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样的话,殿内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但当初皇后生下十二阿哥和五公主,也就是前后两年的事,令妃这样子也不稀奇,但算算日子,令妃这一胎也将在明年七月临盆,比起皇后当年生五公主还早了两个月。
当初朝野内外都感慨继后的中宫命格,做了皇后就连连生子,为自己巩固后位,谁想到皇后之后,令妃开始走好运,生了女儿这才几个月,莫说太后不信,非要派太医再查验,就连弘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延禧宫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太医,专门负责宁寿宫的几位也来了,红颜自己很冷静,十月里和皇帝翻云覆雨到了忘我的境界,虽然红颜自己都没想过,会立刻就能有孩子,但如何太医所说,她恢复了正常的身体,保养多年本该比旁人更好些,这样子也是很正常。
愉妃和舒妃、庆嫔赶来,高兴之余都觉得不可思议,而皇帝很快就从前头来,她们没说上几句就散了。
这会儿皇帝在红颜跟前踱来踱去,看着何太医再次为红颜诊脉,可还是一样的结果,令妃娘娘有身孕了。
等何太医退下,红颜问道:“皇上这么不高兴?是因为臣妾不能陪您南巡了?”
弘历愣住,他压根儿没想到什么南巡,而是道:“你这样连着怀胎,身体吃得消吗?”
红颜心里一暖,含笑道:“皇上是在乎臣妾的身体?”
弘历道:“朕当然喜欢我们的孩子,儿子女儿都好,可是哪有你这样的,七月里才生的,这、这才十二月。”
红颜冲皇帝眨着眼睛,想说的话都在笑容里,皇帝这才不好意思地笑:“是,是朕不好,可是……怎么会这样,过去的十几年,到底怎么回事呢?”
“大概是老天爷太忙了,那会儿疏忽把臣妾给忘记了。”红颜脸上,只剩下幸福和期待,“既然来了,臣妾要好好珍惜,皇上不要着急,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明年小七周岁时就要做姐姐。”
弘历信誓旦旦地说:“明年之后,朕一定好好忍着,不能再这样了,你吃得消朕看着也慌。”
“南巡的事儿,又去不得了。”第二次错过这样的机会,红颜也觉得可惜,可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呢,她好生道,“皇上既然已经安排下了,可一定要去的,就当散散心去,咱们分开一阵子,心里更惦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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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不想让她生下儿子(还有更新
弘历忙道:“朕自然要惦记你,此行早去早回,把你留在宫里,实在不放心。”
这紫禁城虽非虎穴狼窝,却是个能人吃人的地方,皇帝不放心是有道理的,红颜自己也明白,那一段日子必然要处处小心,延禧宫的门可要关紧了。好在温惠太妃不随驾,大不了去太妃身边避一避,一两月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
皇帝再三嘱咐:“和你不相干的事,不要费心神,朕很快就回来。”
那之后过了两天,皇帝又说此行是去办正经事的,不需要带太多妃嫔,硬是要将愉妃、舒妃留下来陪伴红颜。反是红颜派人将皇帝请来,耐心地劝说:“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必然要跟着皇阿玛去开开眼界,二位姐姐如今是他们的养母,怎能不跟在身边。八阿哥也罢,十一阿哥还小,为了臣妾延禧宫里早就有诸多优待,皇上不可无视臣妾在乎的姐妹情。”
