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一步步走近自己,眼底的色气都要溢出来,红颜登时脸红,手里正拿着佛儿丢在这里的布老虎,朝皇帝丢过去道:“青天白日,又要胡闹了。”
皇帝笑悠悠,岂容她跑,说道:“朕那些一等一的功夫,要时常练练才好,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盛赞美誉?”
屋内春光无限,外头依旧是冰天雪地,樱桃知道主子屋里走不进了,便来找小灵子,方才的话才说一半,可小灵子却连连摆手:“娘娘说了,再也不能提起来。”
樱桃也不是好奇要知道更细的事,是同样提醒小灵子:“我爷爷说,在宫里虽然要多长耳朵和眼睛,可也要装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反而错不了。咱们是娘娘最信赖的人,可千万不能给她捅娄子。”
两人有商有量,在这园子里,在紫禁城里,与娴贵妃都是时不时要碰上面的。两人早就互相指天发誓这辈子哪怕拼了命也要保全主子的安危,可上回在凝春堂发生那样的事,樱桃被绑着挨打,反而还要害得主子被逼喝药,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就明白,真要有什么事,岂是他们豁出性命就能改变什么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帮着主子远离这些麻烦。可有时候,麻烦事等在那儿,躲也躲不开。
元宵宴摆在西峰秀色,因有大批文武大臣并草原贵客进园子,妃嫔们随驾列席后,她们的住处附近,以及长春仙馆附近,都加强了守卫。
不知傅恒是外甥女将要出嫁舍不得而不愿见那些蒙古人,还是真正担心皇后的安危,主动请命担当元宵节园内关防的责任,这会子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他却穿着冰冷的铠甲,带着侍卫守护着皇后的安全。
西峰秀色这边,宾客之间众人瞩目的焦点,自然是传言中未来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他与和敬公主一般年纪,但他时男孩子,且流淌着草原上最尊贵的血液,眼下已长得高大威猛。但到底年纪小,眼眉间还有几分稚气,弘历东巡时见到的未来女婿,是骑马射箭无所不能的少年英雄,眼下他似乎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事,安安静静的十足是个老实孩子。
反而和敬作为女孩子,大大方方,许是有金枝玉叶的尊贵,又或是她知道自己才是选人的那一方,面对色布腾巴勒珠尔毫不害羞腼腆,惹得弘历不得不把闺女叫到身边说:“矜持一些,叫人看笑话。”
和敬却笑问父亲:“儿臣可没有不矜持,不过是比他们大方些,皇阿玛不是怕人看笑话,是舍不得了吧?”
弘历无话可说,他是能把女儿宠上天的阿玛,如今心肝宝贝就要出嫁,他当然舍不得,只道:“你高兴便是,可今日的事之后都要传给你额娘知道,回头她该训你了,老老实实去坐着。”
父女俩说话时,吴总管上前禀告,说令嫔娘娘要去长春仙馆,本是说好了宴席一半她就去禀告这里的事,皇帝让吴总管请红颜过来,和敬就笑:“可不许在额娘面前说我的坏话。”
皇帝亦道:“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事,你随便说几句就好,朕夜里会与皇后有商量。”
红颜领命离去,若是平日里,和敬一定会跟着她走,但今天她未来的丈夫在此,和敬还是懂礼的,而太后就在不远处坐着,红颜有心逗公主,也不愿让太后看见。之后有的是说话的日子,不急于一时,她很快就离开了西峰秀色,往长春仙馆去。
底下的人安排了暖轿,可红颜离席后直觉得呼吸也顺畅了,只想在清冷的雪地里走一走。宴席上酒香、肉香、脂粉香,且因宴请的是豪迈奔放的蒙古贵客,热闹得让人脑袋发胀,这会儿她稍稍扯开些领口,笑道:“怪不得皇后娘娘今日不列席,可是见未来女婿的大日子,必然是一早就知道今天的酒宴太热闹,怕身体吃不住。”
樱桃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一点不觉得吵闹,反是公主和她一样大,这就要出嫁了,樱桃觉得新鲜又激动。她没有嫁人的心思,也没想过离开皇宫去做什么,只想一辈子跟着红颜,但是看到同龄的公主就要嫁做人妇,以后会生儿育女,樱桃才感慨:“原来奴婢,也到了这个年纪,总还记得您刚来时的模样,还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您是大姐姐。”
红颜爱怜地说:“咱们不是说好的,背过人永远都是姐妹,你永远都是我的樱桃。”更摸摸她脑袋说,“若是有合适的人,姐姐也愿你离宫嫁人过自己的日子,哪能在我身边耽误一辈子?”
