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女儿如今是命不由我。”
“既然进宫已是无法更改,娘便只希望芷儿一世安稳。”说着说着顾氏忍不住又是落泪了。
“娘莫要哭了,这样下去女儿是要心疼的,娘这样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怎么了呢。”容芷拿着手帕给顾氏擦眼泪,顾氏依然是温婉动人的,只岁月无情,如今眼角也有了皱纹。
顾氏佯怒,拍了一下容芷的手,拦住她拭泪的动作,“嘴巴是越发的没有遮拦了,说这样的话,是想挖了娘的心么!”
“夫人总是这般心慈,嘴上说着狠话,心里指不定怎样软了。”容长青看着两母女温情,见到这番情景,也是笑着开口道。
容芷起身走近容长青,她看着虽然还是儒雅的父亲,这些年来也是老了一些,她伸手拉起他,像以前那般撒娇道:“爹,这里坐罢,女儿有事要说。”
容长青便被她拉着坐在顾氏旁边了。
容芷嘴角一抿,面色严肃,缓缓曲腿在父母面前跪下了。
“芷儿你这是?”容长青说着便要起身扶起她,顾氏也是站起了身。
“且让女儿跪罢。”容芷抬手拦住了容长青与顾氏,“有些话,女儿不得不说,请爹娘成全。”
见女儿美目盈泪,二人无奈坐下。
“女儿此番入宫,便知道再无机会侍奉爹娘左右了,心里实在有愧,爹娘养育之恩也唯有下辈子才能报答了,不求什么,女儿一愿父亲母亲长寿安康,二愿父亲母亲恩爱情长,三愿哥哥承得大梁,撑起容家,四愿父亲母亲莫要为了女儿入宫愁眉不展。父亲母亲在上,请受容芷三拜。”说罢俯身磕了三个响头。
顾氏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但愿爹的掌上明珠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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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母女(一)
“娘,父亲越发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他的眼中只有容芷那小贱蹄子。”一回芳园,容明珠便卸下了伪装,原本温婉的模样也是大变,面上再不见那副楚楚可怜,说着,将手中茶杯摔了出去,刹时碎了。“语欢,你泡的什么茶,想要把我烫死么!”
边上一粉衣丫鬟慌忙跪下,也不顾脚边的茶杯碎片和茶水,忙磕着头哀求道:“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大小姐息怒。”这丫鬟便是容明珠的贴身大丫鬟了,她向来最是懂得容明珠的心思,但在她看来大小姐喜怒无常,发怒时,纵然她是贴身大丫鬟也万万不敢拂了大小姐的,否则哪里有好果子吃,这些年来,这房里的丫鬟时常更换,便是因为被打杀了的!
“贱人,连你也想忤逆我!”见语欢认错,容明珠看着也还是满肚子火气,当下就是含着怒火的一巴掌过去,直让语欢偏了脸。
语欢既不敢捂着脸也不敢躲避,生生就受了这巴掌,不多时,一边脸蛋高高肿起。
“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语欢一下又一下磕着头,头重重撞在青石地板上,力道之大让安静的房中只响起了叩头声,不消一会儿,已然是头破血流了。
一干婢女皆是低着头不敢再看,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明珠,这都是快入宫的人了,这性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收一收的!这样不知轻重,你让娘如何能放心了?娘平日里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莫不是都忘了么?你这是要气死娘吗?”徐氏眼见容明珠这般怒火难下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忍不住就是开口数落容明珠,这般下去,莫说登上高位了,就是自己性命也会当先不保!
“娘,女儿实在是……难以忍受。”容明珠绞着手帕,也是知道自己往后断不能这样任性。平时里发发脾气耍耍性子,娘也是不管不顾的,但现下,因着要入宫了,若是再这般,在那深深高墙里被有心人知道看到,谁又能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娘又如何能忍!只这么多年都这样,正房一房独大,老爷心也是偏着的,我又不是没有争过,偏你爹就是不愿看我多一眼。”容明珠的一声娘,直让徐氏心软,她也是不忍苛责女儿的,从小把女儿当明珠般养着,花尽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在女儿争气,现下有了出头的机会,定是要女儿好好把握的。
她花尽心思培养女儿,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瞧着丫鬟瑟瑟发抖的样子,头一次觉着顺眼,竟是笑着道:“行了,收拾收拾便全都下去吧。”
徐氏极少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房内婢女皆是松了一口气,特别是语欢,更是差点就脚软了,大小姐有多心狠她作为贴身婢女也是知道的,一个不高兴,打杀了也是正常的事,就怕这次遭了殃,没个好下场。
“谢小姐姨娘不杀之恩。”语欢忙又是磕了个头,站起身弯着腰,不顾流血的额头退下了。
其他众人也齐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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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母女(二)
待到房中只剩下母女俩时,徐氏走上前去拉着女儿的柔夷,温声道:“女儿,此次选秀进宫,切要万事小心,对付容芷那小贱蹄子女儿只需表面上与她交好,必要时狠狠踩上一脚,权当是垫脚石了,到时莫要手下留情!娘看容芷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这些年来,娘次次与顾氏相斗,结果都是不尽人意的,娘认为是容芷在背后搞鬼。”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了,莫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会有这样的神情。
容明珠也是眼神一狠,恨声道:“娘且放心,女儿省得的,容芷从小样样受宠爱,女儿却是得不到父亲宠爱的,这次,女儿定会将她踩在脚下,让她尝尝屈居人下的滋味!”