这件事来来回回商议了数次,最后终于有了决定,愉妃主动要求留下陪伴红颜,而舒妃则帮忙带着孩子出去,皇帝这下才算放心,但又把日程提前,正月里过了元宵就动身。
腊月、正月,宫内有皇亲国戚出入,延禧宫这边应接不暇,皇帝本可以下令不许任何人随意来打扰,可红颜觉得没必要那么紧张和刻意,她只想与生下小七一样,平平淡淡地如寻常日子般度过。而有过了一次产育,对于自身的变化不会再一惊一乍,且不知是不是怀了个小阿哥,这一遭比起怀小七时,没有了那搜肠刮肚的孕吐,还在头几个月里,胃口已是好得出奇。伺候令妃产育的嬷嬷们都说,怀男怀女不一样,开花结果,这一胎必然是个皇阿哥。
如此一来,红颜肚子还没打起来,宫里头已经传遍了,说令妃娘娘这次要生下皇子。但让人无法理解的事,皇帝对此一点也不高兴,那日揆常在在皇帝跟前说了句贺喜的话,提起令妃娘娘要生皇子的事,竟被皇帝责备,连夜赶出了养心殿,隔天被白贵人等人当笑话说。
但消息渐渐传开,宫里的人便不明白,到底皇帝是不喜欢令妃娘娘生皇阿哥,还是不喜欢有人传说这样的话。
正月里,太后在宁寿宫与几位宗室妯娌相聚,老太妃们早年就与太后往来,那会子都是海贵人在跟前伺候,如今自然也爱见愉妃说说话,倒是忻嫔和兰答应退了下去。愉妃忙里忙外应付着,待将每一位都送走,再来太后跟前复命时,不知几时把忻嫔和兰答应又叫来的,正听见门里头说:“出门后,要有眼色,不该说的话闭嘴,不该看的事闭眼,不要傻乎乎地惹他生气。呆一些笨一些,总不会出错。”
愉妃苦笑了一下,退开了几步等候,待忻嫔和兰答应出来后,她才又进去说话。兰答应轻声问忻嫔:“娘娘,愉妃娘娘是生了五阿哥后,不再在宁寿宫伺候太后的吗?”
忻嫔眼眸一亮,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难道真的是生了儿子,就能摆脱这老太太了?
内殿中,愉妃将几位王府老福晋的事向太后复命,依旧是从前那样干练,太后听罢就叹息:“到底你强一些,忻嫔至今难叫我顺心,兰答应更是扶不起来的,不过是指望她们年轻漂亮,能多伺候皇帝。”
愉妃垂首不言语,太后道:“可我知道,你再不愿来我身边了。”
“太后若要臣妾来伺候,臣妾怎会不愿意?”愉妃屈膝道,“太后娘娘,您这是听了谁的闲言闲语?”
太后一笑,示意她起身:“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性,而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跟在我身边怪累的,好生保养着才是。”
愉妃感恩道:“多谢您关心,臣妾还很有精神,来照顾您也是应当应分的。”
“罢了,你有你要忙的事,便是永琪离了身边,还有八阿哥不是?”太后笑悠悠看着愉妃,说道,“今日她们提起的那几个孩子,你要不要看一眼,瞧瞧配不配得上我们永琪。”
愉妃也是心动,坦率地说:“若是您安排,能让臣妾看一眼心里有个底,就是永琪的福气了。”
太后笑道:“看得多了挑花眼,我倒是信缘分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愉妃,再道,“可缘分这种事,又说不清楚,当初你生了永琪后,皇帝若再对你好些,指不定永琪也能有个弟弟妹妹,像皇后那样,像……令妃那样。”
愉妃眼神晃了晃,垂首不语,太后果然道:“虽然皇子公主们都是亲兄弟姐妹,但同胞手足毕竟不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才能心连着心,你看老四老八他们,就是和其他兄弟不同。”
“太后娘娘,您想对臣妾说什么?”愉妃心里觉得不安,总觉得老太太心里另有话。
太后直视着愉妃,终于开门见山地说:“皇后的中宫嫡子,那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将来的事也说不准。但妃嫔所生的孩子里头,如今还有哪一个,能风光过我们永琪?”
