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买花好,这个不用占手。”他头头是道,说着,将氢气球的绳子绑在了我的发辫上,绑好了,还有脸招呼我,“走。”
“真想去保护妇女协会告你。”我恨恨地。
这一天,我和史迪文走走停停,耗掉了五个小时。那机器猫的氢气球兀自松掉,远走高飞了。
天津公司安排了践行饭,史迪文一到,便瘫在了椅子上,翘上腿,奄奄一息地捶打着小腿肚子。我也不比他好过,脚趾破了皮,十趾连心。
二十几人的饭局,人声鼎沸。我和史迪文各坐在各的部门中。史迪文过来敬酒,表面上是敬天津市场部的同仁,意图却是单单敬我一个。
他说了句大白话:“保重,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酒一干,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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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独立
这是标准的临别赠言。史迪文早有预谋,挑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说怎么大气,以免泪眼婆娑,小家子气。而这也正合我意。
我也要走我的过场,以水代酒,去敬他们交易部。我的祝酒词铜臭得多,我说祝你们赚得盆满钵满。这是为史迪文量身打造的。他说他看不透我,我又何尝看透了他。他的目标方向,人生宗旨,我参不出,但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丫。
去时路和归时路,加一块儿也就十几步,可我是步履维艰。怪只怪我那薄皮的脚趾。
席间,alice在微博上po了她新鲜出炉的玉照,两张,妆美景美,仅此而已,远远比不上我的回眸或是姜绚丽的犹抱折扇半遮胸。但她还是满意的,玉照配了文字:还没修过的原片哦,修过之后会更美!
总之,于小界伤病复出,即便功力堪忧,也无伤大雅媲。
罗某归心似箭,当夜,搭乘最后一班火车,返回了北京。
我和史迪文各自在各自的房间中。他是微醺着回来的,可这会儿打来电话,不带一丝丝醉意:“睡了吗?”
“马上。”
“睡。”
就这么三言两语,他便挂断了电话。不带醉意,但又极像醉话。
我将电视开了整夜,静了音,只余下画面,将房间映得花红柳绿。我动又不想动,睡又睡不着,倒并非伤离别,只是将要变换一种活法,因忐忑而精神奕奕着。史迪文的理论给我洗了脑:生的离别,根本无须伤离别。
天蒙蒙亮,我像猛地被针扎了似的,霹雳巴拉将行李打包,穿戴整齐,便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史迪文的房间鸦雀无声。
我下了楼,到前台退房。我报上史迪文的房间号,对前台小姐说:“一会儿你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先走一步了。”
结果,前台小姐说:“哈?半小时之前他就退房了,也是让我转告你,他先走一步了。”
“没别的话了?”
“没了。”
这厮,临了临了地,又抢先了我一步。
我没有快马加鞭地去追史迪文,以寻常的速度,乘坐出租车去了火车站,途中并没有对司机催促半句。
但到了火车站,我还是找到了史迪文。他坐在候车室里,似乎在和我等同一班次的列车。
他在讲着电话。若说我没有伤离别的愁绪,他更加没有。他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亦然,他笑得像朵花,一朵招摇,浮夸的花。我心头莫名窜了火。
他果然是和我同一班次,站在检票队伍中,惹人注目。
我谨慎地监视着他。他又去了车头,而我的座位,又是在车尾。又一次地,我在火车尾,厮在火车头。
抵达北京,我没有再找,也没有再找到史迪文的踪迹,埋头走了。
我回了我爸妈家,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套玩具火车。火车的车身是红蓝相间的,椭圆形轨道蜿蜒而高低有致。
我妈念叨:“你爸他这是中了邪了,拦都拦不住。”
我爸悄悄打开了开关,随即那铁皮的庞然大物孜孜不倦地,一圈一圈地行驶。他在献宝。
至于我早有耳闻的那把玩具枪,也在。
“是女儿。”我的音量盖过了火车的轰鸣。
我年迈的父母,双双钉住。
“我去医院查过了,是女儿。”我亲手关掉了火车。
我爸张皇地要回房间,途中,他跨过火车的轨道,一个失脚,脚下便传来咔的一声。
我妈扑到我身上:“小荷……小荷啊……”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拢了拢她花白的头发。
“你让我想想……想想咱们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想的。女儿更好,贴心,我还是会一个人把她生下来。”
我妈松开我,说话间就直奔房间,那无辜的轨道,又被踏上一脚。她蛮牛似的:“我……我要和你爸离婚。”
“总要先复婚,才能离婚。”我打趣她。
她没头苍蝇似的,又要收拾行李:“小荷,妈跟你走,以后妈跟你过,咱们娘仨儿过……”
我拿上那把玩具枪,摆弄着:“妈,快得了,我可没兴趣组娘子军。再说了,我以后还有七十年要活,要么凭自己,要么靠男人,我是不可能在您的翅膀下活到一百岁的,您是最靠不住的。您和我爸白头偕老,才是本分。快先去劝劝他,就说……就说以后还有机会。”
我带走了那把玩具枪,直接提在手上。
在某个红灯悠长的路口,我像是憋了一口淤血,憋得快要窒息丧命。我只好端上枪,像个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好一阵扫射,这才度过难关。
