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图夫人慌张地看着女儿,一时不明白女儿要掐死谁,但听忻嫔念叨着:“那孩子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死了才干净,既然都是女孩儿,要来干什么呢?”
“娘娘,好好的孩子突然死了,总得有个说法,您别这么想,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长得不像的亲姐妹多得去了,怎么咱们就不行呢?”那苏图夫人劝道,“两年多了,皇上也没说什么呀,听说昨儿还很喜欢地抱去了延禧宫,延禧宫是什么地方,皇上若不喜欢六公主,怎么会……”
那苏图夫人的话没能说下去,忻嫔恨毒了的眼神已经让她不敢直视,她咬牙切齿地说:“她又有了,额娘您知道吗,她怎么那么容易呢,怎么就事事顺心?”
“知道,令妃娘娘又有身孕了。”那苏图夫人点了点头,但又说,“可她从前也不顺啊,您知道令妃娘娘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吗?听说她曾经被太后撬开嘴往下灌绝育药,太后可没少折腾她,都不藏着掖着,连朝廷大臣都知道太后不喜欢令妃娘娘,如今不是一切都好吗,这人一辈子,总是有起有落的。”
忻嫔冷笑道:“她是苦尽甘来了,哪怕吃那些苦,到底还有皇上真心疼着,还有那些姐姐妹妹在身边。我呢?额娘,我什么都没有啊,您和太后许诺我的人生在哪儿呢,您不是说进了宫就再也不会被欺负,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俩再也不怕被人欺负吗?”
那苏图夫人暗暗想,若是你能生下儿子,太后另眼看待,自己已经尽心尽力地周全,可生不出儿子,怪别人吗?
“额娘,皇上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对女人所喜欢的,我身上都有啊。”忻嫔紧紧抓着被褥,恨得浑身颤抖,“可为什么在他眼里,我永远像个娼妓似的,他为什么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忻嫔手里又忍不住握拳,将床铺敲打得咚咚作响,虚弱的产妇越来越激动,身体又如从前那般抽搐起来,那苏图夫人用力地按住了她,连声劝道:“娘娘您安静些,安静些。”
直等慧云也来,才终于让忻嫔冷静下来,她虚脱了一般软绵绵地瘫在床上,眼角有泪水不断地滑落,那苏图夫人拉过慧云问:“怕是这几日都会激动,娘娘这像是个毛病,你可千万小心,不能让她在外人面前发作。”
慧云也一直觉得,主子激动后就会浑身抽搐,像是有病症,但这几年也没见哪个太医能诊断出来。而忻嫔特别容易发怒和激动,仿佛把人前装作柔弱的压抑,全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每一次都精疲力竭,让人心惊胆战,不知道哪一次就一发不可收拾。若是被皇帝和太后撞见,或是别的人看见,主子说不定会和纯贵妃娘娘一样被关起来。
那苏图夫人离开前,太后那里送来腊八粥的赏赐,这两年的腊八粥,大多是忻嫔替太后送到各处,太后的目的也是希望她能多与人往来,在宫里建立自己的人脉。但一碗腊八粥能起什么作用,女人们都是明眼人,宁愿巴结延禧宫,也不会来承乾宫陪着戴佳氏起起落落。
而往年,那苏图夫人都是宁寿宫的座上宾,今年她主动去请安,却吃了闭门羹,太后的态度很明确,忻嫔失宠了。
宁寿宫中,各处送来的腊八贺礼从里头摆到外头,每年都是一样的光景,毫无新意。皇子公主、妃嫔皇亲,见面说的话都一样,太后如今越发连人都不爱见,她也没有什么得意的事,能在人前显耀,不是连朝廷都传说,皇帝与太后不和睦吗?
偌大的宁寿宫冷冷清清,雪光反射阳光,让人看得迷了眼,华嬷嬷捧着手炉进来时,瞧见太后在揉眼睛,慌张地上前问:“主子,您、您怎么了?”
