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娘娘,她偶尔也会在屋檐下晒太阳,寝殿的门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紧闭着。”
这番话有些凌乱,红颜自行梳理了一下,似乎就是说,虽然两回太后都不让人打扰忻嫔安胎,但这一次她是“见人”的,上一回则藏得很深,几乎不见人。
兰贵人又道:“那会儿唯一热闹的时候,就是嘉贵妃娘娘上门了,每次都风风火火。”她学着淑嘉皇贵妃的模样,比划着,“嘉贵妃娘娘是这样斜着看人的,凶神恶煞的,奴婢们看一眼腿都软了。”
红颜不愿去说已故之人的是非,也不想为难兰贵人责备她,本以为这句说罢便是了,没想到兰贵人继续道:“嘉贵妃娘娘实在厉害,旁人都不和忻嫔娘娘好,不就是因为怕太后吗?但嘉贵妃娘娘不仅敢来和忻嫔娘娘说话,还敢欺负她,好像都敢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欺负她?”红颜道。
“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有一回嘉贵妃娘娘来,不知和忻嫔娘娘说了什么,她走的时候忻嫔娘娘坐在地上哭呢,不过慧云很快就把门关了,奴婢是没亲眼看到。”想到忻嫔面对自己的狠毒刻薄,兰贵人讪讪一笑,“忻嫔娘娘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惧怕的时候。”
这时候,愉妃、舒妃和庆嫔带着两个孩子来串门,兰贵人就不适合再说那些话,但等她带着六公主离去,红颜却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对三人说了,庆嫔道:“我听宫人们说,忻嫔和兰贵人不和睦,兰贵人的话,也就不能全信了。”
红颜颔首:“妹妹说的是,本也是他人的是非,我们何必在意。”但她和愉妃对视,彼此心里都另有疑惑,为什么对比生下六公主,忻嫔会有如此不同的状况,她到底怎么把六公主生下来的?而嘉贵妃又是说了什么事,让忻嫔难过得要坐在地上哭?
淑嘉皇贵妃已逝,忻嫔若不说,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红颜和愉妃都无从去追究。然而虽说嘉贵妃树敌无数,可当时她那样暴毙,论矛盾冲突,果然和忻嫔的关系最大,傅恒那边不可能不去查,真的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待得只有愉妃和红颜时,愉妃道:“她是太后的人,我们若真找出什么不是来,太后的立场与颜面何在,她该如何看待我们,还不得恨死我们了?”
红颜当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连纯贵妃间接害死了七阿哥的事她都没把知道的事说出来,是不是更不值得去挖忻嫔的秘密?便只道:“若真有那一天,不得不揭露些什么,我们让太后自己去发现,自己去解决,咱们躲得远远的就好。”
天越来越冷,太医断定忻嫔分娩的日子在腊月初。红颜虽然不染指承乾宫的事,但六宫的一切都是她与愉妃做主,少不得时常叮嘱内务府的人不能少了忻嫔屋子里的银骨炭,太后盼着抱孙子,宫里太平无事,时光一晃就要准备过腊八节,而腊八前一晚,忻嫔要生了。
产妇因长久不下地走动,体力甚弱,又因前期太补,即便后来如兰贵人所说连正常的饭菜都不能好好吃,也不可能再让胎儿变小,加上胎位又不正,这一场分娩,几乎要去了忻嫔的命。
接生婆们,本以为忻嫔娘娘是有经验的,没想到忻嫔表现出的却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如何用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只是哭只是喊疼,折腾了许久也没能生下来,再拖下去,孩子就要有危险了。
承乾宫里,太后亲自坐镇,愉妃陪在一旁,自然没有红颜立足的地方,可她去了一趟翊坤宫,皇后因无暇前来关心忻嫔,随口派她来看一眼而后去禀告,太后看到红颜时,果然没好气地撵她:“你来做什么,十四阿哥不要人照顾了?”
