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芷言语温和,态度和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就是对着宫女,也是尊重的,没有半分的轻视之心。
云珠不愧为姜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很快收回所有情绪,接过小小精致的黛青色精致小荷包,手上微一用力,碎银咯住手心,摸之不少!
芷容华果然是个有心人,赏赐的银两也用小荷包装着,小荷包绣工精致,上面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这小猪与她见过的所有小猪都不同,想来也是她自个儿的刺绣习惯。
略一福身,云珠恭谨却又不卑微道:“芷容华言重了。”
云珠的言行举止微微透露出什么,想来也是姜皇后特意派过来试探于她的,容芷不动声色,依然是温恭谦顺的模样。
“皇后娘娘的赏赐本主很是喜欢,烦请云珠姑姑替我回谢皇后娘娘。”
“奴婢省得,这就回去禀了皇后娘娘,奴婢告退。”
“云珠姑姑慢走,满宝,送姑姑出去。”容芷点头,朝着满宝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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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崩塌
满宝应了一声,随着云珠出了去。
容芷在大厅的椅子坐下,睨了一眼满宝放在桌上的羊脂玉镯和云缎,“知礼,把这些赏赐的东西登记好放入小库房。”
“是。”知礼近前端起托盘便颔首下去了。
“小主,那羊脂玉镯你为何不试着戴一戴?”知书不解。
容芷将目光从托盘上转开,淡淡道:“皇后娘娘赏赐的自然是最好最合适的,何须试戴。”
知书恍然大悟,“小主此言极是。”
只不大会儿满宝就折身回到了厅里,“小主,你昨儿吩咐的奴才都做办好了。”
容芷勾唇,缓缓的做了一个让满宝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的动作――
她无比优雅的双腿交叠,大大方方的翘起了二郎腿。
满宝眼角嘴角一抽,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小主,你这般坐姿于礼不合!”
玉足离地悠闲一荡,瞥见满宝白胖的脸皮又抽了一下,才闲闲开口,漫不经心道:“哪里于礼不合了?”
说这话的同时还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坐姿……”满宝觉着主子是话中有话,额头不免淌下冷汗,反复瞥了几眼,才小心翼翼的回道。
“你看我的坐姿哪里于礼不合了?”容芷笑眯眯的问,满宝急促又窘迫的神色却是让她玩心大起。
满宝抬头一看――小主坐姿端正,优雅好看,美目如新月,嘴角噙笑弧,顾盼流转之间盈光溢彩,晃得人如痴如醉。坐姿神情没有半点错处。
“坐姿……坐姿没有错处。只是腿脚……”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于礼不合。你方才只说我的坐姿,可没有半句说腿脚不对的。”容芷截断满宝的话头,幽幽说道。
“……”满宝一噎,冷汗流得更加欢快。
容芷把叠在左脚之上的右脚放下来,在满宝欣慰又松了一口气的目光和期盼中,缓而又缓地把左脚叠在右脚之上。
满宝:“……”
幻想果然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
满意的欣赏着满宝的脸色不停的变换,好不精彩,容芷兀自无良笑得开怀,“好了,别揪着这事了,你方才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把东西呈上来吧。”
满宝尴尬的脸色一收,很快恢复如常,自衣袖中取出一块叠成方形的绸缎恭敬递给容芷。
容芷小心拆开绸缎观其中之物,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可用沸水煮过?”
“奴才完全按着小主的吩咐行事。”主子交代的事儿是万万要认真对待的,满宝可不敢有丁点的马虎。
“很好。”
“小主,还有何事要吩咐奴才?”满宝见容芷捧着绸缎发着呆,也不开口让他退下,便自己主动开了口询问。
容芷眼睛盯着绸缎,心神却飘然远去,光这个东西要做洗漱用具远远不够,还差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该用什么来替代呢?
“你先候着吧,容我仔细想想。”耳闻满宝的话,不由略微分了一丝心神出去。
满宝安静站在那儿,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连呼吸声也控制得浅浅。
容芷眼珠定定不动,脑中苦苦思索,口中也喃喃自语:“替代的……什么好呢……”眼前蓦然一亮,桃树!掀唇一笑,将手上的绸缎包好放到一旁,向着满宝招了招手。
满宝身躯一震,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才弓着腰上前附耳过去。
容芷低声细语了几句,满宝越听面色越是奇怪,待完全听罢,不可思议的问道:“小主,此法当真能成?奴才闻所未闻。”
“当然能成,你只要记得大锅套小锅即可,弄好了之后速速送来,莫要耽搁了!”
“小主,闲杂人等不能动用御膳房的任何东西,这可如何是好?”满宝忽然想起这茬,为难道。
居然还有这等规制,自己倒是忽略了,略一思索,问道:“御膳房可有相识之人?”
“御膳房的小桂子与奴才颇有些交情,但这事他一个小太监怕是不敢帮忙。”
只要有人就好办事,“你就说我的燕窝羹凉了要热热。”
“小主今日没吃燕窝羹啊!”满宝头脑还没转过来,话就顺溜从嘴巴呱呱往外冒。
怎么这般蠢笨!容芷不禁抬手抚额,“随便寻个借口好做事,到时手脚麻利些事儿不就能轻易办成了么!”
