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弘历尚有理智,唤道:“你起来,你该死什么若她们能像你这样想,哪里来的是非麻烦。”
吴总管起身道:“奴才是不愿见皇上和太后之间生出误会,伤了母子情分。”
弘历深邃的星眸有血丝纵横交错,是疲倦亦是为这些事牵动了心神,沉甸甸的一声:“便是母子情分在前,也要有个人去告诉她,她那样做是错的。”
且说圣驾于当日回到圆明园,皇帝在集凤轩与母亲相见,不过是归来道声平安,未涉及那两件事。匆匆别过母亲,就去长春仙馆歇下,其他诸位妃嫔没有被允许接驾,也不被召见,帝王归来与否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皇帝是在宫而不是平湖秋月,女人们总算还能接受。
而皇帝到长春仙馆,小阿哥就不能睡在皇后身边,皇后亲自把摇篮送去小阿哥的屋子,看着儿子安稳地熟睡,叮嘱了乳母嬷嬷们一番,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却见留在寝殿伺候的千雅迎出来说:“主子,皇上刚刚宣召了伺候令嫔娘娘的何太医,正在里头问话。”
皇后眉心微微一颤,问:“皇上是否要我规避”
千雅正是为此为难:“皇上没要任何人躲开,连奴婢都没支开。”
这反而叫皇后心更加沉重,她想了又想,屏退千雅等人,只身走到门外来,但听里头弘历问:“那些药对令嫔的身体,会不会有长久的伤害”
何太医说:“普通的避孕之物,不长期服食且长久不再服用后,不会损伤身体,但是药三分毒,往后谨慎仔细一些亦不是坏事。”
屋子里静了须臾后,皇帝才问:“令嫔知道吗”
何太医应道:“昔日令嫔娘娘被灌下药,虽是迷药而非绝育之药,但微臣以为那样的事对娘娘的心灵有很大的伤害,所以此番臣斗胆隐瞒了事实,令嫔娘娘自己尚不知,微臣认为娘娘不知更好。”
听得皇帝似自言自语般:“是啊,她不知道才好,千疮百孔的心,朕都不知该从何处为她补起”
皇后不自觉地摸了摸领口和衣襟,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稳重端庄,似乎心里已经做好准备等待丈夫的质问,可弘历会怎么问她,她又该怎么回答
然而屋子里,却响起了让皇后更心惊胆战的事,皇帝突然问:“朕记得,你是傅恒举荐到令嫔身边的”皇后感觉到自己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从皇帝嘴里同时听见傅恒和红颜的名字,几乎要吓破她的胆,若是被皇帝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情感的纠葛,弘历会怎么做
“回皇上的话,臣的确是富察大人举荐到平湖秋月。”何太医却从容应对,“在那之前,臣不在内宫当差,是在各王府贝勒府行走,经人举荐后至富察府为福晋安胎养身。承蒙福晋青睐,是福晋希望富察大人将臣派至令嫔娘娘身边,大人便满足了福晋的心愿。”
皇后一手捂着心口,竖起耳朵听里头的话,果然听皇帝说:“不错,令嫔与傅恒家的福晋情同姐妹,幸好她还有这样的姐妹在。”
皇后一颗心落下,皇帝很快就说:“这次的事,就继续瞒着令嫔,如你所说的确不知道更好一些,朕亦不会向她提起,你照旧当你的差。这一次的事,朕要重赏你,往后也要好好为令嫔挡开这些麻烦。”
何太医朗声应道:“臣遵旨。”
皇后在门外,一直等到何太医出来,她不曾避让,何太医自然有些惊讶,心想皇后应该听到了那些话,但皇帝从一开始就好像没打算避开什么人,哪怕不是被皇后听见,也要让皇后身边的人听见似的。
“下去吧。”皇后淡淡地一声,何太医躬身施礼恭敬地退开,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见皇后深深呼吸定下心神后,才转身进门。
这边夫妻相见,弘历问:“永琮可好,不放在你身边他能不能安心睡”
皇后颔首:“到底有乳母在。”
弘历站起身,舒展长途跋涉的疲惫身子,刚要开口说什么,皇后先道:“我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
