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让她选择的路,她为什么不选嘉贵妃想要的那条路,如果令妃这一次生了儿子,她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虽然那之后的日子,承乾宫依旧风光无限,可人们也不会忘了延禧宫,令妃从发现有身孕到如今,皇帝无微不至的关照,几乎等同昔日富察皇后待产的时候,虽然皇帝身边各色各样的妃嫔不断,可延禧宫依旧是最最重要的地方,听说那里连喝一口水,都是让试毒太监先尝过的。
自然,这一切都是传闻,实则红颜过着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生活,只是外人看不到延禧宫里的光景,就传得神乎其神,红颜在何太医的照顾下,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十月怀胎。
七月,秋风渐凉时,中元节那日下午,红颜破了羊水开始阵痛,起初的一阵慌乱后,因延禧宫里一切都有准备,而愉妃舒妃都有产育的经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皇帝赶来时,红颜已经被送入产房,照规矩皇帝是不得进入的,可弘历就想再看一眼红颜,在愉妃的安排下,尽量少的人看到的情况下,才让皇帝进来了。
红颜已经被不断侵袭的阵痛折磨得满头大汗,可因为太过期待和兴奋,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见到弘历还能笑,怪他道:“非要这会儿来,回头外面的人又该说臣妾的不是了,皇上快出去,把这里的人唬得都施展不开,如何帮臣妾生孩子。”
弘历见她精神这么好,自己过多忧虑也没意思,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到底是出去了。但他又何把太医和稳婆都叫到跟前,紧绷着脸说:“万一令妃娘娘有什么事,一定要保住大人,无论如何,令妃娘娘不能有事。”
愉妃就在边上,笑道:“皇上太紧张了,妹妹她好着呢,哪儿您这样的,盼着红颜顺利才是。”
弘历尴尬地一笑,便在窗户底下走来走去,直到他发现自己这样,害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陪着站在外头,才呆了佛儿去偏殿歇着等,时辰一刻一刻地过去,屋子里隐约会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大部分时间安静地让人不安。
宁寿宫里,太后静坐在窗下,华嬷嬷已经来了两回,都说令妃还在生,这一会儿忻嫔跟着一道进门了,太后抬眼看她,冷幽幽道:“这几个月皇帝大部分时间在你身边,怎么就没消息呢?这下她生完了,往后的事又难说了。”
忻嫔低头不语,这几个月她怎么过的,抵死也不愿对太后说。不知不觉,在太后跟前站了有一个时辰,忻嫔直觉得脚下酸痛,终于又有人跑进来,华嬷嬷在门前听了话,便喜滋滋地来告诉太后:“恭喜太后,令妃娘娘生了小公主,母女平安呢。”
太后愣了愣,随即竟是笑了,满面胜利者的姿态:“只是个女儿?”
延禧宫里,婴儿的哭声叫人欣喜若狂,弘历闯到屋子前来,乳母小心翼翼将公主抱给了皇帝,说道:“万岁爷快看看,才出生就睁眼的孩子,实在稀奇呢。”
弘历抱着软软的小东西,生怕自己把她弄伤了,佛儿在他身后转来转去,着急地说着:“皇阿玛,让我看看小七。”
红颜在分娩前,就和皇帝约定,若是生了个闺女,算上早年夭折的,便是皇帝第七个女儿,小名就叫小七,若是生了皇子,自然是皇帝和太后决定,如今如愿以偿得了女儿,佛儿立刻就把妹妹的小名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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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不喜欢额娘了 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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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几乎不记得皇帝那天说了什么,那之后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永儿的身上,总觉得眼前的一幕幕似曾相识,可又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到过。
等待皇帝归来的几天里,红颜偶尔会在江宁织造府中遇见永儿,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永儿那日递茶水时对着皇帝的明媚笑容随处可见,这小姑娘遇见谁都是笑盈盈的模样,让红颜能私心安慰自己,那天她对皇帝的笑容,并没有任何暧昧在其中。
但这不过是红颜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说不好听便是自欺欺人,她心头压着的石头始终没落下,即便已经定下了自己将单独随皇帝返京,此时此刻的心境,会让她觉得是因为皇帝答应了,才要做到,早已不是最初的想要带自己出来散心那么美好,是敷衍了事甚至另有目的。
那几天的等待中,妃嫔们都已归心似箭,各自整理收拾行装。出了门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虽好,可她们始终不得自由,既然如此便无所谓多大的世界多大的天地,宫墙内外本是一样的,舟车劳顿,实在不如家中舒坦自在。
红颜这边也收拾着行装,但东西要分两处走,一部分跟着太后回京城,另一部分则是樱桃带着虽皇帝走陆路。琐碎的事樱桃就能应付,但难免要问红颜,可是每次来问,都见主子坐着发呆,这一路南下,纵然风光无限好,可除了孩子们外,没有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致,难得出一趟远门,主子好像什么都没看。
这模样,也早早刻在佛儿的眼中,这日来时撞见樱桃在门前发呆,再往里头瞧,是额娘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知想什么,她推了推樱桃,两人退出去立在廊下无人处,佛儿小声道:“额娘这次出门,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了?你就什么也不知道,额娘和皇阿玛是不是吵架了?”
