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偷偷地瞧了瞧屈辛,只见屈辛不怒反笑,这二人合起伙儿来欺负他年轻,景封差点惹得自己与他决斗,陈稹整天阴沉着个脸,想着如何害人。屈辛觉得:“苏令尹这是有恩于我,他大概是看我难于管制楚军,所以有意代我除害了吧!”
苏秦见自己在惩治三人的过程中,从开始到结尾,都没有一位将军站出来求情或反对,他心中也踏实了不少,看来自己的处罚还是有道理的,这三人还真是罪有应得。
他再次扫视了诸将一遍,帐下已经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他这一番处置分明的举动,将诸位将领给连吓带训,收拾得妥妥帖帖。即便是再有那不服气之人,估计也不敢公然地站出来作对,也无人再敢不把军纪当回事。
苏秦此时却突然又长叹了一声出来,诸将认为他本该高兴才对,怎么又叹息起来了呢?大家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苏秦。
苏秦说道:“今日斩杀景封,我苏秦也心情十分沉痛,那景封随我多日,他有今天的下场,我又怎能忍心!千不该万不该,他屡教不改,不听别人好言相劝,只顾耍性子,妄作胡为,面无纲纪,一再纠纷滋事。”
“不把他斩杀,恐怕合纵联军从此军纪涣散,无法无天,乱成一团。诸位将军都是带兵之人,你们想想,这样涣散的纪律,到了战场之上,能与如狼似虎的秦军匹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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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自罚的深意
苏秦说得苦口婆心,诸位将军纷纷点着头,赞同他的看法。 苏秦又道:
“我今天下此狠手,也是为了三军将士着想,因为惟有我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才能最大程度地在战场上减少伤亡,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呢。我们能安全回国,自然少了很多妻离子散的悲剧啊!”
他说着,眼角转出了泪花,当着众将的面,苏秦用袍袖的一角轻轻擦去了泪水。帐中诸将见苏秦念及故人,动了真情,也不觉悲从中来。
有那心肠软的已经按捺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更多的将领则是跟着苏秦落了泪。
苏秦伤心了一会儿,之后,他直了直身子,说道:“景封之错失,我也有责任,毕竟他是跟随过我的,我那时没有严加约束,真是后悔莫及呀!人有过错,就要承担责任,我身为主帅,也要以身作则。”
“为以示公正,我自请五十军棍的惩罚,作为一次教训,从此谨记在心。”
他说着,就从几案上取过了一支令箭,扔到了堂下,喝令道:“中军校尉听令,我甘愿受五十军棍的处罚,即刻行刑,不得有误!”
帐下站立的中军校尉和他身边的士卒们一听,都傻眼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这主帅自己要求打自己,还是头回听说。苏丞相虽自请处罚,可是我们怎么下得去手啊!”
苏秦再次喝令:“中军校尉何在?”这回他们不敢再犹豫,从中站列出一位领头的军官,他躬身抱拳,答道:“听命!”
苏秦把脸一沉,说道:“我刚才的命令你听到了吗?”那个校尉吞吞吐吐地说道:“听到了。”
苏秦不高兴地说道:“那你为何不接令?”校尉仍然犹犹豫豫,回禀道:“我,我,……”
苏秦绷着脸说道:“既然听到了将令,就该遵照执行,休要再躲躲闪闪,不然,我可要怪罪于你了。”
那个校尉见苏秦态度坚决,不似虚头巴脑的样子,他于是才去堂下接起了令箭。他又望了望苏秦,再次犯了愁,如若是一般的违令者,他们接到将令后,直接就去拿人了。然而,现在是主帅要自我处罚,他们怎敢到帅案后拿人。
苏秦看出了中军校卒们的难处,他向着诸将说道:“将军们请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捱这五十军棍去,咱们一会儿再议军情。”
苏秦说着,就从帅案之后站了起来,走下堂来。颜遂和周绍等见苏秦果真要责罚自己,他们都慌了神,情急之下,出列跪倒在帐下。
周绍说道:“丞相过于自责了,那景封一贯自高自大,目无法纪,猖狂轻躁,所以才导致了今日的刑罚。这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丞相何干?”
颜遂也劝道:“丞相为联军军务操劳,夙兴夜寐,寝食难安,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本来就是三军的楷模,何须再为那景封之事损坏了自己的身体,以安诸将之心。”
颜遂是个诚实之人,他的话说得很实在,他认为苏秦是为了让各路诸侯的将领心服口服,才自请处罚,表明有过必罚的姿态。但是,他也为苏秦感到不值,何苦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来树立这个威信?
