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姝,如今,你终于如愿了。”沉默良久,车里的临倚公主才说。“这个世界,真是瞬息万变,下一刻,就已经找不到和上一刻完全相同的事物了,想来想去,不变的,似乎只有自己记忆里的东西而已。”她的微笑渐渐落寞:“是啊十年韶华,不变的,只有我的记忆而已。”
丽姝并不动容,冷冷地道:“端静公主不赶着吉时上路,停下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临倚轻轻一笑:“原来,这就是命运,你我的命运。你亲手送我上这一条路。逃不过,我们谁都逃不过。”
丽姝冷笑:“逃不过吗你本可以退却,可是依旧选择了这样的路,是因为不想输给我吧。既然我们谁都不愿放弃,那就走下去吧。从现在开始,舍弃掉从前所拥有的,然后一心一意开始走选择的这条路,谁都不要心软。”丽姝眼中是锋利冰冷的光。此时一过,她们就是敌人。命运的转轮带着她们走上了敌对的路。以后,只能刀光血影,往日的温情已经不可能再重现。
临倚点头,凤冠旁的流苏晃动得厉害。薄薄的烟霞色纱质窗帘被轻轻掀开,纤白如水葱一般的手从窗户里递出一样东西:“这个,送给你。如果我死在东靖,就请你代我完成那一个心愿。”
丽姝将那个暗红色的檀香木匣子接过来,打开一看“玉骨冰心”她想起了那一日,在陈停止画斋的那一日,临倚一身男装,却更显俏皮。念头一转,她已经明白了临倚的意图,心里五味杂陈:“你要我去兑现你对陈庭之的承诺”
临倚点头:“不只如此,我还希望,它能代我提醒你,那些失去的时光。但愿你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够好自为之。”
丽姝冷笑:“好自为之似乎是我应该提醒你的话。你此去,才真正是前途凶险。”
临倚叹气:“不管什么样的仇恨,都应该随着我的离去而完结。你这样永远活在仇恨里,是非常危险的事。在这皇宫,你不能想,不能有自己,再怎么样的执着都要放下。我此去,是前途凶险。而你在这里,何尝又不是呢。我只是要提醒你,正南皇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好相与。最好,你不要对他有任何算计。不要认为一次的顺从,你就是可以摆布他的人。有的时候,你的目的,只不过和他的目的刚好殊途同归罢了。”
丽姝依旧是那样讽刺的态度:“这就不劳端静公主费心了。能在这皇宫飞上枝头,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生存下去。你还是好好筹谋你以后的生活吧。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有活着回来看到我的一天。”说着,她垂下眼帘,语气也有一丝的缓和:“只是,请你照顾好丽云,看在她执意要跟你去东靖,愿为你和我决裂的份上,请你为她谋寻一条出路。”
临倚不再强求:“好吧既然如此,那,珍重”
不等丽姝再说什么车子缓缓启动,继续向前行。
直到车子出了皇城门,送别的仪仗才陆续散开,偌大的广场只剩下两个人,他们都凝视着临倚公主离开的方向。一个是丽姝,她凝视着人去楼空,满地颓败的花瓣,轻轻道了一句:“珍重”继而转身,回宫。
另一个是既言太子,他负手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已经远去的车队,直到在也看不到,他还站在那里,看着高远的天空,平静无波,仿佛他的心也跟随那离去的十丈软红而远去。
这一次和亲,关系到西琪和东靖的生死存亡,于是便受尽了天下瞩目。由礼部侍郎送临倚的和亲仪仗在辅仁港上船,经由水路,绕过北麟,到达东靖贡籽山。东靖的迎亲队伍也会在那里迎接,顺便会将东靖的和亲公主送交西琪礼部,迎回西琪,与二皇子阮竟辉完婚。因此,临倚必须先走陆路。
按照行程安排,半月后,到达西琪最大的港口辅仁港。由此乘船,经过两月的航程,到达贡籽山。
“我们到达东靖的时候,正是末春吧。不知道那个时候,东靖还有没有开得似锦的桃花。”
自出京城,临倚便换下凤冠霞帔。虽然依旧是大红的吉服,可与出宫那一日相比,已轻便不少。没有压得人抬不起头的珠宝首饰,也没有一层层将要将人淹没的厚重华服。临倚斜靠在宽大豪华的马车之中,手里握着一本书,以打发路途上漫长无聊的时光。丽云和潋滟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以便服侍临倚。车中茶具,插花,一样不少。除了颠簸和不能随意走动之外,和在西琪皇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潋滟掐指一算:“我们需要半个月到辅仁港,那时,正是冬末。两月以后到贡籽山,可不是,那个时候,正是春天正盛的时候。一定是春光灿烂。”想着能赶上东靖最后一场春华,潋滟就忍不住高兴起来。临倚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潋滟兴奋的脸,她不想泼她冷水。到了东靖,恐怕她们会比现在不自由。春末美景,恐怕与她们是无缘的。
丽云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骑马护卫在临倚车旁的侍卫。他们千篇一律的死人脸让丽云大感无聊,她索然无味到连话都不想说。
“公主,我们已经走了七天了,就快到辅仁港了,到了海上,应该不会再出现袭击事件了吧。”潋滟也一脸愁苦地趴在另一边的窗户边,只是她愁的,和丽云愁的完全不一样。
临倚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袭击恐怕她这一路都会伴随袭击而走吧。在海上,袭击她才更容易得手。不希望东靖和西琪结盟,想要她死的人,简直太多了。
临倚笑着想,丽云这一路是不会太寂寞的。一天前,在他们经过丰岗郡外的青棉山时,就被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埋伏袭击。
只是,正南皇帝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派出了他的皇家禁卫军护送临倚,直到贡籽山,接回东靖和亲公主,他们这一趟任务才算完成。
那一些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不足百人的护卫,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转瞬之间,袭击临倚的匪徒,就已经倒下了大片。而临倚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看着。她也在此刻见识到了正南皇帝禁卫军的实力,百闻不如一见,她想。此后,她便安心地看书,睡觉。
