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赏赐竟是这般丰厚?不过是初承皇恩,哪里担得起这样的恩泽了?
沐芳仪不疑有他,玉面上带了显而易见的喜色,忙恭敬再叩首,“嫔妾谢娘娘赏!”
容芷心中嗤笑不已,赏赐虽好,却是在无意中给沐芳仪树了无数的对手。
这哪里是体恤了?分明是暗地里的算计!
姜皇后此番作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真是体贴,又怎会做这般赏赐让别的嫔妃种种猜忌?只她面上一派温暖平静,倒真像是个会疼惜嫔妃的。
容芷感受着四面八方投递过来的略微不善的目光,隐隐觉得姜皇后并非有那样大方宽仁的胸怀,她身处后宫多年,又是皇上的结发之妻,身份尊贵难言,且这么多年能于各种明争暗斗中屹立不倒,心机城府哪里会浅?
以无意的举动行有意的暗斗从而不费一兵一卒达到目的,果然好心思!
“姐姐果然是疼妹妹的,这般赏赐臣妾也是眼红了呢。”端妃言笑晏晏道,端妃人如其名,端庄典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女子。
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她就已是侧妃了,小姜皇后两岁,皇上登基后,她便位列四妃之一。
圣宠比不得后来居上的萧淑妃,但皇上每个月也会有一两日去她宫中坐坐,可以说是恩泽连绵了。
端妃品行端正在后宫里是出了名的,传她待人宽厚,是嫔妃中为数不多甚得人心的。
“谁不知端妃姐姐最是宽厚仁善,姐姐越发爱说笑了。”全妃闻言忍不住开口笑道,言语中皆是打趣,全妃算不上有多美貌,但却清秀脱俗,眉宇间柔和,泠泠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拂得心里舒服极了。
她也位列四妃,早先也是服侍皇上的,年纪与端妃相仿。
“全妃姐姐说的是。”最下首的庄妃自然不甘示弱,她年纪与萧淑妃之相差无几,是皇上登基后才入得后宫来的。
容颜不为极品,也亦是上品。
她在四妃之外,却也是身份尊贵,年龄尚轻便册封为妃,登上高位,城府手段自然不差。
只她平日里对待其他嫔妃时难免有些目中无人,颐指气使。
偏她位份高,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能成为妃子的,身世背景自然是极好的,母族位高权重,无一不是朝廷的支柱。
背后有强大母族支撑,腰板如何不硬了?
淳妃则面无表情,从头到尾也只是抿着红唇未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淳妃明艳端庄,白璧无暇的脸上隐隐约约带着高傲,眸中似有不喜,却忍而不发。
很快一殿的女人个个争先恐后七嘴八舌起来,无视了跪地的几个人。
容芷哪里有不知的道理,看起来自然而然的闲话家常,实则藏了波涛暗涌,你来我往之间不知含了多少深意。
………………………………
异样的她们
膝盖有些麻木疼痛,跪了这般久姜皇后也没开口让她们起身。
当中的意思谁人不懂?
这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呢!
