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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力破城冬日归京
未曾想到,那最后一战,竟然等到了十月底。
这岁运城是个怪地方,夏日里头比哪出都要炎热,可一旦到了冬日里头,又要比耀京城还要冷上几分。
纵使是玉无望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主儿,也被闹得头脑发昏。
那日黄昏时分,一场大雪纷纷然下了起来,雪片子挂在脸上硬生生地疼。
玉无望扬开大氅,将风长栖包裹在怀里,还未到军营,就见着里头一个个的圆顶帐篷,好似是白雪堆就的小山丘。天上地下皆是白茫茫一片。
到底快到十一月了,风长栖心里想着,那耀京城必定也下着雪吧?也不知花珑身子可好了些,心里可还算舒坦。
她心里焦灼,走路愈发快了。
风长栖怕冷,也不知玉无望是如何想到的好法子,竟然在帐篷里头生了一个火炕。
这会子一进门,就是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暖意。旁边还摆着两个熏笼,虽然比不得宫里的那样豪奢,可是那外头尽是些画藤模样的罩子,倒也雅致,丝毫不落俗套。
风长栖算是看出来了,不论在何时何地,那玉无望便能活的极好,他天赋异禀,这方面的能力,远远胜于常人。
好容易才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头,风长栖从玉无望的大氅里头钻了出来,玉无望这才见着这小妮子只穿了件暗青色的夹袄,外头套着青色长比甲,里头有一层薄薄的貂绒,这是御赐之物,也是御寒佳品。只是她之前病了一场,这会子十分瘦弱,大有身不胜衣的迹象。
风长栖跟玉无望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喝了一口子热茶,脸上氤氲着朦胧水汽,一时之间都被烘的脸色微红。
“那位将军倒是有几个时辰没见着了。”
曦忠毅这些时日几乎是被剥夺了许多实权,他固然是心里憋闷,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风长栖隔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曦忠毅这样被他们二人压制,并非是对他们心服口服,而是玉无望带着一道圣旨来的。
她对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营帐投壶。”
风长栖听了,扯了扯嘴角,讪讪一笑。
到底是个老人了,再怎么样的英雄人物,也总有到暮年之时。
“师父,这些时日多些师父照拂。”风长栖出于真心,给玉无望倒了一盏子茶水,“若是无有师父未雨绸缪,咱们再岁运城,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楚。”
事实上,若是无有玉无望,那曦忠毅还不知怎么倾轧他们这一方。
十月下旬,雨雪不断,迤逦脸面到了漫天遍野都是。
眼看着那四周都银装素裹,风长栖知道他们的事迹来了。
三个日夜,只听得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大捷。
捷报传到耀京城的识货,已经是三五日之后的事情了。
在十月里头,耀京城也下了一场雪,只是比不得岁运城那样打,雪霰子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奔涌而来。不一会子就看到宫城之中的琉璃瓦上一片银白。
冬暖阁。
里面地炕火气蒸腾,一进去便是热风拂面,倒也十分舒服,加上风帝心里十分欢愉,整日介都能见着此人脸上挂着浅淡笑意。
这日,曦妩给风帝熬制了一碗乌鸡汤,眼巴巴地亲自送到了冬暖阁里头。
见风帝眉眼之间笑意渐浓,心知必定是有什么好消息,她凑了过去,朝着那人笑了笑。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曦妩娇媚异常,有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夹袄,应该是新做的,领口窜出一把白毛,衬的那张小脸,粉团似得好看。
“岁运城那头,大捷。”风帝倒也不藏着掖着,“那丫头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我没看错她。”
一听这话,曦妩脸色突变。
风帝一股脑儿的竟然把这份功勋全都安在了风长栖的头上,那不过就只是一个一十二岁的黄口小儿,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处?她冷哼一声。
“皇上偏私。”
“嗯?”风帝倒也不跟曦妩计较,别过脸子,朝着她看了一眼,“如何偏私?”
“长栖固然是十分机警,可是岁运城是什么地方?大抵是国师的功劳。”她其实想说自家爹爹,只是这样未免太过招摇,只好改了说辞。
只是这样一来,风帝也清楚曦妩想要说些什么,当下只是笑笑。
“越是年幼,越是叫人惊奇。”
一句话堵得曦妩半点反驳的话都没有,虽然这室内生春,可是她却好像站在冰凉的雪地里头。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一旦是那人被玉无望重用,那么也就意味着,风昭日后没有半点机会。本以为那皇太女如同探囊取物,可是现如今看来,却是千难万难。
她这几日收到讥讽密信,都是曦忠毅提及玉无望跟风长栖的。
玉无望对风长栖十分护佑,就算是曦忠毅有心动手,也都被玉无望一一化解。
曦妩一早就知道玉无望是个祸害,现如今果然应验。
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那人坏了大事?
