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重要,只要会生孩子,谁家的都一样。」阿显回答得理直气壮。
「说个姓名。」
「吴楼。」
「同姓不婚。」必润说完就走。
阿显没料到风声这么快就传回家里,他放着站在原地的结倌和茶花,进去为细姨准备的新房里坐着。
结倌难忍丈夫要娶细姨的事,她的怒气无处发泄,憋在心底的不满窜流到肠、胃,茶花端进来的饭原封不动的再端出去,连平日串门子的姑婶都让茶花以「舍娘今天有事」给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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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19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舍娘,二叔公说同姓不婚,老爷可能娶不成。」茶花安慰她的主子,没想到这句安慰的话让结倌高兴了起来,她微微地笑开来。
「是啊!我都没留意二叔的话,茶花,端碗甜汤给我喝。」
当事情不再是烦恼的根源时,一切都清爽了起来,茶花端来甜汤时,结倌差她去买糕点,顺便送些绿豆饼回去给阿爹吃,母亲过世后阿爹恐怕少吃了绿豆饼。
结倌万万想不到古话说的:山不转路转,阿显和吴楼正在为进门的事做变通的打算。
吴楼在牡丹楼并不算红牌,但她伶牙俐齿十分得阿显喜爱,阿楼怎么入烟花界并不重要,但她知道一旦入了这行,让自己好过些是生存之道,她不会琴棋书画,要当第一红牌是不可能,但如果鲜有客人,皮肉之伤或是更主易地是免不了之事,她的家在这里,背井离乡就像没主的孤魂,如果得让自己的「票房」保持在中等,妈妈就不会要她离开。
要保持中等票房也必须有三分技俩,每当酒楼有说书客来说书时,阿楼宁可不接客而专心听着说书,说书的人讲的不外是三国志、水浒传、孔雀东南飞、白蛇传、西厢记等等,一回听不懂,第二回时便大约知道讲些什么,三、四回时她就能记些对白,第五回时阿楼便能和说书者同步对口,学了一些话之后她就能适时地用这些通俗小说的对白和客人说笑,她的努力成了特殊招牌,阿显喜欢阿楼独特的谈笑方式。
阿楼在牡丹楼已有十年光景,因为不是特别红牌,妈妈开出的赎价原本不高,但知道为她赎身的是『竹仔溪吴』时暗自加了些价钱,阿显没有讲价,如数地奉上银元给牡丹楼的楼主。
阿楼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出了牡丹楼后她回到弟弟家,虽然是当阿显的细姨,总是要从娘家出门才是。
第四章:入门的女人
端午那天,阿显到结倌的房间说:「阿楼这月二十过来。」
阿显的话比端午的艳阳还热,倏地炙疼了结倌的心。
「不是同姓不婚吗?」结倌颤抖抖地说出这句唯一出现在脑海中的话。
「她叫林楼。」阿显说得自在。
结倌哑口无言,一时之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想不起是今日听错还是昔日有误,她无言地看着阿显从容地走出她的房间。
「茶花!」
「茶花!」结倌放大声音,茶花在厨房放下碗筷,三步并两步地快走,途中加快速度咀嚼嘴巴里的食物,在进入结倌房间之前总算把饭菜吞了下去。
「去问问看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林楼还是吴楼。」结倌的胸口不断地快速起伏。
「那天说是吴。。。。。。」
「那天说的不算,今天换成是林楼,二十就要进来了。」结倌把白色手帕捏得好紧好紧。
「今天就要问出来。」结倌定定地看着挂衣架。
「我找福总管问好吗?」
「福总管知道些什么?他已经不替我们记账,从我们这里赚不了钱还能告诉妳什么?去牡丹楼找人问。」