满宝当即红了一张老脸,活了快大半辈子还被一个女娃教训,想当初只有他提醒主子的份,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小主聪慧,瞧奴才笨得都闹了笑话了,果然上了年纪脑袋就是不好使。”
知他为着尴尬找台阶下,容芷也不拆穿他,“去吧。”
“是,奴才告退。”满宝转身之际松了一口气,抬袖轻擦额头,心里自然也明白主子故意给台阶他下,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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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心思
“娘娘,可感觉好些了?”流珠担忧问道,先前一干嫔妃离开后,姜皇后便脸色发白,直唤她端药来,喝了药之后才慢慢缓过来。
“有什么好不好的,本宫这是老毛病了,头痛,心悸,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如何根除,每个月总得折磨上那么一两次,久而久之也就跟用膳喝水一般,习惯了。”
流珠神色不忍,“娘娘这毛病是四年前才得的,只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是不能释怀么?此番旧疾复发,幸亏无甚大碍。”
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熟练为姜皇后揉按两旁太阳穴,手法力道恰到好处,不难看出是做惯此事的。
姜皇后一身常服,不复早上的繁复华美,满头青丝也摘环拆鬓垂泻直下,此时她正阖着双眼躺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抚上胸口,打着圈圈揉着,“怕是一辈子也不能释怀了,可是本宫从没有后悔过,只是……流珠,世间真有那般相似的两个人么……”
她幽幽说着,眸光忽明忽暗,明明灭灭间仿佛蕴含了百般变化。
流珠动作一窒,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手指微抖,声音也抖得厉害,不大确定开口道:“娘娘的意思是……”
她懂却又不敢懂,最后一个字蓦然发不出声,急促消失在齿缝唇边。
姜皇后心里一跳,难受又沉闷,手指用力揪紧衣襟,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一口浊气,再勾唇已是惨然苦笑,“本宫觉着像是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流珠突然害怕起来,手指颤抖更甚,手掌倏地被握住,回神一看,是姜皇后攥紧她的手!
“莫慌,本宫四年前能赢了她,四年后也能赢了她!如今要寝食难安的可不是本宫,而是太后!可惜近日太后以身体不好为由,免了请安,日日焚经礼佛不肯见一众嫔妃,不过总是有机会的,本宫倒是要仔仔细细看着她如何反应!”姜皇后字字凌厉,吐出的话语如同冰渣子一般。
流珠稳定心神,犹豫道:“娘娘是要……”
姜皇后倏然睁开双眸,有不可言状的畅快,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狠意,“不错,本宫就是要看着她们斗!”
“娘娘。”云珠自外步履匆匆而入。
姜皇后一下子坐起身来,敛住了所有外泄的情绪,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开口,“她可有什么反应?”
云珠思及那个高贵嬛嬛的身影,那样的淡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恰到好处,一分不增,一分不减,就像是一团霭霭迷雾,叫人看不穿,猜不透。不由缓缓摇头。
“回娘娘,芷容华不曾有异样的反应,反而待奴婢极是有礼。”
“哦?那她可有说些什么?”妃唇启言,复追问道。
“芷容华只说娘娘的赏赐她很喜欢,要奴婢回谢娘娘,别的什么都没说,奴婢无用,竟是瞧不出丝毫的端倪。”说到此处,云珠脸上带了愧疚。
“是吗……这样很好啊。”
姜皇后此话一出,本就极静的寝室更是无声无息,寝室唯剩下的流珠云珠二人也喏喏不语。
“本宫倒是越发期待了……”纤指绕长发,含笑的眸子愈发高深莫测起来,眼神定定凝固一点,而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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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用具(一)
容芷坐在扶风小筑大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芊芊素手正拿了银质的夹子,在案桌铺展开的绸缎上细细挑选着一根又一根大小,长度,粗细较为均匀的――猪鬓毛。
“知书,去把我那个长长的,扁扁的,方方的玉簪拿过来。”头也不抬的朝着坐在下方做女工的知书唤道。
知书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皮一跳,嘴角一抿,很是无奈道:“小主,那枚玉簪是少爷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怎可用来做你的洗簌用具?少爷知道了心里不定会怎么难过呢!”
小主这时候要她去拿玉簪,她还能不知小主是用来干嘛的么!
