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镇那深山密林里的古村,也只是百毒教的一处藏匿之地罢了。
可,落雁镇,欧阳家才是它真正的主人。百毒教在此滋事,欧阳家出手,落雁镇便无它的容身之地。
这虽会给百毒教带来一定打击,却不能完全撼动他的根基。
这些浅显的道理,欧阳璟不是不懂,却是不能再冷静思考。他心里,只恨不得将整个百毒教摧毁。
在楚翎风看来,从百毒教的渊源和目的,不会对他有什么特别威胁,他大可不必花费精力去剿灭。
可,将心比心,若是有人残害他至亲之人,他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非但不会善罢甘休,更会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他知恩图报,也眦睚必报。
显然,欧阳璟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而,就此事而言,他们私人恩怨,他不予干预,便放任欧阳璟自己去了结。
他对欧阳璟说,此事,你自有分寸和考量,朕交予你处置。若有需要,便知会一声流云,他必不遗余地协助于你。
欧阳璟叩谢皇恩,只道声多谢,便匆匆离去。
欧阳家的实力,又在自己地头上,自然不需借助旁人之势。
此时,两人心思各异。
林茉儿却在努力回忆林墨言那本札记里的内容。当初,她只是粗略看了看,记忆模糊,只能将札记找出来,再仔细翻阅。
她靠在楚翎风胸口,他如擂鼓的心跳声异常清晰,似是能安眠一般,又一阵倦意席卷而来,昏昏欲睡的,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楚翎风见她睡着,怕她这样睡着不舒服,便将她轻手平放在榻上。林茉儿却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紧搂住他的手臂,像个乖顺的猫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他先是一愣,心里却是一阵悸动,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竟已将她抱进怀里,吻上了她有丝凉意的嘴唇。
这些天,她跟着他吃了不少苦,这身子却是要好好将养一阵子。
归期已近,待与欧阳家老爷子一谈,便会即刻回宫。
回宫后,他对她,自有安排和打算。
夜深,三更天。
一个庭院里,本是花香四溢,却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淡淡酒香。
一个衣衫破烂斑驳的人趴伏在青石板上,不时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呻吟声。
那人身下,暗红的鲜血蜿蜒着四处流开,血腥味混杂着满庭浓郁的花香,味道说不出的诡异。
庭院花径深处,厢房的房门大敞开,房中幽暗的烛火明明暗暗,在夜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房中软榻上颓然坐着一个人,全身漆黑,黑得仿佛融入了黑夜。
那人一手撑着低垂着头,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
可,垂落一侧的另一只手却随意夹着一个酒杯,不时地晃荡着。
突然,那黑衣人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静立一旁青衣少年立刻看向屋门口候着的人。
一个黑影上前,将手中一桶滚烫的热水泼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一声鬼哭狼嚎的吼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惊起,地上的人痛得蜷缩在地上一阵抽搐,意识模糊,不停地喃喃自语。
“老婆子知道的……都说了……”地上的人,匍匐地往厢房的方向爬过去,声音沧桑,嘶哑得难听,“那孩子是死是活……老婆子是真的不知道……”
“还想嘴硬。”那人一脚踩在那妇人身上,老妇一声痛呼,一口污血吐了出来。那人却是不理,捏住下颌,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冷冷逼问道,“你是稳婆,你亲手接生的孩子,你怎会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婆子确是不知……”地上的妇人已经痛得麻木,却神智清醒不少,“那孩子明明没了胎动,死在腹中了。那女人却偏不信,竟要……”
老妇人的话猛然顿住,似想起当年的情景,竟突然发疯地笑了起来。“她竟要剖腹取子……那女人疯了……”
“剖腹取子……”软榻上的黑衣人擎着酒杯的手不禁微微颤动起来。
老妇人沉溺在十多年前的记忆里,那一夜夜黑得仿佛永远见不到光明。
一个破旧的小客栈里,有个女人即将临盆,她被店小二请去接生。
她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在床上痛得几乎晕厥过去了。
床上被褥凌乱不堪,一个苍白的女人横躺在榻上,长发素衣被汗水湿透,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身上血迹斑驳,鲜血已经将褥垫浸湿了一大半,惨不忍睹。
她接生无数,遇到难产的也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一时也被吓得愣住了,若不是那个女人的痛呼声,她竟忘了该上前去查看那女人的情况。
她惊惶未定,颤着手去检查,宫口虽然开了,胎儿却卡在里面出不来。那女人又痛得已经脱了力,加上出血严重,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已然是不可能。
“夫人,孩子可能保不住……”她心中悲悯,看向那个可怜的女人,安慰道,“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保住大人才是关键。老妇先替夫人止住血,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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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十)疯了,剖腹取子
