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红颜笑:“到底怎么了?”
弘历微微皱眉,后头吴总管识趣地带着人退下了,红颜将奶茶送到他手边,皇帝却不接茶碗而握着红颜的手说:“有件事朕想了很久,总觉得现在和你讲清楚,往后朕做什么你都能理解。”
红颜感觉到皇帝手中的力量,小心翼翼将茶碗放下,应着:“皇上吩咐便是了。”
“朕想把永琰培养成储君,所以不能照你之前说的,然你自己来教。”皇帝似乎早已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很平静地说,“自然孩子还是你的,教养也全在你身上,但朕对他的要求会有所不同。不论是在你身边牙牙学语,还是将来上书房,他受到不同的待遇,就一定会有流言蜚语和猜忌,你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和朕一起培养大清的将来。”
这些日子以来,红颜内心纠葛的就是儿子的将来,而弘历这些话,将她浮躁的一切都定住了。她终于说出口:“那永琪怎么办,皇上,永琪是您最优秀的儿子。”
弘历道:“永琰若能平安长大,只要不是平庸之辈,你觉得永琪和他有得争吗?朕待你和愉妃的情意,还有家世背景,虽然你阿玛给不了你什么,但你自己挣下了富察家的拥护。红颜,其实这一切很现实,你非要避开,如满月酒这样随意,如之后不让朕为永琰庆百日庆周岁一样,其实做或不做都没什么改变,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荣耀,既然周身都是光芒,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你总是压抑自己,反而……”
红颜垂着眼帘,没有与皇帝对视,可弘历把话都说到她心坎里了,二十多年了,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似乎并不是想象得那么美好。
“你从来不问朕要什么。”弘历挽起她的手,叹了声道,“你可以要你知道吗,那些没资格没脸面的,都敢向朕开口。你总是这样子,朕会觉得无奈。”
门外有脚步声,该是来催促上朝的时间,两人虽起得早,可也十足磨蹭了半天,弘历苦笑:“罢了,这么匆忙的时间,和你谈这么深刻的话题,昨晚干什么去了。朕夜里过来,咱们慢慢说。”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要走,可红颜突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想把忻嫔送回紫禁城去。”
弘历不解,他们之间说的事,为什么牵扯到戴佳氏的身上,可他才刚对红颜说,让他问自己要“东西”。而皇帝很快就想到永璐的死,想到红颜那日闯去九州清晏对忻嫔的质问,她到底实在心里怀疑甚至肯定忻嫔做过了什么吗?
“照你说的做,不必问过朕,你是贵妃,只在皇后一人之下。”弘历道,“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
两人就此别过,皇帝的轿子离开天地一家春,今日有雪无风特别安静,走到半程皇帝命落轿,将吴总管叫到跟前交代:“忻嫔是怎么回事,今日朕去天地一家春之前,把你能打听到的,都来告诉朕。”
然而半个时辰后,红颜就派人知会忻嫔,让她收拾好东西即刻动身回紫禁城,昨日她当众昏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戴佳氏有疾。
看着内务府的人来为自己收拾东西,说要送忻嫔娘娘回紫禁城养病,忻嫔慌张地抓着慧云的手,当年皇帝也是这样把纯贵妃送走,回到紫禁城回到咸福宫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回去?”
