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望并没有听从风帝的话坐在一边,反倒是走上前,侍候笔墨。
风帝笑了笑,轻声道:“这可不是当朝国师该做的。”
“皇上厚爱而已。”,
他每日必定习字,或多或少的区别而已,他得心应手地从水盂里用铜匙量了水,慢慢地放到了砚堂中。
这是新奉的墨,写起字来十分绵软,若是用此墨绘丹青画卷乃是极好的。
“都说国师的字极好,写上几个瞧瞧,如何?”
“却之不恭。”
他随手接了养号,洋洋洒洒写了一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有说不出的清隽秀逸。
见字如见人,果然不假。
“国师,长栖年幼,还请国师多多周全。”
“微臣必定护佑长栖公主周全。”他朝着风帝拱了拱手,“只要微臣活着,长栖公主必定无恙。”
一听这话,风帝倒是心里宽慰了几分。
“岁运城匪患横行,那些人又十分霸道机警,一切都要凭着国师一人之力了。”
玉无望倒是不觉着这有什么,冷笑两声。
岁运城固然是千难万难,可是这深宫大院,又何尝不是呢?
风长栖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饱受磋磨。
玉无望想到曦忠毅这会子还在岁运城,他向来统领四方,当惯了首领。若是他跟风长栖二人去了,想来事事都要被束手束脚。
“皇上,无望有个请求。”
“但说无妨。”风帝本就想托着玉无望好生护佑风长栖,岁运城现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那些匪盗一日不除,他这心里一日难安。
现如今只要是玉无望有什么需求,只要是有几分合理,都会答允。
“若是日后微臣跟允王发生争执,又牵扯到岁运城战事,若是遇到此事,该当如何?”
风帝一听这话,深觉有理,忙道:“朕自有计较!”
次日一早,风长栖就准备好了,穿着一身劲装,看起来分外英武。
只是那张面孔,终究十分稚嫩。
花珑满脸的泪,送了一程又一程,眼看就要到宫门了,风长栖立住脚步,紧紧地握住了花珑的纤纤玉手。
“阿娘,我答应你,必定会活着回来。”
纵使不能,也要叫曦妩一等不敢擅动,总要提白欢报仇雪恨,护佑花珑在这后宫安然无恙才好。
此事宫门大开,可以看到外头一丛丛花树开的如火如荼,风过处,只见得那一路繁花如同一束束火团子一般,夭夭灼灼。
风长栖看得出神,一双眼睛也被映得红艳艳的,登时就落下泪来。
刚好风帝乘着肩舆来了,径自到了花珑身边,十分亲昵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只是这动作太过生硬,并不出于真心。
风长栖再怎么痴傻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风帝为了叫她安心,才闹了这么一出。
她忽然觉得十分悲凉,再也按捺不住,泪雨滂沱。
日后这偌大的阴森后廷,当真只剩下花珑一个人走了。
………………………………
第七十四章 苦相连岁运城中
“阿娘,保重身子。但愿日后长栖可以早日归来,若是能陪着阿娘生产,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风长栖的话,句句是真心,她紧紧地抱住了花珑的身子,“阿娘,长栖必定会活着回来,还请阿娘放心。”
她现如今,对这后廷已经彻底死心,只盼着那位太后可以能在明处护佑好花珑。
寻常时候倒也罢了,偏得现如今她大腹便便,孕有胎儿。
一来二去,必定是大有不便。
“你是一个女儿家,为何要到那地方去?若是有个好歹,有怎么好呢?”花珑抽泣着,纵使是有风帝在一边搂着,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皇上,莫要让长栖离开耀京城,她只有一十二岁,还是个女娃娃。”
风长栖又想到自家阿娘,心中大恸,擦干了眼泪,看着宫墙外头的花树,在日光底下,闪耀的如同一块锦缎。有一个人这样惦念着自己,到底是好的。
她背过身子,头也不回,大跨步出了宫门。
玉无望一早就在外头等着,站在花树下头,看见风长栖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他看定风长栖的小小面孔,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细细地擦了擦她的眼泪。
风长栖双眼迷蒙,一双眼睛烁烁闪闪,一旦是闭上眼睛,满目皆是一片血红色,这一条道上的繁花,愈发刺目。只叫她浑身发颤,万分煎熬。
“咱们该走了。”
风长栖听了,应了一声,上了马车。
他们身后还跟着万名将士。
浩浩荡荡,周围的百姓皆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福。
风长栖知道,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奶娃娃,并无半点用处,想要挽救危亡,一切都还要仰仗着玉无望。
这些人祈福,也不过是为着玉无望的缘故,当真是明里暗里都被此人庇护。
两个人相对坐着,风长栖隐忍着那泛滥成灾的泪意,死活不肯撩开帘子再看看耀京城的繁华。
“哭出来也不打紧。”玉无望伸出手,把风长栖捞进自己的怀里。
她本就十分娇小,在玉无望跟前,当真是个小娃娃。
风长栖倒也不客气,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只管把风长栖当成自己的小爹。
“我只是担心阿娘,她现如今一个人在宫墙之内,我怕得很。”
“你若是知道阿蘅的本事,便不会怕了。”
“阿蘅?”