“夫人,孩子可能保不住……”她心中悲悯,看向那个可怜的女人,安慰道,“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保住大人才是关键。老妇先替夫人止住血,再想办法。砦”
“办法?什么办法?”那女人苍白着一张脸,满是殷切地看着她。
“止住了血,将胎儿剪碎了……再取出来。”她当时给了这样一个残忍的法子,也是能保住那个女人一条命的好法子。
“不……”那女人本已虚弱得不行,却强撑着一口气,颤抖着声音断然拒绝,“不能杀了我的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怀胎十月,没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孩子的。那女人不想孩子就此夭折,是人之常情。
可是,此时情况危急,怎么还保得住孩子?她苦口婆心规劝良久,却怎么也撼动不了那个女人的决心。
那个女人,让她从床下取出一个药箱,喂她服下一颗药丸,不到片刻便恢复了些许体力。
那时,她看着那一应俱全的药箱,便知道那个女人不一般,起码是懂得一点医术的。
一个女人,身怀六甲,沦落这样一副田地,是怎样的凄惨。
她瞧那个女人此时容色虽枯槁,狼狈不已,但那张惨白的脸颊却依然可见几分姿色。
这样一个女人定是被自家丈夫抛弃了。若非如此,试问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沦落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独自生产鳏。
她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便耐着性子继续帮她接生。
可,几番尝试依然无半分进展。这样下去,胎儿也会闷死在肚子里,更会累及母亲。
此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如牛,更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夫人,这样坚持下去,可能您和孩子都会保不住……”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老娘,这孩子是我的命……”那个女人微微撑起身来,紧紧盯着她,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孩子……”
“这孩子已经不是你想保就保得住的。”她没想到那女人会这般冥顽不灵,她以为只要让她明白这孩子根本无法生下来,便会认命,却不想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再说,这孩子憋在肚子这么久出不来,恐怕早就已经不行了……”她已经没了耐心,没好气的说着,将手放在那个女人浑圆的肚子上,本想吓吓唬唬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一点胎动,不由地也是一愣,叹了口气,随即释然,转头看向那个女人,说道,“夫人,孩子已经没了动静,你也不必再执着了。老妇这就帮你将这死胎取出来,你节哀。”
“不会的。”那个女人惊得一把抓住她按在肚子上的手,低吼道,“不可能,明明刚才孩子都还在我肚子里动,不可能就死了,不可能……”
那女人的手劲出奇的大,死死掐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了。
她一阵吃痛,用力挥开那个女人的手,怒斥道:“什么不可能,孩子已经死了。”
那个女人虚弱,被她力道一带,便摔在一边,趴伏在榻上,眼泪不停的流,跟泉涌一样,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孩子没死,还在动……”
她动了气,见此情况只是一声冷笑,便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床上那个女人。她明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胎动了,那女人却依然如此自欺欺人,这叫自作自受。
她以为那个女人会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却没想到,她很快抹干眼泪,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
她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伸手去摸了摸肚子,然后自己给自己诊脉。
只见那个女人蹙紧的眉头有了些舒展,那只沾着鲜血的手还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一双眼睛却慢慢恢复些许神采。
“孩子没死。”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急切,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只是胎息微弱,感觉不到胎动而已。”
“那又怎么样?”她一声冷笑,并不认同这有什么可欢喜的,寒声道,“胎儿卡在里面出不来,胎死腹中是迟早的事。”
这话如同一桶冰水浇在人身上,再热烈的火焰也会熄灭。那个女人神色一暗,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又充满了希望。
“我道是有办法能让孩子平平安安出来,需要老娘的帮忙。”
她接生很多,时有遇到难产和百般疑难,险象环生的时候也不少,但凭着自己精良妙手多是化险为夷,保得母子平安。不说大话,她也算是这一方出了名的技高之人。
可这次,连她都无计可施,这个女人却说有办法让孩子平平安安出来。
“什么办法?”她心里一急,脱口便问道。
那个女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向放在一旁的药箱,说道,“麻烦老娘将药箱给我拿过来,我自有办法。”
她急忙将药箱递了过去,只见那个女人拿出一卷包布,掀开包布,便见一排排的银针整齐的罗列着。