“听见了”弘历显然有所准备,可说的却是,“朕会找合适的机会和太后谈一谈,你放心,朕不会与她起争执,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皇额娘不能一错再错。真有一天母子决裂,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母子决裂四个字,太沉重,实在是说也说不得。”皇后忐忑不安,她总觉得皇帝下一句话,就是冲着她来,可不到那一刻,她也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做过什么。
皇帝却不知是故意不说,还是完全不知道皇后也牵扯其,依旧淡淡地与妻子道:“你安心,这么多年了,朕不会再冲动鲁莽,会与太后好好谈谈。”
皇后惴惴然:“那臣妾”
弘历道:“与你不相干的事,何必牵扯进来。”
吴总管正好捧着折子进来,听见这句“与你不相干”,可他分明记得进城前与皇帝说起此事,皇帝口那一声声“她们”,在皇帝心里,又怎么会与皇后“不相干”
而此刻,平湖秋月里,皇帝从天津归来,各色吃的玩的带了许许多多,由十几个太监宫女络绎不绝地搬到平湖秋月,在正殿里堆起几座小山,乳母抱着小公主来看热闹,小公主指着那么多东西咿咿呀呀个不停。
红颜也奇怪了,喊住送东西的人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头一样的东西重复了至少十几件,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是不是皇上让你们送来后,由我分好了再送去各宫娘娘那儿”
来者应道:“这都是给令嫔娘娘的,并不是劳烦娘娘再去各处分派。”
红颜不可思议地摆着手:“给我那么多,我放在哪里好。”
那人道:“奴才也听说,这本是皇上带给各宫娘娘的东西,可突然吴总管派人传话,让全部搬来您这儿,只给令嫔娘娘您一人,奴才只是奉旨行事,娘娘若要问缘故,奴才们也实在答不上来。”
红颜愣愣的,又问:“那其他娘娘那儿呢”
“似乎什么也没给,都搬到平湖秋月来了。”那太监一脸巴结的笑,“自然是无人能与令嫔娘娘比的了。”
樱桃带着碎银子,送那些人出去,红颜围着那一堆堆东西转了两圈,听见女儿咿咿呀呀,便让乳母抱着她去抓,佛儿抓了把羽扇挥了几下,手上力气还不够,很快就落在地上了。
红颜亲自上前去捡起来哄着女儿,再看那些东西,各色糕点,风筝、扇子、灯笼大概是皇帝走访民间时买办的,这数量至少体面的妃嫔都能有,而他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全送来给自己
樱桃笑嘻嘻地走进来,见主子发呆,上前道:“咱们必然不能再把这些东西送给其他娘娘了,可是光我们平湖秋月就有好十几张嘴,奴婢再去外头送些人情,还怕吃不完”
红颜摇头:“就是皇上他到底怎么了,他就不怕别人又嫉恨我,为了这么些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
樱桃眯眼笑着:“主子,真的不值钱吗万岁爷这架势,巴不得把全天下都给您呢。”
“胡说八道。”红颜没好气地推开她,可难掩一脸甜蜜,怎么会不值钱呢,皇帝给她什么都是最珍贵的,可她正为舒嫔的事要给皇帝一个交代,怕他觉得自己心机深重而烦恼着,皇帝却先给了她这么一个不是惊喜的惊喜。
她轻轻一叹,吩咐樱桃:“好生整理一番,挑一些好玩的东西,留给五阿哥和福灵安。”
京城富察府门前,满身风尘的傅恒骑马归来,才翻下马鞍,就听见花盆底子踩着青砖的脚步声传来,绕过马身,便见如茵急急忙忙地奔向自己。
傅恒心头一紧,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可妻子猛地扑向他撞进怀里,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腰肢。
