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传了简讯给忆如,上面写着她的住址,后面加了一句:如果要来请事先告知。
鸟儿飞了,巢穴空了。四十多坪的房子只剩忆如一个人住。忆如打电话给婕妤,平静地告诉她每个星期六的晚上还是要回奶奶家吃饭。
「这个规矩要实行到什么时候?」
「到妳结婚。」
「妈!妳变得很奇怪。」
「没有,我现在学瑜珈,所以比较能控制情绪。」
「哈!真的变了,不是我以前的那个妈妈了。」婕妤笑着说。
「妈妈也有分以前跟现在?」
「当然!以前的妈妈。。。。。。算了,不要说了,免得妳又要口出秽言。」
口出秽言?能让她口出秽言的只有十六岁当小妈妈这件事。
没说出口的事会经过另一种方式表达,不愉快的记忆永远不愉快,除非有瑜珈行者的素养和修持。
忆如把家里做了全新的翻修,玄关的柜子改成橄榄色,上面放了一个一尺高的木雕托钵僧,黑色沙发换成猩红色,桌子变成太极的图案,地毯是蔓藤及百合、大理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所构成的。
原来靠墙的柜子是黑色,里面像杂货铺一样的摆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流行杂志、7-11送的卡片、手机的空盒、伟成的汽车模型。现在换成咖啡色书柜,书籍只占了书柜的十分之一,或许有一天会被填满。
忆如的房间改成原木地板,queensize的双人床换为桧木单人床,弹簧床垫则被人体工学垫取代,她也在房间加了一个有玻璃的柜子以摆放她的产品,左下方最后一格放了忆如新买的线香,有绿茶香味、白檀香味。也有混合沈香和百合香味的,灵修和生活同样重要。矮几上多了一个香座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人生苦短,总是要为生命的课题做些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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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0 人性的傷口 原创-詩憶。》
忆如把衣柜清空,看来颇为流行的衣服全一股脑儿地被她装到箱子里面,送人或是丢到旧衣回收箱都可以,衣柜有个珠宝盒,忆如拿起来看了最后一眼就把它放到银行的保管箱里,钻石、宝石的价值不菲,但她知道不会再戴上它。
衣柜的衣服换成各种颜色的丝、麻、绵质衣服和长裙,也有各种款示的披挂,放珠宝盒的地方则摆着琥珀、玳瑁、蜜腊和一些不甚贵重的宝石制成的耳环及项链,这是忆如的民族风。
衣服装饰不一定要贵重,人要衣装的定义是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突出,换句话说只要让人注目就是衣着的重点;那个教唐诗的老师有时就是一件中国风的上衣配上一件杨柳裙,简简单单,十分好看。
玄关柜子里属于忆如的鞋子也都换成帆布鞋,换置新衣新鞋的费用抵不上以往忆如一天的行头,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名牌的东西。
婕妤的套房附有家具,她把衣服和课本、cd拿过来就算搬家了。她应该没有非搬家的理由,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想试试一个人住的感觉,不过这种解释也牵强了些,她有极大的生活空间,忆如没有干涉她的生活起居,她大概也说不出为何搬出来住的理由!
星期六晚上,婕妤在「纵横天下」的大厅坐着,忆如先看到了她。
「妳怎么不上去?」忆如走到婕妤的面前问她。
婕妤看着忆如,她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妳怎么了?」婕妤反问她。
「我没怎样啊,刚从客户那里回来。」
「我是说妳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婕妤打量着忆如,忆如穿一件麻制白色素面、圆领七分袖上衣,和一件黑色、有血红唐菖蒲的裙子,耳朵戴着一对大圆形银制耳环,中间有颗大大的红玉髓,脚上穿著一双暗红色平底帆布鞋。
婕妤拉着忆如的编织提袋说:「妳吃错药了吗?」
「我没吃药,我改走民族风风格。」
「不好看,样子好老,跟妳不搭调。」
「别批评我好不好?妳怎么不上去?」
「妈,不要跟奶奶说我搬出去住。」
「我不会说的。」
婕妤发觉忆如也嚼起口香糖来了。「哎!妳这样真的不好看。」婕妤拉着忆如的裙子说,她看了一下问:「这是什么花?」
「血红唐菖蒲。」
「有什么意义吗?」
「就是图案而已,没什么意义。」
「哎!真的跟妳很不搭吔!换种穿法好不好?」
「不好。」
(对于我,妳没有任何一件事觉得搭调的。)
6
婕妤和洪士关约会的次数变多了,有时洪士关会到婕妤的套房但绝不会在她那里过夜,洪士关说他睡不惯别人的床。
「骗人,去峇里岛或出差的时候怎么说?」
「那是不得已的情况。」
「习惯了就不会是不得已。」
「我有理由要习惯它吗?」
「喂!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不习惯侍候大小姐。」洪士关平静的说。
「哟!你的习惯还真多。你跟我妈的事怎么样了?」
「她坚持退股,可是我现在没法让她退。」
「别理她,她不缺钱,她要退股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跟你去了峇里岛。」
「是这样子吗?」洪士关若有所思,婕妤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语或是回答她的话,为了帮洪士关出主意,婕妤还是重复刚才的话:别理她,她不缺钱!