只见她将一根根银针快速扎在自己周身各个穴位上,手法娴熟,利
落干脆。
她也懂一些脉学,看着这样的手法便知此女子也是手艺精湛之人。本以为她扎穴是为催产,可等看清楚她落针的那些穴位才反应过来,并非那么简单。因为若是可以靠这样的法子,她早便尝试了。
她仔细看了看那些银针的位置,都是止血镇痛的穴位,便更不明白那个女人说的法子是什么了。
直到那个女人从药箱底层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她当即吓得愣住了。
那短刀样式很奇特,做工精细,刀刃有弧度却不大,刃口朝外,明显有精心打磨过的痕迹,边缘磨制得异常锋利。刀柄只余三指捏拿的长度,便于使用。
这刀虽奇特,其实就是医者专用的刀具。时常用来刮骨疗伤,剖肚割肉。
“我想求老娘帮我剖开肚子,将这孩子从我腹中取出来……”
“你说什么?”她不待那个女人将话说完,便惊骇得低吼出来,“你疯了不成……”
她这才幡然明白,她说的法子竟是这种。真的是疯了,才会想到那么疯狂的方法来保腹中胎儿一命。
“老娘,求您帮帮我,这是唯一的法子了。”那个女人脸色惨白,面上布满了冷汗,丝丝缕缕的长发粘黏在肌肤上,很是惨烈。那双眼睛却熠熠发光,坚定决绝,透着一种逼人的压迫感。
“不行,不行……”她连连摇头,语无伦次,“杀母取子,古往今来就没有这样的做法……”
“这孩子很微弱,快不行了,支撑不了多久,拖延不得。”那个女人一声低斥,打断她的话,死死盯着她。
“绝对不行……”她吓得直往后退,“这是杀人……”
“由我自己动手,不会污了老娘的手……”那个女人的语气不容辩驳,厉声道,“老娘只需帮我将孩子料理好,可行?”
那个女人说罢,将一节白布简单裹了几圈,用嘴死死咬住,同时,手中的短刀已经在肚腹一侧利落刺入。
短刀缓缓刺入肚腹,鲜血便蜿蜒着流了下来。
她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如见鬼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女人用力将短刀一横,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好在已经用银针封了几大血脉,才不至于血流不止。
雪白的肚子,鲜血妖艳,破开的伤口是触目惊心的血肉,如同一个狰狞的血口,会将人吞噬。
疯了,那个女人疯了,是疯子。
她已经被吓得心胆俱裂,那个女人好像在哀求着她帮忙,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眼前恐怖的情景。
烛火昏暗,满屋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她看见那个女人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还带着零星的血迹,慢慢伸进那个血淋淋的伤口里,在肚子里轻轻转动,然后缓缓托出一个满是血污的孩子。
她一声尖叫,摔跌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最后匍匐着跑了出去。
她回去后,病了一场,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闭上眼都是那恐怖的场面。所以,她心底对那天的事很是排斥,后来那个孩子和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究竟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时间流逝,慢慢的,她也就将那件事淡忘了。
可,明明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却不想,因那件事却为一家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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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十一)痛心,痴心不可负
时间流逝,慢慢的,她也就将那件事淡忘了。
可,明明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却不想,因那件事却为一家人招来了灭顶之灾。
那时,她只有五岁的孙儿生病,儿子媳妇都下农田干活去了,她要到药铺替孩子拿药。她便麻烦隔壁交好的老姐姐帮忙照看一下孙儿,老婶子和她年纪相仿,也是做了祖母的人,很体谅她的难处,便欣然答应。
没想到,却在药铺遇到了那家客栈的店小二。当年便是他将她请去接生的。
那店小二如今年纪大了,时有生病,能巧遇,也是因旧疾发作,到药铺拿药。店小二提起十多年前的那件旧事,她本不愿想起,又心急孙儿的病,很是不耐烦砦。
结果,那店小二告诉她,有人在四处打听当年那个女人和孩子的事,了解当年事情的始末。那些人都穷凶极恶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她心里纳闷,并未多想,回到家里,却听老婶子说,家中来了几个男人,也是来打听十多年前她所接生的一个孩子的情况鳏。
又是当年的那件事,她心里不由地一阵心惊,脸色瞬间就变了。老婶子瞧她脸色不对,笑着安慰她,让她放宽心,说她已经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那些神秘人将年纪相仿的老婶子当成了她。老婶子不知事情原委,只是见那些人并不和善,便以为是她为人接生,惹了什么麻烦。如今那些人上门寻晦气,便顺着那些人的问话,编了个谎,将事情敷衍过去了。
当年她慌乱逃走,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孩子有没有活下来,而她的弃之不管有没有为此造成什么后果,她并不知情。
事隔十多年,这些人找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她心里莫名的慌乱,忐忑不已。后来也不见那些人再来,平静无事,便也放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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