玉无望应了一声。
那阿蘅本就是江湖神医,手到病除,这世间的毒物,无论是什么旁门左道,必定一闻就知。
但凡是这宫里的人胆敢有什么大动,必定瞒不过阿蘅。
花珑站在宫门后头,呆呆地看着那一队人马迅速没了影儿,她的心好似也跟着缺了一角。
虽说他们之间无有半点血缘,只是这份感情却是真切的。
这些时日,他们整日介都在一处,同甘苦,共患难。可是现如今,偏得只有一个风长栖远赴岁运城,生死未可知。
“不成。”花珑泪眼朦胧,忙不迭地朝着风帝行了一礼,“长栖只得一十二岁,皇上,值得一十二岁啊。”
风帝满脸凉薄。
“为着风国,区区一个公主,算不得什么。长栖熟读兵法,并非寻常女子,你也莫要多虑。”
花珑心里“咯噔”一声,
区区一个公主?
风帝当真如此狠心,竟然把风长栖的性命视作无物。
她彻底没了多话的心思,别过脸,依着奈莳嬷嬷的手,径自往云甯殿方向去了。
“娘娘,还是让人拖了肩舆来吧,若是这样走回去,怕是对身子不好。”
“不妨事。”花珑面色阴沉,“长栖为着风国出生入死去了,你叫我如何安心?皇上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不顾了。”
只因为那孩子熟读兵法就要受此磨难,这又是什么道理?
简直可笑。
风昭好歹也比风长栖年长稍许,怎的就不让她去冲锋陷阵?这些年来,那人也好歹学了许多兵法计谋,她若是去了,纵使是纸上谈兵,也能当个师爷。
到了今时今日,花珑才算是看了个清楚明白,自己是个粗鄙之人,到底比不得曦妩矜贵。
曦妩之父手握兵权,平叛不了岁运城又能如何?那些人半点都不在意。
该死的。
该死的!
她手心满是汗珠儿,一双眼睛早已红肿。
还未到云甯殿,就见着曦妩一行人从易武门那头走了过来,当真是避无可避。
好在身边还跟着一个阿蘅,花珑心里到底还宽慰几分。
风长栖交代过,这阿蘅乃是个可用之人。
既是玉无望身边的势力,向来对付一个曦妩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她站在一边,眉眼之间满是倦怠之意。
“我当是谁。”她传真以身绛紫色罩衫,这是新敬的衣料,格外矜贵,内务府供上来的很少,好似只有一匹,到底是备受皇恩,此等子福气,是外人享用不到的,“原是花妹妹,女儿王岁运城去了,想来十分难过吧?”
花珑知晓这人是故意挑食,故意装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
“岁运城不也有你的爹爹?”她冷笑两声,“想来着实可笑,到底是手握兵权,驰骋沙场的大将,怎的还要我那长栖前去帮衬一二?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嗤笑么?”
果不其然,那曦妩登时就变了脸色。
岁运城一役,已经交曦忠毅丢尽了脸面,这会子也是没有半点法子,若非如此,必定要叫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以正战神允王之名。
可是现如今,风帝派风长栖跟玉无望赶往岁运城,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允王平叛岁运城无力,还要黄口小儿打头阵。
花珑见那人没了言语,加上自己心里也实在是难过,不声不响,径自饶了过去。
“该死。”曦妩狠狠地拍打着肩舆,那底下驾着肩舆的几个太监登时就有些踉跄。
芳心见着,忙不迭地上前两步,“娘娘,稍安勿躁,左右不是咱们昭公主过去送死,到底是万幸了。”
与其是说让风长栖当个师爷,不如说是为了鼓舞士气。
大小也是个公主,皇室血脉。
曦妩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岁运城是什么地方?连我阿爹都没有半点法子,我就不信一个小小风长栖能担此重担。”
风帝也是心思冗杂,站在宫门前头站了良久,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冷冷地朝着李玉宝看了一眼,冷夏两声,“下钥。”
李玉宝微微一愣,这还未到酉时,怎么就督促宫门下钥了?许是因为风长栖离京一事,叫这人心里颇有些不畅快的缘故,他到底是个奴才,不敢多问,忙不迭地跟那些守门的御林军说了一通。
闹闹哄哄吵嚷一阵,李玉宝随着那人网盛乾殿去了。
岁运城。
风长栖一行人来到岁运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
烈日如火,就这么直射在地上,火辣辣的,灼伤了一地的人。
风长栖眉头紧蹙,听着这遍野哀鸿,浑身发颤。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场了!她不顾玉无望的阻拦,撩开马车的帘子,只见那一地浪迹,兵器呼啦啦倒了一地,还有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已经成了尸山了。
认出了那些风国的铠甲,风长栖几乎叫出声来,那些人一个个他们袍甲污浊,好似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才闹得如此地步。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发髻凌乱,纷纷然,一个个的好似是个野人。
见着这一大队人马来了,他们都好似是看到了光一般,直挺挺地扑了上来,只为了要一口水喝。
怎么会这样?
