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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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利芒-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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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啥?”郑东元站在房门处没有动,疑惑地看着儿子。

    “您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一个问题,那时候,部队上为什么就没有提前做好冬装的配发?现在,为什么又没提前让部队进入临战状态,感受战争气氛,从而拉上战场就能够发挥出单兵战术的优势?这是人的命换来的教训啊!”郑尚武说着说着,不免有些情绪激动地涨红了脸。

    郑东元跨进半步又停了下来,摇摇头道:“这些,不是咱爷儿俩能够想明白的。看着战友冻死在雪地里,我也痛心啊!可要因为冬衣的问题延误了战机,造成的后果对咱们国家而言更严重。人的生命和国家民族的安危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不!爸,我不同意你这种想法。国家重要,人的生命同样重要!那些不是必须付出的牺牲,我们为什么不想尽千方百计去避免呢?缺少冬装也好,缺乏临战训练也好,这些完全可以避免嘛!”郑尚武的声音大了起来,此时的他就像在争夺猎物的猛兽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郑东元默默地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嘴皮子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无法回答儿子的问题。

    “你说过,美国鬼子是纸老虎,一被包围就会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我认为这是他们在避免无谓的牺牲,战俘和尸体对美军而言都是战斗力的损失。可是活着的人战后又回到美国,有的兴许还能继续服役。从这个方面来看,美国人的人力损失并不大……”

    郑东元感觉自己头皮开始发麻了,这小子那股筋扭了?怎么尽想些希奇古怪的问题?

    “好了好了,美国是侵略者,咱们是打人民战争,不一样。”

    郑尚武见父亲关上房门走了,喃喃自语道:“人民战争,战争中还需要人民去流血,那军队干什么吃去?!”

    尽管感受到父亲难得流露出来的温情,却依然不能让郑尚武放弃心中的疑问而安然入睡。
………………………………

031 【电报】

    “尚武,尚武!”沈永芳的声音在三合院里响起。

    “哟,是南街仓库姓沈的吧?尚武把你吹成了神仙,我看也不是三头六臂嘛!”隔壁邻居老钟头故意开着玩笑:“尚武这次回来象变了个人,野小子变大闺女了!”

    郑尚武急急打开门,看见沈永芳正跟老钟头说话,生怕老钟头又说些大闺女之类的话来,忙道:“永芳,进来!”

    “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尚武都不出门的。”老钟头故意逗着郑尚武。现在的郑尚武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要放在去年回家那阵,谁敢惹郑家老幺?找死嘛!

    “钟伯,谢谢你了。”郑尚武把沈永芳拉进门,探头跟老钟头打了声招呼,就咿呀一声关上房门。这门一关,屋外的热浪顿时被隔绝了不少。

    沈永芳显然感受到屋里屋外的温度差异,左右看看后,疑惑地问道:“尚武,你家咋这么凉快?”

    “祖上积德了呗!”郑尚武拉着沈永芳坐下,又端来一杯凉开水,故意卖了回关子。

    “屁!鬼才相信你的话。”沈永芳再次探头探脑里找原因。

    “不用找了,你也不看看,院子里那大榕树的树荫落在哪里?还当兵的呢?沈永芳同志,我对你的观察力表示最高度的怀疑。”郑尚武不会放过打击沈永芳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沈永芳微微一笑,降低音量问道:“你家里没别人吧?”

    “没,我姐带小兵回婆家了,我妈跟我爸去医院拿药,估计过会儿才回来。啥事?看你贼眉鼠眼的,准没好事。”

    “好事,绝对好事!”沈永芳边伸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边做出神秘兮兮的模样说着。

    郑尚武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沈永芳同志,这回家快一星期了,这是你第一次来找我吧?可见,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德行,有屁快放,别耽误本排长看书。”

    沈永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纸边上有规则的小孔。

    “部队的电报?”郑尚武问着话就伸手去拿,却被沈永芳侧身避过,忙道:“你这人,严肃点!”

    沈永芳学郑尚武摸着后脑杓傻笑道:“嘿嘿,话要说清楚,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呢?这回家快一星期了,你还没去找过我吧?我说战友啊,同志哥啊,这革命兄弟的阶级友情就是这么淡薄?”

    郑尚武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颇不好意思地道:“这些天陪我妈说话,还要看书,不是没时间嘛。”

    “说什么?难道讨论战争?你妈当年是卫生员不是战斗员。”沈永芳装作没好气的模样揶揄了郑尚武一把。

    郑尚武愣了愣,突然跳起来抓住沈永芳的领口,恨声道:“原来你他娘的早就知道了?!”

    “放手!我知道啥?”