可不论忻嫔怎么问,来收拾东西的人都不会回答她,眼看着自己真的要被送回去,忻嫔忽然镇定下来,面对请她上轿的宫人说:“不能就这么走,实在太失礼,八公主还要留在园子里不是,我要去向皇后娘娘辞行,请求皇后娘娘代为照顾公主。”
宫人们一时不置可否,忻嫔厉声道:“那你们就去问过令贵妃。”
忻嫔对外一向温柔,忽然这么厉害,宫人们也不敢轻易欺负,眼下只说送回去养病,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万一得罪错了人,往后谁也没好果子吃。于是想着忻嫔要去向皇后辞行,本是应当应分的事,到底是答应了。
早晨还是无风落雪满园静悄悄,此刻却风雪大作,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冲入风雪里,一路闯来接秀山房,传话进去花荣来挡驾,不想忻嫔已是抓着最后的机会,根本不顾花荣地阻拦,强硬地闯了进去。
等忻嫔进了接秀山房,红颜这边才得知她去见皇后的消息,派樱桃阻拦已经拦不住,回来说忻嫔已经进了门,红颜有一丝不安,但依旧吩咐樱桃,等忻嫔离开接秀山房后,立刻把她送走。
且说衣衫沾了雪,一进温暖如春的屋子便全化了,此刻湿漉漉满身寒气的忻嫔站在皇后面前,皇后冷漠地看着她,见花荣跟进来,径直对花荣说:“怎么回事,还不快把人请走。”
忻嫔的声音不似平日那温柔如水,像是被风雪吹得粗哑:“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对您说,让花荣退下吧。”
花荣走上前,忻嫔挣脱开,继续道:“娘娘,臣妾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皇后嫌恶地看着忻嫔,她已知道令贵妃要把忻嫔送回去养病,心里正觉得这样的安排好,她不仅讨厌那苏图夫人,连忻嫔也不待见,没想到这个人竟然闯来自己的面前,她冷哼,“为了你额娘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想你是知道的吧,因为得利的人不正是你?”
花荣强硬地上前拉扯忻嫔,忻嫔更用力地推开她,冲到皇后面前说:“娘娘,纳布尔大人妻妾成群,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会为了我额娘就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您就不觉得这背后,有更重要的事牵绊着?”
皇后看了眼花荣,忻嫔知道花荣又要来拉扯她,立刻问皇后:“皇后娘娘知道傅二爷的墓碑上写的什么字吗?”
一语惊得皇后登时变了脸色,花荣亦是慌了神,上前呵斥忻嫔:“忻嫔娘娘,您再这样以下犯上,奴婢要叫人来了。”
“去叫啊,越多人越好。”忻嫔面色狰狞,已是豁出了一切,“我额娘不是个东西,皇后娘娘呢?身为中宫正室,心里却只记挂另一个男人,皇后娘娘,你要不要请皇上来,告诉皇上十二阿哥的小名,为什么叫清儿?”
皇后的身子已微微颤抖,手里的东西都被放下了,紧紧握着拳头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开口时,却是吩咐花荣:“你退下,别让任何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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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娘娘您忍心吗?
花荣直觉忻嫔来者不善,不敢贸然离去怕她会做出什么事伤害皇后。见她不走,不等皇后开口,忻嫔已道:“你是怕我伤了娘娘,你傻不傻,我做什么要伤害皇后自寻死路?”
“花荣你退下吧。”皇后的目光锁定在忻嫔的身上,再次吩咐,“别让任何人进来,特别是……清儿。”
再次从口中喊出儿子的名字,不,是傅清哥的名字,皇后感觉心颤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二十几年了,忻嫔是二夫人之外,头一个来问自己这件事的人,可也是二十几年了,傅清哥从未在她心里淡去,她好好地把心爱的人藏了在心里。
此时此刻,面对忻嫔的质疑,惊愕与忻嫔如何知道这一切之外,皇后竟生出几分实感,是不是终于可以证明她对傅清哥的感情,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知道花荣想说什么,可她不想否认,她终于可以大胆地承认一次自己对傅清哥的感情。当然眼下忻嫔都这么问了,抵赖和否认都无济于事,她豁出一切闯来,除了她自己还会在乎谁?
“皇后娘娘,您需要臣妾再说清楚些吗?”忻嫔看皇后的脸色,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上风,用力挺直了背脊,“娘娘心里现在一定想,要如何对付我,娘娘您想过吗,如果您能对付臣妾,纳布尔大人为什么不先把臣妾解决了?”
