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开口了:“这菜做得极好,伍厨管赏布三匹,绸缎一匹。”
大包子头忙行礼说:“谢公子。”
“然后,你为我们介绍一下菜色吧,大家吃着觉得味道极好。”张良说道。
司月玄低着头,眉眼也低着,听着大包子头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些菜。
不知道谁仿佛说过,汉张骞出使西域十载方归来,带回汗血宝马葡萄,胡麻等,让人们的餐桌更丰富。而此前的人们一日两餐或者位份尊贵者,一日三餐,都相对比较简单。
然而看此光景,恰恰不是。
司月玄记得项伯来时,公子让厨房做的野味就十六种,还有各种酱。自然,野味是不能端上来给这些尊贵的亲戚吃的。管家再三告诫过,还有大包子头自己也知道规矩。
大包子头终于说完了,张良说道:“好,你辛苦了,先下去罢。”
大包子头行礼告退,司月玄也跟着告退,刚欲转身走人,却被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老夫人。
她忙转了身,听着。
“良儿,前日里我听说,这丫头进了书房,帮忙打理。怎么今日跟了厨管来”老夫人问道,眼睛看着张良。
张良恭顺地说:“因为她这婢子前些时候在厨房暂且做过几天饭菜的缘故,是以管家请示了让她暂且在厨房帮忙。”
刘管家在旁边忙恭敬地接过话来说:“是这样的,夫人,昨日太忙,奴才忘了给您说。”
老夫人“哦”了一声,看着堂下恭敬地立在那里的司月玄说:“没事,这丫头勤快,心也极细,能让她多做些事也是管家慧眼识才,只是昨日不见她,今日见她跟厨管一起出来,就问一下而已。若你得空,常来我房里伺候罢”
“诺。”司月玄忙回答,心里有些奇怪:这老夫人,不是有烟儿姑娘伺候,怎么话里仿佛她才是得伺候她的人
她是疑惑不解,管家却是眉眼一跳,有些略歪。
司月玄正要告退,有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她右边的第三个位子:“看来,这婢女是极优秀的,才能书房,厨房两头做事,还能让表姨母挂怀。”
是那位姚小姐,她说完之后,没人接话。
可怕的空白,她本想接了话,但是人家没问她的话,若就直接说话,是极没教养的事。
所以她只能任这话在空气里飘荡。
正要掉地上,老夫人又接话了:“不错,她是极优秀的。”
然而那位姚小姐并未发现刚才的空白,还继续添话:“方才听过这位婢女的歌,也看过管家女儿的舞,都是不错的。我且请表姨母让这婢女表演些节目来看罢,若她做得不错,我便有赏。”
“赏什么”张良开口问道。
“我头上的这支银簪子。”姚小姐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张良与这位姚小姐说话的语调,有些冷,比初见她时问她话时都冷。然而那位姚姑娘的声音却是极热,虽然声音柔美,却语素略快,起伏更明显,话也更顺畅。
“那,你就快表演些节目让姚小姐看看,哄她高兴罢”张良看着司月玄说道。
莺歌燕舞之后,若尽兴,通常要看的不是节目,而是笑话吧。或者,这位姚小姐,自己安排了节目。
不必旁人介绍,她大致已经猜到,这位姚小姐便是公子的未婚妻罢
刚才行礼的时候看过一眼,明眸倩兮,面若玉壁。
配公子,是不会差的。
“诺。”司月玄应着,心里却在骂人。
她表演什么节目啊这公子也不替她回绝也就罢了,还在那起哄,她自己又不能拒绝。
簪子她等下就得挨板子了。
心里略急,忙跟姚小姐行了礼,恭顺地问道:“请问姚小姐,希望奴婢表演什么”
那位姚小姐微微一笑,张嘴说道:“我没什么特别要看的,你们伺候表姨母和表兄,平日里怎么哄他们开心,现下就做什么罢我陪着表姨母和表兄开心便是。”
这话听在司月玄耳朵里,倒是顺着公子的话说的,自然就是作为主子的架势和胸怀,对未来婆婆和丈夫的体贴罢。然而其他站在边上伺候的奴才们听着却是极谦让的话。
“诺。”司月玄微微一笑,心里放心了。
这个简单。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既然划出了道,她也就接招好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本是做粗使的丫头,在书房里,也就是搬出那些笨重的竹简出来曝晒,扫扫地上的尘土。在厨房也就是帮忙洗菜,洗钵子。去老夫人那里也只是把笔洗的水倒满再端出去倒掉。若说优秀,奴婢其实真的没有。奴婢小时候有跟着母亲,听她讲过西施的故事,说是西施的容颜,倾国倾城。然而她的朋友郑旦其实比西施还要美丽,只是西施比较安静,容颜比较忧郁,吴王夫差恰好喜欢这样的女子,所以西施得宠些。姚小姐觉得,这话有理吗”
那位姚小姐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不错,这西施若是嫁了别的国君,可能早就被打入冷宫了也说不定。你虽为婢女,但是说话倒是极好。不错,这簪子归你了。”