小妾虽然无法入户籍,但同姓不婚是自古传下来的习俗,做事最大原则就是不能落人口实,阿显和阿楼想了个法子,他们找了一户林姓人家,并使了些银子,让吴楼从出生起就是林姓人家的女儿,有了白纸黑字的户籍,林家女子要入吴家当小妾自是无话可说,要是必润多事问起,大可推说那天二叔听错了。
林楼嫁入吴家不能像许家姑娘那么风光,她乘着红色小轿,没有鼓吹、没有嫁妆,二人小骄悄悄地停在吴家大门,左邻右舍看到红色小轿自是明白事情,林楼一身红衣,手挽一个包袱独自地下了轿,阿满在大门内等着她。
「二姨,这边。」阿满引她走向右边回龙。
阿显要佣人称阿楼为二姨,其他的人。。。。。。就直接叫她名字,阿楼进门这天,家里摆了三桌喜宴,过来作客的只有阿显的朋友,吴家长辈都没到。
结倌在房里向外张望,她觉得阿楼十分面熟,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阿楼的身材比结倌来得高佻,五官分明外有双大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比结倌来得夸大,喝起酒来面不改色,这场喜宴像是酒肆茶楼的聚会,一点也没有结婚的喜气。
五月二十三日,阿显带着阿楼拜见必润,必润推说头痛,绫绸也说要回娘家,阿显站在必润家的客厅,嘴里碎碎地念着。
「阿显爷,」福总管出来打圆场,他低声地向阿显说:「小的不必拜祖先和长辈,以后顺着机会见面就是了,礼数就是这样,不是老爷不见。」
既然长辈见不着,自家元配总得行行见面礼,阿显吩咐月桃端碗甜汤让阿楼送到结倌房间,茶花得了消息飞快地赶去向主子报告。
「烟花女人也能和阿舍结姻缘!」结倌恨恨地说,茶花虽然同情主子,她也无能为力。
「结仔!」阿显的声音和掀起门帘同时出现,跟在阿显后面的女子带着笑容。
结倌不回阿显的话,她把头微微地偏向另一边。
「这是阿楼,以后叫她的名就好。」
结倌还是没理他们,阿楼笑笑地在桌上放下那碗甜汤。
阿楼进门后阿显让月桃伺候她。
「阿松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听说大学要读好几年,而且要考试过关才有证书,阿松爷回来关妳什么事?唛肖想!」阿满快语地回答月桃。
「妳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认份得很;阿松爷去日本后就和妳们一起打理三位姑娘,现在我要跟着二姨,妳说我的日子好不好过?踫到舍娘怎么面对她?要是阿松爷回来,我就可以回去伺候他。」
「没法!主人的话不能不听,舍娘应该会体谅,妳又不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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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0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月桃还有一件事没说,舍娘月底会赏她们一点小钱,三位姑娘有时也会给她们一些零花铜板,这些小钱积少也就成多了,月桃可不愿失去这些赏钱,二姨是烟花出身,身边不知有无银两?对待下人会吝啬吗?月桃评估着将来,她在吴家必须做上一辈子,除非主人开了恩,让她出去或是为她婚配,否则她将终老在这个宅院,双十年纪的她还有好长的人生,她最好攒些银钱,而跟对主子也是攒钱的好方法,月桃于是上了结倌的房间。
「什么事?」没有笑容的脸使得结倌更显严肃与封闭。
「舍娘,我想跟着姑娘们,事情做习惯了。」
「跟老爷说去。」
「舍娘,那边可以另外请人。」月桃讲话很小心。
「人家要妳过去妳就过去,还挑工作!」
「姑娘这里边还是要增加人手,这事归舍娘管,让新来的人到那边去,免得姑娘们不习惯。」
结倌想了月桃的话,叫个新的人配着她的规矩,她才不会挑三捡四,否则生出来的话语可能会让阿显离她更远。
晚饭时结倌破例开了口,她说:「让月桃跟着阿妹,别扰了阿妹的生活,再说,月桃要是过去,阿妹这边也要多请个人手,倒不如旧人做旧事。」