正房处处压制着偏房,徐氏日子甚是难过,妾室便是半个奴婢,她容明珠自小顶着庶女之名,身份地位永远比不得容芷这个嫡出的,她定要抓住机会,踏上那后宫高位,让父亲后悔!
偏她容明珠自认为是样样不错的,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也是拿得出手不会让容家没脸的,哪里就比那容芷差了!
徐氏见女儿也是个开窍的,也是安心不少,“娘与顾氏争了半生,最后又争到了什么?到底还是不甘心,娘的心愿,唯有女儿能实现了,后宫处处是需要打点的,这些年,娘也省了不少银钱,这便拿给你,遇到需要打赏的,便大方给出去。”说罢,就从梳妆匣的暗格里打开锁拿出一沓银票,少说也有几万两之多。
“娘你这是……”容明珠瞬时红了眼眶,接过徐氏手中的银票,哽哽不能言语。娘千般万般为自己打算,自己如何能不感动?
“这是娘毕生的积蓄,你便拿着好好为自己打点罢,待我儿出息了,娘便有出头了,进宫了莫要挂念着娘,纵使日子再难过,娘咬咬牙也便就过去了。”说罢,自己当先落下泪来,面上有欢喜也有不舍。
容明珠当下便扑到徐氏怀里,心里暗暗发誓,定然不会让娘亲失望!
她定要在宫中争得一席之地,让那些曾经轻看她们母女的睁大眼睛瞧瞧,容家这座靠山,她要将它的兴衰牢牢系于自己手上,让容家只能依附她而活!
“女儿,这次入宫你是能带个婢女的,可是想好要谁了么?”
“女儿想好了,语欢是个不错的,为人甚是机灵,想来也是个听话的,她跟在女儿身边时间最是长了,女儿自有打算的。”庶出的,便是只能带一个婢女,容芷那贱人,连婢女都能带的比她多!
徐氏略略一思索,想着语欢平日里的作为,也是点头:“是个不错的,原先我房里的言欢也是个机灵的,既是你已经打算好了,为娘也便不插手了,娘的女儿自小也是个有主意的。”
略微顿了下,复又说道:“进宫那日的衣裳娘亲手为你绣,娘看着你穿娘做的衣服,这颗心才欢喜。”终究是生养多年的女儿,三日后就要离开自己了,内心里也是有极大的不舍的,但是比起女儿出息,比起将正房踩在脚下,这点不舍在徐氏眼里委实不是那么重要了。
比起不舍,她要的更多。
“谢谢娘。”容明珠眼中也满是期盼,想到那天,心就止不住的跳跃,那日,自己要打扮的最是美丽。
如此想着,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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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入宫
“小姐,这般晚了,莫要呆在窗前了,更深露重的,小心着凉。”说话间,一绿衣娇俏婢女就拿了披风小心覆在窗边倚着的单薄少女肩上,那少女三千青丝散开,着简单素雅的白衣,少女抬手微微拢了披风,轻轻回眸,嘴角边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眉如墨画,神若秋水,端的是清丽无双。
“知礼,我何时这般弱不禁风了?”
“小姐身子骨自小单薄,如何不让奴婢担心了,要是小姐多爱惜些自己的身子,奴婢也不用老这般唠叨着,偏小姐还总取笑奴婢,也不知奴婢这样是为了谁的。”知礼也不与容芷争辩,小姐如今日这般心思重重的模样甚是少见的,自从夫人房中回来后,面无表情的也不笑,她看着心里也是难受。小姐不管如何总是笑着的,就今日,连笑也是没了。
容芷闻言挑眉,她怎么不知自己身子骨弱了?
知礼这丫头,年岁不过比她大了两岁,却总这样操心,哪里有十七岁少女的活泼了?
“知礼,你总是千万般担心的,再这样下去,少不得要变成小老太婆了。”另一粉衣婢女边铺床边打趣道,眉梢角都是笑意,不难看出这少女的活泼机灵。
这少女唤知书,也只大容芷一岁,不过她却是有少女心性的,总有些天真。
知礼闻言看了一眼她,面上带了一丝恼怒,只听她恨铁不成钢道:“知书,你我同是容府嫡出二小姐的大丫鬟,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怎样也该稳重一点了!好歹你也是长小姐一岁的。”
“好了,知礼你就莫要生气了,知书这性格我也是喜欢的,你们一个稳重一个机灵,不是正好互补了么?”