「那她缺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看她什么都不缺,手头有钱,也有工作,还有一票朋友,最近又参加古文明的课程,学了瑜珈也学唐诗,你看她会缺什么?」
「她缺的是『关心』。」
婕妤仰起头注视洪士关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一向这样过日子的。从我小时候就这样,我们各过各的,爸爸玩他的赛车,妈妈做她的直销,大伯看着爷爷的公司,我们都过得不错,妈妈也没埋怨过爸爸不关心她。」
「那妳怎么长大的?」
「全家人还有菲佣把我带大的。现在大伯的孩子也是爷爷奶奶还有菲佣在带,菲佣换人了,现在这个叫可娜。」
洪士关坐在旋转椅上没什么意识地转动着,他的眼睛定在一件睡衣上:「妳有室友?」
「没有。」婕妤顺着洪士关的眼光看过去,「那是小徐的睡衣,她有时会住我这里。」
「我怎么没踫过她?」
「她要是看管汉杰烦了就到我这里住。」
「那个医学院的学生吗?」
「你也知道?」婕妤的语气有些不高兴,显然想着小徐是否再度背叛她。
「他父亲在餐厅说的。」
「非要把你们比下去不可。」
「话也不是这么说,有些事就把它当成闲聊。」
婕妤识相地闭嘴。对谈像下棋一样,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输家。有时输的不好看也会失去棋友。洪士关是婕妤唯一不想输掉的人。
「管汉杰今年就要实习了。」
「嗯!实习一年然后考执照。」婕妤漫不经心的响应。
「妳们有执照吗?」
「呃!可以考乙级执照!」婕妤并不十分确定,她好像、曾经听过学姐谈过执照的问题,但她没有去了解和研究。
「若是有执照要申请外国的学校会方便些。」
「你要我去外国读书?」
「我没要你做什么事,我们的行业不一样。」
两人就此沉默,门外传来高跟鞋和开门的声音。
「隔壁室友回来了,她在银行上班,考了两年才考上。」婕妤不知道为何会提到完全无关的隔壁室友,但她说完话就知道了,她是借着说话的机会好好地看着洪士关。他的脸形略长,因为常运动所以看起来结实,他没有一般上班族苍白的脸色和松垮的身材,他永远穿干净的鞋子和三件头的西装。
「我要走了,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有空回去看看妳妈。」
「什么事?」婕妤很快地脱口而出但也很快地笑着说:「当我没问。」
室内安静了,婕妤想着洪士关的话,他似乎希望她去考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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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1 人性的傷口 原创-詩憶。》
考执照是件麻烦事,要读额外的书,要留意考试日期,而她为了什么去考执照?洪士关吗?如果这张执照可以换来某种承诺或誓约她愿意去下功夫,如果是因为大家都考而自己也跟着去考,执照就没有意义了。
婕妤发了一下呆,然后打电话给小徐,朋友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小徐的电话关了机,她改打家里的电话给她,她哥哥说她出去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无聊!
-去诚品!太远了,坐出租车到诚品时也不想逛了。
拿起电视遥控器,频道一个接一个的切换。
-还是无聊。
-泡澡!
