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笑笑,看定花珑。
“你应得的,在宫里吃苦受罪这么些年,也该是你运途顺遂的时候了。”
花珑见她神色有异,知晓是因着白欢的缘故,一时之间不敢多话,坐在一边,闭口不言。
浅月被阿春带到了为她备下的屋子里头。
她前前后后打量这这一件暗室,青烛高悬,映得一室旖旎。
到底是暗室,算不得大,摆设物件也不顶多,但也看得出,这里头的东西样样精致,拿在手里,清凉生温。旁边的棋座上头摆着一个鎏金颜色,上头绣着一团团如意祥云的坐蓐,床幔上头垂下的璎珞都是淡青色的,看起来清清爽爽,倒也十分好看。
这比当初曦妩准备的要用心许多,加上那人也未曾说要她如何如何。想到这里,浅月微微放下心来,她只想着,那风长栖,并非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既然能讲究几分江湖道义,到底是可以深信的。
从正月里后,低雨未下。
这些时日,风帝也不知有多烦躁,随意处置了几个大臣,现如今朝野上下草木皆兵。风长栖知道,因为这天旱无雨的缘故,眼看着就是赤地千里,毋庸置疑,这春旱已成,农事也不知被耽搁了多少。
没过几日,各宫各院都开始祈福求雨,花珑固然是不信这些,可也总不能那样独树一帜。若是被旁人多话,又是一场风波。是以每日晨起之时,都会潜心求佛。
风长栖见过几次,她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是求雨。
“阿娘。”风长栖走上前,朝着花珑笑了笑,“这是求雨?”
“不是。”花珑悄悄摇了摇头,拉着风长栖的手,眉头紧蹙,“这宫里上下,面上功夫总要过得去。”
只是,只要能解黎民旱魃之苦,这日日求雨倒也值当。
“明日我要出宫一趟。”风长栖想着暗示里头练武的浅月,颇有些担心,“浅月那头,阿娘,你得多放在心上了。”
花珑也不是个痴傻之人,自然知道风长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且放心,我自有计较。”
风长栖嘻嘻笑了两声,有一个花珑在宫里周全,到底没有后顾之忧。若是没这么个人,也不知有多少麻烦事等着自己呢。
次日一早,风长栖就出了宫门。
玉无望带着开阳坐在马车里头等着,一见着是风长栖来了,开阳立刻下了马车。
“公主。”
“师父也来了吧?”风长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马车。
见着玉无望合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长栖伸出手,轻轻地朝着那人说道:“师父?今日可是要到芝兰坊那边去?”
芝兰坊?
这小妮子“贼心不死”。
“过几日再去,这会子她们还是一条心。”
“怎么会?”风长栖鼓了鼓嘴,“前几日查出司丽楼并无半个正经靠山,我心里想着,这算得上是个好机会。”风长栖思虑周全,怎么会愿意错失了这样的好机会?
“嗯。”玉无望应了一声,“无有靠山是不假,只是这些年来,她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人脉势力庇护,这些可比所谓的靠山要好得多。”
风长栖一听,心里发寒。
说来也是,能在芝兰坊立足脚跟的怎会是凡俗人等?只是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一旦是放松一丝一毫,这日后,怕是有大麻烦了。
“明日我就不在耀京城了。”
风长栖听了,眉头轻蹙,“嗯?”
“这几日师父便也不上朝不授课了?”
玉无望应了一声,面色如常,“我不在的这几日,万事小心,莫要孟浪。”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自己何曾是个不细心的主儿?更何况,玉无望离开耀京城之后,她当真就成了个孤立无援的主儿。玉坤宫的人一早就想着找她的麻烦,风长栖可不想正中她们下怀。
“不知师父要往哪里去?”风长栖问的颇有些小心翼翼,倒也算不得是什么不舍,只是她这一问,也不知怎的,倒是叫玉无望心里添了许多欢愉。
“日后你就知道了。”
这样吊人胃口!
风长栖颇有些气闷,冷哼一声。
“师父有些时候说话着实好笑,总是日后日后,哪儿来的这样多的日后呢?”
反玉无望也不恼,看定风长栖那张小小面孔,笑脸盈盈。
“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许多事,自然要听我吩咐。”
风长栖吃瘪。
“这又算是什么道理?”她伸手撩开帘子,看着外头的行人影影绰绰,又想着芝兰坊的事,心里乱糟糟一片,“好容易才熬过了中元节,对了,那熣联的细作,可死了么?”
“嗯。”玉无望应了一声,“中元节当晚就被行刑处死。”
真真可怜。
风长栖骇笑,熣联君主一心扩张版图,叫国人出生入死,马革裹尸。
何苦来哉?
这样好战,迟早将战火引到自己头上,届时也就不知到底是何种境地了。
“流月铺那位跟熣联皇室当真没有什么牵扯?”风长栖仍然放心不下,“当真?”
