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贵妃想见你,当年皇后抱着你赐名时,她也在身边,算是缘分吧。”愉妃平淡地说着,“随我去天地一家春,我的宫女会教你如何行礼,令贵妃是和善的人,不必慌张。”
“是。”青雀答应着,周正地福了福身子,而后恭敬地等候愉妃先行,一言一行都叫人看着舒服,连愉妃都觉得好可惜。
这边厢,红颜挺着肚子等在屋檐下,一直张望着门前是否有人来。终于听得脚步声,看到愉妃进门,她身子一晃从背后走出单薄的小姑娘,那一眼恍如隔世,红颜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孩子就是青雀。”愉妃把孩子带到跟前,不等她行礼,先对红颜说,“永琪一会儿来,必然有话对我说,我把这孩子放这儿了,之后再派人来接她。”
见愉妃这神情,见白梨在一旁无奈的苦笑,红颜知道儿女情长的事还没能妥善解决,她朝愉妃点头示意,愉妃便转身走了,青雀目送她离开后,在白梨的提示下,走到红颜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下大礼。
“宫里头最麻烦的,就是动不动就要下跪行礼,我还是答应常在那会子,见了谁都要行礼,心里头可烦了。”红颜微微笑着,她大腹便便不能去搀扶,边上小七跟在身旁,就让小七去把这姐姐搀扶起来,可青雀要再向公主行礼,小七咯咯一笑,跑回了母亲身边。
“额娘有话要和这个姐姐说,小七到前头去等着你五哥,见了他让他放心,额娘不会欺负这个姐姐。”红颜把女儿打发走,便对青雀说,“我等你好久,站得乏了,我们屋子里说话。”
愉妃娘娘说令贵妃和善,青雀在宫外也曾听过这位的传说,今日亲眼见到,果然和想象中一模一样,只是青雀见过许多大腹便便的女人,从没见过一个孕妇能像令贵妃这样美丽。
进门后,红颜落座,便把孩子叫到跟前上下打量,握了她冰冷的手,看到手上劳作留下的伤痕,她能猜想永琪该多心疼。然而这些痕迹眼睛里能看到,会得到怜惜会得到呵护,相比之下一些积淀在心里的伤,看不见摸不着,即便有心人想要安抚疗伤,但除了自己再不会有人知道究竟伤在哪里痛在哪里。
“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受苦,谁也不会有胆子再伤害你。”红颜温和地说,“但现在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决定了将来你自己会不会伤害自己。”
青雀轻轻抿着唇,似乎迷茫又似乎能明白令贵妃想说什么。
“原本这些话,该是你未来的婆婆对你说,不该我多嘴。”红颜笑道,“但女人都要做儿媳妇,本该最理解其中的微妙,所以同样的话,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来说,你更容易接受。”
青雀恭敬地说:“娘娘,您请吩咐。”
红颜道:“你未来的丈夫是当今皇帝最优秀的皇子,等待他的是锦绣前程是家国天下的重担,不论将来坐在什么位置,他都要对朝廷对皇室负有责任。于是相对的,做他的妻子,就绝不可能简简单单。你必须背负自己所不能承受的一切压力,你必须要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这是现在就摆在你眼前的事实,你一旦选择了,永远不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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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当不当皇帝(还有更新
青雀迷茫地看着红颜,心想与其模棱两可地揣摩话里的意思,不如求个明白,便鼓起勇气道:“贵妃娘娘,您说的话臣女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红颜笑道:“那就是没懂喽。”她温柔地示意青雀在自己身边坐下,正好腹中的孩子翻滚了一阵,见青雀紧张小心地守护着,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没什么强烈的陌生感,大概这就是缘分。
“将来你做了母亲,你也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现在愉妃娘娘所期待的事,你和五阿哥无法理解,但二十年后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红颜说道,“为了五阿哥的幸福,愉妃娘娘一定愿意退步,但真正退让的其实还是你呀。与侧福晋、侍妾共侍一夫,是未来一辈子的事,姐妹间能和睦是你们的福气,不能和睦甚至勾心斗角,就是纠缠一辈子的麻烦。我们女人家,似乎注定要面对这样的人生,似乎就该逆来顺受,我并不认同。倘若可以的话,倘若有的选择,男人为什么不能对我们从一而终,是不是?”