「那就再找个人。」阿显吃着醉鸡说。
「想要什么样的人就自己挑。」结倌说完慢慢地嚼着蹄膀,她吃东西时绝对不会露出牙齿,咬不动的筋肉直接放在盘中,坐在斜方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的牙齿混着食物,并不介意让人瞧见菜肉夹杂的吃相。
「我不必请佣人,手脚是生来做事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女人并未把食物吞下才说话。
「啪!」结倌重重地放下碗筷,碗翻了、筷子掉在地上,锦銮惊得噎住气管,猛得咳了一声,阿满赶紧上前搥着锦銮的背,茶花则立刻蹲下捡拾筷子,结倌霍地站起来转身离开饭厅。
锦凤三姐妹也放下碗筷轻轻的起身,阿楼的话得罪了座上的四个女人,但她似乎不以为意,仍旧夹着白煮肉沾蒜泥。
「好吃,比牡丹楼的师傅多了一点味道。」阿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妳讲话注意点,把我妹妹都给得罪了。」
「我又没说错,手脚本来就是用来做事的。」
「这里不是牡丹楼,该学的事情还是要学。」
「我要学什么?不满意的话让我回去。」阿楼横着心赌它一回。
阿显自顾吃饭,就把它当成多一个家人的「吵闹适应期」,这是必经的阶段,除非舍娘年过四十尚无子女细姨才能光明正大的进门。显舍娘三十岁不到,离女人「闭嘴」的年龄还有一大段距离,阿显等不了那么久。
阿楼说是不用人服侍,可是她交待阿厚师做的料理都是一些做工烦琐的食物,阿楼喜欢吃鲫鱼,阿厚必须在鲫鱼上做些变化,如盐酥鲫鱼、红烧鲫鱼,阿楼吃鲫鱼的要求是煮到骨头入口即化。这事辗转到结倌耳朵,她大步地走到厨房。
「阿厚,是谁让你来这里工作?你替谁做事?」
「舍娘,她叫我买鲫仔鱼,我要是没买,老爷会骂我,说是那种便宜的鱼花不了多少钱。」阿厚苦着脸说。
阿厚讲的话有几分道理,那个女人只要向阿显派着阿厚的不是,阿厚也只能依着阿显的话,再说鲫鱼是种便宜的鱼,些许铜板就能买上一堆,那个女人也不算是浪费,若要把这事向阿显提,却是一点名目都没有,结倌大步地走出厨房,用力地拔掉挂在腰上的万年香,白色的万年香躺在红地砖上仍是鲜艳飘香。
阿楼的弟妹们常到阿显家走动,众人谈话的声音毫不隐讳地传遍宅院,阿显的妹妹们有时会走出房间到庭院赏花,顺便听听前厅的谈笑,某些时候,三位姑娘也会掩嘴而笑,姑娘们出入庭园,为花儿洒水施肥,花朵开得更加美丽。
秀倌回来时会从必润家经过圆拱门到阿显家,圆拱门开在第二进和第二进间的回龙,秀倌因此而不必见到阿楼,这是趁了秀倌的意,她才不愿意看到阿显的细姨哩。
秀倌来到阿显家是找结倌聊天,自从知道阿显娶了阿楼以后,秀倌便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就回娘家,回家时先向必润家和绫绸打个招呼,说上两句话后便到结倌这里,秀倌原本和绫绸的交请不错,但因为阿显的婚事让绫绸有着疙瘩,秀倌不想见着阿楼才从必润家出入,和绫绸谈上两句算是应酬话,但是绫绸总把谈话扯到秀倌错误的决定,没有秀倌主意就没有阿楼进门,没有阿楼进门,吴家就不会有个妓女当小老婆的话柄,绫绸认为一切的错误都是秀倌所带来的。
听了几次绫绸的话外话后,秀倌便不再到必润住的厅堂和他们打招呼,她就直接从阿显家大门进来找结倌。
阿楼看见秀倌经过拱门时会大声地喊着:「二姑。」
秀倌当作没听见地直接走到结倌的房间。有一次,阿楼跟在秀倌的后面来到结倌的房间,结倌看到秀倌和阿楼一前一后地进来马上变了脸色。
「都没教养吗?进门前不打个招呼,当我这里是菜市场,众人出、众人入。」
秀倌听到结倌讲这么难听的话心中上了火气,心想:我是好意来陪妳,妳还不识大体,再说好歹我也是阿显的二姑,却把我当下人骂,要骂人也要看时机。
秀倌听了这样的话没进入结倌的房间,她转身从大门出去,从今尔后,她不会专程来找结倌,就让她一个人孤独到老。