樱桃回忆出门那晚皇帝来时的光景,那么细心呵护那么无微不至,隔天早晨走时自己上前伺候,也是笑着吩咐她让主子在多睡一会儿,那晚两人说什么她当真不知道,但不可否认从那天起,主子就有心事了。
佛儿道:“我就没怎么见额娘笑过,虽说皇阿玛看不见吧,可之后额娘单独陪着皇阿玛,也打算这样子吗?”
樱桃叹气,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红颜站在门前,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她们说的话,她尴尬地示意公主,佛儿转身见到,到底是做女儿的,索性跑上前问:“额娘,您是不是不高兴,您有不高兴的事,不能对我说吗?”
方才的话,红颜听见了,女儿说她没怎么笑过,那一瞬间红颜想起的,是永儿那明媚灿烂的笑容,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当初先得知皇帝对自己有意后的皇后娘娘,每天看见自己的笑容时,大概也是这种心境,只是当时还不知情的红颜,体会不到皇后眼中的灼热和心中的伤痛,现在一分一寸都明白了。
“额娘没事,就是累了。”红颜道,“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小七和恪儿的东西你让樱桃带你去瞧瞧,舒妃娘娘她们会帮忙看着她们,你还是要多留心驸马,别把心思都放在弟弟妹妹身上。”
佛儿凝视着母亲,抿了抿唇,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额娘还要骗人,您就没高兴过,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怕我不能分担,还是怕我再添麻烦,额娘,我可是您的女儿啊。”
红颜心里又暖又酸涩,拍拍女儿的额头道:“没事,额娘真的没事,你这劲头可真像你姐姐。那也该学得你姐姐那样,逍遥自在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你过得好了,额娘就什么都好了。”
佛儿却往后退了半步,做女儿的比不得樱桃终究要谨慎些,且樱桃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宫女,能做的事敢做的事有限,佛儿是金枝玉叶是被皇帝捧在手心养大的女儿,她敢想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你去哪儿?”眼瞧着佛儿转身跑开,红颜追上来道,“你是不是要……”
不想门前有三级台阶,在这里住了不过十来天,比不得宫里每一处地方都熟悉,急着追女儿没留心脚下,一脚踩空分明听见关节发出声响,红颜吃痛跌了下去,可还不忘喊下佛儿:“你听话,别去。”
母女连心,红颜一看女儿的架势,就知道她要去找皇帝,她虽然什么都没想好,但知道不能让孩子去打扰皇帝,不然皇帝会怎么想,用孩子威胁他吗?可孩子算什么呢,他若没了心断了情,亲生的骨肉也可以不管不顾。
脚踝的痛楚,让红颜的意识更清醒,而这些念头在心里翻滚的时候,心间猛地一抽搐,疼得几乎盖过脚踝带来的痛楚。她曾经坚定的信念,竟然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她一直告诫自己觉不能重复富察皇后的路,即便失去永璐时她也那样说服自己要走出痛苦,怎么现在却……
樱桃为她擦药酒揉捏,幸好只是扭了没有伤到骨头,可也把樱桃心疼坏了,说着:“您这是怎么了呢,若是伤了脚踝,还怎么陪皇上回京。”
红颜一低头,竟落下眼泪,她慌张地擦去怕被孩子们看见,扯出笑容道:“那就不去了呗,反正皇上身边不缺陪她的人。”
樱桃茫然地看向她,红颜避开了樱桃的目光说:“我会慢慢好起来的,不是曾说,若有一日他不再有情,我就回到最本来的时候,现在无论如何我还有孩子们呢。”
“可是……”
“是我矫情了吗?”红颜问樱桃,“当初我也觉得,皇后娘娘实在有些过了,现在才明白,这情爱在心里,当真是过不去的坎儿。然而现在在你们眼里,我也太做作了是吧?”
樱桃不知说什么好,想转身向公主求助,才发现佛儿不见了,红颜也没留神,可这下子她再也不能追出去了,只能催樱桃:“快去看看,她是不是去找皇上了。”
换做旁人,未必能循着皇帝的行踪去找,可佛儿嫁给了福隆安,就没有富察家办不到的事。佛儿找到丈夫说明她要做什么,福隆安立时就带着她出了江宁城,年轻人策马奔腾而来,傅恒最先见到了小两口,他对公主依旧恭敬有加,只是训斥儿子:“你胡闹什么,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带公主出门,有什么闪失如何了得?”
福隆安朝佛儿递眼色,佛儿便丢下这父子俩,径直去找皇帝,傅恒不能阻拦公主,忙派人跟上去,回身问儿子:“出什么事了?”他心里明白,能让公主这样跑来,一定是红颜有事。
“令贵妃扭伤了脚。”福隆安道,“佛儿只对儿子说了这些,其他的事就不晓得了,不过时常听她嘀咕说贵妃娘娘心情不好。”
傅恒朝四处看了看,沉声吩咐:“不要随便对人提起,你先退下,待公主出来后好生护送她回去。”
福隆安却笑:“阿玛,佛儿是我的妻子,她跟着我有什么不妥的?”