青雀点了点头,又摇了头:“可是五阿哥不行。”
“没错,五阿哥不行,你是明白人。”红颜笑道,“可选不选在你们自己,不论选了哪条路,记住不能后悔,一定不能后悔,人总要对自己做出的一切负责,好的坏的都逃不过的。”
“娘娘,是不是现在就要和其他人一起嫁给五阿哥?”青雀的双眸,清澈透底,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想什么,也正是如此,即便吃过苦受过虐待,她还能有一颗澄澈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
红颜点头:“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好好相处,还要让永琪公平对待,走出这一步就没得回头了,你要想好。”
纵然世间女子,都逃不过这个命运,纵然青雀眼中养父母也好表姐也好,都是这样的人生,可女人们还是会憧憬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爱情和婚姻,不然为何人人都羡慕富察福晋,羡慕那富察府里,连一个暖床的小丫头都没有。
青雀长长的睫毛将眼睛完全盖住,勾勒出柔美的眼线,低垂的脸颊如画中仙子一般美丽,红颜不禁感慨,倘若富察皇后安在,看到昔日自己抱过的孩子出落得如此,她该多高兴。这一刻红颜特别想念和敬,可和敬就是不肯回家来。
“娘娘,如果我没法儿和其他人好好相处,怎么办?”青雀犹豫半天,却问了这么一个现实的问题。
红颜欣然一笑,想了想,示意她凑近些,轻声道:“我也没法儿和其他娘娘相处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哪个女人,能好好与共侍一夫的其他女人相处好。”
青雀呆呆的,红颜笑道:“所以啊,只能是自己选择的人生自己负责,将来有悲伤有怨怼都不能怨别人,有时间抱怨嫉妒憎恨,不如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进宫最初听的一句劝是,笑着也是一天,哭着也是一天,怎么过都在自己。”
青雀虔诚地听着红颜的话,而红颜更道:“但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很难,心疼的时候,寂寞凄凉的时候,会喘不过气的。”青雀又被吓住了,红颜笑道:“自己要想好了。”
此时樱桃来禀告,说五阿哥已经在前面与愉妃说话,青雀不禁站了起来,那看向门前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樱桃的身体,穿透厚厚的宫墙,只留在她心上人的身上。可惜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母子会说什么,红颜只知道愉妃为了永琪,本是什么都能牺牲,唯一不能牺牲的,就是永琪自身一切。
愉妃的寝宫里,永琪跪在母亲膝下,愉妃两次喊他起来,孩子都没有动,愉妃含泪道:“你这样,是要逼我吗?”
永琪垂首道:“额娘希望儿子怎么做,您才能接纳青雀,只要是儿子能做到的,儿子都会满足您。”
愉妃摇头:“不是为了我,更不是满足我,是为了你自己啊。额娘想长命百岁地活着,想抱孙子想抱重孙子,可我并不在乎那些孩子的嫡庶,也不在乎青雀到底能不能生,我是怕将来你会后悔,我怕你将来不能得偿所愿时,后悔每一件可能影响的事,到时候,连额娘都会后悔现在没狠心劝阻你。”
永琪冷静地看着母亲,道:“说到底就是当不当皇帝,是不是?”
