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皇厌倦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对兰汗还抱有一丝幻想。
回龙城前,大哥拦住马首,痛哭流涕,希望父皇相信自己。然而,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让父皇忘记危险,拒绝了大哥的忠告。后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凄然道:“你父亲回到龙城,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慕容元呆呆的出神,低声缓缓道:“父皇自投罗网,被弑之后,兰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诛杀了太子慕容策以及后燕王公大臣一百多人,自称大都督、大单于、昌黎王,改元青龙,任命哥哥兰堤为太尉,兰家兄弟控制了整个后燕国。而河间王慕容熙却能安然事外,被加封为辽东公,以承继燕祀。”
在慕容家族快被诛灭殆尽的情况下,慕容熙居然一点没受牵连,不能不让人感叹他的左右逢源,善舞长袖。
“我大哥藏身荒郊野外,听说父亲的噩耗之后,毅然决定赴龙城奔丧。部将们纷纷劝道:‘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啊!’大哥冷笑道:‘兰汗性情愚鲁浅薄,我如今走投无路去投奔,他一定顾念我与他女儿的婚姻情分,不忍心杀我,只要给我十天半月的时间,定能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抵达龙城后,大哥晋见兰汗,兰氏兄弟齐劝兰汗杀掉他,而兰夫人先哀求母亲乙氏,又逐一向兰家兄弟们叩头,泪流满面,请求饶恕夫君一命。兰汗动了恻隐之心,把大哥留在宫内,待他非常亲密。兰氏兄弟屡次劝兰汗杀掉大哥,兰汗不听。大哥借机从中挑拨离间,兰汗兄弟之间慢慢互相怀疑猜忌起来。”
我心中暗道:慕容盛的自信源于有一个死心塌地爱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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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报父仇
慕容元道:“大哥暗中怂恿兰汗的外孙慕容奇起兵叛乱。兰汗打算命令哥哥兰堤率军南下讨伐,这个兰堤,素来凶狠残暴,而且荒淫无度,对兰汗很是无礼,时机再次来临,大哥趁机挑拨离间:‘慕容奇只是个小孩子,绝不可能办这么大的事情,莫非有人假托他的名义起兵,然后自己打算做内应吗?兰堤一向骄纵,很难令人相信,不应该把那么多兵权交给他。’兰汗觉得有道理,家贼不可不防,免掉兰堤的军权,改派部将仇尼慕带兵去讨伐慕容奇。
兰氏兄弟闻讯大怒,联合起来,攻打仇尼慕的军队。兰汗更加认同慕容盛的话,再次调集军队,派太子兰穆讨伐兰氏兄弟。兰穆倒有见识,说:‘叔伯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慕容盛,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慕容盛,如今我们已经有了萧墙之祸,不应再养心腹之疾了,应当先将慕容盛诛杀。’兰汗动了心,派人去找大哥,准备视情况动手。
这时又是兰夫人救了大哥一命,她偷偷向夫君泄密,结果大哥假装得了重病,无法觐见,兰汗也就此作罢,未再深究下去。
后来太子兰穆率兵偷袭兰氏兄弟,大获全胜。
兰氏父子开庆功宴祝贺。宴席之上,父子俩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哥半夜假借上厕所之机,跳墙进入东宫,与暗中联络好的将领们一道杀死兰穆,继而又率士兵杀进王宫,斩杀兰汗,将兰氏兄弟、父子尽皆诛杀。就这样一次足以颠覆我大燕社稷的叛乱被我大哥轻而易举地平定!”
我喃喃自语道:“好一出惊险的王子复仇记,天王忍辱偷生,俯身伺敌,假颜欢笑,最终复仇复国!”
慕容元继续说下去:“我大哥终于从幕后走向前台,大赦天下,改元建平,即位之后,去掉帝号,改称庶人天王,以示功德不敢超越祖宗,同时又吸取父皇懦弱失国的教训,治下森严,励精图治,才有了如今后燕这般承平的气象。”
我黯然道:“那兰夫人是因父家牵累,被天王厌弃至此吗?”