风帝倚在一边,将那折子看了又看,连带着身上的那间宝蓝色团福袍子都艳艳圣光。
他心里欢喜,曦妩也不好拂了那人体面,本还想着再说上三两句,哪里知道风帝半口乌鸡汤都未曾喝下,冒着这样大的风雪,乘着肩舆网云甯殿那头去了。
这几日花珑身子不爽,也找了太医瞧过了,只说是心思郁结,固热伤阴的缘故,一来二去,虚火内生,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只是花珑自从小产之后,这身子就一直不大好,需要好生调养,不能半点疏忽。
风帝心里一软,赶忙将那人抱在怀里又放到了软榻上。
“你身子不爽,这些俗礼都可免了才是。”
花珑听了,只是淡笑。
皇上说免了就能免了不成?
这宫里又宫里的规矩,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
“长栖过几日便能回宫。”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花珑登时就变了脸色,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不一会子便闪着泪光,“当真?岁运城得以平叛、”
“不错。”风帝点了点头,“朕一早说过,长栖有将帅之才,不该囿于后廷。”
这些不过就只是托词罢了,花珑才不管许多,只一门心思想着,风长栖现如今得了彩头,日后回宫,可就再也不同往日那般卑微。
到底是可以跟风昭平起平坐了。
这是她自己用性命搏来的。
她别过脸子,漱漱落下泪来。心里兀自念叨:白欢啊白欢,你到底是生了一个和你一般无二的好女儿。
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福气,就好像是她花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儿女环绕膝下的时候了。
岁运城。
风长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夹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只用一条请丝线绑着,通身没有半点装饰,素净到了极点。
这会子正谈到了兴头上,一脸红晕,久久不能消散。
“这样说,咱们再过三五日便能启程回京了?”
那些匪盗一一被关押在岁运城的地牢里头。
曦忠毅这会子倒是拿出了大将之风,将自己手底下的那一拨老兵,分派各处,有条不紊。
风长栖可不在意在岁运城谁人掌权这之类的问题,她一早就是归心似箭,片刻都等不及了。
“不错。”
玉无望看定她那张小小面孔,笑了笑。
“这几日咱们在岁运城好好转转如何?”
风长栖点了点头,“好极。”
“主儿身子还未大好哩。”阿春朝着自家主子讪讪一笑,“若是吹了风,又病了,可怎么好?”
知晓这人乃是真心,风长栖朝着玉无望笑道:“你见着了,有人处处管着我哩。”
阿春小脸一红,悄悄退了下去。
到了傍晚时分,玉无望骑着马,飞奔而来。
风长栖远远地就见着一记飞骑奔来,马上那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大氅,里头是同色的袄子,愈发近了,他朝着风长栖伸出手来。
风长栖毫不迟疑,就着玉无望的臂力,一跃而上,窝在他温暖的怀里,闻着那一股子浓郁的松香,心里陈静。
二人共乘,倏忽一声就没了影子。
曦忠毅一早就看他们二人不舒坦,这会子见他们这样恣意,这心里止不住地犯着嘀咕。
又见那间月牙白狐皮大氅将玉无望的大半张脸都遮掩过去,那风长栖就更是瞧不见了,整个人窝在玉无望的怀里,哪里有半点女子的娇嗔模样。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固然是师徒,却也要避讳几分。
他心思通达,不一会子就想到一个妙计。
奔了一圈,风长栖心中郁郁一扫而尽,她别过脸子,朝着玉无望看了一眼,笑道:“师父好骑术啊。”
玉无望目光轻柔,一双眸子墨如点漆,这会子清亮一片。
风长栖看的清明,那里头倒映着自己小小笑靥。
“在耀京城的时候,总觉着耀京城太过残酷,心里着实不大欢喜。可是一旦是离了耀京城,这心里却又止不住地难过。”风长栖的声音淡淡的,许是在岁运城待了这么些时日,声音清越孤绝,萦绕在玉无望二班,总觉着这周遭不是纷纷飒飒的雪,倒像是回到了春日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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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严阿蘅领罪受罚
回京之时,已经是十一月初的事情。
曦忠毅不肯回宫,镇守岁运城,只等风帝在找出一位能干的将士去接手才肯离开。
倒也叫风长栖见识了一次什么叫做不败将军的神威。
阿春是最高兴的,一路唱着小曲儿。
幸好一路顺遂,未曾预兆什么山川阻修,加以风露这之类的难事,越是往前走一步,越是觉得那耀京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甚至可以想到花珑见到她的神情,想来是会十分欢喜的吧。
远远比她想的要繁盛庄严,他们回宫之日,仿佛整个耀京城的百姓全都出来了,夹道迎人,欢天喜地。处处都是红绸铺地,风长栖隐隐约约还能听着什么“长栖公主千千岁”这之类的话。
纵使是她半点不在意这些浮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百姓才是最好哄的人。”风长栖倚在马车里头,一动不动,也不敢撩开帘子,这会子倒是有些怕见人了,“这本就是咱们该做的事儿,到了他们眼里,竟然那样了不得。”
玉无望看着她·红彤彤的面孔,笑了笑。
“现如今人人都知晓公主仁德。”
“师父,你怎的也来打趣我?”