太后哼笑:“怎么,你以为我哭了?有什么可掉眼泪的,我如今儿孙满堂,是大清最尊贵的人,我有什么可掉眼泪的?当年他把我丢在花房里不闻不问,我也没哭啊。”
华嬷嬷知道,太后又在忆往昔,昔日嫁入四贝勒府的钮祜禄格格,是住在花房里的,若非她是被四福晋看中并带在身边的人,可能一辈子就在花房里,可能就没有后来的小四阿哥,说不定裕太妃才是如今的皇太后。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她到底是有福气的人。
而皇上刚登基那几年,太后接连失去姐妹失去丈夫,那时候太后日日叹息的,是能回到从前,继续做格格继续做熹妃,宁愿在孝敬皇后身边做个陪衬,也希望大家还能和乐齐全地在一起。但这些年,太后不再感慨往日岁月的美好,留下的记忆都是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叹息的都是曾经的委屈无奈,对于先帝对于孝敬皇后,仿佛只留下了恨。
此时,门前宫女来通报,说愉妃娘娘带着五阿哥来请安,太后想着要不要见,不禁嘲笑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放弃了海佳氏,若是把海佳氏捧起来和魏红颜对抗,她有那么优秀的永琪,必定会成为储君。而最初的海佳氏,和自己那么像,同样是好好的人儿,不得宠,皇帝连正眼都不看。
景阳宫母子俩,还是在太后跟前吃得开的,一起进来向太后请安问候节日,永琪早已是大高个儿的男子汉,太后笑道:“四阿哥家都有孩子了,永琪也该成亲才是,明年这时候,成双成对地来才好。”
愉妃见太后心情不坏,不愿说煞风景的话,只附和:“若是皇祖母给留心看,就是永琪的福气了。”
五阿哥倒是一本正经,躬身对祖母道:“皇阿玛说,成家立业虽是人生大事,但儿子尚年少,恐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眼下要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正经事上,暂且不考虑婚事。”
太后轻哼:“胡闹,先成家后立业,成亲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你皇阿玛没道理,要耽误你的子嗣不成。你且等着,皇祖母去与他说。”
愉妃向儿子递眼色,示意他圆滑一些,永琪不懂怎么说圆滑的话,就只能闭上嘴,之后陪着母亲与太后说些毫无意思的事,少年郎已是如坐针毡,巴不得赶紧离去。
太后也知道,长大了的孙儿们都不愿和她在一起,没得叫孩子在这里心生怨怼,正要让愉妃带着孩子走,只见华嬷嬷皱着眉头进来,说道:“主子,咸福宫那里出事了,六阿哥偷偷跑进去被侍卫抓住,六阿哥反抗和侍卫大打出手。”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永琪更是站了起来,太后问道:“六阿哥手上没有?”
华嬷嬷摇头:“到底是皇阿哥,侍卫们怎么敢下重手,反是有一个侍卫被六阿哥砍伤了。”
愉妃紧张地问:“六阿哥动刀了,他带着刀?”
具体的细节,华嬷嬷也不知道,就是消息传过来,不得不告诉太后,不晓得皇上会怎么处置,腊月里大好的日子,打打杀杀就没意思了。
太后吩咐永琪:“看样子你弟弟少不得一顿打,你如今住在阿哥所,就照应一下吧。”而老太太知道把纯贵妃关在咸福宫和令妃必然脱不了关系,虽然纯贵妃做得那些事她也觉得可恶,但这是遂了魏红颜的事,她就不乐意了,此刻亦念叨,“好好的人,说病了一关这么多年,谁都知道是为什么了,还故弄玄虚。”
昔日六阿哥撺掇佛儿带他去见母亲,在咸福宫门前被皇帝家法重责,连一向受宠的公主都没幸免。那时候六阿哥还是半大的孩子,转眼那么多年过去,六阿哥已经长大成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皇帝肯定会罚得更重。
可六阿哥被送回阿哥所后,皇帝那儿半句话也没有,甚至不要他反省,不晓得皇帝是尚没能知道这件事,还是把六阿哥丢弃不管,若是后者,一个皇子的前程算是毁了。
消息传到延禧宫时,如茵刚刚带着玉儿进宫,还没在暖炕上坐热乎,就听见这样的话,听见红颜叹息:“六阿哥这样子,好像是我的错,我要皇上惩罚他的母亲,自以为是对这个孩子好,但却从没有真正管过他。”
如茵摇头:“又不是姐姐的孩子,你好心是道义,不管不顾错了吗?她额娘有罪,就该受罚,六阿哥如今也是她造的孽,怎么反成了别人的不是?”