慕容元摇了摇头,道:“后来,参与兰汗之乱的人统统被杀,一人获罪,举族不免,饶是盘根错节的经营也被连根挖起,更没有哪一次政斗死过这样多的人,行刑的鼓点敲得繁密,血从刑场淌入护城河,令周遭市坊白日黑夜都笼罩在血腥的气味里。”
“但对于兰夫人,他没有杀她,连她的位份也不曾废去,只留她在空寂的漪兰殿里,从此不再踏足于此。”
我冷笑道:“没有杀她,这便是仁慈么?只从此将她遗忘,任这疯癫的女子在深院高墙内独对风霜,同那木槿花一起盛开、萎谢、凋落,任由旁人欺她辱她,这便是明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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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痴情女
慕容元闻言,眸色却冷淡下来:“大哥,终究是无法面对她,但至她之后,也未立过皇后,漪兰殿的吃穿用度,也从未少过,我私心里揣测,大哥仿佛是爱过她,也仿佛是恨着她的。”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作为女人作出选择实在太难。兰夫人毅然选择爱情,为了丈夫,使父亲兄弟死于非命,可她最终得到慕容盛的爱情了吗?
她独对风霜之时,是否也恨男儿薄情,造成她一生的悲剧。
身边至爱之人对至亲之人举起了屠刀,她无从面对,所以才疯了?
难道这世间的情孽大多如此,教人永沦痴妄,又譬如我对慕容熙的痴恋。
——我心中这般想着,脸上找不到一丝欣慰的痕迹。
侧眸之际,不经意迎上他迷茫的目光,便回之以落落疏朗的一笑,问道:“那你呢?你对兰夫人的关心照拂仅仅源于叔嫂之义?”
“我幼年失怙,哥嫂对我很是疼爱。”慕容元若有所思地苦笑。
他微笑时眸子黑亮如水晶般透明,出神时却会浮泛起温柔而迷离的薄雾来,看来格外地高贵沉静,加上轮廓清秀,我一时看得有些发呆。
他见我发怔,柔声笑道:“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夫人对我慈爱仁厚,实有养育之恩。我只盼着她能清醒点,好过这样腌臜的日子。”
我窘迫地低声道:“我想象的那样,哪样?”
慕容元轻轻岔开话题,道:“我大哥天纵英明,每隔十天,亲自审理判决一次讼事,用不着严刑拷打,大多能准确破案。他兢兢业业,只盼着不要再有什么乱子,尽心守好这成武皇帝一手打下的壮丽河山,也许是过于殚精竭虑,虽年未至三十,但望之如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燕人看重风骨门第,所以平原公慕容元很少过问朝廷之事,仅凭了一身才学气度和其皇族身份,便倍受百官推崇,尤其是年轻有家势的文官,十个倒有九个与他有来往,极有声望。而慕容熙的野心,自然也不能透露给这位天王的爱弟分毫。
我心念电转,因不知慕容元用意,自不好露出一丝口风来,只是轻笑道:“我瞧河间王府上下,无不尽心尽力为天王陛下效力呢!”
慕容元:“那才是天下幸事,百姓幸事呢!否则战乱一起,首当其冲的,只怕又是百姓了。到那时……”
他忽然打了个寒噤,目光中居然泛出一丝惊惧来,同时抓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
我一蹙眉,“你冷吗?”
他含笑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外面的车夫低低唤道:“王爷,河间王府到了!”