红颜说是皇后的意思,太后正要抢白,里头慌慌张张来了人,说忻嫔娘娘不好,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红颜记得自己两次分娩,皇帝都在自己很好的状态下,还吩咐太医必须保住自己,那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但此刻,太后却犹豫了。
愉妃拉着红颜往后退,轻声道:“怕是在想,留下孩子,不能把你怎么样,可若留下忻嫔没了孩子,她往后也不见得有建树,老太太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呢。”
果然听太后冷声道:“什么大的小的,都给我保住了,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太后又找愉妃,恼怒地说:“你进去告诉忻嫔,没有生不下孩子的女人,她和孩子想要什么样的前程,现在就要吃什么样的苦,这一点辛苦算什么。”
愉妃不得不去传递太后的话,而忻嫔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愉妃就没见过生孩子生成这样的人,想到这两年红颜分娩又快又顺利,愈发感叹红颜承受了十几年的辛苦和委屈,却把幸运留在了最最要紧的事上。
外殿里,宫女太监唯恐太后受寒,又送来一盆一盆的炭火,红颜觉得有些闷热难耐,就想往门前站一站,她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太后却冷笑:“你就这么走了?”
红颜忙解释,但说着话,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让她心里一阵发紧。因产后一直没有月信,也不知道几时能恢复正常,这会儿连掐算日子都不行,她只知道五台山一行与皇帝的闺房之乐,难道?
愉妃出来禀告忻嫔的状况,红颜半句也没听进去,一阵阵难受从胃里翻腾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往门外走,但没来得及走出去,扶着门要呕吐起来。
宫人们俱是一愣,七手八脚地来搀扶令妃,愉妃看得愣愣的,但等她把目光落在太后身上,太后那眼睛里露出的神情,愉妃竟读出几分绝望。
绝望?愉妃自己也不敢相信,可太后看起来那么可怜,像是心碎了,像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便是此刻,这里正乱糟糟的,里头传出婴儿啼哭的动静,众人都随之松了口气,愉妃迅速领命进去看状况。可再出来时,却是满脸尴尬,不等接生婆清理好才出生的婴儿抱出来,愉妃就先带来了不怎么好的消息,怯怯道:“恭喜太后娘娘,忻嫔平安生下小公主。”
屋子里的气氛凝固了,红颜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怕再干呕引起太后不悦,她下意识地朝后退开,果然见太后冷冷一笑,从座上起身,吩咐:“照顾好她。”
仅仅四个字,老太太再也没多说半句话,带着华嬷嬷就走了。
承乾宫里凝固的气氛,被红颜的又一阵干呕打破,愉妃着急地上前搀扶她,问道:“你是不是,我的老天,你是不是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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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 我要掐死她(还有更新
这一刻,谁也顾不得那被太后抛下的母女俩,愉妃小心翼翼将红颜送回延禧宫,何太医如今在太医院已是举足轻重的地位,手下带了一班学生,此刻不仅带了徒弟,更带了几位老太医一同来给令妃娘娘诊脉。
算着日子,是十月里的事,红颜心里很明白,就是五台山回来的路上,皇帝和她都没忍住。
舒妃几人闻风而至,围着红颜有说有笑,舒妃的嘴巴一向厉害,红颜经不起她开玩笑,把脸涨得通红说:“就、就想想我从前的苦,你们别来笑话我。”
而姐妹们哪里就要笑话她,是为她高兴,更为这样神奇的福气感到不可思议。舒妃挽着她的手说:“你只管生,孩子带不过来还有我呢,前日里还同如茵讲,福康安到底是外臣,皇上说要养在宫里,照我看意思意思就行了,哪能真的养大了?养大了他们母子也得生分,想着过了年就让她抱回去,这下好了,我和你一道歇歇,回头你送一个给我养呗。”
愉妃这才想起承乾宫里的母女,叹道:“太后看到你可能是怀孕了,那眼底的神情,让人看着好可怜。回头我再与你们细说,总不能真的撂下忻嫔母女不管吧,她这一次吃了大苦头,身体不好这下心情也不好,可别有什么三长两短。”一面拉着舒妃一起走,说皇帝就要来了,还有她们什么事儿。
舒妃跟着愉妃离开,倒是没遇上皇帝的轿子,反是拐过延禧宫,看到承乾宫的光景,两人都叹气。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到底是凄凉的,回想这几年的风光,果然很不真实,忻嫔是她们进宫十几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存在,起起落落,如今竟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进宫了。
远处有人来,两人赶紧带着宫人闪开,果然是皇帝一乘轿子往延禧宫来,弘历满身喜气闯进门里,红颜正和十四阿哥的乳母说话,回身见到皇帝,四目相对浓情蜜意,乳母悄摸摸地抱着十四阿哥就退下了。
历朝历代,宫里头连年生子的,如继后这般的不仅有且不少,可其间少说有一两年的间隔,而一两年的间隔在常人眼里已是很受老天爷恩惠的,人们说三年抱俩是最美好的祝福,红颜这样一年生一个,连分娩的日子都几乎没差别,实在罕见。
弘历把心爱的人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而后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不知道该表达欢喜之情,还是心疼红颜辛苦,被红颜忽地抓住了胳膊,才消停下来,只见美人儿笑语盈盈,柔柔地问一声:“皇上,不高兴吗?”
