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摇头:“富察大人和夫人,不会在乎这些,富察家的人坚强果敢,皇后娘娘亦是如此,在他们看来,没有比活着更好的事。”
弘历叹道:“朕原就知道那里会乱,派傅清去,是因他行事沉稳,这次的事实在有些意外,他该等一等朕的旨意,那么急着先行镇压,虽然现在让我大清出师有名更在战局上占了上风,但朕到底失去了良将功臣。”
红颜见皇帝的心思,已经放到家国天下上,更加收敛自己那点心情,但愿这件事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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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皇后的药(还有更新
数日后,天气骤寒,仿佛九月里就要飘雪一般,好在红颜和愉妃早有准备,提早给各宫添了炭,但还是有许多人因此染上风寒,皇太后病了,皇后也病了。
太后的病愉妃去瞧过,吹了风头疼脑热,加上心情不大好,静养些时日便是。红颜虽然每日都到凝春堂外等候请安,但每日都被华嬷嬷打发,有时候颖贵人几位就从她眼前进门去,太后就是不见她,说什么令妃协理六宫十分辛苦,不必再惦记太后。
旁人都以为太后这么不给令妃面子,会让她内心受挫,可红颜心里完全无所谓,反倒是见了听几句刻薄话才没意思。她不过是尽本分,而非尽心。相比之下,红颜更担心皇后,皇后必然是趁园中染风寒的多了,假装跟这一阵风,她并非要强迫皇后放下这些事,连话都没说半句,如何来的强迫,可她希望皇后能振作起来,如今二爷二夫人都不在了,她还能折腾什么呢。
这一日和敬进宫探望太后,从凝春堂出来后,就到天地一家春找红颜说话,因园子里病的人多了,她没把儿子抱进来,反偷得半日闲工夫,懒懒地靠在明窗下晒太阳,抱着手炉说:“倒是躲在你这里,才有几分清闲,带个孩子实在太辛苦,我都不想再生了。”
红颜笑道:“随遇而安呗,在我面前说什么不想生,你也不怕我难过?”
和敬打量着红颜:“听说舒妃是吃了蒙古大夫开的方子,你怎么不吃呢?”
红颜道:“吃过了,没什么用又撂下了,你也不必费心劝我,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想把自己逼急了。”
和敬叹:“你真好,当初额娘就是把自己逼急了,我知道她心里苦。”
到如今,提起皇后就是接秀山房那一位,除了和皇帝闲话时偶尔会提起大行皇后,除了和愉妃办事时会拿两位皇后作比较,纵然长春仙馆还是从前的模样,可能这样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富察皇后的,就只有她的女儿了。
和敬眼眶微红,但到底忍耐下了,拿起佛儿玩丢下的玩具,笑道:“我不如额娘好,额娘对我们兄弟姐妹用尽全部心思,可我时常没耐心,孩子一淘气我就想哭想躲起来,还好他阿玛是可靠的,他要带着那个小的,还要带着我这个大的。”
“过几年就好了。”红颜温和地说。她心里明白,皇后当年上有长辈扶持,哪怕婆媳关系不如外人看得那么好,太后对孙子孙女是真心喜爱的,而和敬现在没有可依靠的长辈,什么都要靠自己,她把佛儿养大,即便幸福欢乐远远多过辛苦,可和敬若说苦,她绝不怀疑。
红颜唯一担心的,是和敬慢慢地也会变成皇后那样,她希望和敬能放下一切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此刻便道:“福隆安也大了,你舅妈不能经常带他来玩耍,佛儿是个天生怕寂寞的孩子,现在懂事了就知道不能缠着我闹,有时候瞧见她一个人闷闷的有忍耐着,实在叫人心疼。你若是嫌烦了,就把小阿哥送进来我替你养着,你和额驸还那么年轻,去外头走走去做想做的事,你要做什么,皇阿玛还有不答应的吗?”