为了赶时间,临倚的仪仗队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往辅仁港。他们在遭到袭击之后,从丰岗郡离开,并未做任何的停留休整。一日,就出了丰岗,进入到剑川地界。
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除了仪仗队一言不发地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之外,没有任何的人烟。临倚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树,想:此时,是袭击的大好机会,人困马乏,孤立无援。
眼见着,前面打头阵的礼部侍郎的车马已经转过小山包。却在小道边响起了喊杀声。护卫临倚的侍卫队长虽然惊讶,可是也临危不乱,指挥侍卫们还击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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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章
临倚伸手拉着窗帘,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她笑出声来:自己还真是瘟神,想什么就来什么。
侍卫们分散开来,将临倚的马车团团围住。袭击的歹徒试图冲过侍卫的包围接近临倚的马车。交战越来越激烈,穿青黑色夜行衣的歹徒,夹杂着穿红衣甲胄的临倚近卫一片一片倒下,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临倚渐渐皱起眉头,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脸色苍白。让她不安的,是那些歹徒,他们和前一天被袭时遇到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那些人眼见不胜,便迅速逃离。可是今天这些人,下手狠辣,眼神专注,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次一次的冲向临倚,最前面的,是三个武功高强的人,已经接近临倚的马车。临倚心中一阵阵发寒,到底是谁拼上性命也要自己死她被那些不顾自己生死,疯狂冲向她的人震慑了。
那三个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离她的马车很近了。临倚看清楚了领头的人,他虽然蒙着面,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临倚,让那个临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忽然脸色大变,大叫:“住手”随即,不顾自己安危,冲下马车。
蒙面人看到她脱离了马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焦急的神色,临倚看在眼里,更确定自己的想法。她坚定地举步朝他走去。
身边不远处两个缠斗在一处的侍卫和劫持者激烈地打斗。歹徒弯下腰躲过了侍卫手中刺过来的刀,抬脚踢中了侍卫的手腕。刀立刻脱手,向着临倚的方向飞来。
那个一直关注着她的蒙面人大惊,不顾自己身后如影随形的刀,向临倚飞扑过来。他抱着临倚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那飞来一刀。
侍卫队长趁机带着人擒住冲上来的蒙面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侍卫队长眼中闪过深沉的杀机。
临倚连忙出声:“不许杀他。”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侍卫队长以狐疑的眼神看着她,她淡淡加上一句:“我有话要问他。”
匪徒眼见自己的首领被擒,不敢再轻举妄动,拿着刀戒备地和临倚的侍卫对峙。
临倚缓步走上前,蹲下身,和被抓住的歹徒平视:“我不管派你来的人是谁。现在,我只要你给你的主子带几句话。我必定是要到东靖和亲的,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这都不是你们就能够阻止。而今,就算你们抓住了我,我也不会跟你们走。所以,让你的主子不要白费力气做这么多事,让他有空还是多想想其他的事。东靖,我去定了即便是死,我也绝不可能被你们活着带走。”
侍卫队长虽然觉得她的话说得怪异,但却找不到破绽。
说完这些话,临倚站起身,对身边的侍卫长吩咐道:“放开他”侍卫长略一犹豫,放开了已经被擒的人。
那个人看了看周围,自己已经被包围的兄弟,侍卫长精光四射的眼睛,临倚公主冰冷的面容。他咬牙回过头,对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弟兄一挥手:“走”
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之间,那些青衣人走得一个不剩。临倚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回到马车上,吩咐继续前行。
车马重新启动,缓缓走上了山道。临倚吁出一口气,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
那被她放走的人,她知道是谁。第一次看到他时她就觉得熟悉,凝神一想,她便想起来了。他是阮既言身边的四大近卫之一,临倚在第二次跟着阮既言出宫的时候,见过他跟随在他身边。
阮既言的侍卫出现在这里,说明什么 阮既言竟然安排了人在这里,要劫持她若他被擒,阮既言必定会被牵连。临倚不得不出手救他。