我闪身下了马车,又掀开帘幕对车上的慕容元道:“兰夫人的病只能慢慢诊治,目前这个疗程还需五天的施针,间断不得。”
慕容元目光灼灼,嘴角向上弯起柔和的弧度,微笑道“好,那我明日再来接你。”
经过我连续几日悉心的诊治,兰夫人的病情已渐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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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芳菲度
这一日,我回到河间王府时,已是黄昏。
斜阳映入飞檐,落叶瑟瑟铺了一地。
莹心楼地势较高,最美的景致便在错落幽深的黄昏。从回廊下远眺,遥对一池碧涛,落日的余晖便都熔在了深深浅浅的一泓碧里。
小菊走来,拿一袭绛紫深绒斗篷搭到我身上,笑道:“姑娘,到里间里去罢,风吹在身上挺冷的,仔细着了凉。”
我握住她搭在我肩上的手,发觉我的手真的挺凉的,她的手背比我的掌心还要温热些。
“小菊,我觉得我很孤单。”不知不觉,我居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连眼睛都涩痛起来。慕容熙几次派人到秦国去打探我父亲的下落,可传回来的信息都是查无此人。
“喔……”小菊瞠目结舌,然后自以为是地劝慰,“没事,奴婢和丹朱会陪着姑娘。何况,王爷不会忘了姑娘。姑娘好好的,再长高长胖些,必定更加美丽,更得王爷欢心。”
他的欢心?
我几乎忍不住唇边要绽出一丝苦笑,忙低了头,揽紧斗篷。
暮色中的王府平添几许宁静,楼阁绵延远去,隐入天际。
正在心中赞叹这无上的美景时,陡然听得身后有人说,“如此黄昏,平静似逝水流年。”
我与小菊一惊回头,见慕容熙披了件玄狐大氅,只身立在廊下,负手淡淡而笑。
静默的黄昏,金色的余晖,越发映得他雍容出尘。我凝眸看他,见他目光奕奕夺人,像是沈初云入宫的伤痛已然平复。
小菊惶然起身,不知该退避还是叩拜,竟怔在那里。
我抬腕掠一掠鬓发,侧眸似笑非笑,“王爷怎么爱在人身后出现,倒吓人一跳!”
我很少同他说话这么纵肆,慕容熙却静静瞧着我,隐约含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绵绵软塌下去,什么话也说不了,只得幽幽低了头。
珠玉摇动,垂帘半挑,我随着慕容熙步入莹心阁,侍女忙迎上前,替他宽去玄狐大氅。
“你们都且退下!”慕容熙略垂了脸,目光深敛,鼻梁挺直如削。
丹朱和小菊俱肃手退下。
我略有些诧异,抬眸迎上他目光,只觉陷入无边冷寂,他眼中幽黑近墨,仿佛吸去了昏暗室内仅有的光亮。
蓦地我的肩膀被他的手搭住,那只手开始有些颤意,渐渐有力,将我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将我的肩骨生生捏碎。
我惊慌起来,失声问道:“道文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慕容熙低喘着气,道:“有人骗我说,你在平原公府向天王陛下鼓吹初云的美貌与妙音,陛下这才起了纳入后宫之念。可我知道他们在骗我,雪凝,明明只为我着想,又怎会舍得我难受,去联合那兄弟二人,抢走我的初云?”
我脑中轰地一声,仿佛甚么东西炸裂开来,他竟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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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迷离
我睁开惊惶的黑眸,张了张唇,终于呜咽道:“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沈初云,但我不是有意逼走她,我是无心的。”
“原来,流云亭初云受伤一事果真是你动的手脚!”
我连连摇头:“不,不是我!”
他冷冽如冰的面庞直直望入我的黑眸,道:“瞧,这张脸看起来多么天真清纯,没想到在背后会这么算计?”
肩头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转过头,张开双臂,猛地揽住那结实有力的腰线,投到他的怀中,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可抑制地涌出,呜咽道:“我知道我错了,错在不该喜欢上你!”