樱桃却憨憨一笑,指了在前头打灯笼的小灵子说:“奴婢走了,小灵子就可怜了,何况樱桃最舍不得的,是姐姐。”
去长春仙馆的路走了半程,见路上四五个太监宫女站着等人,手里的灯笼比起红颜这边的暗了许多,一个个冻得直跺脚,红颜循例问了声是哪里的人在这里做什么,几人应道:“奴才们是娴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娘娘她往林子深处去了,让奴才们等在这里。”
红颜记起来,方才娴贵妃说身体不适先退了席,这会儿早该回九州清晏才是,怎么还在外头不回去?
这时候,有人从边上的树林里跑出来,火急火燎地说:“快来两个人。”
跑来的正是花荣,她冷不丁见令嫔在这里,显然是吓了一跳,而红颜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得不问:“贵妃娘娘怎么了?”
花荣还算镇定,辩解着:“令嫔娘娘您知道的,我家主子不胜酒力,宴席上太闷热,所以提前退席。结果,刚、刚走到这里就犯了恶心,实在没忍住所以……”花荣比划了几下,示意她家主子呕吐了,“还请令嫔娘娘给几分面子,您先走吧,好歹有奴才们在呢。”
红颜见她这般说,自知不宜去见娴贵妃狼狈的模样,便叮嘱了几声,留下几盏明亮的灯笼就走远了。
花荣心惊胆战地看着一行人远离,才带上两个宫女再次回到树林里,凄冷的湖畔边,她们家主子并没有呕吐,却是结结实实地摔倒在雪地里不知是醉了还是晕了,发生了什么只有花荣一人知道。
红颜遇见这样的事,自然想起那天小灵子说的话,可她实在不愿去探究娴贵妃有什么秘密,何况牵扯着富察家牵扯着皇后。这会儿更加行色匆匆,要远离是非之地。
那么巧,半途遇见傅恒带着侍卫逆行而来,顺着这条路,自然要遇见娴贵妃,红颜本来只要客气地和傅恒点头示意后分开就好,这会儿她却停下脚步道:“大人,去长春仙馆的路太黑了,能否为我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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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二哥的秘密
忽听红颜说这话,傅恒不禁皱了眉头,莫说为红颜领路,就算做她的踏脚石也心甘情愿,但红颜绝不会贸然让自己为她领路,毕竟男女有别,毕竟傅恒是外臣,妃嫔与其他男子多说一句话都是是非。
“我从那边过来,没见什么人,大人也不必巡视过去。”红颜意有所指,却不知傅恒能不能明白。
“是,但臣还有其他事要去交代,且派手下为娘娘领路,请娘娘恕罪。”傅恒躬身道,继而指挥跟在身边的侍卫全部护送令嫔,七八个人掌着灯笼在前头领路,傅恒则退到一旁道:“夜路不好走,请娘娘多多小心。”
红颜见傅恒不会再往娴贵妃所在的地方巡查过去,暗暗松口气,点头致意后,便走上那被侍卫们照得透亮的前路。而傅恒独自一人默默等在路边,红颜走远后,他便悄然往红颜来的路上去,红颜如此谨慎小心,必然是遇见什么,而非没见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事,傅恒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红颜多留一个心眼。
可是傅恒寻来,却见娴贵妃和宫人在路上,娴贵妃像是病了又像是遭人袭击一般,绵软地被宫人左右架着,几乎无法自行行走,到后来还是被随行太监背了起来,匆匆往九州清晏去。