在满满的浴缸里加了几滴看都没看的精油,婕妤把身体浸到里面,水的高度正好在脖子那里,精油的味道跑进鼻孔,她闭着眼睛,直到瞌睡虫入侵她的身体。她爬出浴缸,穿上睡衣,点上名字叫做一夜好眠的精油,打开香草水晶的cd,没什么心得地躺到床上。
她穿的或许是白色新娘服,也有可能是妈妈那种调调的民族风,亚麻色的衣服,这个地方她不认识,心中一会儿安详一会儿恐惧,然后她就醒了。
打开手机,时间显示02:22,她不去想刚才的梦,她知道这个叫失眠,她没有失眠过,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失眠」这件事。空间就这么七坪大,比她十九楼的卧室小很多,她不想喝饮料,也不想看电视,cd的数字停在12,她起来关了它,决定专心地看hbo,看到她想睡觉。
隔天她向小徐抱怨,抱怨她为什么关了手机?抱怨她哥哥接电话的态度,小徐说哥哥一向如此,但是接到的电话若是爸妈的同事打来的,他就变得亲切且多事,会问对方要不要留言、要不要回拨。
「真现实,妳昨天为什么关机?」
「出去走一走,不想接电话。」
「怎么不找我?以前我们都一起去逛街的。妳一搬回家就忘了我,跟妳哥哥一样现实。」
「昨天妳不是跟洪士关有约?」
「七早八早就说有事要办。」
「看看电视、听个cd就好啦。」
「我昨天第一次失眠。」
「嗯?」小徐好像不大了解婕妤的话。
「失眠,我看hbo看到早上。」
「为什么事失眠?」
「不知道,不但失眠还作怪梦。妳昨天去哪里逛?」
「诚品,只是随便走走。」
「跟管汉杰一起去吗?」
「不是。」
「另外有同伴啊?是谁?」
小徐笑着把脸转向她说:「现在是逼供还是身家调查?」
「随口问问嘛!跟谁去的?」
「很久以前的朋友,突然来了电话,我不好拒绝人家。」
「妳知道我做什么梦吗?那个梦好可怕,我一下子穿著白纱礼服,一下子穿著白衣白裙,就是那种亚麻衣服。」
「民族风,现在很流行。」
「我妈也改穿那个样子,看起来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那是妳看不习惯,不是妳妈穿起来奇怪。」
「真不晓得她怎么会突然改穿成那样。」
「妳不是说她在学古文明和瑜珈吗?他们的风格就是那样。」
经过小徐的说明她才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声:「难怪!」
婕妤约小徐晚上去看电影,小徐说她要读书。
「要考研究所?」
小徐摇摇头说她想出国念书。
婕妤怅然若失,她觉得小徐可能会跟她渐行渐远,小徐说她得让成绩漂亮一点才申请得到学校。人各有志,婕妤不能为了自己需要同伴而要求小徐放弃她的计划。婕妤不会想出国念书,因为离开这里等于离开洪士关,她似乎无可救药的迷恋洪士关,虽然感情的进展不如婕妤的预期,但婕妤并不灰心,洪士关每周固定跟她约会,这表示她是在洪士关的名单之内(或许是唯一的人)。
忆如的客户对忆如风格的改变大表惊奇,她们表示忆如这样的穿著更有女人风味,不像以往给人一种女强人的感觉。
「我现在上古文明的课。」
「那是什么东西?」听到的人几乎都反射性的问这句话。
「探索古文明,如印度瑜珈行者、美洲和印加古文明。」
「真厉害!那需要很大的耐心和时间。课程内容是什么?」
「老师给我们看些照片,说明它的历史,还有介绍哪些城市是探索古文明的入口,他也会介绍该读哪些书或从哪里能获得更多的数据。」
「妳真好学。」
「我的教育程度不高嘛。」忆如现在敢说这句话,以前人家问她是哪里毕业的,她都是以「名不见经传的学校」一语带过。奇怪的是当她敢说出自己学历不高后却没有人再追问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婕妤打电话给忆如说要搬回去。
「好啊!」忆如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她没问婕妤是什么原因让她想搬回来。
「问都不问原因,她也不关心我嘛!」婕妤小声地嘟嚷着。
(洪士关要我关心她,她也得关心我啊!)
「妳可不可以来载我。」
「好啊!什么时间?」
「就星期六,星期六不用上课。」
「早上好吗?下午我有事。」
(奇怪了!妈妈真的变了,以前她会直接说早上去,现在居然会问我时间上好不好!)婕妤实在纳闷,「古文明」、「唐诗」、「瑜珈」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
「那就星期五晚上,下午也可以。」
「我下午过去好了,大概三四点可以吗?」
「妈!妳真的变好多吔!不过我喜欢妳这样。」
忆如在车上向婕妤说家里有些改变。婕妤一进家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还可以?」忆如笑笑地问。
婕妤以迷惘的眼神看着忆如,眼前的忆如一点都不像她妈妈,眼前的妈妈变得好陌生,这种陌生更拉远两人的距离;她怯怯地问:「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为什么不行?这里是妳家,妳的卧室我没有动它。」
婕妤再次盯着忆如看,忆如穿件墨绿色棉衣,衣服上还是有着不知名的花,下面是件黑色杨柳裙,脖子上有条浅橘色的麻布巾。婕妤突然想起那个梦,梦中她的穿著是忆如的风格,是她永远不会想要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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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2 人性的傷口 原创-詩憶。》
婕妤有各种牌子的牛仔裤和时下流行的长版绵t、娃娃装,就是没有那种吉普赛风味的衣服,她私下认为那种穿著像流浪汉。莫非妈妈有颗流浪的心?
「我进去妳房间啰!」
忆如笑笑地摆个手势,婕妤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她向忆如说:「妳不再点精油啦?」
「我换成线香。」忆如摇着头回答婕妤。
「难怪味道不一样。妳喜欢这种味道?」
「渐渐喜欢了。」
「妳不觉得线香让人有阴沈的感觉。」
「不会啊!很适合冥想。」忆如眨着眼说,她的眼睛闪动着光彩。
「我不喜欢。」婕妤耸着肩说。
「客厅闻不到。」忆如改变话题。
「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
「水果、优格、泡面、黑麦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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