在她头上给她降温。不一会,来了一群人,环佩叮当,香风袭人。
似乎是潋滟在她手腕上搭了帕子,就有人给她号了脉,然后一个老迈的声音就说:“这是外感风邪之症。公主的体质素来虚弱,寒湿侵入体内,再加上过度劳累。因此才会发烧。”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老夫子你就会拽文。拉拉杂杂那么多,谁听得懂。你就说,新娘亲的病要不要紧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这倒是有些他爹的架势。临倚想笑,可是嗓子一紧,一声咳嗽就逸出喉间。
小毛头听得临倚咳嗽,一紧张,趴到她床边,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她的,嘴里絮絮叨叨:“新娘亲公主,你快好起来。小毛头以后不叫你新娘亲了,你别生气,快好起来。”说到最后,都有一丝哽咽。
临倚听得不忍,想要睁开眼睛,那眼皮却似千斤重。想要说话,舌头嘴唇都似不是自己的。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小毛头又在她耳边聒噪:“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这样不理我,你是不是很痛干嘛要皱着眉头。小毛头帮你摸摸,就不痛了。”说着,他就伸手抚上了临倚额头,试图将她皱着的眉头抹平。
她努力侧耳细听,被小毛头一闹,大夫的话也没说完。此时,他重重一咳,才给出了答案:“虽然高热,可是并不碍事。只需要吃药将烧退下,然后慢慢调理身子,就会好的。”
临倚放下心来。
就听得清芸那柔柔腻腻的嗓音响了起来:“胡代夫您费神。多谢了”然后她就吩咐人跟那胡大夫去取药,又吩咐人去厨房给临倚熬制补身子的食物。
她也在这倒是出乎临倚的意料。她知道这清芸在海鹰山庄的地位绝对不低,也许,现在内院主事的就是她。可是临倚以为她是恨自己的,怎会如此好心,对她的事这样上心。
女人之间的感觉是相当微妙的。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临倚就知道,这清芸大美人对自己抱着某种莫名的敌意。这并不难猜,从她看云海鹰的眼神,临倚便能够猜到原因。问题是现在,她却如此关心自己,这是何道理
转念一想,临倚明白了。恐怕是这位美人的脑子可不和她的身子一样柔弱。她知道要在人们面前做足表面功夫,好给自己博得贤良淑德的美名。看来,又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临倚闭上眼睛,本想好好睡觉。谁知天不遂人愿,旁边一直有只苍蝇不停地嗡嗡:“公主,你快起来吧。你都睡了半天了,小毛头连早课都没上,一直守到现在。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临倚皱起了眉头。那只苍蝇继续嗡嗡:“你是不是很痛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了。你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哪里痛,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啊。”临倚喝了那苦得要命的药,只想睡觉。最终抵住了小毛头的折磨,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慢慢睡去。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她气馁:“你还没走”
小毛头一反常态,闷闷道:“没有。”声音极其委屈。
临倚不能硬着心肠忽视,于是拉着他的手哄道:“我醒了,没事了。你回去吧不是说早课都没上吗再缺了晚课,你还怎么在十六岁之前文韬武略都超过你爹,然后摆脱这小毛头的日子呢。”
这一招果然有用,小毛头一直低着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他看着临倚认真地道:“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芸姨让人给你做了好吃的,一会别忘记了吃。我上课去了,下了晚课我就来看你。”那口气,活脱脱小大人。
说完,他一抹鼻子站起身来走人了。临倚一愣,他在哭刚才自己没有醒来,他一个人守在自己旁边哭了。
正在愣神,潋滟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笑道:“公主你终于醒了。那小霸王把人都撵走了,说人多了你不愿意好起来。怎么劝也不听,就自己一个人在里边守着。连午饭都没吃呢。你是没看见,他倔脾气上来了怎么都哄不好,他那个姨娘那张脸可什么颜色都有。”
临倚一愣,心里如同煮着一只沸了的火锅。酸甜苦辣全都有了。她在想,自己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人如此一心一意待她。她的一生,从没有人如此待她。她忽然在想,自己走的时候,他一定会很难过。莫名地,想着他会难过,临倚的心一揪一揪开始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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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小毛头果然说话算话,下了晚课就直奔临倚这里。连奶娘在身后连连跺脚都没能拦住他。
临倚正倚在床上看书,就看见他像一头小牛一样闯了进来。看到她坐了起来,高兴地道:“你好了吃药没吃肥鸡了没有。奶娘说过,吃肥鸡身体会很好,很结实。”他张望了一下桌子上托盘里的一碗粥:“他们没给你做”
临倚依旧抬着书,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大夫说了,我才好,不能吃得太油腻。”
听了临倚的话,小毛头就脱掉鞋子,麻利地爬上床窝到临倚身边,傻笑道:“好,那今天就不吃肥鸡,明天再吃。我一会告诉厨房,明天一定要给你做肥肥的鸡腿。那才好吃。”
临倚斜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屁孩,道:“你吃过饭了”
那孩子还在傻笑:“没有”
“那你不去吃饭,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来看你啊。看你好了没有。”他一脸你问的问题很白痴的模样。
临倚白他一眼,道:“现在看到了,我很好。所以你就乖乖去吃饭吧。”
她冷淡的态度似乎让小毛头有些委屈,闷闷地坐在哪里不做声。临倚斜眼偷偷看他。这孩子似乎有些粘人,不能对他太假以辞色。她淡淡地道:“以后就不要总往这里跑了,耽误你的功课。”
小毛头依旧低着头,半晌才闷闷地问道:“我是不是惹你讨厌了你不喜欢我。”
临倚想了想,还是放下书温言劝道:“小毛头,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明白。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然后成为下一个海鹰,将来比你父亲都要杰出的海鹰,你明白吗我不想耽误你。你看,你今天早课也没上。到现在也没吃晚饭。”
小毛头脸色稍霁:“那你是担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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