愉妃避开了儿子的目光,可永琪却道:“也许轮到儿子当皇帝,儿子都要在皇阿玛现在的年纪了,总觉得到那时候,轮不轮得到都无所谓了。为了当皇帝,什么都搭进去,一辈子活得谨小慎微,顶着皇子的体面,却活得憋屈压抑。额娘,我不想像大哥三哥这样抑郁而终,不想像六阿哥那样有一天被皇阿玛赶出去。额娘,不是儿子不要做皇帝,是我现在明白,比起做皇帝人的一辈子还能有更多有意思的事不是吗?皇阿玛爱把大位传给谁就传给谁,到时候随遇而安便是,哪里来什么后悔,在那之前我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孝顺额娘,比什么都强。”
“永琪,你将来会记着现在说的话吗?”愉妃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伸手捧起他的脸颊,“你若真的不在乎,额娘也不会逼你。”
永琪点头道:“一定记着。”
愉妃叹了一声,道:“好,你要娶青雀可以,但必须同时立侧福晋,额娘也有不能退让的事,我不能让你白白耗费青春去等青雀将来有可能生育。你令娘娘能等十几年,那是你皇阿玛不缺子嗣,这是完全不同的事你明白吗?这是额娘的底线,就看你那青雀能不能委曲求全。”
果然红颜猜得没错,愉妃最终是愿意让步的,可这一步真正让的人,还是永琪和青雀。正是情意深重难分难舍,正是眼里只有你一人的时候,却要立刻让他们在自己的情感里加入其他人,委实艰难。但永琪毕竟是皇子,毕竟是当今皇帝最优秀的皇子。
青雀被白梨带到前头来,永琪牵着小七的手从门里出来,两人互相望见,青雀登时就红了眼圈,小七乐呵呵地跑上来看看这漂亮的姐姐,就拉着白梨的手走了。
不相干的宫女太监们,都识趣地远远躲开,永琪走上前,想要拉青雀的手,可青雀礼仪周正地行礼,道了声:“五阿哥。”
永琪便也收敛情绪,认真地说:“我们谈谈吧,没想到所有的事到最后,要我们自己来决定。”
天地一家春外,各宫都有派人来瞧光景,本以为会闹得轰轰烈烈,可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出,不过愉妃的性子本也不是那种愿叫人看笑话的,这边的人等了半天不见结果,都纷纷回去禀告各自的主子。
而太后作为皇室最尊贵的长辈,作为五阿哥的祖母,这么要紧的事,他们竟然谁也没想到自己,莫说请她做主,似乎连打个招呼都没人惦记,她冷漠地听华嬷嬷禀告天地一家春那边的动静,半晌后冷幽幽冒出一句话:“他们是不是全都当我死了?”
华嬷嬷道:“必然是事情还没个定数,不敢叨扰您,皇上和愉妃娘娘都是谨慎的人。”
太后冷声道:“她把那孩子带去给魏红颜看,怎么,如今魏红颜才是这宫里的正主,意思是她取代安颐了吗?”
华嬷嬷知道自己越说越不是,就默不作声了。太后沉吟半日,看她这态度,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年来自己越来越做不成什么事,一则年纪大了,二则皇帝早就把她身边的人都拉到他那边去,华嬷嬷是忠心耿耿,可她早已经不能全心全意只为自己办事,不然那魏红颜都能死一百次,当年一碗绝育药灌下去,还生什么公主阿哥。
“去把忻嫔找来,这几日不见她,我想抱抱八公主了。”太后没再对话嬷嬷多说什么。
华嬷嬷无奈,现在唯有忻嫔那边,她能看着却插不了手,忻嫔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太后对她几次抛弃几次复用,她都能再一次重新跪伏在太后脚下,没有一点骨气没有一点尊严,连颖妃都比她强。
忻嫔接到太后懿旨,立刻动身往凝春堂来,今日五阿哥带女人进宫的热闹,她也有所耳闻,可是现在宫里任何事都与她没关系,前阵子还有内务府的人会故意跑来膈应她,现在连他们都都对自己没兴趣了。
这边厢忻嫔去见太后,华嬷嬷立刻就派人传消息到天地一家春,红颜正和舒妃议论青雀的事,听樱桃低语几声,不禁变了脸色。
舒妃问她何事,红颜不想把她搀和进来,敷衍道:“内务府的人,又使绊子了,颖妃和豫嫔怕是对付不来。”
“又是这些事。”舒妃当真了,懒懒地说,“反正早晚还是你和愉妃姐姐把权力收回来,何必绕这个圈子呢,现在忻嫔也不管事了,你们就别折腾人家了。”
