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弘历问。
红颜本已往梦乡里去,听得皇帝这句话,一个激灵醒过来,虽然浑身都不自在,还是给予了回应,睡眼迷离地望着他,也不知该问什么。
弘历蠕动了嘴唇,似乎很犹豫,这样的神情让红颜渐渐清醒,好温柔地问:“皇上想说什么?”
“朕不该吵醒你。”弘历道,轻柔地抚摸红颜的脸颊,可他的神情却那么凝重,毕竟当年安颐死在了出巡的路上,让他不得不在每一次出门时,都想起她。
“朕方才在太后那边,看到一个宫女,十四五岁的模样,和皇后当年很像。”弘历道,“朕说记得你第一次去圆明园时的模样,不是哄你的,一如安颐曾经的样子,朕从没有忘记过。”
红颜的精神越发清醒,慢慢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大部队出发前,华嬷嬷就送来消息告诉自己,因她无力在路上照顾太后,此番行走时会另有宫女跟在太后身边,而太后自己挑选了那个永儿,也就是说,皇帝此刻提到的宫女,很可能就是那个小姑娘。
“皇上想什么?”红颜谨慎地问着,涉及到富察皇后的任何事,她都要在乎皇帝的心思。
弘历叹了一声,道:“皇额娘应该也认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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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 不过如此 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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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也见到了红颜,赶上前几步,红颜笑道:“地上滑,仔细摔着了。”
可年轻人最不怕这些薄冰积雪,轻盈地就到了红颜面前,青雀身上穿着红彤彤的衣衫,瞧着就讨人喜欢,红颜一扫方才见过忻嫔的不悦,伸出温暖的手挽过青雀道,“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愉妃姐姐见了,该说你了。你看你的手,这么凉。”
“方才走过来,瞧见不知谁堆的雪人,脑袋要滑下来了,伸手去扶了一把添了些雪,手就凉了。”青雀笑道,“先头一路走进来,实在热得要出汗,所以把大雪氅给脱了。”
“我像你这么大时,也不怕冷,年轻就是好。”红颜带着孩子往天地一家春走,问府里好不好,问侧福晋的胎儿是否安稳,说的都是家常话,而红颜还不知道青雀来另有目的。然而小妇人懂人情世故有分寸,哪能一上来就说正题,这会儿亲亲热热的,不该说那些事,不然往后令贵妃见到自己,就该以为又有事要找她,往后就疏远了。
直到午后,弘历歇了半天觉得舒服了,便要回韶景轩去赶着年末前把一些要紧事处理掉,来时慵慵懒懒,离去是神清气爽,与红颜并肩走到前头,正好见青雀带着小七恪儿玩耍。儿媳妇带着公主上前来请安,青雀比起从前的漂亮可爱,又添出几分贵气稳重,这既是安颐曾经抱过的孩子,皇帝一向另眼看待,叮嘱小七说:“你们不要淘气缠着嫂嫂不放,她在家里操持家务辛苦,进宫还伺候你们这些小东西不成?”
