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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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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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岂敢目中无我,不过是见你三人……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多说,参礼照旧。舞乐夸美,才是大乐,不必为此小事扰乱兴致。”

    一番闲话,薛怀义心情已经大不相同,最起码不再将武三思的抱怨视作武家人整体的意见,也就没必要忌惮于此对永安王敬而远之。后续如何相处不必多说,眼下还是配合献乐、大出风头最要紧。

    经过这一番波折,时间也过得飞快。外廷参礼的官员们仍在则天门排队进入,但与典礼相关的乐部人员则已经先一步在廊殿中汇集起来。

    有了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出面,再加上薛怀义也已经返回,李潼也就不再担心会被武家人拎到偏僻角落杀人灭口,自然也就没有再逗留于此的必要,于是兄弟三人便跟随薛怀义一同前往乐部集结处。

    李潼也没有忘记向薛怀义点名表扬几名宦者,称赞他们应答得体,没有辜负薛怀义嘱令内侍的安排。

    今日大酺所用宴乐不少,主要自然是薛怀义、李潼等扩编的新曲《万象》。除此之外,另有太乐署并当朝权贵人家所呈献曲目杂类十余种。未必尽数上演,但人员必须备齐。

    李潼他们到来的时候,便见内外音声、优伶之类已经尽数聚集在廊殿角落里,约有七八百人之多。当然,其中超过一半都是大曲《万象》所用伶人。这部《万象》大曲品质如何还待众评,但就参演人数而言,已经是乐府诸部乐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卯时过半,人员也已经清点完毕,百官正浩浩荡荡自则天门方向而来,距离大礼正式开始已经不足一个时辰。

    其余诸乐伶人还要在此廊殿等待传召,但《万象》相关人等则就需要提前进入,于是数百人在薛怀义带领下,浩浩荡荡往厢殿而去。

    《万象》大曲这样的演出规模实在异数,因此沿途的盘查也很严谨。薛怀义不耐烦沿途频频停顿,索性拉着李潼先一步入场检查场地的布置。

    李潼自无不可,说实话,由于《万象》大曲演出场地的布置过于繁琐复杂,不自己检查一番,他也真不怎么放心。特别当中涉及飞天入破的舞蹈部分,全是李潼设计,但却没有机会参与布置,还是要仔细查验一番。

    几名宦者导行,两人先行一步,途中又遇见巡视殿堂的武攸暨,虽然其人只向薛怀义执礼而无视了李潼,但李潼还是很友好的向他点了点头。人嘛,怎么过都是一天,气性大了不好,总有治你症的。

    今日大酺厢殿位于神宫正殿左前侧方,听薛怀义介绍类似厢殿在神宫周边共有四个,对应四时,启用哪一个也有具体的章程。

    讲到这些的时候,薛怀义满脸的神采飞扬,很明显是为自己能够督造如此雄伟建筑而自豪。只是不知数年后当他满腔戾气火烧明堂的时候,会不会忆起今日这种心境?

    对于明堂的规格布置,李潼所知不多。后世即便有载,也只是一些简单参数,且还说不清是前明堂或后明堂。

    现在有薛怀义这个督造者热情介绍,李潼乐得了解更多,只可惜薛怀义还是以吹嘘为主,并没有言之极细、杀器共享的意思。

    说话间,厢殿已经到达,李潼站在宏大殿门前,一个极大感受就是空旷,虽然内中巨烛燃烧,光线充沛,但毕竟不同白天,仍然不能一眼看到宫墙边界。

    “此处厢殿,可容千人并席,但深阔尚不足神宫大殿半数。”

    薛怀义当先迈入殿中,李潼随之行入,自有殿内仍在紧张监督布置的各署官员上前见礼。这些人服色或红或绿,搭配倒是鲜明,但言及官职名字,却少有能够唤起李潼的记忆。

    只是看到一名绿袍官员言是来自殿中省,不免让他念起欧阳通。如果这位老先生不遭贬谪,今天应该能够见上一面。让对自己心存善意与期待的人失望,哪怕只是事出无奈,他心里也是很过意不去。