“别哭了!”他的语调中透着无情,再没有以往的温情。
颈上蓦的一紧,下巴被他重重捏起,来不及抵挡和思索,已陷入他火热的掠夺中,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吮住我的唇,薄唇柔软而轻柔,含住我冰凉颤抖的唇瓣深深吸吮,唇舌相迫,令我惊惶的舌尖走投无路,被他紧紧抵住,不容躲闪。
喘息里交缠,战栗里沉溺,要将我整个溶化吞噬了一般……神智被袭夺一空,我缓缓阖上眼,任由自己在眩晕中飞堕,仿佛置身于云端一样飘渺。
我随即揽紧他的脖子,努力地回应他的亲吻,由着他慢慢俯下身,将我按于床上,重重覆上我的身体。
他毫不犹豫地解开我的衣带,唇舌沿了我的脖子一路吻下,触及我胸前的柔软,温柔地啃啮着;习武者略粗糙的手掌落于我光洁的肌肤上,轻缓有致地揉捏着。如电击般的快感阵阵侵袭,我忍耐不住地喘息着,呻吟着,如同美人鱼般在他的身体下悸动。
他的衣带也已松开,胸前的肌肤结实而诱人,散发着我最沉醉的男性气息。我忍不住地去轻抚他那健硕的肌肉,那是属于我的慕容熙,让我倾醉。
胸前暴露的光洁肌肤轻轻地磨蹭,那解开衣裳紧紧相贴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让我克制不住地想和他更亲近些,伸手将他的衣衫撩得更散开些,恨不得将自己溶化到他的身上。
天气寒冷,我只却盼着此时能下一场雪,来纾解我烈烈如焚的光洁躯体的干渴。
这时慕容熙忽然顿下了动作,微支起身,沉郁地望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雾岚流动,我忍不住伸出指尖,带了几分痴迷,抚摸他眉目的轮廓。
“道文……”我低低地唤着他,乍遇他先刚后柔这般百般逗弄,只觉脑中渐渐给抽得空了,周身俱已酥软,心智一片模糊。
忽然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冷笑轻轻从他嘴中吐出,他低沉的问我:“我到底……是你第几个男人?”
话一说完,我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
慕容熙挑了挑黑浓的眉,狠狠说道:“你当我是瞎的?如果不是我曾看到你玩到晚上才回王府,又亲眼看见你这几日随平原公出双入对地出去,或许我还真信了你的眼泪,信了你的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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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恨难裁
我吐一口气,正要解释时,他清澈如水的星眸,竟如深井般黑沉不见底:“你分明早与平原公有染,回到我河间王府是别有用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能这样骗我?”
我一颗心随着他的话语,几乎要迸跳出胸膛,求恕地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
他缈若烟霭,隐了晶莹的水意,看不出是含恨的泪光,还是清冷的冰气,缓缓坐起身,扣着自己的衣带,眼底满是鄙夷和讥嘲:“你这样的的女人,枉我还以为你天真良善!一面勾搭上平原公,收拢他做你的裙下之臣,一面又迫不及待的要在我身下婉转承欢。”
心中抽痛,我愕然的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由着你将肆意玩弄甚至侵占,竟让你把我看得如此不堪么?
他恨恨的话语,吐字如刀:
“我慕容熙从来不缺女人,也不屑于和自己的侄子抢夺女人,更不会和一个人尽可夫却在我跟前装纯情的女人相守!”
“道文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说,我和平原公真的没有什么……”
我忙坐起身来想拉住他解释时,他将手猛地一甩,已推开我的手,拾了方才亲热间散落地上的衣衫,狠狠地摔到我脸上,再嫌恶地瞥一眼我半敞的衣襟,他吐出的字,凌厉如利箭穿心:“我为什么不动你?因为嫌你脏!”
他转身奔出了房间,身形极快地消逝在门外。
惨淡地笑了笑:“为什么定要对我如此不堪,你才满意?你可知道,你在我眼里,始终有如初见。”
恨无处雪,悲无处诉,怨无可解……
在他眼中,我已是个坏女人,难道命中注定我只能在乱世的漩涡中浮沉飘荡,受不起爱情那样不切实际的梦想。
又轻轻地笑了笑,我整理了衣衫,抚一抚疼痛的面颊:
可我的确很想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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