红颜则扭过头吩咐樱桃:“派人盯着忻嫔,做任何事都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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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 忻嫔的怪病(三更到
忻嫔从凝春堂离开时,华嬷嬷悄悄站在了门前,本想看看忻嫔会不会露出什么,可她步伐稳稳地走了,那与平日一样柔弱的背影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背影里没有的,眼睛里都有,走得离凝春堂很远很远后,慧云突然听主子对她说:“老太太也是没法子了,很早前我就发现皇上架空了她身边的人,华嬷嬷那老东西的心是向着皇帝的,根本不听她差使,她现在才明白,只有我是听话的人。”
慧云不安地看着主子,方才太后与她关起门来说话,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当真不晓得太后又给了她什么差事。
忻嫔露出阴森森的笑容,说:“老太太说,只要我有法子挑唆得所有人都不愉快,随便我怎么做。”
“娘娘……”
“若是出了事她会替我收拾残局。”忻嫔却啐了一口,恨道,“她只会在出了事后把我抛弃,一次次都这样,当我是傻子?”
慧云心里一定,心想这次忻嫔不会再帮太后做傻事,谁知忻嫔转身就凄凉地冷笑:“可我只能做傻子,只能再信她,但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娘娘您要做什么?”慧云紧张地提醒道,“这几天咱们什么事儿都不管,日子不是照样好好的,谁也不敢怠慢您不是吗?”
“你怕了是吗?”忻嫔冷笑,“我只是想要些什么,就会换来你的恐惧,这样的状况难道不够糟?凭什么她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蒙古来的老女人,随随便便就和我平起平坐,回部来的老妖女,不知道在宝月楼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令贵妃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恬不知耻地生,我比她们都年轻,我比她们都漂亮,为什么我一无所有?”
这些话,忻嫔是压低声音说的,满腔的愤怒不满不能大声嚷嚷,一股怨气憋在心里,她紧握拳头怒目圆睁,忽然间身子开始颤抖,慧云一看就知道主子要发病了。可没想到这次来得这么急,慧云才上首搀扶忻嫔,她身体猛烈地一抽搐,便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天地一家春里,青雀重新回到红颜身边,舒妃和庆妃都在,娘娘们温柔又和善,说着家常趣事,没让她有半点不自在。这会儿愉妃和五阿哥正在韶景轩,他们的事就要定下了,永琪和青雀都愿意在婚礼时,同时纳侧福晋,那么侧福晋的人选就要再挑,便是皇帝和愉妃的事了。
舒妃也劝青雀:“早些晚些都要走这一步的,就看永琪会不会做人。而他将来忙碌起来,朝廷的差事一天到晚都做不完,你在家反而寂寞,若是姐姐妹妹能好好相处,还有个伴儿呢。”
红颜在旁听着,虽然长辈们都是好意,可这些话到底是无奈的,只是因为挣扎会让人遍体鳞伤无果而终,两个孩子才愿意顺从。所以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的,这些话说不说都无所谓,一切酸甜苦辣都是人生。
而此刻,樱桃却传来忻嫔在路上晕厥的事,原本红颜就让樱桃派人盯着忻嫔,没想到会是这种消息,不等红颜吩咐,樱桃已经给太医院传话,何太医会看着办,等下将忻嫔的病情传来。
跟着这个消息,愉妃再次从韶景轩归来,说永琪被皇帝叫去办差了,她来派人送青雀回去,总督府自然去不得了,会把她送去三阿哥府上。
舒妃上前将愉妃拉着坐下,指了青雀道:“今日还没好好给愉妃娘娘行礼吧?”
面对未来的婆婆,果然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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