傅恒原见娴贵妃如此,想上前帮忙,但一想到红颜方才的谨慎,显然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还是隐匿在了黑暗里,再之后与将红颜送去长春仙馆的手下汇合,仿若无事地继续巡视各处。
长春仙馆里,皇后饶有兴趣地听着红颜描述色布腾巴勒珠尔,笑道:“怎么听你说,像个憨憨的傻小子,要是个老实人,将来可要被和敬欺负了。”
红颜道:“臣妾瞧着挺好的,皇上不让臣妾多说,怕臣妾说得不好,夜里皇上会过来,皇上亲自告诉您。”
皇后颔首:“皇上今早是这样交代过,他自己也紧张得很,生怕和敬不喜欢。”
话音才落,腹中的孩子好一阵拳打脚踢,皇后有些喘不过气儿了,可脸上的笑却那么灿烂,对红颜说:“这孩子这么有劲儿,一定结实有健康,我也只求他这两件。”
红颜端来温水,问皇后要不要喝,看着皇后的肚子起起伏伏,实在吓人又有趣,算着日子还有两个多月,不知是男是女,红颜心里时时祈祷着皇后能生下小皇子,将来她就不用再为帝后承担什么子嗣的责任,她的孩子可以像佛儿那样,安安生生养在自己的身边。
“红颜,何太医的药你可好好在吃着?”皇后问。
“吃着呢,您让何太医为臣妾配的调理身子的药。”红颜本来挺高兴的,皇后一提起吃药的事,不禁垂下了眼帘,“娘娘放心,臣妾的身子没事。”
“你那么年轻,自然没事。”皇后拉过她的手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时候你跟在我身边,我过得什么日子你最明白,这几年心情好,该来的就来了,谁能想到呢。”
红颜笑道:“这是娘娘的福气,如今只要娘娘母子平安,将来小阿哥健康长大,臣妾有佛儿在身边,也心满意足了。正如您说的,随遇而安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皇后点头道:“太后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次次都不能把你压垮,不正是因为你的心胸宽广,可在她心里却……”
“娘娘,咱们说说额驸的事儿吧,怎么又提起那些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红颜说道,“臣妾曾听太妃娘娘说,元宵节是康熙爷与德妃娘娘定情的日子,如今咱们公主和额驸相遇,必定也是圆圆满满的一生。”
皇后喜不自禁:“若是如此,才真正是我最大的福气。”
夜渐深,红颜没有再回到西峰秀色,她并不是地位崇高的妃嫔,今日皇后不在、娴贵妃中途退席,纯贵妃便成了最尊贵的一位,自然不需要红颜这道风景碍事,她若不在,其他人才高兴。皇后宫里派了许多人将她送回去,红颜留心着路上的动静,果然没再见到娴贵妃。
元宵宴散去,傅恒送几位蒙古贵客到城内别馆住下,安顿好了一切并派人监控他们的行踪后,就要返回家中。途中经过富察家大宅,想起明日有件事要在朝会上商议,便停下进门去找二哥商议几句,下人们说几位爷都各自回房了,他不惊动其他兄弟,径直往二哥的院落去。
傅二爷与傅恒一样,不喜欢铺张浪费,其他各房院子里无不富丽堂皇仆从如云,二哥这边却简单冷清,特别是他们从鄂尔坤河回来后,用的丫鬟家丁就更少。
门前的人请傅恒进去后,里头不见半个丫鬟,也不知是被要求退下还是偷懒,他一直走到二哥卧房门前,想敲门请二哥出来说话,忽听得里头二嫂哭道:“我求求你,让皇上派个外差,咱们还是走吧。在京城多待一天我都要疯了,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事,总要进宫去呢。她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缠着你,是要把我们富察家赶尽杀绝吗?”