    “我妈也是志愿军的事情。”

    “这事啊,我打小就知道!放手、放手。你这同志啊,观察力不够啊!”沈永芳挣脱郑尚武的抓扯,继续打击着对面的战友。

    “啥?”郑尚武有些不服气。

    “打小我就觉得,你妈举手投足的气质跟普通妇女不一样,后来一问我爸,原来也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友。”

    郑尚武嘿嘿傻笑了几声没有还嘴。在他的心目中,妈妈是慈祥的、多病的,独特的气质是出娘胎以来就习惯了的,因此根本就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沈永芳破天荒地“击败”了郑尚武一次,得意地抿嘴笑着展开了电报纸,很正式地递给郑尚武道:“自己看看吧,部队催我们回去呢。”

    电文很短,寥寥一行字而已。

    “沈永芳、郑尚武:情况有变,速到军区干部部报到。王。”

    “那,就走呗!”郑尚武心里瞬间涌起了无数个问号,说着话就站起来要去整理行李。

    “那,你收拾一下,我去买票。拿来!”沈永芳也站起来,伸手向郑尚武摊开。

    “啥?钱?垫着,我的都上交了。”郑尚武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沈永芳故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边走向门口边嘿笑道:“你,真看不出来哟!咱三营的捣蛋鬼还是大孝子哩。”

    俗话说:拿人手短,求人嘴软。郑尚武此刻再也没心思跟沈永芳争斗了,目送生死兄弟出门后,立即回房收拾行李……

    “老幺,尚武!今天改善改善,吃鱼!你来看看,这鱼多肥啊!”

    郑东元一手搀扶着老伴儿一手拎着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鲤鱼,一进家门就扯开嗓子招呼儿子。在肉类供应匮乏的年代里,鱼类是餐桌上最好的补充。从郑尚武回家的第二天开始,餐桌上总是丰富多彩的,郑东元可以说是想方设法地为“伤员儿子”和“病篓妻子”改善生活。

    郑尚武心里打着鼓迎上去,“哟!这鱼还真大,恐怕有十来斤吧?”

    “十六斤!”郑东元笑着把鱼递给儿子后,扶妻子坐下道:“今天,请院子里几位长辈一起聚一聚。”

    冯淑贞一坐下就看见茶几上的电报纸,拿起来一读,颤声道:“幺,要走了么?”

    看着母亲佝偻的腰背和花白的头发,郑尚武的胸口异常沉闷。妈妈不过五十三岁啊,就被岁月和疾病摧残成这副模样!想起小时候的妈妈,再看看现在的妈妈,郑尚武突然生出不忍离去的强烈感觉,拎起大鲤鱼,脚步却沉重得无法向厨房迈步。

    “老伴儿,他妈。走就走呗,当兵的哪能天天在家。再说了,咱儿子还要上军校呢!想想啊,现在考大学进军校多难啊?军人嘛,就要拿出军人的骨气来!”郑东元看出妻子的不情愿和儿子的为难。在尚文还在的时候,在战争还没爆发之前,妻子是积极支持儿子参军的。可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面对唯一的儿子和战争时,即使她曾经也是军人,也上过战场,伟大的母爱一样会产生自私的作用。毕竟,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一块肉,骨肉连心呐!

    冯淑贞无声地点着头,眼泪却滴落在电报纸上。

    郑尚武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忙道:“妈,我去剖鱼。”说着,逃也似的冲进了厨房。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回家探亲时,母亲的病没有这么严重,头上的白发没有这么多。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的儿子,惟一的儿子!记忆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清晰地出现了。一种是年轻母亲温暖细腻的手拉着小郑尚武的手的感觉,一种是郑尚武在病榻前拉着母亲枯瘦干冷的手的感觉。

    母亲苍老了,应该是过着颐养天年、儿孙绕膝的幸福日子!可,她有一个作为军人的儿子!在她把儿子交给国家军队的后,势必会承受牵肠挂肚的担忧,势必会面临千里关山阻隔不绝的思念,也势必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分别!也许某一天,这种分别将是永久的分别。
………………………………

032 【礼堂】

    “都有了!立??正!”

    随着一声威严的口令,昆明军区大礼堂内两千多名身穿国防绿的军人全体起立、立正,发出“啪啪”两声站得笔直!同时,喇叭里响起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

    郑尚武就站在军人群中,用微微颤抖的手向快步走上主席台的几位老军人致礼。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也随着为首的军区司令员的身影移动。司令员是他的偶像,不,应该说是榜样!

    司令员是一九二八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长征中强渡大渡河的指挥员,指挥了清风店战役、张家口战役,参与了天津战役,参加了抗美援朝。如今,又指挥西线大军成功地完成了捍卫祖国尊严,军人荣誉的对越自卫反击战。

    郑尚武身边的沈永芳同样的激动,黑亮的眼睛里同样闪耀着崇敬的光芒。

    在这个清一色的国防绿世界里,在激动人心的军歌声中,团体的力量、军队的力量彰显得无以复加,让每个军人都热血沸腾、面目肃然。

    老将军在台上行了一个军礼后抬手下压,喇叭也停止了奏响。

    “请坐下。”麦克风里传出依然铿锵有力的命令声。礼堂里,又是一阵整齐的落座身,没有人说话,只有翻板椅的座面撞击靠背的声音。

    “……受军委,国防部和三总部的委托,我代表昆明军区党组,司令部宣读嘉奖令。”

    郑尚武只听到耳朵里在嗡嗡作响,似乎是老将军的讲话声引起了身体的共鸣,也似乎是血液加速流动发出如海潮般的巨响。反正,司令员的话他听见了,可是大脑却不能作出丝毫的反应。在此之前,团长刘国龙已经找他谈过话,透露了一些消息。他也清楚,这次参加全军区的表彰大会,自己将成为不大不小的角色,还有机会上台跟老将军握手,甚至为此准备了一篇讲话的稿子。

    不能出错啊!没有觉悟的郑尚武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郑尚武应该是一名标准的中国军人,一个军人群体中涌现出来的典型!