小七不服道:“皇阿玛疼儿媳妇,多过疼女儿,怪不得说天下的小姑都难缠,皇阿玛不疼我们,我们只能欺负嫂嫂了。”
皇帝心情甚好,命吴总管选几件东西一会儿送来赏给青雀,见天色不如早晨好,叮嘱她下雪前早些回去,这才往韶景轩去。皇帝这番平易近人,俨然百姓家才能有的亲情,连小七都说:“皇阿玛见了嫂嫂就特别高兴,嫂嫂往后可要常进宫来。”
红颜猜想,皇帝是连带着富察皇后那一份高兴一起,皇后曾经抱过的孩子现在这样好,皇帝心里便觉得自己对发妻是有一份交代,这个儿媳妇与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
因天气转阴,渐渐起风,像是入夜前就要下雪,青雀不得不早些离了园子回府,正愁今日没有机会和令贵妃单独说话,遇上恪儿玩累了睡着了,青雀便主动抱起小公主,对愉妃道:“儿臣把恪儿送回贵妃娘娘那边,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了,额娘若有什么吩咐,记得随时派人来府里说。”
愉妃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好好的我便安心了,侧福晋是初产,你要千万小心,不单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
婆婆的意思,青雀都明白,她是没娘的孩子,心里也分不出什么婆婆和亲娘的区别,知道愉妃是为她们好的,中听的不中听的都能接受,此刻也是连连答应,便抱着和恪往红颜这边来,而小七也累了,在红颜怀里翻腾了几下就睡着了。
红颜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笑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精力旺盛的时候,能把人折腾疯了,可累了说睡就睡,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她抬头看着青雀,到底没把话说下去,眼门前这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的。
不想青雀却道:“到总督府前,住在乡下那阵子,虽然日子清苦些,但也是受宠爱的。前几天五阿哥还替儿臣找到了那对夫妻,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他竟也不嫌我身上这么多麻烦的过去。”
“怎么是麻烦呢,你心里头的善,就是最初那对养父母给你的,如今永琪既然和你结为夫妻,自然要感激他们。”红颜笑道,“你由着他去吧,永琪仁善。”
“是。”青雀应着,朝窗外看了眼天色,一则迟了要下雪,再则她在这里留太久,愉妃那边会好奇为什么,就必须长话短说。她将心定一定,起身对红颜道,“娘娘,有件事想求您拿个主意,永琪他也为难得很。”
要求到自己跟前,而非找愉妃帮忙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红颜并非不愿帮忙,只是现在阿哥们都参与了朝政,若是有什么事与朝政牵扯,红颜就要仔细掂量,拒绝并不是冷酷无情,她是有儿女的人,总要先顾着自己的儿女,才去顾着别人。
但心里这样想,红颜还是问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青雀利落地将四阿哥的事说了,四阿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青雀就算猜到几分,此刻也要说不知道,照着与永琪商议好的说法,道是:“儿臣担心他们贸然到皇阿玛面前说,会惹皇阿玛不悦,回头两人一紧张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胡说,误会更深。都是儿臣和四嫂的私心,倘若娘娘能先问问皇上的意思,让皇上兴平气和地见四阿哥谈这件事,能免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红颜看着青雀,面上是淡淡的微笑,而她几分专注的眼神,让青雀感到不安,小妇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红颜明白,这个曾经受过虐待的孩子,心要比常人更坚强,她能经历更多的事,能在将来和永琪一同面对风雨。永琪或许没有一个能为他带去什么的亲额娘,但他有了能在背后扶持的妻子。
“等天气好了,让四福晋也进园子来,让她再仔细问问四阿哥到底怎么想的,我同你们商议好了,再向皇上开口。”红颜道,“眼下你几句话,我就这么转达给皇上,若是我和皇上都会错意,岂不是成了父子间的矛盾,我们又何必插手呢?”
“是。”青雀眼神一亮,心里却比刚才还紧张,永琪说得对,令贵妃是好人,可她不是老好人,能拥有今日的地位和皇帝心中的分量,她是把每件事都在心里仔细掂量过的。
“早些回去吧,要下雪了。”红颜温和地说着,唤来樱桃,让她派人护送五福晋出园子,又命青雀到家后送消息回来,一如平日那样的亲热和关心,可是孩子一走,红颜不得不陷入思考,思考四阿哥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皇子们的将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今日这一趟,青雀虽非无功而返,但也没有带出实际的结果,永琪不得不带着青雀去四阿哥府上和四哥讲清楚,兄弟俩把话说开了,四阿哥坦诚是为了永瑆的将来做打算,他们兄弟是一起长大的,很多事不需要多说心里都明白。
而四阿哥对永琪道:“将来令贵妃若要为永琰的前程做打算,你我兄弟若拦在他之前,就再没什么兄弟情分,我相信令贵妃不会下毒手狠手,可她也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她不仅有皇阿玛,还有富察家做她的后盾,若不然这么多年皇祖母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却奈何不了她?”