司月玄忙侧身行礼,说道:“谢谢姚小姐的赏赐。只是来日方长,奴婢若有不是之处,还请管教。这簪子是送与夫君的,实在不宜赠与我等卑贱的下人。若是姚小姐是让奴婢替公子保管,倒是可以。”
她话一说完,那位姚小姐便眉开眼笑,转头对着身旁伺候的婢女说:“晋儿,把这碟菜端去给她。”
那叫做晋儿的婢女端了那碟子来,是腌制牛肉。
她忙谢恩接过。
老夫人说话了:“看来表小姐是极喜欢你。若你得空,便不必费神来我房里。若是表小姐不嫌弃你粗笨,得空就去伺候伺候罢
“诺。”司月玄忙回答道,心里却是在骂自己:看罢,又惹麻烦上身了
“谢表姨母割爱,阡儿谢谢您” 姚小姐倒是真的喜欢她的样子,笑着谢谢老夫人。
“好了,你且下去忙罢”老夫人命令道。
司月玄正要退下,那位姚小姐又开口了:“你既在厨房工作,明日你为我做道菜罢”
司月玄看了眼张良和老夫人,这二人脸上均没有特别的意思,便只好恭顺地答道:“诺。”
接着问道:“请问姚小姐,有什么东西是不喜欢吃的”
“你真懂事,知道问我这个。”这姚小姐简直是大喜,声音也轻快许多:“我不喜欢豕,牛肉也只略吃一点点。其它的还好。”
“诺。”司月玄默默记下,然后告退了。
她转身的刹那,仿佛看见张良瞪了她一眼。或者,只是她的错觉她没得罪客人啊
走出大厅,她松了好大一口气,里面的气氛能憋死人轻轻地吐出胸口的气,顺了顺胸口,然后忙往厨房走去。
下次,这种场合能躲就死也不来可是,那位姚小姐已经命令她,明日要做道菜给她吃
哎司月玄心里奄奄地,明日除非她突然重病,否则也得去那个正厅里吧
如此想着,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大包子头仿佛在等着她,一看见她便拿出一小卷竹简说道:“这些食材,依旧由你和他明日去采购。”
那个“他”就站在旁边,黑面的奴才。
………………………………
板栗宵夜
fri jun19:15:06 cst 2015
两人齐声应着:“诺。”
然后奴才们已经端着撤下来的菜,司月玄让他们全数摆在新搭的案子上。
菜,多数没有吃完,有的甚至没有动。
自然,这些是不能浪费的。
明日一早会赏给奴才们作为朝食。
司月玄回忆了下在正厅的情景,包括那些随行的婢女和奴才,应该没有什么传染疾病的样子。
等他们收拾完毕,大包子头正准备宵夜,管家来了,提着灯笼,看了一眼司月玄然后对着大包子头说:“客人已经走了大半,老夫人也已回房歇息。姚小姐说了,宵夜由这丫头准备,就她一个人的。”
管家再睨了司月玄一眼,说到:“方才席间已经说得明白,你可要伺候周到,万不能出了岔子,知道吗”
司月玄忙应诺,心里疑惑:怎么走了大半不是说有远亲吗既是远亲,立即就走吗
思及此,她开口问道:“还在府里的,都是哪些人”
管家瞪她一眼说到:“宵夜就准备姚小姐一个人的,你问那么多干嘛”
司月玄忙回答:“因为明日的菜要提前采购,怕多了浪费。”
管家再看她一眼说道:“因为公子替两家亲戚在城北边安排了两处宅子,家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卫家夫人和公子小姐决定过去住下,老夫人公子再三挽留不住,便只好同意了。送了好些礼物,还送出门好远。”
“这样一来我们也轻松好多好了,明日的菜就按五人准备吧”管家说完便转身提着灯笼离去。
大包子头立即取了另外的小竹简,把要买的菜的重量都改小。
然后交到司月玄手里便去休息了,留下司月玄一个人在厨房准备宵夜。
她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到书房去过勒。
可指名要她做宵夜,又推脱不得。
做什么好勒她看了下管家准备的食材是猪肉和粥。
她刚才忘了跟大包子头说,那位姚小姐,并不吃猪肉,牛肉也只吃一点点。
那盘大家都吃掉的腌牛肉她只吃了一块便赏了给她。
突然想起书房的板栗,她便决定了宵夜的主角。
提了灯笼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没人,司月玄并未去把灯点亮,反正她立刻就走,不必麻烦地点等了。
就提着灯笼走到书房的墙角,单手打开那装着板栗的布袋,抓了一把板栗放进腰间的小布袋里,然后转身就走。
一转身竟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差点尖叫出来。
提着灯笼的手抖了一下,借着光看清楚了,是张良。
她怎么没听到声音这公子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的
她还是强稳住了心神,忙恭顺地行礼,嘴里称呼道:“公子。”
心里却已经在骂脏话。
这张良,在现代一定可以去拍恐怖片。
话说这里很多人都喜欢从别人背后跑出来,像管家好几次都是这样。那位项伯也是,公子也是。