和敬笑问:“你真的愿意替我养着?我就是觉得现在放不开手,今天丢下他进园子来,我都犹豫好半天。”
此时樱桃来禀告,说陆贵人在外头求见,和敬让请进来,樱桃却说陆贵人不愿打扰公主和娘娘说话,和敬便才到该是有什么她不能听的话,撂下手炉道:“时辰不早了,我到底惦记那小东西的。方才的话你可记住了,改日我把他送来,可就再不管了。”
红颜送她到门前,笑道:“不怕你不管,就怕你嫌我饿瘦了你的宝贝。”
待和敬离去,陆贵人才进门来,红颜听她说是从接秀山房回来,陆贵人道:“皇后娘娘染了风寒,舒妃娘娘让臣妾代她去问候。”
红颜让她坐下,主动问:“有什么事吗,皇后没见你?”
陆贵人左右看了看,便对红颜道:“见了,不过隔着一道屏风,因是皇后娘娘那会儿正喝药。”
红颜点头,可陆贵人却说:“臣妾伺候舒妃娘娘一整年,她吃那坐胎药的味道,都刻进臣妾骨子里了。今天在接秀山房看皇后娘娘吃药,闻着那气息,不像是风寒的药,倒是和舒妃娘娘的坐胎药有几分相似。”
红颜微微蹙眉:“你是来对我说这些话的?”
陆贵人道:“臣妾觉得奇怪,舒妃娘娘近来脾气浮躁些,原不过是几句闲话,但怕她心里不自在,就想找娘娘说说。”
这事儿的确新鲜,陆贵人照顾舒妃那么久,之前每日按时提醒她服药,那药的味道连红颜都熟悉了,陆贵人一定不会闻错。可对陆贵人来说,兴许只是好奇皇后为什么要装病喝坐胎药,但对红颜来说,这事儿意义就重大了。
皇后是真的把傅二爷放下了吗,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和皇帝有一男半女?想她侍君多年一直无所出,算算年份远比自己长,若非她一心在别人身上,身在高位的人这样的日子委实不好过。可正因为她恨不得把身心都交给傅二爷,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无所谓,现在突然开始服坐胎药,红颜心中不禁叹息,她若早几年就开窍该多好。
这件事,红颜唯有对如茵说,可如茵足足等了一个月才再次进园子,彼时园子里早已经落下第一场雪,她来的那一天也是大雪纷纷,一进屋子便说:“姐姐这里阳春天一般,我都要化了。”
红颜笑:“在我这里暖一暖,再去你姐姐那儿,别带着寒气去。”
佛儿见姨娘来了,就满世界找福隆安,可她已经懂事了,知道福隆安明年就要进书房,如今在家里由私塾先生启蒙开悟,她嘀咕了几声就拉着奶娘去,没有来纠缠红颜和如茵,反叫如茵心疼地说:“到底是闺女好,我家的两个小子可没这么贴心。”
红颜也心疼孩子,对如茵说:“腊月里带来吧,让她高兴高兴,哪里就这么多规矩呢。”
之后如茵告诉红颜富察家里的事,红颜则告诉她皇后在服用坐胎药的事,果然连如茵都说:“她早几年就这么做该多好,如今什么都晚了。”这样的事越说越沉重,如茵想起另一件事,对红颜道:“傅恒已经开始忙了,皇上正月过了元宵要南巡的事,姐姐可知道?”
红颜颔首:“我知道,皇上去年就告诉我了。”
如茵愣了愣,啧啧不已:“到底是姐姐,什么新鲜事儿在你这里都不稀奇,皇上什么都会对你说。”
红颜自然骄傲,可也只会对着如茵露出来:“不过是一句话,有什么稀奇的。”
而提起南巡的事,傅恒必然随扈,如茵大概也会跟着去,傅恒说此番南巡路线,将渡黄河后乘船沿运河南下,经扬州、镇江、常州、苏州、嘉兴至杭州,来回约莫两个月的功夫,再回来时,京城就该是春天了。
那年皇帝带皇后登泰山,原本要一路南下去领略江南风光,奈何皇后在德州撒手人寰,南下的事一搁就是好几年,皇帝南下游山玩水是必然的,但也有他朝廷上要办的事,且不说如今不再悲伤愿意再走那条路,国家的事他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如茵问:“姐姐一定去的吧?”