她双眼发直,整个人都在颤抖,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说那西中意乃是不败将军么?就算是平叛岁运城千难万难,也不至于会闹到如此地步。
这太匪夷所思,太让人不敢置信。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隐忍着不叫自己呼号出声。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
阿春一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玉无望目光深沉,轻声道:“咱们往主营去。”
必定又是那曦忠毅不甘被岁运城的一群流寇压制,这才闹出如此祸事来。
当真可怕。
为着自己的一人声名,竟然枉顾这些将士的生死大事。
何其自私?
“主营?”风长栖微微一愣,“那这些人呢?这些人还是活着的,难道不该带回去?”
“带回去。”玉无望看懂了风长栖的眼神,这小妮子向来如此刚强,若是这一次不依着她的意思,怕是要出大事儿了。
风长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了这样可怕的战场,没有半点人情可言,只有杀戮。
主帅曦忠毅更是可笑,这会子连半个人影都无。
按理说,他应该一早就看到了他们这一大对人马,可是偏偏,那人一点反应都无。
不用想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曦忠毅一直都受万民敬仰,现如今闹了这么一出,面子上过不去。”玉无望说的格外坦然。
风长栖冷哼一声。
“都跟上。”风长栖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一队人马迅速才往军营方向撤去。
………………………………
第七十五章 初相见似久相识
风长栖猜得不错。
曦忠毅一早就在主营的哨塔之上看到了这一对浩浩荡荡的铁骑。
他向来心高气傲,何曾被人这样编排过?心里有几分不甘也是寻常之事。他只要一想到风帝安排了一个黄口小儿过来帮衬就觉着十分屈辱难言。
玉无望打头阵,直接走了进去,那些人想来都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是以面无表情,直接打开大门。
并无一人相迎,风长栖哪里想到,那曦忠毅当真如此冷厉,半点不通人情,纵使是知道他们乃是受了皇命前来,他连面上功夫都不愿意多做。
若是有人说他有谋逆之心,向来也是有人相信的。
只是他是两朝元老,功勋卓著,西南边陲皆是他的徒子徒孙。纵使是风帝想要动他分毫,都是千难万难。
怪不得,这次纵使是曦忠毅在岁运城失势,旁人也没有半点言语。
只是他向来嚣张跋扈,居功自傲,被岁运城的这些人压制分毫都觉着十分屈辱。
这样一来就有了赌徒心理,越是惨败越是想要扳回一局,可是谁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力不从心,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已经难以收场了。
开阳得了玉无望的指令,只叫那些兵士没入曦忠毅手底下的军队,好生修整。这要是岁运城的人再来一次强攻,他们必定又是伤亡惨重。
风长栖跟玉无望一同走到了主帅大营。
这帐篷搭建的格外精巧,用这东西在此处安居乐业都十分寻常。
风长栖四处看着,只见那正营前头摆着一排一般大小的景泰蓝五供的大花盆,里头种着艳红色的石榴,这会子开着花,迎着刺目的阳光兀自开着,看起来固执且有生机。
听闻这岁运城盛产石榴,这会子看着,也就知晓传言非虚了。
她只是觉得纳罕,那人在这样的高压之下,竟然还有心思捣鼓这些花儿草儿的不成?也不知叫人从何处的来了这数盆一般大小的石榴,又找来这样精巧的瓷器装着,虽然雅致,只是真碍事军营,总有些许不合时宜。
风长栖适时收回目光,跟在玉无望后头撩开帘子进了门。
外头几个小兵就好似是没见着他们一般,可见是一早就吩咐好了。
那曦忠毅乃是个老狐狸,这些年跟兵痞子混迹一处,一早就学到了无数下三流的手段,风长栖不敢小觑此人。
副将桑济这会子知远远地看着,方才他见着玉无望,白衣飘飘,仿佛谪仙人,那一股子清冷非凡气度,的确不是寻常人等所能有的。若非是曦忠毅一早就吩咐下去,不许对这两个人有半点特殊对待,他一早就迎了上去。
曦忠毅知道有人来了,他唇角溢出一抹阴冷的狠笑。无知小儿,难道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去处不成?着实可笑。
冒冒失失来这岁运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非死即伤,皆是,自己的体面倒是可以保住了。
甫一见着风长栖,便是双眼发直。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七成新的暗青色衣裳,因着暑热,那张雪白的脸子上头带着些许红晕,看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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