皇后停下了胡思乱想,停下了对傅清哥的悼念,目光仿佛要穿透忻嫔的身体,可悲的是这样的人黑了心,就是剖开她的胸膛,也看不清她心里有什么。
“皇后娘娘,臣妾不愿破坏您的真情,傅二爷都故世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挖不出什么了不是?”忻嫔忽然屈膝跪了下来,但脸上还是那不可一世的胜利者般的得意,“但是娘娘,您能为十二阿哥起名叫清儿,可见傅二爷在您心中有多重要,即便傅二爷不在了,若是被世人指指点点你们之间的感情,若是惹怒皇上将已故之人挖坟鞭尸挫骨扬灰,您忍心吗?”
“闭嘴!”皇后失态了,她怎忍心傅清哥受一点点伤害,哪怕只是言语上。
“娘娘,臣妾不求什么,只求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只求能安安稳稳。”忻嫔道,“眼下令贵妃要把臣妾送回紫禁城,臣妾知道,一定会像纯贵妃那样再也不见天日。娘娘,求您救救臣妾,不要让令贵妃把臣妾送走。”
见皇后沉默不语,忻嫔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纳布尔大人一定也想除掉臣妾,可臣妾对他说清楚了,臣妾若有三长两短,您和傅二爷的事立刻就会天下皆知。自然,倘若臣妾今日不得不被送回紫禁城,既然等同于死了,您和傅二爷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会抖落出去的那个人,你们永远也想不到会是谁。皇后娘娘若是不信,那就把臣妾撵出接秀山房。”
此时花荣再次进门来,见这架势也顾不得探究怎么回事,先道:“主子,令贵妃娘娘来了。”
忻嫔的身体猛然一颤,最先露出惧怕的神情,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对皇后道:“娘娘,您真的要让傅二爷被挫骨扬灰吗?就连十二阿哥,也会被牵连的。”
花荣恨得咬牙切齿,皇后眼中却浮起晶莹之物,她唇齿微微颤抖,直道;“请令贵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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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 我不想和你争(还有更新
风雪肆虐,红颜一乘暖轿匆匆而至,她看到了花荣相迎时那尴尬的神情,不知是自己来得唐突,还是先到的忻嫔不受欢迎。平日里,她会停下脚步寒暄几句,今日却长驱直入,要得花荣心头一惊,醒过神赶紧跟进门来。
暖阁中,皇后正襟危坐,忻嫔虽然很努力地掩饰了一路风雪侵袭的狼狈,可站在那里浑身的气质就与平日不同,目光乍然与红颜相交时,她显然心虚地躲开了。
红颜上前行礼,皇后微微一笑,道:“今日风雪天,怎么都来看我了。九州清晏和天地一家春离这儿都远得很,但既然来了,喝杯热茶再走吧。”
“臣妾这就去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煮茶。”忻嫔福了福,便要往门前走,可红颜冷冷一声,将她叫住。
红颜先正色与皇后道:“臣妾不敢叨扰娘娘休息,今日要送忻嫔回紫禁城养病,听说忻嫔来向您辞行,臣妾念她体弱不宜再转去天地一家春,便亲自过来,有几句话想嘱咐忻嫔。”
忻嫔的目光紧盯着皇后,恨不得将想要说的话刻在脸上,生怕皇后忘记了刚才她说过的事,毕竟皇后还没有许诺她什么。只见皇后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缓缓转向红颜,而红颜仿佛感觉到皇后要对她说什么,刻意避开了。
“忻嫔身体不大好,送回紫禁城孤零零的不合适,接秀山房一大半的屋子都空着,你来之前我刚吩咐花荣去收拾打点,就把忻嫔接来我身边调养。”
皇后到底是慢悠悠地说出这些话,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红颜已是长眉紧蹙,果然她担心的事发生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皇后父女都要被忻嫔挟制?以红颜对皇后的了解,天底下只有一件事能牵绊她,那就是傅二爷。
红颜转身等着忻嫔,她矫揉造作的可怜样,只能勾出她心中的恨,红颜竟有些后悔早晨只向皇帝要求送忻嫔走,为什么不直接要她的命?