只是项伯会出声,从没有吓倒过她。
思及此,她便抬头看着张良问道:“公子,项公子人勒最近几日也并不见他踪影。”
张良并不回答她,而是转身,往案子方向走去。司月玄忙跟了过去,把案子旁边的灯架上的灯全部点亮。
书房立刻亮堂起来,她看清楚了张良身上已经换了平日里的白衣,略有些蓝色的边纹。
刚才席间他可是穿的花青色缎袍,戴着帽子。
正襟危坐在正堂之上,看着很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全不似现在这般亲切。
当然,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亲切就是了。
他在案子前坐了下来,突然抬头看着点完等的司月玄,司月玄看见他的视线飘过来,心里一跳,知道他这一开口,绝对没好事。
因为,他那表情
果然开口了:“这案子上怎么有灰尘”
声音有一丝丝的责问,吓得司月玄忙低了头说道:“今日有太阳照射,屋子里外灰尘便会因干燥而生成小颗粒,在屋子里乱飞,是以案子上便有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打扫”张良睨着她说道:“方才你进屋子来,并未点灯,只去墙角拿了那板栗,是打算立刻就走罢”
开始兴师问罪。
司月玄头皮有些发麻,这公子,应该是天蝎座的。
只是,她哪里的最他了
忙解释道:“姚小姐让奴婢为她准备宵夜,因她并不吃豕肉,牛肉也只吃一点点,管家也交待不可以端野味去给客人吃,所以准备拿了这板栗,加些鸡肉,炖了给姚小姐端去。”
张良不出声,她只好继续解释道:“且忙完这些,奴婢会再来书房,打扫灰尘的。”
哎司月玄在心里怨叹,她忙一天了,凳子都未坐一下。
张良看了眼她恭顺的脸庞,眼下略有些青黑。袖子用绳子高高绑起,裙摆也被绑在膝盖上,露出了白色的中衣。
别说她了,那云儿今日站在他身旁伺候着也很累的样子,刚才他让她回去歇息,那婢女立刻一幅解脱的表情,忙告退了走人。
她看起来比那个云儿要累很多。
心下一软,本想多说几句别的,开口却是:“早点歇息。”
啊司月玄一呆,这,不生气了
司月玄忙应诺,然后告退,往门边走去。
“野味不能端上欢迎远方的客人,特别是因为某些缘故背井离乡的人。因为他们会想到自身,会觉得主人在讽刺他们。”张良在她身后说道。
司月玄忙转回身,低头应着:“诺。”
“去忙罢”张良命令道。
司月玄本想转身就走的,但是嘴巴不听使唤地开了口说道:“公子饿了罢”
张良拿起桌上的墨,蘸了一点水在砚台上,磨了起来。嘴里说道:“方才已经吃过了。”
司月玄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已经累了,管他有没有饿,早点把份内事做好便走人。
然而她继续说道:“公子仿佛不喜欢吃那些酱,奴婢等下端些吃的来。”
他的菜,几乎没动过。
在堂前站着的时候,他虽然夸赞大包子头的厨艺,还赏了布和绸缎。可是,她看见了他面前的菜,只略动过一点点。奴婢们撤下来的菜也跟她在席间看见过的一样。
所以,他应该是饿了。
张良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司月玄便出了书房,往厨房走去。
板栗烧鸡。
用小灶台,生火,拉着风箱,倒油入锅,把那些板栗丢进滚油里炸至开裂,出香味。然后停了风箱,用竹篱捞起板栗在钵里待用。再往油锅里倒入斩成小块的鸡肉,拉了风箱,把鸡肉炸至金黄色,便用竹篱捞出锅。
油全部舀起,放在陶罐里。
然后往锅里放些胡椒,盐,再倒入炸好的鸡块,翻炒几下,再倒入炸好的板栗,加水。
再在那些板栗和鸡头上放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了两个钵子,钵子里分别撒了三把小米和六把小米,加入水适量,然后盖上一个小盖子,边沿用湿布捂住,外面再加一个大的盖子,边沿也用湿布捂住了。
再拿起放在墙角的石头,洗干净了,压在那个盖子上。
然后快速拉动风箱,火苗拉直了压向锅底。不多时,锅里动静大作,白烟飘起。
待时间差不多,停火。
搬开石头放回墙角,再取开滚烫冒着烟的湿布和盖子,冒起一大股白烟。
钵子里的小米饭恰到好处,鸡肉也一样。
用方才的湿布端出钵子,放在旁边,再取了两个钵子,用勺子,一个钵子放鸡肉,一个钵子放板栗。
最后分别用食篮装了,提着,快速到了书房,张良仍然在哪里,看着书。
司月玄提着食篮到案子前,把他正在看的书收了起来,端出菜和饭,便告退离开。
她手里还有一个食篮,得往客房,姚小姐那里送去。
张良一见那菜,脸上的表情便柔软很多。
他是饿着的没错,她说的很对,他不喜欢吃那些酱。
可是大家都在吃,所以他也并不想特别说些什么。
虽然厨子是自家的,但是若主人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