皇后不让你平身,你便只能恭敬跪着,丝毫怨言也不能有。
“各位妹妹,平身,赐坐。”瞧她们已经跪了一段时间,姜皇后一直打量着她们的反应,除了中间的潘婕妤与成婕妤脸上有少许的不耐之外,其他几个都带着微笑,心下略略了然。
良久,她温润的嗓音方才慢慢漾开。
“谢皇后娘娘。”
几个人起身往一旁空置的雕花梨木椅子走去,而后按着位份落坐。
容芷优雅坐好后立即不动声色地把双腿往里挪了一些,适才跪的时间长,她的腿都麻了,好似有千万只小蚂蚁在爬,难受得厉害。
将手置以腿上,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掌心小幅度揉着膝盖,过了有一会才缓了过来,舒服了许多。
若不是自己跪着时将重心全数放在脚背上,姜皇后让她们平身时,指不定就会因为膝盖麻痹而站不起来。所幸宫装繁琐无比,层层叠叠的,她揉捏的小动作不经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来人,上茶。”
很快便有宫女端茶而入,霎时间殿内唯余茶盏叮铃,氤氲袅袅。
容芷悄悄缩回手,端起宫女放在红梨木几上的茶杯,素手扶着精致的杯盏,转眸打量,盏色为黄,以描金装饰,书“寿山福海”字样,胎骨轻薄,窑釉温润。揭开杯盖,只见茶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
凑近红唇,轻抵着杯沿,浅浅呷了一口香茗,舌尖微甜,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
嗅觉精新极,尝知骨自轻。
极品好茶,香高持久、味厚鲜醇、回甘留香,饶是她这种不太会啜饮品味的人也知道这茶是何等的珍贵。
“芷容华是哪位?”姜皇后凤眼一抬,忽然发问,眸光在她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见她们都在垂头品茗,脸蛋儿隐在杯盏与雾气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正在安静喝茶,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独自“黯然神伤”的容芷乍然被姜皇后点名,忙放下手中的杯盏。手腕一抖,杯盏落于桌上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就连杯中的茶水也因为倾斜而撒泼了些许出来。
干净的案几上沾染了茶渍。
众人打眼看去,皆是目露讥讽,这芷容华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姜皇后不过轻声一唤就吓成这副模样,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容芷敛裙低头走到中央,因着刚行过大礼,此番只微微施了半礼,“嫔妾就是芷容华。”
昨夜之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姜皇后作为中宫之主,怕是第一时间就得知消息了,容芷心里自然有数,脸上的表情在大家看不到的阴影中稍稍做了调整。
姜皇后看着高台下乖巧而立的瘦弱女子,目光更加柔和了下来,忆及宫人来禀的那件事,心中已是生出了些许不忍,“芷容华,你年纪尚小,不懂如何伺候皇上实属正常,来日方长,皇上昨儿个虽是离开了,以后定也会再翻你的牌子。”
容芷抬头,神色落寞,眸中清浅绿波荡漾着圈圈涟漪,羽睫若蝶翼扑闪,一下子盈了潋滟的水光,晶莹的泪花在眼中滚动,但就是倔强得不肯落下来。
悲伤不刻意隐藏,但也强自忍着,情绪似泄非泄,反而让人降低了对她的防备。
姜皇后瞳孔蓦然一缩,翘起尾指执杯盖轻拨茶叶的手几不可察的滞住,扶盏的手也有些微的颤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
一旁侍立的流珠一惊,差点就要出声提醒,但碍于殿内众人而忍了下去,皇后娘娘因何失态到这般地步?
容芷注意到了姜皇后以及几位妃子的异常,心里暗暗带着疑问,但脸上还是维持着那又悲伤又隐忍的表情。
她们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意味深长了。
姜皇后微微勾唇,浅啜了一口茶,垂下眼帘的眸中却泛起了汹涌的波涛,冰冷蔓延满整个眼睛,很快她重新抬眼,所有的暗涌与冰冷尽数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赏赐芷容华羊脂玉镯一对,云缎一匹。”
………………………………
媚妃
姜皇后一开口就是赏赐了东西,也算是变相的安慰了,容芷屈膝还礼,略微苍白的脸庞扬起一丝微笑,在众人看来自然是强颜欢笑的。
“嫔妾谢娘娘赏。”
姜皇后轻轻摆手,容芷微转身往一侧之前落坐的位置走去,重新坐下,心里却在暗暗思索着方才姜皇后和三妃的奇怪反应。
自己初入宫闱,这是第一次觐见,而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可为何会有那样不同的异样?
那种眼神,好似……忌惮着自己,可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忌惮着什么,她的母族?不可能,父亲不过是太傅,在坐哪位妃子母族势力会比她低了?
要说忌惮新人,杜若兰才是当仁不让,太后嫡亲侄女、荣威侯府长女,不论是身份,位份都高自己许多,怎么倒是反过来忌惮她呢?