红颜笑而不语,但忽而一个激灵,不安地看着如茵道:“他是跑进去才被抓到的,他怎么进去的,那过去的日子里,他去过没有?”
这边厢,那苏图夫人走后不久,冷静清醒了的忻嫔正在喝排恶露的汤药,她现在才明白排恶露是怎么回事,当初小产后虽然也有类似的事,可与正常分娩毕竟完全不同。不过现在懂不懂都不重要了,嘉贵妃早就不在了。
慧云来说宫里闹出咸福宫的事,忻嫔冷笑:“六阿哥心术不正,这是早晚的事。”
慧云问:“那纯贵妃给您的那本经书,不如让奴婢去烧了吧,留着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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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经书里的秘密(还有更新
眼下是该与六阿哥撇清关系的时候,听说皇帝不闻不问,忻嫔反松一口气,便让慧云去取来那本经书。
忻嫔本要直接付之一炬,又担心烟尘太大惹人怀疑,便让慧云一张一张纸撕下来慢慢烧。慧云捧着经书坐在炭炉边,撕一页烧一页,她本是识几个字,很自然地就会看几句经文。此刻撕下一页纸刚要探入炭炉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拿回来再看了两眼,直觉得心惊肉跳,送到忻嫔眼前说:“主子,您看?”
忻嫔正被烧纸的气息呛得难受,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慧云道:“主子您看了就知道,像是纯贵妃娘娘留下的。”
忻嫔这才睁开眼睛,将慧云手里的纸片看了一遍,亦是眉头紧蹙,再往后翻了几页,纯贵妃果然还留下了字迹,最后的匆匆几笔,墨迹也略新一些,像是当时才写上的。
她仔细地看了两遍,塞给慧云让她继续烧了,可慧云才转身,她又喊住了重新抢下来,紧紧拽在手里说:“指不定会有用处,纯贵妃娘娘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怪不得,怪不得……”
慧云刚才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问忻嫔:“纯贵妃娘娘说的事,会是真的吗?”
忻嫔点头道:“富察家的二爷,的确叫傅清。皇后娘娘给自己的儿子起小名叫清儿,就是把对傅二爷的情意全放在这孩子身上了,若不是时间对不上,我都要怀疑十二阿哥是不是龙种。你再看十三阿哥和五公主死了,她一点都不难过,不是很不正常吗?还有她对皇上也是淡淡的,听说富察皇后是把皇上拽在手心里的人,哪有做中宫正室的,甘愿让一个妃嫔抢走皇帝?可是她和令妃娘娘关系还那么好,巴不得令妃娘娘讨皇上喜欢。”
忻嫔脑筋飞速地转着,嘴里念念有词:“若非心中另有所属,怎么能看淡一切呢,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主子,您打算怎么办?”慧云问道。
“先收着,我没想好能怎么办。”忻嫔道,“也不明白纯贵妃和皇后什么怨仇,非要把这些事抖落出来,但据说不是令妃娘娘让皇上把纯贵妃关起来的吗,那她知不知道呢?我现在什么都没弄清楚,不能贸然说出去,不然吃亏的就是我了。”
慧云重新将那经书包裹好,锁进了旁人轻易碰不到的箱子里,回来见忻嫔依旧若有所思地发着呆,知道她是算计着这些秘密能不能为她所用,慧云开始后悔刚才拿给了主子看,她若真的烧了,大概还能少些麻烦。其实眼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只不过和太后当年许诺的不一样,可这“宠妃”又岂是人人能做的。
延禧宫里,红颜依旧派人打听着六阿哥的事,果然皇帝那边还是没动静,吴总管派徒弟来传话,说这事儿已经递进去了,但皇上应了一声后,照旧批奏折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传话的人退下去,如茵对红颜道:“皇上真不在乎这孩子,当然就不管了,那才是一个皇阿哥最大的悲哀,你看四阿哥的做派,再看六阿哥的言行,两个孩子高下立现,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就说富察家,哪一房里不是人丁兴旺,傅恒他们兄弟几个里头,说起小时候的事,上头二老也是有偏心的。孩子多了早晚顾不过来,也不能单怪皇上无情,特别遇见这样的孩子,他怎么管呢?”