………………………………
第四十六章 唯一女官
玉无望轻轻地点了点风长栖的小脑袋。
若是那流月铺的扶桑当真还在为熣联出力,她在耀京城一早被惊云司的人给活捉了。既然能让她在此地好生活着,就代表此人还算是十分清白,若非如此,绝不可能。
风长栖被带着到了栖凰岭,跟玉无望修习轻功之法。
她最欢喜这个,偏得对这些实在是没有多少天资,这些时日无有半点精进。
回宫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风长栖带着阿春长驱直入,直接回了云甯殿。里头静悄悄的,看样子今日风帝未曾过来。
这宫里的女子极多,每日都等着风帝宠幸,若是独宠一人,只会招来祸患。
这么一想,这不来,倒也算得上是好事儿了。
刚到内殿就见着婉萝外头小花凳上坐着,眉眼低垂,手里拿着针黹,分外灵活。
婉萝心思灵巧,一双手更是细致非常。她心思活络,在云甯殿的各种手里把玩所用之物,大抵都是出自婉萝之手。云甯殿的宫人就没有人不夸赞她的。
她可以将最为纤细的木香线编织成香线络子,这一来二去,可以给云甯殿减轻不少支出,这宫中的分例也就只得这么多,这些年来,曦妩管着宫中月例,十分苛刻,各宫各院里头,若是有什么事儿,哪里紧的出几个钱来?可是在云甯殿,因着有婉萝这号人,自然就好上许多。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还将宫里最顶级的绣娘都苦难的平针绣绣的叫人瞠目结舌。风长栖身上穿的内衫子,就是出自婉萝之手,比内务府里头的那些人都要做的细致柔软,风长栖是顶喜欢的。
是以,风长栖日日都让婉萝跟着花珑,她心思细腻,不像是阿春,还是个黄口小儿,知事极少。
阿春朝着风长栖笑了笑,轻声道:“近日里头婉萝姐姐想做几个香囊,说是春上容易发病,用来装些草药放在身上,到底好些。”
风长栖笑了笑,走上前。
“这烛光这样暗,莫要绣了,若是伤了眼睛,可怎么好?”
见是风长栖回来了,婉萝赶忙朝着风长栖屈膝行礼。
“主儿,方才李公公来了,只说是若是主儿回来,往西暖阁走一趟。”
西暖阁?
风长栖不作他想,带着阿春顺势就往西暖阁方向去了。
未曾想到几个肱骨大臣也都在,风长栖从未见过这些人,只是听玉无望提过三五次,心里颇有些计较。”
“长栖,过来。”风帝朝着风长栖笑了笑。
风长栖应了一声,站在一边,等到听完风帝说的那些话,双目圆睁。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封为女官。
事实上,风国建朝以来,少有女官。况且她还是一国公主,这就更是非同寻常的事儿了。
“还不谢恩?”
风长栖讪讪一笑,赶忙朝着风帝行了一记大礼。
看样子这些大臣也都十分赞同,若非如此,此事必定也不可行。
此事一出,风昭彻底疯了。她本以为,自家父皇最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己,谁知道,竟然让风长栖博的头筹。
她一得了消息,就迅速到了承安宫。
太后对这事儿自然也是知道的,见风昭这样难过,心里也十分烦闷。安慰了半晌,才让她回去了。
“箬竹。”太后朝着身边的老嬷嬷看了一眼,“往云甯殿走一遭,让长栖过来。”
“是。”
风长栖也不拖延,大抵过了半个时辰就跟着箬竹嬷嬷到了承安宫。
她朝着太后屈膝行礼,这次受封女官,也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她甚至都未曾想过,尽管,这是一桩好事,她也没有多少欢愉。承安宫里头也不知是燃着什么香,四周萦绕着一股子芬芳。不像是之前太后喜欢的檀香,这气味清新许多。风长栖细细朝着旁边卡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个斜枝香架子,这些香味都是从这里头散发出来的。算起来,竟然有七八个形状各异的香架,若是权当做装点,倒也十分喜人。
“起来吧。”太后漫不经心地朝着风长栖看了一眼,“莫要拘束,日后好歹也是女官了。”
太后不服气倒也寻常,毕竟那风昭在她跟前数年,这些年里头,她也为了风昭求过不少次女官。只是无一例外,风帝为了风国前程,不愿开了这个先例。可是谁知道,这次竟然封了风长栖为惊云司的司长,这日后前程无量,风昭更是莫敢匹敌,这日后岂不是还要承继皇太女一位?
几位宫女上前布茶。
倒也是好茶,风长栖闻得出来,这是风国临安茶县出产的岁暮云茶,香味沉郁,入口回甘。叶子也与寻常茶叶不同,细细小小,蜷缩着。
只是她这一茶碗里头的,尽是四散的饽沫,风长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冷笑。将茶粉筛得这样粗,无非就是叫她心里难过。都说这承安宫煎茶的女眷最是心细不过,断然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可想而知,这是太后的意思。
风长栖佯装不知,喝的仔细。
太后见她面色如常,更加动气。
“你且去吧。”
“是。”风长栖应了一声,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子,径自去了。
箬竹往那茶碗一瞧,悻悻地笑了笑,“太后,长栖公主喝得精光。”
果然!