阿楼看到二姑转身离开,她说:「这里若是菜市场怎么连妳喝茶的声音都听得见?」
「妓女,我说错了吗?」
阿楼得意的说:「妳忘了第一个进来的是二姑吗?她还得上菜市场?人家也是舍娘,妳是冲着她骂还是对着我骂?人家好意来看妳,就一句话打了她回票,以后啊,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啰!」
「嘴尖薄利,不成体统。」结倌的声音大了起来,并同时有茶杯破碎的声音。
「我没惹妳喔,是妳自己先得罪二姑的。」
「回妳的『妓女戶』!看看妳是怎么进门的?没有鼓吹,没有媒人,连一套进棺材的白色贴身嫁衣都没有,看妳死了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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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1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哎哟喂!就穿那件白色内衣进棺材,是准备到阴间去当。。。。。。」阿楼没再往下讲,她哼着歌走出去,结倌朝她身后丢了一个茶杯,又生气地把房里的白合花枝枝折成两段。此后结倌不再到饭厅吃饭,她要茶花把饭菜端到房里-像她还是姑娘时一般。
结倌的三婶带了几个日本苹果来探望她,结倌要茶花让阿厚师准备两人的饭端到房间里,「茶花!」三婶叫住茶花,「跟阿厚说三婶婆来了,晚上加一付碗筷。」
「三婶,我不要和那个女人同桌吃饭。」
「傻女人,人家说:『大老婆坐正、细姨无路来』,妳躲在房间吃饭正好趁了人家的意,大老婆要有大老婆的样子,再怎么说妳都是八人大轿伴着鼓吹进来的,那种坐着小轿没声没响进门的才见不得人,妳要在这个家坐得稳,后来的才不会作怪。」
「我讨厌看她招风引蝶的样子。」结倌揪着手帕说。
「男人就喜欢那个样子,我们世家底的姑娘当然不能跟那种女人比,但是,该占住的地方还是要占住它,这样才不会变成吃斋念佛的女人。」
结倌的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
「要懂得坐大位,妳三叔的女人就进不了许家的门,那是我把我的大位给坐得稳稳的。以后每一餐饭都要出去吃,仙拼仙,看谁厉害!」
三婶牵着结倌到饭厅,阿显热络地请三婶上座,看着桌上的封肉,阿显说:「三婶恐怕来一段时间了,不然阿厚哪来得及煮封肉。」
「我吃过午饭就来了,倒是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你,忙些什么?离收租的日子还早咧。」女人意有所指地说。
「三婶,今天到我家来,我们就好好地吃顿饭。」阿显说完要阿楼帮三婶倒酒,并向三婶介绍新进门的女人。
「真伶俐,不像阿结,从小就有人侍候着,手脚快不来。」
三婶指桑骂槐的话阿楼自然听得懂,她在风尘打滚那么些年,什么话会应付不来呢?她向三婶说:「三婶婆,我歹命,阿爹从小就把我卖去烟花,在那种地方手脚、眼色不伶俐哪会有饭吃?」阿楼一点也不讳言她来自下九流。
「真知道轻重!家庭当中要是个个都知道自己的地位,大家就好相处,不然让下人讲出去就失了咱的面子。」
「三婶婆,面子对某些人来讲是不值三分钱,顾着不值三分钱的面子有啥用?大家和平相处才重要。」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面子要顾,阿显和结倌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顾到面子,人家明媒正娶,妳也要顾全他们面子,妳说的面子对某些人来讲是不值三分钱,但是在这个家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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