一声声“我们永琪”,太后故意做出的亲昵,让愉妃觉得不自在,可太后却再三重复:“我们永琪是兄弟里头最优秀的孩子,底下兄弟那么多,至今没有谁能比过他,纵然中宫嫡子也不见得能有他好呢。可就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个孩子,才学气质都不如他,但光芒却能盖过他,从那孩子的额娘起,就是这宫里的异类。”
愉妃猜到了太后要说什么,可真的听太后说出来,她竟然冷静地让自己都觉得奇怪,太后说:“你不怕令妃这一次生下儿子,从此再没有我们永琪什么事?皇帝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看他对佛儿对小公主,他们若是儿子,可就了不得了。况且佛儿,还不是令妃生的。”
“太后娘娘,您……想对臣妾说什么?”愉妃的唇齿微微颤抖,直把目光钉在地毯上。
“我不希望魏红颜生下皇子。”皇太后的话传来,愉妃浑身一颤,她继续道,“永琪什么样的资质,你我心里明白,皇上也明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足以。皇上对如今的皇后没几分情意,对他的孩子也是淡淡的,两个小家伙将来什么资质说不清楚,可在他心里,永琪是何等的优秀,便是当初富察皇后再次生下嫡子,也没有让他忘记永琪。但你能不能保证,魏红颜有了儿子,光芒会盖过所有人?”
“臣妾、臣妾不明白。”愉妃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而太后这些话,仿佛是挖出了她埋藏的私心。
皇太后冷幽幽道:“你不明白不要紧,我明白就好。”她示意愉妃走上前,之后附耳低语,天地之间,只有愉妃一人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
正月十五一过,圣驾浩浩荡荡离京,虽然侍奉了太后,带着皇后与妃嫔同行,可皇帝这次走得心不在焉。出发这日一清早还跑来延禧宫看望红颜,被红颜哄着劝着,到后来发急了轰他走,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直说要早去早回,不耽搁路程,把要办的正经事办了,立刻就回京。
然而紫禁城里清清静静,倒让红颜觉得自在,她没有因为这偌大的皇城变得空空荡荡而害怕,反而更自由地在各处出入赏玩。每日缓缓散步到寿康宫看望温惠太妃,再和愉妃说会子闲话,中午歇一觉,下午两人做些针线活或是把内务府的账拿出来算算,一日辰光不知不觉就打发过去,仿佛比起皇帝在身边时更自在些。
佛儿没有随驾,一心要留下来照顾额娘和小妹妹,小七有姐姐照顾,红颜很安心。而比起怀女儿时的十几年得偿所愿,每一天都充满期待和不安,这一回则平静许多,若是不知道的人,都看不出她是个有孕之人。
这日皇帝又从外头送东西回来,这才走了不出五天,佛儿就烦了,拿着皇阿玛的信来给额娘,说道:“皇阿玛真是的,天天送信来,是有多不放心我呀,回来我可要和皇阿玛说说。”
愉妃在一旁道:“傻孩子,皇阿玛惦记你额娘和你的小弟弟,你烦什么?若是不放心你,岂不是连我也不放心了?”
佛儿笑道:“怎么您也说是小弟弟,我额娘真的要生皇阿哥了?”
愉妃眼神一晃悠,见红颜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道:“若是个闺女也好,将来佛儿出嫁,小七还能有姐妹相伴。自然啦,六公主五公主也是姐妹,但不在一块儿住的,总不及一起长大的亲昵些。”
愉妃道:“皇上怕是盼着生个小阿哥呢。”
“是吗?”红颜摇头,“皇上都喜欢,女儿也是好的,他只管来哄着逗着玩一玩就好,若是生了儿子,就要操心将来培养的事,他才不乐意呢,巴不得什么事都推在我身上。”
愉妃心里万千心思,笑道:“是啊,何况还是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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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永琪的前程(还有更新