    “诸位职内各便,不必彼此烦扰。”

    薛怀义摆手驱退众人,拉着李潼来到殿堂正中已经布置妥当的舞台,他稍后也将参演献经,因此态度也很是认真端正。

    这舞台的布置远比内教坊中排演要华美得多,李潼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疏忽,心绪有所平稳。他刚刚跳下舞台,参演的舞乐伶人们也通过层层排查,抵达了厢殿中。

    正在这时候,悠扬的晨钟响起,天际鱼白将要破晓,永昌元年人日大酺即将开始。
………………………………

0085 满堂诸众,只当无物

    元月大酺,初五太后与皇帝御明堂,飨宴诸爵、散、勋并诸番使节。初六皇帝便缺席,太后独御明堂,飨宴中枢三省六部并诸外州刺史及使者。

    初七人日这一天,与会主要是诸寺、监并各藩邸官属僚佐。

    按照这一礼程安排,李潼等兄弟三人俱王,应该是需要参加初五大酺正礼。但根本就没有人通知他们参礼,还是要靠人日献乐这件事挤进初七的礼程中来。

    很多事情都是一种无言的默契,无需明言,大家也都明白,这三王就是样子货。

    外廷百官抵达明堂前,将要登殿参礼,薛怀义眼下也是官爵在身,同样也需要排次登殿。因此在安排乐部众人集在廊殿侧边之后,便匆匆转出下殿去汇合百官。

    他没有问三王是否要登殿参拜,李潼也没有争取。有的事该争,有的事不该争。他们兄弟出现于今日礼事,本来就是尴尬,无谓再争非分。

    况且《万象》大曲这个马屁还没有拍响,在此之前,即便是见到武则天,李潼也觉心里犯怵,不知该要如何自处,于是便与两个兄长安心与乐部众人待在一起,等待大礼正式开始。

    这会儿,外廷诸众早已经在殿前空阔之地队列分明。薛怀义下殿行来,自有礼官将他导引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用说自然也是位列头排。

    三省六部确立之后,九寺正卿虽然已经不再是执政大员,但品秩还是保留,排在前头仍是一个个紫装大佬。薛怀义脱下裹在身外的披裘,身着紫红僧衣,在一众紫装大佬中显得分外扎眼。

    朝野内外对于薛怀义是什么人自然也都了然,此际其人加入队伍,也都少有人攀谈问候,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维持一些体面。

    但这当中也有一个例外,眼见薛怀义行来,紫装队伍中也有一个人离队相迎,那就是新晋天官尚书武承嗣。武承嗣虽是省部高官,但几日大酺未有一日落下,自然也不会有人跟他计较这种小节。

    “仪门列行,不见薛师尊驾,让人彷徨。念及薛师今日创设庄雅,稍后登殿入礼,一定要庄重聆赏。”

    武承嗣微笑上前,抬手虚引。

    看到武承嗣,薛怀义便想起武三思此前气急败坏的隐责,心中便有几分不悦,闪过武承嗣立于队伍中。

    武承嗣见状自然有些尴尬,笑容都隐隐有些僵硬。距离登殿还有一段时间,他便离开队伍几步,视线一转望见不远处率众列行、整顿秩序的武攸暨,上前问道:“薛师为何见我面寒?”

    听到这一问题,武攸暨脸色也是一变。此时距离纠纷过去已经大半个时辰,他之后也隐隐回味过来,别管神皇是何心意,当时他们武家一个春官尚书、一个禁卫将军出面,却仍没有将三名少王逐出礼堂,落人眼中,便要笑他们软弱无能。

    现在心中虽有懊恼,但却已经于事无补,神皇宠婢韦团儿都出面代表神皇斥问武三思,他此际若再入厢殿逐走三王,那就是真的在打神皇的脸了。

    将此前纠纷小作讲述,武承嗣听完后脸色陡然一沉,顿足冷哼:“蠢,这种小事,该你等尊贵之身出面处理?塘底虾蟆,即便逐走,都要沾染一身烂泥!这个三思真是不知轻重,难怪神皇如此斥他!”