红颜颔首:“自然要去的。”
可腊月里如茵再带着福隆安进园子,红颜却私下对她说不打算南巡,只因宫里的事要有人留下照应,她和愉妃总要留一个。那天她无意中听见永琪对愉妃说,希望额娘能和他一同去江南,愉妃却说她要留下照顾宫里的事,永琪懂事没再纠缠,可孩子到底是失望的。
如茵知道红颜是真心疼爱五阿哥,可她也说:“只怕皇上不答应。”
果然,等宫里要最后确认出行之人的名单,令妃娘娘不在名单之上,事先没对皇帝打招呼,也没对愉妃提起,莫说他们意外,连太后都觉得不可思议。对华嬷嬷说:“她是不是觉得这次皇帝带着我去,她就不去了?她是不是希望皇帝这一次,也不要带着我同行?”
自然不是这样的缘故,可无论红颜如何解释,弘历都不答应,说宫里的事自然有人料理,为什么非要留下她,两人有好几天没说话。那日舒妃见红,闹得太医守了两天,皇帝来探望后,红颜送他出门,在天地一家春门前分别,红颜拉着皇帝的衣袖说:“舒妃姐姐身子不大好的,若是我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多可怜。臣妾和皇上的日子长久着呢,皇上这次先去,看看哪里好玩,下一回再带着臣妾去。”
舒妃的模样弘历看到了,的确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宫里,可非要留下愉妃带走红颜,也同样没道理,又见红颜那么诚心诚意更有几分愧疚,才软下心来说:“罢了,朕早去早回。”
红颜温柔一笑:“江南春光好,皇上舍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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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无情的母子(还有更新
红颜这句本是玩笑话,可皇帝当真出了门就乐不思蜀,原定两月到达杭州,停留数日后就返程,结果一直到三月还在江浙一带徘徊。毕竟与红颜也是多年情分,感情都深深藏在心里,哪里就如热恋的小情人一般难舍难分。反是舒妃分娩在即,皇帝太后都不在宫里,旁人瞧着不免有些寒心。
好在舒妃自己并不在乎,她想要个孩子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皇帝,而皇帝有几分真情,太后又有几分真心,她自己比谁都明白,既然如此,本就不在乎的事,何必耿耿于怀。
反倒是太后和皇帝几乎带走了所有人,圆明园里清静得仿佛能听见花开花落的声音,没有妃嫔之间的争风吃醋,没有太后的刁难刻薄,也不必日日惦记着皇帝的起居饮食,细数红颜从做宫女那会儿起到如今,从没有过长达几个月的清闲,皇帝离京一个月,红颜的气色就比正月里强,瘦得让人心疼的身体,也长出几两肉了。
她和舒妃每日散步晒太阳,天气渐渐热了,舒妃也越来越笨重,就养了几缸鱼养了几只鹦鹉,在院子里取乐。时不时会有五阿哥请安的信函从江南送来,这日又有永琪的书信,说他们在江宁校场赛马,永琪得了头名,字里行间都是孩子的蓬勃朝气,果然出了门海阔天空,孩子的天性也放开了。红颜将信念了两遍,小心翼翼收起来,舒妃笑道:“永琪也是乖巧,不知是他自己有心呢,还是愉妃教得好。我就不信这出去几个月了,皇上在外头不偷一口腥的吃。”
红颜笑道:“什么叫偷,他想吃还不便宜?如茵出门前就告诉我,沿途的官员早早就准备好了,还不能大张旗鼓,要偷偷摸摸的才好。”
舒妃轻哼一声:“你猜万岁爷,会不会带几个回来?”
红颜摇头,朝九州清晏那边指了指说:“嘉贵妃娘娘在呢,咱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呗。”
舒妃被逗乐了,一时腹中胎儿也跟着翻滚,看着肚皮隔着衣裳就起起伏伏,她对红颜道:“这么皮的小东西,一定是个小阿哥了,我可真想要个闺女,和佛儿一样乖巧贴心才好。”
小公主跟着愉妃一道南巡去了,红颜这阵子也十分想念,但提起儿子和女儿,她反劝舒妃:“闺女自然贴心,可皇家的闺女能有几个留在京城,你是想有个孩子将来能做依靠的,还是儿子好,将来还能有儿媳妇给你欺负不是?”