这边厢,佛儿已经跟着宫人找到了父亲,皇帝正与地方官议事,她不敢闯进去打扰,好好地等在门外头,吴总管来问出了什么事,听说贵妃娘娘脚崴了,松口气道:“奴才还以为出了大事。”
“什么事才算大事?”佛儿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
吴总管尴尬地一笑:“奴才可不知道,有什么话,公主您问皇上吧。”
佛儿道:“你必然知道什么,老公公越来越狡猾。”
此时里头的事散了,几位地方官退了出来,佛儿懒得和他们打交道,背过身去也不许吴总管透露自己的身份,待他们走出去,不等吴总管去帮忙通报,就径直闯进去,弘历乍见女儿来了,笑道:“福隆安带你来玩儿了?”
佛儿却说:“皇阿玛,额娘摔伤了。”
弘历眉心一紧,问:“怎么摔的?”
佛儿毫不掩饰地说:“额娘见儿臣要来找您,着急追出来,不小心脚下的台阶,踩空了就摔倒了,脚脖子肿得馒头那么大。”
弘历蹙眉道:“伤了骨头没有?”但他顿一顿,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打量女儿见她身上的气势也不对,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额娘为什么不让你来找阿玛?”
佛儿眼圈一红,反问皇帝:“皇阿玛不打算回去看看额娘吗?”
弘历转身望着桌上一堆折子,冷静地说:“阿玛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再一天就好,后日就返回江宁。你额娘的脚……”
“若是从前,皇阿玛一定急着回去看看额娘了。”佛儿道,“怪不得额娘一直都不高兴,这一路就没见她笑过,皇阿玛,您已经不喜欢额娘了是吗?额娘一定是感觉到了,才那么难过,可她什么也不说。”
弘历怔怔地看着佛儿,语气沉重地问:“你这会儿闯来,额娘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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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8 回不去的从前 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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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若死了,弘历会多伤心?一段还没有开始的感情,能把他伤到哪一步?
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在弘历心里红颜会是永远的遗憾,也会是他们夫妻之间消不去的芥蒂。皇帝今天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他对自己容忍到了帝王的最后一步,也许她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可她做了足以让自己一辈子愧疚的事,她富察安颐不是狠心的人,若能坦坦荡荡,现在又伤心什么,难过什么,又为何要记挂一个小宫女的生死安危。
这一次,真的是她错,弘历固然花心,可他比谁都在乎自己,即便克制不了感情,也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夫妻俩若好好地说,皇后若当时就把红颜送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可她却选择了一条让所有人都痛苦的路,就为了在婆婆跟前争一口气吗?这口气她挣来了,却一点也不开心。
“若是动静太大,只怕皇上和太后都会知道,宫里总有些嘴碎的人爱搬弄是非。”王桂道,“但真出了什么事,就更糟了。奴才这就派几个可靠的人出去找一找,千万别出事才好。”
皇后眼中满满的担忧,说道:“找到她,带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王桂领命出去,既然觉得红颜是要寻死,便往河边井边去找,每到一处都担心会遇见已经死了的红颜,可走了大半个紫禁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夜越来越深,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有消息,而王桂更想不到,他好不容易劝回家的人,此刻已悄然潜入紫禁城。禁宫之中,傅恒穿着太监的服饰穿梭在每一条宫道上,他不曾远离皇宫,他亦有在宫中能传消息的人,得知红颜不见了,傅恒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今天那一眼的失魂落魄,便叫他明白事情不好。
宫门合上,魏清泰在抹眼泪,一个男人,仿佛是要和自己的女儿生死诀别。
凭着之前内宫关防时的经验,傅恒熟悉宫内纵横交错的每一条道路,小心翼翼走过每一个殿阁打探是否有异常,然而红颜正是在宫内漫无目的的走,她既没有躲起来,也没有想寻死,和父亲分开被侍卫驱逐后,她就沿着宫道一直往前走,遇到了岔口或是拐角,也顺着心意继续走下去,不知不觉,早已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黑灯瞎火的,一点点月色,照着她每一步路。
这会儿她累了,一天一夜,只在昏迷时被灌了汤药,什么也没有吃。纵然她毫无胃口,不会饥饿,但身体承受不住,此刻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不知到了那一处殿阁的后院小门,她挨着台阶坐下来,蜷缩在了角落里。
疲倦而茫然的人,即便听见附近有脚步声传来,也毫不在意,她只想着走累了先歇一歇,可月色下一道声影闪过,他又迅速地闪了回来,停在眼前问:“红颜,是红颜吗?”
红颜抬起脸,男人背着光她看不清她的脸,但这声音红颜熟悉,他最后一次和自己说话,是问自己愿不愿嫁给他做妻子。红颜不知怎么,竟有肝肠寸断的痛楚,她开口道:“富察大人,奴婢可以给您答复了。”
“红颜你没事吧?”傅恒没心思在意红颜的话,此刻只关心她好不好,毫不顾忌地上手搀扶,可他的手才碰上红颜,不远处有人出现,打着灯笼迅速靠近,很凶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