墨瞳氤氲雾霭,既是想不通透那便暂时放下,不管如何,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如今想太多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她一向不爱思考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姜皇后不发话,众人也不敢轻易开口,一时间大殿重归以安静,一干女人心思各异,表面上却又出奇的和谐。就在此时,一声唱喝更显高昂,打破一室的平和――
“媚妃娘娘到――”
须臾有一佳人携宫女莲步轻移入得殿内。
容芷转眸看去――那佳人胸前是一抹石榴红缎裹胸,外披红色纱衣,勾勒出她年轻丰满的身形。透过那半透明的红色的纱衣隐约可见她如玉的肌肤和纤弱的双臂。
头围的鎏金花座上缀嵌着血瑙珊瑚,映衬着她艳丽妩媚的容颜,发上镂空金钗垂下的珠串长及香肩,随着她扶风弱柳的步伐而微微晃动。
白皙细腻的脸庞画了了艳丽的粉霞妆,显得双眼更勾人心魄,黛眉翘鼻,贝齿朱唇,天气不热,她却手挽莲花轻摇着右手上的纱扇,涂了火红丹蔻的无名指和尾指微翘了起来,一举一动说不出的诱人。
媚妃媚妃,果真皎若秋月,夭桃浓李。
最惹人注意的不是她妩媚的容颜,而是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看便知她至少怀孕四个多月了。
媚妃面对主位之人盈盈落拜,朗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竟不知这请安何时换了时辰?还是媚妃妹妹故意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才这般姗姗来迟呢?”庄妃被她一身石榴红的衣衫刺得微眯了眼,不待姜皇后发言就迫不及待逼问道。
媚妃同她一样不过是是寻常妃子,哪里有资格穿红色!今日她一身红是要穿给谁看?是要处处提醒她们自己圣恩正浓,无人能及吗?
且她仗着自己身怀皇嗣且又深得圣宠就如此放肆,嚣张跋扈得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两人向来不对头,互看不顺眼,庄妃无时无刻不在内心妒恨着媚妃得了皇上的宠爱,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还怀了皇上的孩子!
皇上子嗣凋零,若是媚妃这一胎一举得彩,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说,怕是到时皇上也会更加疼爱于她,这样下去,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内心苦笑连连,不是肚子不争气,而是……罢了,也不知在那样的情况下媚妃如何怀孕的?
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必定会疯狂的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
唇枪舌战
“宁嫔倒是个率直的。”气氛因着媚妃两人的对话一时紧张起来,全妃见势不对忙开口打着圆场。
“我就喜欢率直的人。”媚妃压下心里的浪潮,扬起笑容顺着全妃的话往下接。
是不是喜欢,众人自然有数,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过如此了,媚妃惯常是个这样的。
“媚妃妹妹怀有皇嗣,自当要小心照料好自己,何必跟宁嫔计较这些个东西。且这皇嗣如果照料的好妹妹便是功臣,于皇上有功,于社稷有功。倘若照料不得当,难免寒了皇后娘娘的心,届时妹妹恐怕也会沦为罪人。”萧淑妃曼声道,声线软侬如水。
温柔又细腻,却是话外有意。
计较一词是明着告诉众人她心眼小了!
媚妃暗恨在心,碍于萧淑妃地位而不敢再反驳,假假的粲然一笑 娇媚道:“淑妃姐姐说的是,臣妾怎会与宁嫔妹妹计较呢,无端让人觉得小家子气了,臣妾呀,自然晓得皇嗣重要 ,定不负了皇后娘娘的爱怜心意。”素手抚上小腹 感受着里头生命的跃动,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媚妃妹妹识得大体,我自然也就百般放心了。”
“媚妃妹妹怕是有孕之身也贵人多忘事了,我只记得皇后娘娘叫妹妹起来回话,何时说过赐坐二字了?”萧淑妃话音刚落,庄妃便迫不及待开口了,丹唇勾起一抹冷笑,素手轻绕绣帕,似有意无意道。
媚妃复闻其言,搭婢起身颔首,娇俏道:“倒是臣妾疏忽了。”顿了顿,抬眸直视姜皇后,柳眉微挑,又道:“淑妃姐姐方才也道照顾好皇嗣便是功臣,臣妾今日身子疲累,唯恐久站对皇嗣不利 ,便自作主张坐下了,还望皇后娘娘多多担待,莫要降罪于臣妾才是。”
故意加重降罪二字,所寓之意明了:我方才说过身体不济,腹中皇嗣若有闪失,这皇后与众嫔妃也应当明白这其中罪过之大!