    武承嗣此前一直在则天门与百官列队候入,因是不知此事,此刻听完,对武三思和武攸暨也是大为不满。与那种卑流人物对话都有失身份,闹腾半天居然还没将人赶走,实在不知所谓!

    除此之外,他心里也同样生出对薛怀义的不满,平日里给足你面子,送足了礼货,这种时刻不仅拆我台,还有脸给我摆脸子?真当我武家是你干外甥!

    心中这么想着,武承嗣沉着脸行回队伍,视线乜斜打量薛怀义几眼,继而低语道:“未知薛师交游广阔,诸流俱用,备成雅事。”

    薛怀义闻言后冷哼一声:“天官不必邪言讽我,我要交游何人,自有主见。倒是你家闲人虚长,德才全无,遭辱于人,反来怨我?少王一言托我转告,他不是不敬你家,只是三思体位不正,不配敬重。此等人物,在家则……”

    武承嗣负气而来,可是听到薛怀义转述永安王一番话后,眉眼渐渐舒展开,特别听到“门风门义、不在于他”之类言语,心中的闷气更是削减许多。

    “随口一说,只是好奇薛师雅量容人,今听薛师转述,那少王虽然轻浮失礼,倒也不是全无分寸。这也难怪,能入薛师法眼得于提携者,总有几分可观。”

    略作沉吟后,武承嗣再开口,语气已经缓和许多。

    薛怀义仍是不假辞色:“你们兄弟心意如何,我不在意。我自有荣宠之用,也不会涉及那些繁杂人事。今日献乐,是我领衔。但事后余者,你们不要来烦我!”

    “那是自然,自然。”

    武承嗣呵呵一笑,闪身退回队伍之内。如果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争端,他也不愿与薛怀义翻脸,尤其不值得因为三个无聊闲流影响彼此关系。既然薛怀义已经表态,他更不会纠结于此。

    不久之后,礼钟声响起,随着赞礼者喝唱声,百官登阶,鱼贯而上。

    殿阶最上方,春官尚书武三思与司礼卿分立左右,导引百官入殿。当武承嗣行至武三思身侧时,转头横其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满。武三思被这一眼瞪得有些发懵,然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厢殿内,李潼等兄弟三人同乐部众人一起被隔绝在殿堂侧后方的边缘,层层帷幔垂下阻挡了视线,不能见群臣登殿的场面。

    鼓吹诸乐响起,宣告着神皇并近侍诸众抵达厢殿,之后便是山呼赞拜之声。帷幔后一众乐部人等也在礼官的指引下,向殿中御座方向再作遥拜。

    李潼跟随着众人一板一眼的进行着参拜大礼,心情可谓忐忑又微妙。一方面激动于与武则天这一帝国实际的最高统治者,距离得到前所未有的拉近,不过几层垂帷与不足十丈的距离。另一方面则感慨于,这么短的距离便是人前人后的两个世界。

    大殿中除了鼓吹乐声之外,尚有群臣起伏杂乱声响,在这空阔的大殿里面传播回响,营造起一层庄重肃穆的氛围。

    脑海中诸多杂乱思绪不提,听到这些声音,李潼却又冒出一个新的念头,这大殿布局自有聚音、拢音的效果,一会儿大曲上演效果应该不错。

    他用种种杂乱的思绪去冲淡心中的紧张,大殿中典礼已经正式进行起来,李潼并没有听到什么高傲冷酷的声音说“免礼平身”,只能听到礼官们稍显呆板干瘪的语调,似乎在朗诵一篇艰深晦涩的诏文。

    因有垂帷阻挡隔音,李潼听不清楚那些诏文的内容,但想来也知无非在英明神皇领导之下、国力蒸蒸日上、诸君努力共勉之类。

    诵读诏文的时间不短,李潼也渐渐听出一些味道出来,每诵读到一定的节点,群臣就要起拜山呼,当整篇诏文读完,殿中便也没有了别的杂音。

    而在这个过程中,乐部众人始终都要跪拜在地,不能起身或抬头。礼定尊卑,大殿中进行的礼仪那是大大小小统治者们之间的游戏,乐部诸众例属贱籍,连参与其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默默地不断以首叩地。