永琪记得令贵妃曾对他说,他是皇帝最优秀的皇子,当时当刻那些话语,显然是许诺了永琪未来,可此一时彼一时,她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一定比当初护着永璐更多十倍百倍地护着永琰,对于皇子而言,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做皇帝。既然如此,她当然要为自己的儿子,选择最好的前程。
“永琪,你执意要娶青雀,我猜想你心里也放下什么了。”四阿哥道,“既然如此,你该理解我的心情,不是做哥哥的非要把担子往你身上推,老和十一与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无论如何都比你来得亲,你和他们我只能选一个,你不理解我甚至恨我,我也不怪你。”
屋子外,四福晋和青雀就守在门前,这是不能让任何人听去的话,只能由她们俩来守护,而这些话听在心里当真不好受,世人眼中无比尊贵的皇子,却要背负这样的心酸,她们嫁给各自的丈夫之前,也是从没想过的。
“四嫂,您想好了吗,跟我一起去见贵妃娘娘?”青雀问四福晋,“虽然现在我想对您说别害怕,贵妃娘娘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可老实说,那天我可紧张了。不知道怕什么,她温柔的眼神里,就是有一种魄力,让我不敢多看一眼。”
四福晋紧张地看着青雀:“我不是怕见她,是怕自己说不好,要是我乱了,妹妹你到时候一定帮帮我。”
青雀苦笑:“但愿我到时候,还能冷静。”
圆明园中,遇上雪霁天晴,红颜便领着孩子来平湖秋月看望太妃,太妃年事已高,耳朵不如从前好了,常常要大声说话,太妃才能听得见,好在眼神还不错,红颜便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太妃慢悠悠地看在眼里,朝红颜一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记得他们过年来磕头拿压岁钱时的模样,就这么点儿大。”
太妃比划着,苦笑道:“我这到底是什么福气,难道还要活着再见一代皇帝不成?呸呸呸,弘历可要长命百岁,为我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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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 嫉妒之心 三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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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太后赶着时间在宁寿宫摆了家宴,让众人来与和敬团聚,和敬向来厌烦这样的应酬,但为了丈夫不得不哄祖母高兴,到底是应付下来了。只是红颜因害喜呕吐,佛儿不放心离开她,没能来和姐姐好好说话,而隔天一早,姐姐就要离宫了。
一清早樱桃就来说,公主出门去了,红颜还叹:“她是去哪儿了,若能找回来,我还想让她帮我送送和敬。”
可佛儿真是来送姐姐的,只是太后那边的人一直不散,佛儿畏惧宁寿宫,便远远地跟着,终于等宁寿宫的人退开了,和敬已经要出宫门,她就是不想三宫六院都来相送,吵得头疼,才赶着一清早就走,没想到佛儿却在身后喊她。
“你怎么跑来了。”这个妹妹,和敬是疼爱的,昨夜也没能好好说话,知道是因为红颜不舒服,这会儿也劝她,“姐姐这就走了,你早些回去吧,姐姐就把令妃娘娘托付给你了。”
佛儿连连点头,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和敬见她这样犹豫,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姐姐,皇阿玛可想您了。”佛儿微微皱着眉头,认真地告诉和敬,“皇阿玛总是提起姐姐,姐姐,常回来看看皇阿玛可好?”
和敬笑道:“你赶来送我,就为了对我说这些?”
佛儿点点头,垂下眼帘道:“姐姐,我上回替额娘去长春宫敬香,遇见皇阿玛在那里,我看到皇阿玛掉眼泪了。皇阿玛对皇额娘说,他没能照顾好您,皇阿玛很伤心。”
和敬为妹妹将发髻上跑乱的流苏理顺,眼里有晶莹的东西晃悠着,可她却不能答应佛儿的请求,含笑道:“姐姐的家在科尔沁,你姐夫哪里,哪里就是姐姐的家。皇阿玛没有对不起姐姐,也没有对不起皇额娘,佛儿不要担心,姐姐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我是嫁出去的人,我是你小外甥的额娘,这紫禁城里,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再过几天,就是皇额娘的忌日了。”佛儿道,“姐姐不多留几天吗?”