周一,我去到宏利,没有添油加醋的扑面,脊背上也没有人戳戳点点,而这,全要归功于秦媛。
秦媛因引诱未成年人,而被投诉,并有进一步被控告的可能。在如此爆炸性的新闻面前,我和史迪文的私情,充其量就是个二踢脚,一下子便被盖了过去。
而秦媛“引诱”的未成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毛睿。
我抓住姜绚丽问个不停:“毛睿?不可能,首先,他成年了,其次……啊,没有其次,他和秦媛的关系……倒是非同寻常的……”
“总之,俩人有一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毛睿的有钱老爸和有钱老妈,为了搞垮秦媛,在儿子的年纪上作作假,还不小事一桩?”姜绚丽一心二用,时不时瞄一眼我的肚子。
这一天,秦媛没有露面。她陪老头子陪吃陪睡,被当作嫩草的时候,人们不过是对她啐上两口,啐完了,照样眼红她的业绩。可一旦她当了老牛,睡了嫩草,便万劫不复了。
我去到瞿部长办公室,递上辞呈。
瞿部长却直接将其送入碎纸机,他自欺欺人地:“没看见,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说,秦媛这一落马,他都更会对我视如珍宝了。
“部长,我有了。”我扯紧衣摆,暴露曲线。
“有!有了?”随后,瞿部长掏出手帕,擦了擦满头大汗,“何荷,这种句式可不能随便用啊!乍一听,乍一听……好像和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未婚先有,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再说了,孩子是个……有妇之夫的,将来,他的合法妻子也前来投诉,宏利市场部的名誉,可就无力回天。”
“那你和steven?”
“以讹传讹。”
瞿部长上前,又研究了一番我的肚子:“不是海绵?”
我作势要掀衣摆。瞿部长一蒙眼,糟心地摆摆手,让我出去:“苍天啊!我的两员虎将啊!”
我回到座位,重新打印辞呈,并按部就班地打开了邮箱。在十来封刻板的公事邮件中,一封来自史迪文的邮件,脱颖而出。
他发了一段音频给我。
我的耳机早就故障了,一直也不大用得上,也就没理没睬。而这下,我只好东奔西走。在瞄上了某同事耳朵里的耳机后,我先斩后奏,直接给他拔了下来。顿时,他电脑中播放的相声,响彻整个部门。我对他连声抱歉,随即回到座位。
史迪文一上来先清了清嗓子,破天荒地局促似的:“嗨,何荷,我……先走一步了啊,承让承认。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不少,真没必要再正式握手道别了,是不是?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有把握,我这么富有创意,干干脆脆,如大侠般洒脱的做法,你会欣赏的。”
我失笑:的确,我不但欣赏,还和你不谋而合,只是迟了你一步,没能演绎侠女般的洒脱。
史迪文接着说:“就还有一件事,滴滴回头我给你开过去,钥匙我给你放物业那儿。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都把人屁股破相了,还不对人负责?”
我捂着嘴,这才没笑出声:滴滴?真亏他张得开嘴。
史迪文收尾:“好了,没别的事儿了,保重。唉?这句我好像说过了?咳,再说一遍,保重。”
音频还有长长的一段,史迪文默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何荷,孩子可以是何家的孩子,但你是你自己的,将来……还是要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嫁了,你可能会不承认,但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独立,差远了……哈哈,差远了你!”
史迪文收了声,到此为止。 这是他在天津火车站的杰作。当时,他带着丰富的笑意,像是在和什么人讲着电话。是我,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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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你们的
史迪文已和宏利了无瓜葛。天晓得他是何时办理了那些繁复的离职手续,我们都只晓得,那个有着中英文两用名的黄金单身汉,已离了职,整栋大厦再不会充斥他精力充沛的言谈举止。
我途径交易部时,正好有人进出,大门开了合,合了开,史迪文空荡荡的办公桌在我眼前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丫。
姜绚丽从我后方蹿过来:“你也要辞职?”
我照原计划走向茶水间:“消息传得这么快。”
“steven辞职了,你也要辞职?你们这是双宿双飞吗?孩子是他的,对不对?”姜绚丽追着我媲。
“我还有半盒红茶,不带走了,等下给你。”
姜绚丽挡下我:“何荷,你好本事啊你。男人你说要就要,说扔就扔,这又说走就走,你是不是也太得天独厚了你。”
这一次,姜绚丽没有露出说话说到一半,又要吞回去的犹犹豫豫,这次她是真要和我交交心了。
我润了喉咙,站到茶水间门口,以顾全四周:“都说女人常常会对闺蜜的男人产生杂念,因为彼此喜好相似,又频频接触,再加上人性中有掠夺的一面。我们算不上闺蜜,但朋友可能也同样适用。姜绚丽,你对steven和于小界的兴趣,甚至再算上半个毛睿,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他们和我关系密切?”