苏秦望着帐下跪着的求情者,心中十分感动,他回道:“诸位将军,快快请起,你们为我身体着想,我当然很是感谢。但是,我从身兼六国相位以来,产生了骄纵情绪,以至于放纵身边人享受,不思进取。我每每想到这里,常常自愧于怀。今天这五十军棍,我受之坦然。”
苏秦的话语显得十分诚恳、真切,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随着周绍和颜遂等人的求情,其他的诸侯将领们也乐得卖个人情,他们也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最后,那些不想参与这事的人也都不好意思起来,他们也不便鹤立鸡群,显得自己目中无主帅,因此,后来竟然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众人都请求道:“主帅宽心,我们今后一定听从中军号令,严守军中风纪。请主帅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莫要再责罚自己了。”
苏秦看到了诸将跪倒的场景,再听到了他们近似于宣誓的话语,更是感动于心。他从颜遂和周绍开始,将跪倒的将领一一扶了起来,对他们的求情表示感谢。
等到扶起了最后一人,苏秦又快走了两步,回到了大帐的正中央,他高高地拱着手,四面拜谢诸将,朗声道:
“诸将能为合纵联军考虑,我苏秦再感谢都不为过。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更是无戏言。我既然已经下了责罚自己的命令,绝不会更改以逃避惩罚。请诸将勿复再言。”
苏秦说着,就让中军校卒在前,自己跟在他们的身后,泰然自若地走出了中军宝帐,到帐前的空地上担受责罚,头再也没有回。
诸将在帐中听到外面噼里啪啦地一阵军棍打击之声,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苏秦拖着一双瘸腿,蹒跚着走回到中军宝帐之中。中军校卒跟随在他身边,不住地想要伸出手去,搀扶着他,他都推开了他们。
诸将一看,苏秦的臀部的外袍处,都有血迹渗了出来,心说:“这苏秦是玩真的啊,真是实实在在地捱了这五十军棍。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几军棍下去,人就得皮开肉绽。五十军棍打下去,人最少也得躺上个十几天!”
但是,苏秦咬着牙,坚持着自己步履缓慢地走回到了中军大帐之中,他路过周绍和颜遂的时候,两位将军心疼不已,他们也向前两步,想要扶一把苏秦。苏秦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向他们摆了摆手,拒绝他们的好意。
周绍不仅看到了苏秦身上的血迹,也看到他额头上豆子大的汗珠,那分明是强忍疼痛时,才被激出的汗水。周绍眼睛一湿,都快要哭了出来。
他念叨说:“丞相你这是何苦呢,还不如末将去替你受这五十军棍呢!”
苏秦听到了周绍的话语,他轻轻地对周绍说:“周将军莫要伤悲,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的这个责罚,你们代替不了,必须要承受的。”
周绍听了苏秦的话,感觉有些深意,一时也理解不了,但是他的泪水很快就流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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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天下重器
苏秦对周绍所说的话语确实是很有深意的,他们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固然想法不可能完全一样。 周绍所虑的只是苏秦自甘受罚的一面。
然而,苏秦却想到的是更深的一层。他之所以自请责罚,并严令中军校卒不得因为自己主帅的身份而手下留情,其实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
他为了严肃合纵联军的军纪,一日之内,斩杀一员上将军景封,惩治了一位诸侯派来统带一国大军的主将田章,还痛打了楚国援军的副将陈稹。
这些人都是在本国内有一定声名的人,他们被派出来之后,就是所派之国的代言之人,惩治于他们,也就相当于打了那个诸侯国的脸。
试想当齐王田辟疆和楚王熊商听到他们的大将被处罚时,他们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们难道只会有羞愧和自我反省吗?
显然这是不现实的!苏秦料定他们第一反应绝对是恼羞成怒,更有甚者会立即采取反制措施。苏秦统领的是别人国家的军队,现在却将他们惩治了一番,他如何向那些坐镇一方的霸主们交代。
故而,苏秦即便是与景封毫无半点瓜葛,他也会找出个理由来,自我责罚一下,这无疑是要做给齐王和楚王看,意思就是连我苏秦都不留情地给自己以处罚,可见我的处置是公正无私的,遵章办事,无所偏袒。
更何况他也的确为景封惋惜,本不该发生这种惨烈的状况。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他的这些惋惜的情绪表现出来,更能促使联军的将领们警醒:军法要远远高于人情。无论是什么人违反了军令,都要身受该有的惩治,这是不容置疑的铁律!