“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止是为师对你如此,这耀京城,所有百姓也都如是想的。”
风长栖佯装镇定,喝了一口子热茶。
风帝亲自在宫门口接迎,各宫各院的主子仿佛也都来了,只是未曾见着花珑。
风长栖这颗心又悬到了半空中,莫不是病了?
“长栖,辛苦。”风帝只得这么一句。
若是在寻常时候,风长栖必定会十分动静,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她见惯了生死,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是以听到这么一句,只觉着十分嘲讽。
风帝对她,并无半点怜惜之情,这是一早就知道的,虽不觉着有什么稀奇,却也叫人心里难过。
她辞了宫宴,一路直往云甯殿。
看着那小妮子的瘦削背影,风帝眉头轻蹙。他感觉得出,自己的这个公主,跟他是没了半点亲近。
曦妩见风帝面色不对,忙道:“公主怕是欢喜疯了,怎的不出席宫宴?这可是皇上苦心孤诣,特地为她办的。”
“你若是不说话,不会有人说你多嘴多舌。”风帝一张脸冷到了极点,看得出来,这会子他是半点耐心都没了。
曦妩轻咬薄唇,心里纵使是有气,却也不敢说出一星半点。风昭站在一边,扯了扯自家阿娘的大氅,压低了声音,“阿娘,咱们也别去了,那是为着风长栖办的,这会子正主儿都不去,咱们凑热闹做什么?”
纵使是这么说不错,可是曦妩到底是贵妃,不论什么都要考虑妥当,若是依着自己的脾性,不管不顾,索性不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糊涂,这会子使性子给谁看?”
风昭又被自家阿娘如此教训,小脸一红,泫然欲泣。
她自然知晓,这次风长栖立的乃是大功,连带着耀京城的百姓,都知晓这位公主又将帅之才。
那她风昭算什么?本是天之骄女,现如今倒好,竟是半点都比不得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妮子了,这叫她如何受得住?
云甯殿。
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风帝对云甯殿这头也格外恩裳。
褥设芙蓉锦绣,所用之物,皆是上上品。
纵使是风长栖对这些半点都不在意的,也有些咋舌。
这宫里的富贵,现如今可算是享用不尽了。
她扑进了内廷,隐隐听着几声咳嗽,她愈发急了,刚进门,那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奔涌。
花珑见着是风长栖回来了,也哭个不休,朝着她伸出臂膀,二人紧紧抱在一处。
“阿娘,这些时日,你吃苦了。”
“我在宫里,如何吃苦?倒是你,瘦了这么些。”
花珑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那张玉色面孔,愈发白嫩,隐隐可见里头青紫色的血脉。
半点都看不出在岁运城的磋磨。
只是花珑知晓,这些日子必定不好过。
“孩子怎么就这么死了?”风长栖虽然知晓这会子问这样的伤心事不太妥当,但是她这心里存疑,势必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可。
血债血偿,一个都跑不掉。
还未等花珑说话,就见着那阿蘅穿着一身绯色宫衣走了进来,径自跪在风长栖跟前。
风长栖眉头轻蹙,忙不迭地说道:“这是何意?”
“阿衡失察,”她只觉着屈辱愧怍,这两股子情绪交织在一起,一齐奔涌在她脸上,登时就迸射出一股子寒意,“这后宫之人着实阴毒,将毒喂在鱼虾腹中,我这才没能及时发现。”
该死的!
风长栖气急,握住了阿蘅的手。
“这怪不得你。”
若是她,必定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毒物堂而皇之地进了云甯殿。
这三宫六院,也不知有多少位佳丽,一旦是有人怀有龙嗣,必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花珑是被人谋害的。
阿蘅本以为依着风长栖的脾性,必定不会轻饶了她,哪里知道,这样温吞,没有半点要惩治她的迹象,倒是叫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你做的已经够好,我阿娘活着便好。”她着实害怕,若是一尸两命可怎么了得?
“公子可是说了什么?”阿蘅怔怔地看着风长栖。
“师父只说,若是害死了腹中胎儿,母体必定受损。像是死胎之属,阿蘅必定倾尽全力救人。”
阿蘅心里颇有些动容,低垂着脑袋,依旧是恹恹的。
也不知这是匠人之心还是什么,风长栖也不再多管,把他们都打发了出去。
“你跟着国师,到底好些。”她心里宽慰了许多,“国师好歹鞥护佑你平安。”
风长栖点了点头。
“阿娘,我必定会查到元凶,为那孩子报仇。”
花珑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腹,骇笑两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后廷如此残酷,你我心里都是明白的,纵使是日后生了下来,也未必养得活。”
她对这些已经看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