弘历心疼地问:“她们是不是笑你了?”
红颜撅着嘴点点头:“换做旁人,臣妾也要笑的,虽是天大的好事,可真怪不好意思的。”
皇帝很认真,坐下扶着红颜的双臂问:“有什么不好意思,咱们名正言顺,又不偷偷摸摸的。”
红颜笑道:“才出月子就忍不住,算算日子旁人都知道是几时的事,咱们那点闺房之乐,就都在别人眼睛里了。”
她说着,就往皇帝胸前一靠,弘历搂着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背脊,忍不住又低头追到她的面颊香了几口,爱得喜欢得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两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红颜道:“皇上,臣妾真的好高兴,老天爷是在考验皇上和臣妾的情意吗,倘若皇上一早就把臣妾忘了放下了,如今另有了别人,臣妾就盼不到这些孩子了是不是?”
弘历微微皱眉,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敲:“怎么听你这么说,朕特别不是个东西?”
红颜愣住,看皇帝不高兴的模样,才忽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结果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弘历却严肃地说:“笑?再笑朕可要生气了,你不是头几个月要收敛些不能大声笑?”
红颜忙捂住了嘴,弘历又心疼又不可思议地嘀咕着:“要吃苦了,你又要辛苦了。”
彼此高兴一阵冷静下来,见皇帝不打算要离开,红颜想起后面承乾宫里才分娩的忻嫔,私心里她是不愿皇帝去任何女人身边的,可他们毕竟是帝王是妃嫔,忻嫔与她也算是一家子的人。便趁皇帝高兴,说:“皇上去看看忻嫔吧,本该您先去看望小公主,再来看臣妾才是。”
弘历没有推辞,起身便走,虽说不过是拐一道弯过一堵墙,但这承乾宫弘历真不愿踏足,可忻嫔到底是在为自己生孩子,他不能太冷血无情,而此刻过来,兰贵人迎在门前说:“皇上,忻嫔娘娘她昏睡过去了,您这会儿隔着门也说不上话呢。”
弘历便命人将小公主抱来,不见还好,见了不禁一怔,才出生的小闺女漂亮得不知如何形容,他从没见过甫出生的婴儿有如此挺巧的小鼻子,那么小就有深深的双眼皮,黑漆漆的眼珠子几乎撑满整个眼眶,可想而知将来会长成怎么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疑问,这孩子挑了双亲的优点来长,那眼眉像忻嫔,鼻子嘴巴就像皇帝,这么小,就全看得出来了。
皇帝心情极好,吩咐众人好生照顾忻嫔和小公主,原本只想来看一眼就走,不知不觉竟抱着小公主做了好一会儿,甚至与她说:“和你的小七姐姐长得一样漂亮,将来必定比你额娘还美丽,快快长大才好。”
众人见皇帝高兴,原本被太后的无情弄僵的气氛才得以缓和,而弘历得了这么漂亮的女儿,也是真的高兴,终于要离去时,却见六公主躲在兰贵人的身后。见过了那么漂亮的小婴儿,再来看样貌平平的六公主,莫说不知道的人,就连当爹的皇帝也看不出这是亲姐妹。
快三岁的孩子,已经能明白大人的喜怒哀乐,所有人都在夸赞小婴儿漂亮,但这样的赞美却没有人会对她说,小孩子不会用言语表达感情,一向活泼的孩子胆怯地躲在了兰贵人的身后,看起来不免有些可怜。