“所有人都对六阿哥疏于管教。”红颜苦笑,“我们逃避责任,也就一样的别怨孩子自己没出息了。”
“姐姐与我说几句便罢了,该怎么做皇上若不来问你,你就别管。”如茵说道,“不是我们冷血无情,姐姐,那不是你的孩子。”
话音才落,玉儿娇滴滴的声音传进来,便见漂亮的女娃娃跑到红颜和如茵面前,撒娇道:“姨娘,玉儿想去找福康安玩,去找十一阿哥玩,小七不好玩。”
七公主才一岁多,后头十一阿哥与玉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福康安也长大了,当然比路也走不稳的小七好玩,红颜让她找佛儿姐姐带她去,玉儿却说:“姐姐出去了,姐姐不在。”
红颜喊来宫人问公主去了哪里,底下的人却都不知道,大概连公主几时跑出去的都没在意。
如茵道:“会不会?”
红颜立时会意,将樱桃喊来吩咐:“去上书房找找,若是见到佛儿,不必叫她回来,你随着她就好。你对她说,她想做什么都成,有什么事回来再和我商量。”
果然如红颜所猜,佛儿来了上书房,但她要找的永琪哥哥方才在宁寿宫,她一个人在门前等了半天,才见哥哥回来。她跑上前问道:“哥哥,六阿哥他怎么样了?”
“他被送回了阿哥所,我刚才回去看过,没什么事。”永琪道,“但是他打伤了侍卫,还在内宫动刀,皇阿玛若追究起来,罪过就大了。”
“皇阿玛会打他吗?”当年那顿板子,是佛儿唯一一次挨打的经历,至今心有余悸,猜想那时候他们还小,打得轻,这一回父亲若是真的动怒,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永琪见佛儿穿着屋子里的衣裳,连一件避寒的雪衣都没有,不禁皱眉,拉着妹妹往书房里去,让她在炭炉边把身子烤暖和,本要派人去延禧宫找人来把公主接回去,却见樱桃捧着雪衣来了,和气地笑着:“都是奴婢疏忽了,没跟上公主的脚步。”
佛儿见樱桃不催她回去,知道是额娘的意思,便安心地对永琪说:“要是六阿哥有什么事,哥哥你替我照顾他一下吧,缺什么只管来延禧宫拿。他若真的挨打了,我让何太医去给他看看,但再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帮不上忙了。”
永琪叹道:“永瑢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但这种事,我们又怎么怪他,谁也说不出清楚。皇阿玛眼下好像是不管了,真不管的话,他才可怜。你放心,我们虽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也是亲兄弟姐妹,我怎么会不管他。我如今在阿哥所住着,也方便照应。”
得到了五阿哥的许诺,佛儿才安心回延禧宫,樱桃给她穿戴好雪衣,她问:“额娘是不是生气了?”
樱桃笑悠悠道:“娘娘才不舍得和您生气呢,只是啊,您都不多穿一件衣裳就跑出来,娘娘就要骂人了。”
佛儿甜甜一笑,牵着樱桃的手往回走,说着:“你别告诉额娘我没穿,就当我自己穿出来的,额娘现在养身子要紧,不想她为我担心。方才我是想,来这里和五哥说句话就走,没想到五哥不在,才等了会儿。早知道要这么久,我该去告诉额娘一声。”
樱桃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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