“昨晚我去过长春宫了。”提起母亲,纵然依旧是痛,可过去那么多年了,再也不会有撕心裂肺那样强烈的痛,和敬自己明白,她做女儿的都淡了,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已故的母亲。她苦笑道,“我留下做什么呢,看着这宫里的人,把我的额娘忘得干干净净吗?”
佛儿不知说什么好,和敬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你是有福气的孩子,姐姐和你不一样,你好好的令妃娘娘就心满意足了。姐姐没有的福气,佛儿就替我享受着吧。”
和敬说罢,便要离宫,她的孩子还在科尔沁,她还要回去等自己的丈夫回家,她也知道过几日就是额娘的忌日,可是她留下能看到的,只有世人对于富察皇后的遗忘。
红颜后来得知女儿是去送和敬,又见孩子愁眉不展,小心地问了缘故,越发心疼佛儿的温柔善良,花心思开导她,几天后小姑娘才放下心里的忧愁。到皇后忌日那天,弘历没有带任何儿子,却是带着佛儿去了景山,让宫里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今年春天来得迟,回过神时,竟已匆匆而去,转眼已是五月,红颜的肚子越来越大,端阳节那日魏清泰夫妇被接进宫探望令妃,延禧宫里自是道不尽的天伦之乐。
承乾宫这边,因忻嫔开春以来盛宠不衰,端阳节上各处巴结的礼物堆得满堂满屋,那苏图夫人进宫来,女儿让她随便挑选自己喜欢的带出去,俨然是宠妃的做派了。
那苏图夫人挑了些贵重的东西要带走,不多久乳母抱着小公主来,十个月大的孩子身体越来越健壮,不再一味的哭,见了人也会笑,那苏图夫人抱在怀里逗着,忻嫔冷漠地在一旁看,等慧云带着宫女们退下,忻嫔冷不丁地问母亲:“这不是您的外孙女,您也喜欢得起来?”
那苏图夫人一惊,抬头四下张望,忻嫔冷冷地说:“放心吧,都退下去了。”
她走上前,小公主正冲着她笑,可忻嫔却冷漠又嫌弃,皱着眉头道:“她真的越来越陌生了,和敬公主说得没错,这孩子大概是像她的父亲,倘若像她母亲,我还能瞧着眼熟。”
那苏图夫人颤颤地问:“娘娘您在说什么呢,公主,可是您的女儿啊。”
忻嫔摇头:“额娘果然是善于自欺欺人啊,真把她当您的外孙女了?这孩子长得和皇上和我都不像,其实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旁人是不敢说,太后是觉得说了没意思,从前嘉贵妃张口就说,我让她永远闭嘴了。可上回和敬公主回来,头一次抱着这孩子就说不像,还说什么皇后的女儿一看就是自家的妹妹,呵……”她越说越激动,指着小婴儿道,“等她长大了,长开了,完完全全一张陌生的脸,我怎么办?”
那苏图夫人护着孩子,仿佛怕女儿会冲上来对孩子做什么,而女儿越来越激动,似乎又要发作那抽搐的毛病,那苏图夫人忙道:“娘娘怕什么呢,再生一个,咱们再生一个长得像的不就好了。”
却不知这句话,戳到了忻嫔的痛处,她忽然开始哭泣,摇着头说:“皇帝都不碰我,我怎么生?那个人才要生了呢,她要生了呢。”
忻嫔的手指着延禧宫,旁人看尽承乾宫的风光,忻嫔却知道自己连延禧宫那位一个手指头都不如,她突然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嘉贵妃让她选择的路,她为什么不选嘉贵妃想要的那条路,如果令妃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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