福晋突然这样子,慌地丫头家丁都纷纷低下头,好在这里不是老百姓能随便经过的地方,但傅恒还是无奈地笑着:“如茵,你怎么了我只是出门三天。”手机请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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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御膳(还有更新
妻子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似的,傅恒虽觉得在外头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没拉下脸说她,温和地拉开她的手臂反将她揉入怀,并肩朝门里走去,笑道:“舒嫔的事,已经听说了,知道你聪明能干,不知还有这样的胆子。 怪不得三嫂四嫂她们,如今都怕你几分。”
如茵却压根儿没听这些话,想着的是红颜告诉她,当初皇后许诺将傅恒与红颜配成双,却在他找红颜表白的那一天把她送上龙榻,傅恒还只当是皇帝把持不住要了红颜,不知是亲姐姐算计了皇帝和红颜,还辜负了他。
“我带了天津的地方小吃给你,你不必往宫里送,皇帝也给娘娘们带了些回去。”傅恒说着,两人已进了内院,变成了如茵拉着傅恒的手,急急忙忙往屋子里去,而踏进门槛她就反手将房门合上,吩咐外头,“预备热水,等我随时传你们。”
傅恒径自往衣架走去,脱下沾满风尘的外衣,里头的衣裳早就汗湿了,可这般狼狈,香香软软的娇妻却毫不嫌弃,忽地就扑上来紧紧抱住她,傅恒向来知道如茵会对他撒娇,可今天这样子亲热,实在有些奇怪,他含笑问:“这是怎么了,如茵,我们可都有两个孩子了。”
丈夫的意思,是他们不再是新婚小夫妻,可如茵这样粘着人,仿佛新婚后对一切迷茫无知,只会跟着丈夫到处走的小娘子。可如茵才管不了这么多,哪怕将来老了,她还是要这样黏着傅恒。
“那又怎么样”娇美的人儿笑得那般幸福,“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是不是”
“大白天的。”傅恒嗔笑一句,他浑身黏糊糊的,露出不舒服的神情,“让我沐浴更衣,清清爽爽地陪你说话可好,我还想去抱抱福隆安。”
如茵明亮的双眸,闪烁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傅恒,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可好,但若答应了,就一辈子都不能反悔。”
傅恒就是觉得如茵今天很奇怪,不禁问:“你在宫里受委屈了皇后为了舒嫔的事为难你了”
如茵晃着脑袋,连连摇头:“谁会给我委屈受,我只是想你答应我这件事。傅恒,我会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将来不论如何,都不要纳妾,除非我死在你前头,你要有个人来照顾”
傅恒匆匆捂住了妻子的双唇,微微皱眉道:“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撒娇我自然宠着你,可不许胡闹,不许说这样的话。”
“那你是要纳妾的”如茵动了情,眼眸微微湿润。
“不是要纳妾,是不许你说生死离别的话,我们还那么年轻,想得那么远做什么,再不许说了。”傅恒想要伸手去摸摸妻子的脸颊,可嫌弃双手握着马鞭缰绳一路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还是觉得不满意,这样的举动倒让如茵破涕为笑。
她眼含着泪花,再问道:“一辈子都不会纳妾,是不是”
傅恒坚定地点头:“不纳妾,我这辈子身边有你一人就足够了。不要胡思乱想,娶了你是富察傅恒前世积福,今生怎能不珍惜,如茵,我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我怎会负你。”
“不论”如茵还想说,可她怕了。怕丈夫觉得自己奇怪,怕他要去探究发生了什么,她不能告诉傅恒是皇后背叛了他辜负了他,他们若做不成姐弟,红颜姐姐也会愧疚。红颜说得很对,不再提起那件事,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一旦提起来,眼前的幸福就都没有了。