傅恒紧紧蹙眉,转身见周遭一个人都没有,又继续听了几句,只听二哥道:“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能出什么事呢,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你以为要外差那么容易吗,你不是说鄂尔坤河太苦,我才想尽办法回来的?我让你不要进宫,你又不愿被人说三道四,不进宫不就好了,你说一句身体不好不就好了。我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怕什么?”
此时那些不知去了哪儿的丫头们出现了,三四人提着一大桶热水,远远看到傅恒站在门前,便问他怎么不进去。
里面听到了动静,二嫂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前来,看见小叔子站在那儿,而几个丫鬟才刚刚回来,她脸上充满了惊恐,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回去了。
傅清这才跟出来,沉着脸问道:“你来了多久?”
傅恒道:“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几句,只是我不知道二哥二嫂在吵什么,二哥若觉得不方便说,我这就走了。明天的事,我们到圆明园再说。”
傅清一个人压抑这件事多年,妻子也越来越神神叨叨,为了娴贵妃的执念弄得他们一家子都不安生,心中有苦无处说,今晚本是喝了几杯酒的,方才与妻子说话就没控制住,这会儿见弟弟也听见了,便道:“派人给弟妹带句话说你在大宅,你陪二哥再喝几杯酒可好?”
“是。”傅恒没有拒绝,让人给还在坐月子的如茵传句话,就随二哥走了。
且说如茵在家等着傅恒归来,却送来消息说去大宅喝酒了,想着如今傅恒愿意和哥哥们亲近也是好事,就没放在心上。
但丈夫不在身边的确不踏实,一夜辗转难眠,偶尔听见小儿子房里传来的哭声和乳母拍哄的动静,迷迷糊糊的,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凉风灌进温暖的屋子里,如茵紧了紧身上的被子问:“傅恒,你回来了?”
外头亮起一盏灯,果然是傅恒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如茵挑开帐子看见他,温柔地说:“去书房赶紧洗洗睡了,我这儿不用你陪,你回家我就踏实了。明儿一早还要上朝不是,喝醉了小心头疼。”
傅恒摇头:“我在园子里巡视关防不能饮酒,我身上这酒气,是在二哥身边沾染的,他喝醉了。”
“二爷明天早朝,怕是去不了了吧。”如茵随口这么说,就要唤下人来伺候傅恒更衣洗漱,好让他早些入睡,傅恒却说他把外头的人都支开了,拉了如茵的手道,“有些事想和你说,也给你提个醒儿。”
“这么晚了……”如茵本想催他先去歇着,可见傅恒神情紧张,便腾出床边的地方让他坐下,夫妻俩双手交叠在一起,如茵的手温暖了从寒风里归来的人冰冷的双手,可听着傅恒一字一句地说,渐渐叫她吓得心里发寒。
“我、我也有件事儿瞒着你,只有红颜姐姐知道。”如茵才想起她曾亲眼见二嫂发疯似的发脾气,把她代替娴贵妃送出宫的宫花摔在地上,如今想来,果然因为那是娴贵妃送的东西吗?
她解释着,说:“二嫂说是因为二爷在外头养女人,她气不过,求我千万给她面子,谁也不能告诉。当时我憋得难受,你又不在家里,就不经意地告诉了红颜姐姐,但之后我们俩谁都没再提这件事,她也一定保密了。她应该不会知道,其实是……”
妃嫔与外臣有私情,是死罪,妃嫔或死或一生拘禁冷宫,外臣可能牵连全族,而他们富察家,却与皇室紧密相连。
傅恒沉着脸道:“就算是娴贵妃一厢情愿,就算这些年什么事都没出,可一旦抖露出去,就是天大的事。多少人盯着我们富察家,亏得这么多年,也没人察觉。如茵,我告诉你是想你心里有个数,你时常进宫,万一娴贵妃纠缠你……”
如茵却小声问:“我要告诉红颜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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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这是谁留下的?(还有更新
傅恒几乎要冲口而出说“不行”,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外臣,根本不该对一位内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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