那小妮子识大体,顾全大局。若是这一次换了风昭,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模样。
正所谓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日后那风昭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了。
箬竹看着自家主子那副模样,轻声道:“惊云司那地方可不是好当差的,长栖公主到底年幼,虽然生的十分聪慧,但是到底比不得那些人老谋深算,日后指不定会如何吃苦呢。”
太后也不吭声,摆了摆手。
一路上走来,见那些宫人对她也不知有多客气。又遇着内务府的那些人,言语之中巧言令色,猛然见着,只觉着触目惊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风长栖在冷宫之时就见惯了人情冷暖,这时候见着他们那样讨好巴结,只觉着十分可笑。
这世间的怪人太多,不好应付。
那惊云司的人事务繁多,每日都得忙进忙出,三更天就得当值。风长栖这会子成了司长,自然也不敢耽误。原本那些人看她一个女娃娃,虽然贵为公主,却也不大待见。
谁知道,这小妮子当日就给他们立威造势,叫他们半点不敢多话。
“若是真有什么要紧事,这御道难道还不能通行?”风长栖伸出玉手,点了点图纸上的玄武御道的方向,“人命关天也不成?”
玄武御道宽阔恢宏,又是一条南北通衢大道,贯穿整个耀京城。
若是说的再准确些,这算得上是连同东南西北四城的唯一交叉点。风长栖擅自穿行数次有余,也算是见到了这御道的华贵便利,周遭皆是常青树,五步十步不一而足,上面撒着河沙,这是为着防滑的缘故。
只是这条御道不允许百姓通行,且不说是百姓了,就算是达官贵胄,有个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也只能另走别路。
那些人听着,脸色变了变。
“公主,必得如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旦是有一个人破例,那后头,也不知会跟上多少人。到时候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风长栖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辰时一过,风长栖就同他们一起巡视永乐城各坊。
永乐城贵人极多,共有四十八坊,若是有钱人家,府邸都是同这四通八达的街道直接相连的,出行十分方便。
风长栖跟着那些人从坊墙看了过去过去,只见着数个雕楣朱门,外头有三三两两的仆婢,穿着清一色的衣裳,说说笑笑,比宫里倒是好上许多。
正自看着,风长栖就见着玉无望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风长栖一脸莫名,前些时候这人还说,这几日他有要事,不会在耀京城出没,这会子倒是奇了。
惊云司的人谁也不怕,只是对这位国师,也不知是存了多少敬畏之心。一见着是那人来了,纷纷避开去,只留下风长栖一人站在那片赤色的坊墙下头。
“师父?”风长栖在玉无望面前向来都没个正形,这会子更是十分大胆地捏了捏他的袍袖,“师父不是说这些时日不会回来么?”
玉无望就这么看着她,久久不出声。
在风长栖以为这人不会再多说什么了的时候,只听得玉无望喑哑着声音,说道:“你以为女官好做?”
风长栖骇笑。
她当然知道,这一次风帝不过就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日后好再行度量那皇太女的位置。她也丝毫都不想遮掩自己的野心。
非得这样不可,若是不为着自己谋划,岂不是要辜负自家阿娘?自家阿娘的仇还未报,她如何甘心?
“不好做也得做。”
“惊云司!”玉无望紧紧地握住了风长栖的小手,滑腻一片,“你可知惊云司是什么地方?”
………………………………
第四十七章 南梁太子
风长栖有些吃痛,却也不恼。
她看得出,这玉无望乃是真心担心自己。
“知道。”
玉无望颇有些无奈,这小妮子这样难为自身,日后有的苦头了。
又过了几日,听闻南梁太子要来进贡献礼,这算是一桩大事儿了。
听闻南梁是个富饶小国,这些年来每每到了春上都会往耀京城来走一遭,之前都是由风昭代为接待。
现如今风长栖成了惊云司的女官,这担子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本把此事看的格外平常,只是没过一两日,那风昭想方设法跑到云甯殿闹事。
奈莳嬷嬷是个知事的,不问利害关系,都把那人拦在外头。
风昭最是心高气傲,自然不爽,前前后后不住刁难奈莳嬷嬷,直到被风长栖亲眼看见。
这天,她带着阿春刚好从宫外回来,见风昭带着一群人围在云甯殿门口,十分嚣张,正指着奈莳嬷嬷破口大骂。
风长栖好生气恼,直接上前,拦在了奈莳嬷嬷跟风昭中间。
“真是奇了。”风长栖假意笑笑,“黄姐若是喜欢管人,大可以到云坤宫去管,到似锦宫去管,怎的跑到我这云甯殿来?我阿娘身子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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