容芷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哥哥送我的东西,自然要发挥最大的用处才是,你快去拿来。”
小主总有一大堆的理由来堵她的嘴巴,偏偏她还无从反驳,话已至此,知书再不愿也只得放下绣绷,起身进了寝室。
知礼默默做着手里的刺绣,听了两人的对话只是露出了笑容。
“小主,喏。”知书努努嘴,将取来的玉簪递到容芷眼前,一脸的肉疼加心疼。
容芷也不理会她的不情不愿,这小妮子总爱使使性子,她不用看也知道知书现下定是噘着嘴儿,小脸上尽是不舍得的表情。眼皮不抬,只眼尾余光略略扫过玉簪,伸了手探出去拿,却是只握住了空气。
扬睫一看,知书正双手紧紧握着玉簪护在胸前,对着自己摇头,那副模样好似见到了强盗一般。
“给我。”容芷哄骗般反复几次拢了拢并在一起的手指,脸带笑容,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充满蛊惑。
知书更加大力摇着头,握着玉簪的手更加用力,显然是要誓死不给了。
容芷斜斜挑眉,唇角笑意渐深,慢慢将手缩回去,也不跟知书要玉簪了。
知书心里一松,少爷,奴婢总算保住了您送的玉簪,不料下一刻便听容芷悠悠道――
“知礼,你去把我那长长的,扁扁的,方方的金簪拿过来。”
那只金簪!
知书猛一吸气,忙快步上前拉过容芷的手将玉簪放到她的掌心,末了还双手用力一合,握住了容芷的手和玉簪,满是讨好道:“小主,那只金簪是老爷特意为你打造的及笄礼物,还是用这玉簪吧!”
容芷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迫不及待奉上玉簪”的表情。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不太情愿,“可是这玉簪是哥哥送的,我怎可……”
话未说完知书就急急打断,“可是金簪是老爷送的啊,小主还是用玉簪吧,少爷那么疼你,定是能理解你的!”
“好吧。”容芷终于在知书的苦苦哀求中勉勉强强答应。
知书闻言眉开眼笑。
知礼则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是一副“我就知道你斗不过小主肯定会巴巴讨好奉上玉簪”的表情。小主是何等的聪慧,知书哪里是小主的对手了,小主手指头都不用动,只消掀掀嘴皮子,知书就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不过也只有自己的小主待她们那么好了,容得她们这般小打小闹,毕竟这也是……以下犯上了。
虽然这种场景时时出现,但每次内心都溢满温馨感动幸福……还包含了很多很多自己不懂的情绪,总之是满足的。
能遇上这样的主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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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用具(二)
用罢午膳后,容芷百无聊赖的坐着,有些微困意袭来,以手撑头,阖上双眸打起了瞌睡,螓首一点一点的。
见她睡了,知书知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恐扰了她的安眠。
“小主,成了成了!”满宝忽然直直踏入厅中,匆匆跪地行礼。
声音很是激动。
容芷蓦然惊醒,撑着头的手不由就是一松,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幸而她反应及时,双手抓住桌沿堪堪稳住了身子,要不然这一摔可是要头破血流了。
“奴才该死,惊扰了小主。”满宝心惊胆颤的看着容芷一系列的动作,心都快要跳出来,若是小主因他受伤,他自然难辞其咎,好在小主没事,当下就是愧疚了满脸。
“无事。”容芷摆手,重新拿起夹子挑选猪鬓毛。
“小主吩咐奴才去热的燕窝羹热好了。”满宝小心谨慎道。
容芷嘴角一抽,手一抖,夹子上夹着的猪鬓毛悠然飘落,叹了一口气,脸上才漾起一层笑意,放下夹子抬手示意他平身,“快呈上来给我瞧瞧。”
满宝忙起身弓着腰将托盘置于桌上,只见檀木质的托盘上放着两个青花瓷盅,容芷掀开两个青花瓷盅的盖子,往里一看,两个盅内都装着浓稠的,棕色半透明的胶状物,经由沸水煮融而化开,尚且冒着氤氲热气。
“你做的很好。”容芷很是满意,对着满宝赞许道。
缓缓凑近青花盅轻嗅一会,便执起盖子盖住了其中一个瓷盅。
拿起玉簪把较宽的一端伸进另一个瓷盅,往里一挖,轻易就挖出了一大块的……树脂,待坠在下方的树脂滴净,快速拿起夹子压好一个类似树叶的椭圆形状,而后再用夹子利落地夹起猪鬓毛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往树脂里面插。
很快猪鬓毛布满了玉簪尾端的树脂,看上去俨然和刷子无异,接下来只需放在一旁等树脂凝固即可。
“满宝,我要的另一物可办好了?”把玉簪悬空放在桌上,用托盘压住防止它掉落,做好这些后,容芷方启唇再次发问。
“小主放心,奴才都办好了。”满宝转身朝着厅外喊道:“小顺子!”
小主昨日塞给自己一张方子,要他去太医院抓好药并捣成粉末,还特意嘱咐自己要寻刘太医才好办事。自己当时心里吃惊的怕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刘太医乃是太医院院判,为官清廉,性子刚正不阿,后宫多少嫔妃有意巴结都巴结不上!偏偏小主刚刚入宫,却结识了刘太医?唬人的吧?
当时自己前往太医院惴惴不安的寻了刘太医,说明来意后,不料刘太医向来严肃的脸竟是露出了一丝丝微笑,只是问道:“你的主子可是容小主?”
忐忑应了一声是之后,刘太医一副“我就知道肯定是她”的表情让他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那可是刘太医啊,那是只为皇上太后诊病的刘太医啊!那又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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