她虽然没有露在脸上,可眼里的光华不会骗人,红颜与她是互相扶持了十几年的姐妹,当年备受欺压的海贵人向皇后求助的神情她至今还记得,愉妃从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她只是比旁人冷静和聪明些,知道该走哪条路,知道什么路永远不能涉足。
而这一句话,让红颜提起了防备的心,她将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转了转,寿祺太妃最早就教过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皇帝此番南巡,当真来去匆匆,二月初就听说要准备返程,这才走了十五天,一路不再游山玩水,直达江南办妥正经事,便要回京。佛儿每日将皇阿玛给额娘的书信和礼物送来,这日忍不住说:“这么马不停蹄,皇祖母可吃得消,舒娘娘回来一定要骂人了。”
红颜想到舒妃回来要叉着腰骂皇帝折腾她,心里就发笑,轻轻敲了佛儿的额头说:“不许胡说,回头她先骂你了。大部分路程是坐船,没有马车那么颠簸。”
“咦……”佛儿连连摇头,“一定晕吐得肠子都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由于圣驾走得太急,几乎没有缓和休息的时间,大部分妃嫔都累得苦不堪言。皇后和太后各自有宽敞庞大的船只,没有小船摇晃得那么厉害,尚好一些。舒妃因身边孩子多,地位尊贵,船只也好过那些贵人答应,总还算挺得住。但再往下,可就没那么好的福气,颖嫔、白贵人她们每日醒了睡睡了醒,稍清醒片刻坐起来,就天旋地转。娇生惯养的人,经不起这样的颠簸,经这一回,怕是一辈子也不想跟着皇帝出门了。
而忻嫔本是跟着太后坐大船的,可惜身体太柔弱,还不如太后经得起折腾,她每日昏昏沉沉精神倦怠,连太后都伺候不好,又如何能伺候皇帝,结果这一路,能有精神陪在皇帝身边的,竟是兰答应。许是个人体质的不同,连弘历都要适当服药才能抵抗漫长旅途中的晕车晕船,兰答应竟是完全不会被影响,去时尚还见别人的身影,回来的一路,皇帝身边端茶送水的事,就都靠她了。
消息传回紫禁城,愉妃与红颜说闲话时,叹道:“都是命吧,该是她享受荣华富贵的,哪怕样貌远不如忻嫔,身上总有一些强处,我们万岁爷对待女人本是好性儿的人,在他跟前但凡温柔体贴些,都能有好处。”
红颜笑着看皇帝送回来的彩墨画具,本想让愉妃带回去给永琪或八阿哥,可还没开口,愉妃却解释:“我是说兰答应,不是说你啊。”
红颜心里一颤,几时开始,她们之间说话也要小心了?她笑道:“我没多想,姐姐太小心,我们说话还要绕弯子吗?”
愉妃努力地掩饰了尴尬,起身道:“我去瞧瞧佛儿的药好了没有,那小丫头可别再烫伤了。”
看着愉妃离去,红颜将画具收好,这彩墨不宜存放,早些用了才是好的,可她从不作画,佛儿也没那耐心,从前也只有富察皇后作画,不知道皇帝送这个给她,是想让她做什么?但多多少少,皇帝看见这些东西会勾起对富察皇后的想念,对红颜来说,她默默地接受下皇帝这个心思便好,不必问更不能点穿,皇帝自己心里什么都明白。
樱桃进门,见主子弯腰穿鞋,赶紧上来帮忙,红颜却对她比了个嘘声,附耳低语后,樱桃先跑了。
小厨房这边,愉妃进门来,见佛儿坐在炉子边盯着瓦罐里的汤药,小脸儿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她忙笑道:“乖孩子,歇着去吧,这粗活怎么是你做的。”
佛儿摇头道:“皇阿玛叮嘱,额娘的汤药不能假手他人。”
愉妃笑:“我也不行吗?”她上前摸了摸佛儿发烫的脸颊说,“回头把脸烧红了散步去,可就不好看了,去外头透透气,这药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你额娘送去。看看,眼睛都迷了不是?”
佛儿揉了揉眼睛,盯着火光看,这会儿的确有些不舒服,便谢过愉妃离了小厨房,有其他宫女要进来搭把手,愉妃道:“地方小,你们都在这儿,怪闷的,这药就好了,好了我叫你们。”
愉妃在小凳子上坐了,手里拿着蒲扇轻轻地挥动火炉,看着那张牙舞爪的火舌将瓦罐烧得漆黑,眼睛也渐渐迷了看不清东西,蒲扇停下来,遮盖在扇子底下的手里,捏着一包药粉,那是太后给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