“既然忻嫔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好送来接秀山房。”皇后再道,“这风雪不知几时才停,忻嫔本就孱弱,还是留下的好。”
“皇后娘娘。”红颜不自觉地朝前走了一步,看到皇后眼神中的变化,又悄无声息地退开些,但口中毫不退让地说,“安排忻嫔回宫的事,已经禀明皇上,暖轿侍卫都已在九州清晏外待命。”
皇后淡淡一笑,抬手指向忻嫔:“去煮茶吧,花荣会告诉你茶水房在哪里。”
忻嫔方才想走,是怕见到令贵妃,但见皇后和令贵妃不同的态度,她又担心令贵妃坚持之下皇后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要不就是皇后站在自己这一边,要不她们俩联手要对付自己,若是后者,等待忻嫔的只有一个“死”字。
“臣妾,顺便再做些小点心吧,让小太监送去书房给十二阿哥暖暖身子。”忻嫔站在红颜身后,冷幽幽地冲皇后笑,她再提醒“清儿”的存在,在提醒皇后别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十二阿哥念书时不用茶点,不必你费心,你身子弱不需要做那么多的事。”暖阁里本该温暖如春,可皇后背上却一阵阵发寒,若一切如忻嫔所言,她有任何闪失,她与傅清哥的情意就会被传得天下皆知,她心里比命还重要的事和人,会遭全天下人的嗤笑,皇帝若信若震怒,他真的会将傅清哥挫骨扬灰吗?
忻嫔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是”,虽然背对着红颜,还是礼貌地福了福才转身,走出暖阁的门,冰冷刺骨的风雪钻进脖子里,可她不再觉得冷,反而神清气爽,扬脸看着跟出来的花荣说,“茶水房在何处?”
花荣心里厌恶至极,但不能露在脸上,而反手关上暖阁的门,她不知道皇后会对令贵妃说什么,她知道令贵妃是个明白人,她盼着令贵妃能让皇后远离忻嫔这阴阳怪气的人。
屋子里,皇后示意红颜落座,淡淡地说:“昨晚我才对你说,往后忻嫔的事就别管了,你不记得了吗?”
便是那么巧,皇后才对红颜说了那句话,转天就发生这样的事,红颜昨晚是答应的,但此刻也不能退让,坚持道:“皇上有心在圆明园再住一年半载,暂时不会回紫禁城,忻嫔的病却不能耽误,要让她清清静静地回去安养才好。”
“我不是说了吗,让她留在接秀山房。”皇后和气地说,“你放心,她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不会让她给你添麻烦。据说十四阿哥的死,你曾怀疑忻嫔当时做过些什么,忻嫔为此也没少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你不喜欢她,这些我都知道。”
“忻嫔养病,与臣妾喜不喜欢她并没有……”
“你是聪明人,多年来一直叫我很安心。”皇后打断了红颜的话,她已经决定了,说道,“我这边曾纠葛着一些事,但心里一直明白你不可辜负。皇上的恩宠谁也不能强求,而你从没有要僭越我的地位,还任劳任怨地替我分担所有事,然而我们并没有什么情同姐妹的深交,不过是你从心里尊重我,我很感激。”
红颜正色道:“尊敬娘娘是臣妾的本分,料理六宫之事,也是臣妾的职责,这一切都是臣妾该做的,还请娘娘不要言谢。”
皇后苦笑:“不言谢,我就不能向你开口了不是?不论如何,忻嫔的事我已经做了决定,你非要坚持你的安排,大概就要争到皇上跟前争到太后跟前,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到时候大家都没意思。也许皇上会帮你,可太后一定乐意看到你被我压制,难不成到后来,要变成皇上和太后博弈吗?”
红颜站了起来,可皇后平和地冲她笑着:“我向你许诺,忻嫔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把她留在接秀山房,我当真不愿与你到皇上和太后面前争论,好吗?”
“娘娘,您要把她留多久,既然是养病,总有好的那一天。”红颜看似退了一步,实则是想确认皇后这么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