此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震惊和纷乱,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只是要他告诉阮既言,放弃她,不要再冒这样的险。最后那一句,她就是要告诉他,如果他再做这样冒险的事,她便以死相应。她知道,阮既言不会就这样放弃她,沿途,不知道他还准备了多少袭击。除了这样的方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阮既言继续冒险抢她。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将她的话带到,自此,相安无事。阮既言再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仪仗按照既定的时间到达辅仁港。辅仁郡郡守出城迎接临倚,安排他们在辅仁休整,三日以后,择吉时送她出海。
车队逶迤穿过辅仁城,临倚透过薄薄的窗帘,看到了外面夹道观看的人群。他们好奇的脸,各异的表情,还有对临倚马车的指点,都让临倚感到悲凉。那些人仿佛都是站在阳光下的,他们触手可及的温暖却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的。
穿过辅仁城最热闹的街市,临倚的车队在辅仁郡郡守刘伯仁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幽静小巧的院子前。
马车停了下来,潋滟为临倚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掀开车帘,搀扶临倚走下马车。
前前后后几百人的仪仗此时敛声屏气,除了潋滟和丽云之外,其他宫女奴才,礼部的送嫁官员和侍卫们都微微弯着腰,并不敢抬头看临倚的仪容。
走下马车,临倚打量起了小院。依山而建,小巧玲珑,安宁幽静。这刘伯仁,看来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打听她的喜好。看着小院朱红漆的木门,还有院中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孤独苍凉地站立在那里,临倚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静草堂。只除了身边的刘伯仁,还有身后敛声屏气的仪仗之外,一切都与静草堂并无二致。
临倚站在院子前发呆太久,刘伯仁躬身上前,说:“老臣听闻公主素喜幽静,因而斗胆献出这小院以作公主暂住辅仁之居所,若公主不满意,老臣现在就给公主换。”
临倚摆摆手:“不用了,这里就很好。”声音里透出一丝疲乏。
刘伯仁听到她的答复,行了一礼,躬身退开。
旁边搀扶临倚的潋滟开口劝道:“公主,进去吧。你要换掉这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临倚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繁华似锦。她叹了口气,道:“如今,连穿衣服,都是一件累人的事。以后,还有什么事是能不累的呢”
向前跨出了一步,临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着潋滟和丽云,认真的说:“你们想清楚了,进了这个院子,以后,无论是生是死,你们可就得跟着我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回去吧。或者我现在就放你们出宫,回自己家,过安宁日子。”
潋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临倚的话:“公主,你不必说了。我一定会跟着你去东靖的。我潋滟,在这个世上,仅剩下公主你一个人了。我没有家人,没有去处,除了你身边,我没有其他可以容身之所了。更何况,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在那举目无亲之地挣扎困顿,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呢。”
丽云也一脸倔强道:“不回去,都到了这里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临倚叹口气:“你们可知,这一去,生死未卜。”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临倚的眼眶湿了。可是越是让她感动的人,就越是她要珍惜的人,她不忍心让她们跟着自己去用性命赌没有未来的明天。
潋滟固执地说:“我知道,若将来两国开战,我们必死无疑。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回去。公主 ,我跟着你已经十年了,我们没有血脉联系,可是你却是我永远的主子。梁嬷嬷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
丽云含着眼泪,只说了一句:“我姐姐欠你的,我来替她还。”
临倚摇摇头,抬起头看向天空高处:“她不欠我什么”
丽云倔强地低着头。临倚等不到回答,知道丽云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自己去东靖的了。于是,她微微叹了口气:“进去吧”
电脑出了点状况。很早就写好了,可是到现在才能上传。对不起各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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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潋滟和丽云巴不得临倚答应,连忙齐齐点头,生怕她反悔似的。潋滟搀扶着临倚,丽云拿着临倚日常使用的书籍,暖手炉跟在后面走进了小院。
宫女侍卫们出出进进,忙着将公主的随身事物都搬进小院。小院里一阵杂乱。临倚坐在前厅,看着宫女们忙碌一阵。她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对潋滟说:“我累了,你替我把这身衣服和首饰除去,我要沐浴休息。”
潋滟和丽云帮着临倚除掉首饰和衣服,又为她准备了沐浴用具。临倚走进浴室,有一丝诧异:“怎么”随即一丝讥讽地笑意浮现唇畔:“没想到,这边陲小城,排场竟比皇宫还大。”
在静草堂的时候,她沐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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