苏秦回归到帅位,强忍住从身体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向诸将宣布了合纵联军的军纪。并不很复杂,只有简短的六条,从军令、军容、军操、军号、军礼、军械等方面规定了将士们的行为准则,之所以不求过多而且繁复,苏秦自有考虑。
因为合纵联军来自不同的诸侯国,他们在各自的国内有一套做法,如果重新来学习和熟悉很复杂的军纪,显然会很不适应。
正如刚刚入伍的士卒,恰似一池清水,倒是好调教一些。但是想要这些人放弃原有的习惯却十分不易。
简易方能易行,这是不易的法则,尤其对于合纵联军这种临时的组合,更是如此。很多的僵局熟读兵书战策,总想把自己的一套完全贯彻于所带的军队中,却往往因为缺乏适应性而成为空中楼阁。
这个道理也是苏秦从义渠军队的作战中体会出来的,当年他和魏卬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义渠军队装备很差,派兵布阵简单,但是为什么却总能在与中原军队的战斗中以少胜多。
饱经战阵的魏卬告诉过苏秦:义渠人的优势在于灵活,作战思路明确但却简单易为,来无影去无踪,反而具有更大的机动性。
受到了魏卬总结的义渠战法的启发,苏秦认为在合纵联军的作战和指挥上,非得贯彻简单易行的原则,否则,纵使心比天高,愿望比海深,恐怕未来恰恰是适得其反,落得个一败涂地。
苏秦用了很长的时间处理了三位违令的将领,所花费心力甚巨,诸将认为他宣布的军纪还不定有多少条呢,大家想想都觉得头疼。可是,到了宣布军纪时,就那么短短的六条,苏秦并没有向他们卖弄酸文假醋的那一套,诸将不由得心中欢喜。
然而,这一番重手惩治的过程,也着实令他们心惊。苏秦宣布军纪时,留意了一下帐下诸将的反应,见他们个个肃立,诚惶诚恐,侧耳倾听,再无人胆敢不把主帅号令当儿戏。
到了中午时分,苏秦宣布散帐,诸将长舒了一口气,但一个个地有序退帐,无人任意拖拉,无人随便喧哗。苏秦望着远去的诸将,微微点头,心想:“这才看着像一支可以上得了战场的队伍。”
五国诸侯军在洛阳西郊会合后,苏秦没有贸然率领奔赴渑池战场,而是在那里停留了十天左右,韩侯韩固闻听诸侯大军已至,急忙催促苏秦立即率军前往,但是苏秦不为所动。
洛阳城中的周天子得信儿后,装作毫不知情,生怕诸侯军倒逼洛阳。以洛阳城中的天子侍卫,几乎相比之下如同草芥。
周天子暗中派出洛阳令南宫造去探望苏秦,南宫造与苏秦有过交道,此人在处理佞臣吕通的烂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可以算得上是苏秦的故人朋友。
南宫造一到,苏秦就知道他来访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他也不即刻挑明。苏秦将南宫造请到了中军宝帐,让他坐下,然后命中军杂役奉上了茶水。
苏秦说道:“我正执掌中军,刚下达了全军的禁酒之令,恕不能以宴席招待南宫先生。”
南宫造拱手回道:“苏丞相太过客气了,以我们的交情,不在于觥筹交错之间。一杯清茶足矣。”
苏秦看着南宫造,心想:“听他说,好像我们俩相交了几十年似的,可是不过是刚认识不到一年,共同审理吕通之案件不过是两、三天而已。何谈清水至交?”
苏秦客套地说:“是啊,君子之交淡若水,我们彼此都心中有数。”苏秦又问道:“未知南宫先生造访,有何赐教?”
南宫造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之色,他思忖了片刻,说道:“苏丞相乃当今天下执牛耳者,令人景仰。如今一声召唤,就从诸侯国调集来几十万大军。然而,不知苏丞相意欲率军何往?”
苏秦哈哈大笑起来,回道:“我们是朋友,那就打开窗户说亮话。我这几十万大军是要开赴渑池前线的,决计不会骚扰洛阳一分一毫。”
苏秦盯着南宫造说道:“南宫先生回去告诉周天子,他可以睡安稳觉了!”
南宫造听到这里,他也随着苏秦笑了起来,说道:“果然苏丞相是个爽快人,有你这一句话,我可以踏踏实实地回禀天子了。”
苏秦却又说道:“不过,我在洛阳还留有家眷,却要承蒙周天子和南宫先生给予照料一下。洛阳城中也并不太平,这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不想大张旗鼓,但是也不愿闲杂人等故意滋事。”
南宫造回道:“苏丞相放心,我会暗中派人的。丞相忙于天下合纵,这等小事无须挂怀。”
苏秦听到了南宫造的回答,他也拱手致谢。南宫造见此行的目的达到,也不多停留,当即辞别苏秦回洛阳。
苏秦送走了南宫造,并没有马上回转中军大帐,而是直接来到了合纵联军的操练场地,督促联军部队加紧操练。他之所以在洛阳西郊停留十日,也正是要将部队演习一番,彼此配合熟练,方能投入战场。
只是他这大军一停留,可把周天子给吓坏了,还特地派南宫造前来探听虚实。苏秦心知:这几十万的部队是当今天下的“利器”,随便摆在哪里,都是左右时局的重要力量。
操练十日之后,苏秦就下达了命令,联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崇光城,在那里与韩**队会合,准备与秦国展开殊死的争夺渑池的战争。
合纵联军开赴崇光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咸阳,赢驷一听,大惊失色。他才刚增派了五万大军给司马错,命他加紧攻打渑池地区孤立的上官城,没想到对方竟然纠集起近三十万的军队。
渑池地区军力对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秦军少于合纵联军,怎能不令赢驷心焦。
他立即派人前往司马错那里送信,告诉了他合纵联军的动态,让他尽一切可能加紧攻克上官城,另一方面密切注意崇光城合纵联军的动向。
司马错接到国君的诏令,却并不似秦君赢驷那般焦虑,他上书一封,讲明了自己的看法。认为渑池地区的战事大局已定。
目前上官城的韩军只是负隅顽抗而已,他们完全依赖于包裹于城墙外围的坚冰,一旦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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