    鼓吹乐停,殿中群臣悉数入席,直到这时候,大殿中才响起一个声色浑厚的女声:“百官用勤,社稷祝幸,典合古礼,酒食俱备,与诸公飨。”

    李潼本以为拜礼已经结束,两手刚刚撑离地面,随这声音响起,帷幔之外又响起一串的起拜声,心中不禁大生感慨,这些当官的混顿饭吃可真不容易。

    礼数再冗长,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束,这时候,初升的朝阳光线已经打入殿中,但却令帷幔之后的这一处空间光线更显幽暗。

    两名礼官引领一部立部伎登殿行祝酒乐,赐爵布餐,一番往来,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近畔响起礼官低喝声:“乐部列行,登殿献乐!”

    李潼闻言后,精神顿时一振,站在他身后的李守礼却蓦地一拉他衣角:“巽奴,你、你紧不紧张?”

    “去吧去吧,多日勤习,用在此际。满堂人众,你只当无物。”

    李潼拍拍他肩膀,小声打气。兄弟三人,各有所用,李守礼需要入奏琵琶,李光顺则需要与礼官协调乐部登台秩序。至于李潼则就作为献乐者,等到大曲演奏完毕与太乐署诸众登殿邀赏。

    诸乐者自帷幔后鱼贯行出,李潼站在帷后,听到殿中不断响起控制不住的短促惊叹声,心中不免一乐。想必是乐部人众实在太多,已经远远超出这些人的固有认知,人多势众架势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随着占比最多的各器乐伶人登台,此处空间就变得渐渐冷清下来,李潼左顾右盼,发现在人群之后还站立着一些女官,上官婉儿赫然就在其中。

    他抬手打了一个手势,并向对方点头致意,但上官婉儿只是侧首瞥了他一眼,视线则在其腰际香囊处留顿几息。
………………………………

0086 曲乐动人

    此时的厢殿中,群臣各依班次,分席列坐,各自食案已经摆设了美酒并几类菜品。

    这样的场合,自以礼数为主,那些菜品都是提前备好,一番冗长的礼仪之后,奉送上来的时候已经热气不多,自然也没有人饥肠辘辘的大快朵颐。

    听到礼官传告《万象》大曲曲目,已经在群臣当中引发一轮好奇,他们年前年后参加典礼不在少数,可没有听过这样一部宴乐大曲。

    大酺场合本就不是一味要求严肃,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很快便有许多人都知此为梁国公薛怀义转为大酺阔制新曲。薛怀义很快便成为殿中瞩目焦点,只是投望向其人的眼神多有复杂。

    薛怀义端坐在席,手持酒爵笑望乐部诸人登场。随着登台人众渐多,群臣之中渐渐响起惊叹声。

    实在是乐部登台人数太多了,一眨眼便有近百人,多达几十品类的乐器,单见这架势便已经远远超过了许多旧乐。

    且不说薛怀义听到众人惊叹声的洋洋得意,沈佺期因为兼直一部分太乐署事,今日也有份列席。席左不乏同僚,也知沈佺期与此大曲有关,好奇之下不免倾身询问:“学士扩编此曲,可是大悖往常,究竟何等品色,竟要如此繁多音声演奏?”

    “诸君请安坐等待,今日新曲当不辱耳目。”

    虽然不怎么乐意与薛怀义流为一谈,但是作为曲簿主要的编制者,沈佺期讲到这一作品,也是颇有信心。

    众人惊叹,最开始还只是参演人员的众多,可是当一身宗王礼服的李守礼怀抱琵琶登场,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在席中便惊呼出声。

    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垂拱四年后半年至今,李氏宗王们处境实在是敏感尴尬。此前洛典还有多名李氏宗王列席,可是年前年后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这些人便又绝大多数淡出视野之中。

    那名怀抱琵琶的少王,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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