“快让我洗澡。”傅恒无奈地笑着,“热得要捂出痱子了。”
如茵甜甜地一笑,上手扯下他的衣衫,看到精壮的胸脯,脸上飘起红晕,娇羞地说:“再忍一忍,七月一过天气就凉快了。”她眼含秋波,柔柔地望一眼傅恒,看到丈夫递回的目光,她知道这一刻傅恒眼,唯有她纳兰如茵。
日落黄昏,绚烂的夕阳在天边作画,红颜抱着佛儿站在湖畔吹风,小公主对于天空燃起的焰火充满好奇,红颜对她说话,小家伙偶尔咿呀一声仿佛能明白。
到如今,红颜当真再没有半分对纯贵妃的愧疚之心,且不说纯贵妃做过什么,单单抢走她的孩子这件事,起初红颜还觉得不妥当,可是现在,便是皇帝要将小公主抱回去或送去别处,她也要争一争了。
“佛儿现在有额娘陪着,等长大些了,一个人就该寂寞了。”红颜轻轻点着女儿肉呼呼的脸颊说,“额娘好想给你生个小妹妹,将来陪着你玩,跟在你身后跑”
有脚步声传来,是樱桃和乳娘走来,樱桃说:“皇上刚送来御膳,请主子享用,膳厅里已经摆好,主子早些去用膳吧。”
乳娘上前抱过小公主,红颜知道乳母们为了能更好地喂养皇子公主,每日膳食虽精,但寡淡无味,吃多了就无法下咽,红颜问过自己的额娘,说小公主已经半岁多,母乳大可以少量进盐,红颜此刻便说:“跟我去瞧瞧,有没有爱吃的拿去,不要再吃那些没味道的东西,一个夏天亏你熬过来了,实在辛苦。我这儿不必紧张宫里的规矩,你吃得合适就好。”
乳母大喜,谢过红颜,随她一同到膳厅,却见满满当当地摆了正经的御膳,不得不多添了几张桌子来盛放上百道菜,红颜站在桌子那一头,都看不到最尾处的菜肴。乳母也是唬了一跳,即便是皇帝平日来这里,也大多从简,这样摆出正经的御膳,乳母还是头一回瞧见。
红颜觉得很奇怪,弘历今天搬来小山似的东西送给她,不说什么缘故,把别人的都克扣下了,现在又把御膳送来,红颜让樱桃把送御膳来的太监叫到跟前,可他们只在御膳房当差,皇上这样吩咐了,他们就照做,哪里知道皇帝是怎么个意思。
“那皇后娘娘那儿呢”红颜问。
“就是皇上说,娘娘那儿吃小厨房里做的,今日的御膳就全送来平湖秋月。”那太监应道。
红颜又将满桌佳肴看了一遍,从前皇帝摆御膳,的确会将后宫妃嫔爱吃的东西分别送去各处,她刚才听樱桃说,以为和平日一样不过是送来几碗菜,哪里知道是这样的阵仗,亏得樱桃一点儿不惊讶,仿佛稀松平常的事,这会儿还来搀扶红颜坐下道:“主子快用吧,回头菜都凉了。”
“皇上他到底怎么了”红颜觉得不安,皇帝这么做,透着一股子负气的味道,可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了什么不高兴,难道是舒嫔的事难道皇帝真的以为纯贵妃要害舒嫔,而舒嫔无意要害自己可那些都是她和如茵捏造的谎言啊。
上百道菜肴,红颜有十个肚子也吃不完,不过是樱桃挑她喜欢的夹了一些,剩下那么多白白浪费也不好,红颜只能让他们撤下后,分给太监宫女享用。
那天直到夜里,红颜都担心皇帝又心血来潮送什么东西来,好在总算是消停了。
可这几件事早就传进园子里,皇帝往日出门,或多或少会给后宫带些什么回来,虽说谁也不指望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念想。可这次圣驾出门三天,明明带了东西回来,却一股脑儿全送去平湖秋月,那样的阵仗,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集凤轩里如何不知这情形,等到夜里听说把御膳也全部赐给令嫔,太后闷坐在窗下,小宫女在边上摇着扇子,被她呵斥了一声:“退下,晃得我眼晕。”
小宫女怯怯然退下,华嬷嬷正打探归来,禀明确有其事,太后轻哼道:“他如今真是没那么多顾忌了,我这儿是不指望他什么,可他怎么做得出来,一面陪在皇后身边,一面把心放在魏红颜身上他不是口口声声不能伤了皇后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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