姜绚丽没承认,也没否认。她个子高,眼睛随便一翻,对我来说就像翻没了似的。
我声明:“照目前来说,毛睿是秦媛的,于小界是不是你的,我不知道,steven是water汪又或是谁谁谁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都不是我的。总之,你这小嗜好,还是尽早改改才好。”
“我可不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孩子,到底是不是steven的?”姜绚丽这次倒是温和。
“不是。”
这是我不变的答案,有对史迪文承认过一次便足以了。
我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是我视野的死角。我回过头,汪水水正在匆匆遁走。
“她不是上夜班吗?”我下意识地问。
“可没人规定她永远上夜班。”
“你看见她了?看见了,所以才问我那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次,姜绚丽也没否认。她走了,倒也有几分侠女的洒脱:“后会有期。”
我的全部手续,零零散散耗时七个工作日。如史迪文所言,天津之行的治标治本,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奖金。罗某对我发自肺腑:“你们年轻人,多闯闯也是好的。以后常联系。”
我失笑:“年轻人?是说我还是说他?我们都是装的,掏出身份证,谁也装不下去。罗姐,您才是我的榜样。不是有首歌吗,再回首,平平淡淡才是真。哇,一说到这歌,我就暴露了。真正的年轻人,谁理姜育恒是哪根葱啊。”
偌大的宏利,对我而言都像变了样。史迪文化作一段佳话。一度手挽手的姜绚丽,倒退回了见面点点头的交情。暂别了秦媛的不可一世,市场部死气沉沉。汪水水则像只小白兔,当我是大灰狼,不,她是见了我,溜得比兔子更快。
我若说她是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史迪文便会说:她不是那种人,她是真的受伤了。
离开宏利的当天,我又有了压轴的收获。我找到了史迪文丢的那个,不,确切地说,是汪水水丢的那个金字塔挂件。
我在将杂物填满了一只纸箱子后,带着两手的灰,去到洗手间。姜绚丽正在水池前补妆,皮包大敞着,露出了金字塔的塔尖。
我沉着地先洗去了灰,烘干了水,这才出了手。一拿没拿出来,它被姜绚丽挂在了皮包内里的挂链上。
我的举止太没征兆,杀了姜绚丽一个手抖,口红涂出了界。
她一把夺住皮包,我却也没松手金字塔,就这样僵持住了。
“这稀世珍宝哪来的?”稀世珍宝,这四个字是史迪文的原话,我不妨借用借用。
“买的。”姜绚丽大嘴一张。
“哪买的?我倒是在别人那儿见过,说是从埃及带回来的,国内可真不好买呢。”
姜绚丽松了手,去逐间排查了格子间,确保了空无一人后才又折回来:“你在哪见过?steven家,还是汪水水手上?”
“都有。”我着手去拆那挂链。
“你这是干什么!”姜绚丽攥住我的手腕。
“它不是你的。”
“那请问它是你的吗?”
我无言以对,只好拐着弯儿地:“姜绚丽你的臭毛病还真是一样接一样。真喜欢的话,就大大方方向他要,他给你就是你的,不给你你就说姑奶奶不稀罕。偷,算什么本事。”
“那你呢?你也要了?他也没给你?”姜绚丽自以为是。
“不,”我自豪地,“是他说要送我,但我说了姑奶奶不稀罕。”
姜绚丽下不来台,便发力:“都这个时候了,随你怎么说!”
我把那金字塔攥得快要刺进肉里,直到姜绚丽皮包的内里被撕裂,直到挂链一断为二,我和姜绚丽的拔河才落下帷幕。显然,我是胜利者,我得到了那金字塔,而姜绚丽手中只有破败的皮包。
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得了手,便飞快地离开了洗手间。
我搬上纸箱子,逃之夭夭。那金字塔挂件被我装在裤兜里,每走一步,便会硌我一下。
楼道中,我和汪水水相向而行。这次,她没有逃开,但头还是要埋下的。这次,我才是加快脚步逃开的那一个。若汪水水这时搜我的身,我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是的,我根本没有将金字塔还她的打算,我根本是要占为己有了。
我顺利下到大堂,熟识的保全人员迎上来:“何小姐,正好,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个信封里装着一把车钥匙,那辆大红色奥迪a6的车钥匙,那辆“滴滴”的车钥匙。
而车子就停在路边,穿过大厦光洁的旋转门,我可以看到阳光打在车漆上的光泽。再穿过车窗,我看到史迪文就坐在车内,他手握着方向盘,食指规律地敲打在上面,像是在说: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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