容芷适时说道。
知书冲着知礼吐了吐舌头,一副不听的模样,知礼皱了皱眉,也是无可奈何。
“你看小姐都说了,知礼你就莫要担心我了,我有分寸的,出去也不会给小姐没脸的。”
说话间,容芷已是转过了身,把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唤到了跟前,“此番进宫,你们愿意随着我去么?知礼冷静谨慎,知书聪慧机灵,且从小陪在我身边,是入宫的最佳人选,但你二人也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其中的危险自是不言而喻,我也不愿逼迫你们,你们去,我开心有可信之人,你们不去,我也开心,你们生命我也同样看重。”
“去或不去,但凭你们自己选择。”她看着她们二人,竟是让她们自行选择的。
知书知礼闻言皆是跪下,齐齐磕了一个头。
“知书不愿离了小姐,小姐去哪,奴婢便去哪!”知书唯恐小姐就此反悔,不愿带着自己,当下眼睛都急红了,扑簌簌淌下泪来。
“知礼也愿一生待在小姐身边,哪怕死,也是小姐身旁的鬼!”知礼复又重重磕了一下地板,坚决之心不言而喻。
容芷叹了一口气,倾身扶起二人,“傻丫头,我哪里是不要你们了,进了后宫就是蹉跎了一生年华,我心中也是不愿的,想着你二人若是不去,到了年纪我便让娘给你们脱了奴籍,给你们房产田地,许你们一户好人家,也不枉你我一场主仆了,偏你二人这般傻,要随着我去,黄泉你们也便跟着去跳么!”
“小姐,黄泉奴婢也跟着你去。”两人异口同声,齐齐看着容芷,认真道。
小姐的一番话让她们动容不已,原来小姐想得这般远,已经是为她们做好了打算的,这样好的小姐,便是为她舍了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容芷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当真是傻得让人心怜,罢了,先下去休息吧,三日后随我入宫。”
“小姐,奴婢就睡于床下蹋上可好?随时可以服侍着小姐。”知礼两个人往日都是轮流睡于蹋上的,方便小姐随时传唤,今晚,小姐的意思是让她们各自休息,不必睡于这里,这怎么能行!当下,知礼就不肯了。
“只今日不用,你们好好休息罢。”
见小姐神色没有动摇,两人知是小姐下了决心,难再更改,坚持也是无用,只能道小姐早些就寝,便关门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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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陌离
不久,房中安静,容芷也不睡,反而是向着门而去,素手一推,门栓便褪下了,她出了门,复又将门合上,一身单薄出现在院中,幸而身上有披风,也是感受不到冷。
“陌离哥哥,你出来罢,我知是你来了。”
“小芷儿。”来人唤了一声。
容芷抬头朝着出声处寻去,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蒙胧光晕。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浅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紫荆花,颀长纤细的身影一直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
那人俊美绝伦。
“陌离哥哥,下来罢,我听出那萧声出自于你。”驱了知书知礼下去,便是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萧声。
她睨着那男子,当真是风华无限,陌上人如玉,沈家有陌离,人道世无双。
沈陌离,乃当朝沈将军之子,亦是她的……青梅竹马。
入宫的事想必他也知道了,也是,堂堂将军之子,这种事如何不知呢?
容芷想想便心里有数了。
“小芷儿,你……”沈陌离轻盈跃下墙,快步走到容芷身前,神色中是藏不住的焦虑。他迫不及待的要问她是不是真的,他亦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有无答应。他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说于她听,但是看着就在他眼前盈盈带笑的她,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开口就是唤了她的闺名。
沈陌离有些懊恼自己,这般冲动实在不像是他,也不知小芷儿会不会怪自己唐突?
他小心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面色如常,仍是带了笑的,当下心安。
“陌离哥哥,坐。”容芷缓缓坐于院中的石凳上。
“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入宫了。”这么多年来,从他的神态她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微一点头,她淡淡而语,算是承认了。
沈陌离瞬时脸上皆是哀凄痛楚,置于石桌上的双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小芷儿,告诉我,你却为何要答应?”
他死死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想从她精致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他失望了,她不论脸上还是眸中,什么都没有。
他感到心冷了一截,她平静的模样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家只有两女,我又是嫡女,我若不去,便是抗旨了。我死事小,但是连累容家满门,我是千万个不愿也千万个不许的。”她也直视着他,原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她会嫁与他为妻,平淡安逸一生,谁知道变故陡生。
这一世,注定是无缘了。
“小芷儿,你明知道我对你的用情至深,我亦早早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的!”从他十一岁见到她的那一刻起,眼前的这个女子便刻入他心里,自那以后,他心心念念的无不是她,本待过一年,小芷儿十五,便去提亲的,怎料到竟是生了这般事!
容芷静静看着他,沈陌离与她门当户对,她知他的心思,本来也是打算若是他提亲她便嫁的。
“陌离哥哥,我非你良配。”她终究是辜负他了,那片深情她再无法回应,想到这,不由蹙起了眉,面上带了一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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