弘历只当是自己的骨肉,当然会心疼,本来小孩子家家能看出什么,他也太厚此薄彼,便上前将六公主抱起来,亲了亲哄了哄,撂下兰贵人等,径直把孩子抱去延禧宫,让佛儿领着与小七一同玩耍。
不过皇帝放下孩子,就又转去宁寿宫,今日双喜临门,他要去给母亲道喜才是。可皇帝亲自来,却吃了闭门羹,华嬷嬷把太后要传达的话告诉皇帝后,便说自己心里想的,道:“皇上多花一分心思对忻嫔娘娘,宫里就能少三分是非,无论如何看在二位小公主的份上,皇上多少费些心思,那太后娘娘也不至于绝望,您说是不是?”
弘历彼时只是苦笑,对华嬷嬷道:“既然中宫有皇后,额娘她到底图什么?”
提起中宫,那拉氏一族的人,盯着令妃盯着忻嫔,就怕他们生下皇子,令妃的十四阿哥已经拦不住了,但如今才是几个月的奶娃娃,将来如何尚是未知。然而这一下令妃又有了身孕,倘若再是皇子,小兄弟便是如虎添翼。再看中宫,如今就只剩下十二阿哥一人,做外公的还没好好伤心难过,宫里头早就把十三阿哥忘记了。
至于忻嫔,这一胎又生了女儿,消息传到外头,纳布尔松一口气,好歹不必再看紧这个被太后看中的女人,戴佳氏瞧着翻不出什么天,不是有福气的人,而那魏红颜,这福气上来了,还有没有个尽头?
翌日就是腊八,各宫妃嫔照原计划召见各自的家人,那苏图夫人本该荣光满面地进宫来,可忻嫔生了女儿,且太后当众给脸色看,即便宫女内侍依旧殷勤,她也不敢得意,低调地进了承乾宫的门,不敢张扬。而中宫这边,父女间说几句话后,皇后就让花荣带着十二阿哥去门外,纳布尔以为女儿要对自己说什么要紧的话,皇后竟是道:“阿玛怎么又让人送坐胎药进宫,您也不看看我什么年纪了,有银子花在哪里不好,折腾那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们若再要这样,往后就别进宫见我,见了面也没有体贴的话说。我还有清儿,您对清儿不满意吗?”
纳布尔知道皇后的脾气,此刻强求只会不欢而散,敷衍着答应下,之后再见十二阿哥,这孩子活泼伶俐天资聪颖,在外祖父眼中就是帝王之资,忍不住又对皇后道:“娘娘放心,臣已经在朝廷中为十二阿哥物色老师,将来必定比兄弟们更优秀。”
而此刻承乾宫里,六公主正站在摇篮边,和外祖母一道看小妹妹,那苏图夫人仔细打量小姐妹俩,也是叹气摇头。忻嫔已经苏醒,靠在床头看着祖孙俩,不久后六公主被带出去,那苏图夫人来女儿床边,轻声道:“真的完全不像,是我疏忽了,挑着她额娘模样还整齐,可她似乎像亲爹,我也没仔细看她家男人的长相。这俩孩子,没一点地方像亲姐妹。”
忽听得虚弱的忻嫔发出冷笑,幽幽说道:“额娘,我想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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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3 六阿哥被抓
那苏图夫人慌张地看着女儿,一时不明白女儿要掐死谁,但听忻嫔念叨着:“那孩子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死了才干净,既然都是女孩儿,要来干什么呢?”
“娘娘,好好的孩子突然死了,总得有个说法,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