    心脏怦怦地跳动着,嘴唇却愈发干燥起来。郑尚武悄悄抿了一下嘴皮子,小心地看着台上,生怕司令员从两千多人当中发现自己这个小动作。

    司令员没有也不可能发现郑尚武的小动作,老将军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宣读着命令:“……十一军三十一师九十一团三营,在借调老街方向的穿插作战中,发扬了……军委签署命令,授予三营‘英雄营’的光荣称号,授予三营九连‘猛虎连’的光荣称号,授予九连连长陈钢烈士、指导员严崇德烈士、排长郑尚武、副班长曾庆四人,一级战斗英雄称号……昆明军区签署命令,授予九连三排‘钢刀排’光荣称号,授予张勇烈士、排长沈永芳……战斗英雄称号……”

    “授旗仪式,现在开始!”担任司仪的军区司令部参谋用刚健有力的声音,把礼堂的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三营长周西林和九连连长王安国,从郑尚武前面两排的座位上站起,踩着军歌的节拍迈着矫捷的步伐走上主席台。

    一面火红的战旗就在司令员手中!

    周西林立正、敬礼,向前踢出两个正步,双手伸得笔直迎向司令员手中的红旗。接旗、敬礼,迅速转身用腰力和臂力将卷着的红旗一下子挥舞开来。

    红旗上金黄色的五角星,八一大字和“英雄营”三个更大的字历历在目!白色的护套上还有黑色的一排小字: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十一军三十一师九十一团。接着,王安国以同样标准的军姿接过了“猛虎连”的战旗,同样挥展开来。

    郑尚武的视线模糊了,处在台下的人群中,他可以放肆地流着泪暗暗祭告牺牲的战友们。

    “快去,尚武!”沈永芳推了一把郑尚武,此时坐在轮椅上的曾庆已经在护士的帮助下上了主席台。

    他站起来,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向主席台,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不安生。礼堂里,嗡嗡的议论声不可避免地要传进他的耳朵。

    “他就是郑尚武?”军人们的目光被吸引住了,连台上的司令员也注视着快步上台的那名年轻军人。

    郑尚武在短短五天的战斗时间里,可谓战功显赫。个人毙伤越军三十二名,缴获敌重机枪一挺,提出合理战斗建议数条;与战友协同捕俘三名,摧毁敌迫击炮阵地一个;指挥班排完成渗透侦察,伪装袭击,阵地防御等任务……可以说,这是一个新的传奇般的战斗英雄!

    老将军将手中的勋章盒子放下,握上年轻人的手,在把住郑尚武的肩膀拍了拍后,凝视着郑尚武的脸沉声道:“郑尚武同志,国家和人民,还有所有在场不在场的军人,以及我们的后代,会永远记住为国家安宁作出贡献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和你所有英勇战斗的战友!荣誉是人民赋予你和你的战友们的!荣誉是对过去的褒奖,对未来的鞭策!我作为一名老军人,将对今后的英雄营、猛虎连和你郑尚武,拭目以待!”

    心潮澎湃的郑尚武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就像三月十六日那天偷渡过红河时一样。战友们的音容、血腥的战斗、昆明街头的礼遇、母亲的眼泪……一瞬间就在他脑海中走了一遍又一遍。司令员说得没错,荣誉是老百姓给的,是国家给的!

    “为人民服务!”

    情急中,他只能用这五个字回答司令员的话。

    镁光灯闪烁着,银白的灯光映亮郑尚武接过证书的手,也映亮老将军为年轻军人佩戴勋章的手。粗壮的、色泽红润的手明显与有些老年斑的手不一样,却都是握枪的手!

    “下面,请一级战斗英雄代表郑尚武同志讲话。”司仪的参谋宣布完后带头鼓掌,礼堂里登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象潮水一般涌进郑尚武的耳朵里,拍击着他的心灵。

    立正、敬礼,拿出稿子后,郑尚武傻了。涌动着泪水的眼睛看那稿子上一片蓝黑色的小字,完全糊在了一起。他不敢抬手揉眼睛,在两千多战友和无数首长的注视下,一个战斗英雄怎么能够哭鼻子呢?何况,台下那几名军报记者还用照相机等着呢!

    慌乱中他又行了一个军礼,说出似乎在发烧的头脑中记得的一些话:“尊敬的首长和战友们……”

    卡壳了!整整三篇的发言稿成了摆设,郑尚武看不清楚也记不得稿子上的内容,说出第一句话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卡壳了。

    台上台下的军人们似乎能够理解郑尚武的激动,良久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直到主席位置上的司令员带头鼓掌后,掌声再次如浪潮一般席卷整个礼堂。

    郑尚武一咬牙,将稿子折起来放进上装的衣兜里,又向台下行了一个军礼后,对着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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