舒妃撇嘴道:“我的儿媳妇我必然疼的,受尽了祖母的气,我怎么好再折腾我的儿媳妇。”
此时春梅来传话,说三阿哥来请安,红颜出门见了三阿哥,三阿哥说他要回紫禁城办事,特地来向二位娘娘请示,红颜便答应了,只叮嘱他路上小心。
且说皇帝此番南巡,把三阿哥留下协助几位大臣管理京中事务,比起带他南下,能把这么要紧的事交付给他,也算抵消了之前的责罚,大阿哥的死让皇帝心中有愧疚,对待三阿哥比从前宽容许多。三阿哥也算争气,好歹手头的事做得有模有样,对留下的令妃和舒妃也十分尊敬,但他心里是否会因为生母的遭遇而生怨念,旁人就不知道了。
红颜回来,说了三阿哥的事,舒妃有心:“他独自回紫禁城,会不会悄悄去咸福宫看他的母亲?”
“看也是人之常情,到底是亲生母子。”红颜并不在乎,说道,“我们皇上看似好说话耳根子软,心里头什么都明白,定了的事是绝不会改变的,他如今只是对三阿哥客气了一些,其他还是一如既往,三阿哥若是聪明的,至少能保得自己一生富贵平安,他非要强求什么,他阿玛的心肠硬起来,他们也就没得做父子了。”
舒妃不禁扶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可听见了,额娘不求你聪明伶俐,只求你老实些,你阿玛的心思,其实你们这些小子玩儿得过的?”
红颜嗔怪她:“说什么呢?”
舒妃却道:“我一直挺奇怪,你这样心肠的人,看待皇上对别人做出的冷酷之事,总是淡淡的。不会劝也不会难过,和我们随口聊两句,就算完了。就算是别人的事和我们不相干,难道你不会有唇亡齿寒的悲哀?”
红颜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她随时都准备着失去眼前的一切,重新回到平淡的日子,既然没有强烈的得失心,即便会为旁人惋惜可怜,也不会有唇亡齿寒的悲凉。说到底,别人的事与她什么相干呢,如果人人都先管好自己,这天下还能有什么麻烦?偏偏不是所有人都会先管好自己,大部分的人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就是红颜也不能免俗,她只是比别人好一些罢了。
此刻舒妃这般问她,她也不过玩笑似地说:“什么唇亡齿寒这样严重,没了恩宠还有荣华富贵,将来我们俩都失了宠,每天都是这样清闲的日子,多好呀。实在闲的慌,没事做了就把儿媳妇叫进来说说话,她还敢不孝敬你么?”
舒妃嗔道:“你这是什么七老八十的心态,我们才多大。”但她摸摸自己的肚皮说,“自然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我这脾气教不来孩子,将来你要多帮帮我。”
红颜故意道:“你这是认定我这辈子生不……”
“闭嘴!”舒妃拦住了红颜,心疼地说,“别说那种话,孩子会被你吓走的。”
且说三阿哥从圆明园到紫禁城,将要紧的事办妥后,就该返回圆明园去,等候车马的时间里,有内侍上来巴结,竟是问三阿哥有没有心思去咸福宫看望纯贵妃,三阿哥冷着脸问:“额娘有什么事吗?我隔几日就派人来请安问候的,一向都很好,皇阿玛和额娘都不允许我们相见,为的是额娘的身体,这会儿你们撺掇我去见,岂不是抗旨?”
三阿哥的确隔天就派人到紫禁城请安,可那些人不过是辛苦来回走一趟,点个卯喝杯茶就算交差了,纯贵妃在咸福宫里到底是什么光景,并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反正皇帝要他们说一切平安,他们照着说就是了。
那些闲在紫禁城里没得好处捞的太监们,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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