容芷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不由微微弯唇,字里行间情真意切,若是忽略了里面的锋芒,当真和乐融融,亲如一家呢。芊指绛低,缓划茶盏翡漏芙蓉纹重花盖,妃子争斗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只需沉默听着就是。
听媚妃的话,这是在暗暗威胁于姜皇后了,这性子当真嚣张,过于目中无人了些,想必也是树敌不少。
若没有了孩子依仗,下场不知会如何?
“妹妹说的哪里话,本宫又岂会因你擅自坐下而降罪呢?来人,给媚妃上茶。”姜皇后依然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因媚妃的言外之意而沉下脸色。
闻姜皇后之言,媚妃微微颔首作谦卑状,柔声道:“可不巧了,臣妾有孕在身,太医特意嘱咐不宜饮茶呢。”
姜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宫婢不用上茶,执起茶盏浅酌,雾帘遮眼,轻易看不透她的眸色。
淳妃嗤之一笑,檀唇轻启,瓷音冷冷:“媚妃姐姐一番话说的倒是有理,可难道姐姐有孕,就可将这祖宗礼法至于不顾吗?皇后娘娘尚未开口赐坐,你便擅自做主,如此举动就是藐视皇后娘娘之威仪,罔顾祖宗礼法,瞧,妹妹嘴笨不会说话,姐姐莫要生气。”
藐视皇后威仪,罔顾祖宗礼法,随便一条都是要了命的大罪,若这两顶致命的帽子往媚妃头上一扣,饶是她身怀皇嗣也无济于事,照样是个死!
媚妃果然杏眼一瞪,又急又怒,胸口不住的起伏,纤指直指淳妃鼻子,恼道“淳妃,你血口喷人!”
淳妃使帕掩唇轻笑,瞧她被气成这样,心气微舒了一些,“血口喷人?难道妹妹说的不对么?妹妹说的话姐姐听不得,那么依姐姐之见,以为如何呢?”
眼珠一转,媚妃倒很快冷静下来,如今怀有身孕,太医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动怒置气,若是自己生气,伤了孩子不说,也让淳妃的不怀好意得逞,她还没那么傻,光凭她几句话便受她摆布,做梦!
强压怒火微微垂头向着姜皇后作更加谦卑状,略有些委屈道:“臣妾怎敢弃祖宗之法于不顾?更是断断不敢藐视皇后娘娘威仪,罔顾祖宗礼法的!淳妃妹妹说这话却是误会我了,臣妾不过担心皇嗣有恙会污了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的名声,才那般自作主张,但是娘娘您要知道臣妾是一心向着您的,又何来逾礼之说?淳妃妹妹的话实在让人寒了心。”
说罢,手帕轻按眼角。
“娘娘贤德,请娘娘明鉴。”
………………………………
淳妃怒走
说着说着媚妃起身直直跪于地上,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姜皇后见状一惊,忙道:“采莲,快把媚妃扶起来!”
采莲手忙脚乱就要去搀扶媚妃,不料媚妃却一把推开她,拒不起来,口中哀切道:“娘娘若是不原谅臣妾,臣妾便跪到娘娘原谅臣妾为止!”
笑话,姜皇后如今态度不明,自己万不能坐了这两个罪名,不愿开口是吧,那她就以皇嗣胁迫!
媚妃双手扶着微凸的肚子,一脸坚决的望着姜皇后,目光暗含威逼。
“媚妃心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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