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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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3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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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连续六道光芒闪灭,方圆数十丈的巨大印型重叠着按在了佛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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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开到荼靡花事了(中)

    ()  没人说得清乾元道人的修为。

    有人说他是当今道门仅存的巨擘,自圆明天师薨、折铁废后,放眼神州七十二大小道门,无人能与其比肩,是仅存的道门宗师;也有人说他修为差强人意,论实力尚不及长chun子、蔺无终、齐剑秋等人,全靠yin谋诡计才得到今ri之地位。然而他毕生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展露神通,到底修为如何,也无从考证。

    “鹿姑娘”走入大院时,空阔的殿前广场上除了乾元老道,尚有几个陪同的京官和道人。她抬起素手,虚空弹指,也不管有没有道行在身的,几个闲杂人等均被弹飞出大印笼罩范围。俄而,几下重物落地声和惨叫声传来,杳然的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片街道。

    大印之内,俨然是被割裂开的世界。

    “龙虎山的弥家小姐?”

    乾元道人眯着眼打量着面带细纱的不速之客,阳光照在他清矍的身上,让他显得如同寻常老人般苍老。密集的皱纹爬满眼窝四周、嘴边和额头,鬓边苍然,黧黑sè的皮肤粗糙且干枯,也只有双目开合间偶尔泄露的风雷之sè,才能透漏出他高贵的身份。

    “我从未有任何名声显露于外,在天师道更是泯然于众人,难得你还知道我。”

    “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又何况你并非是无名之辈。”老道除了一身羽冠墨袍外,再无长物,却未显出丝毫惊慌,“甚至我三宗中有人曾说,假以时ri,你未必不会成为天师道的林婉。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你会选择我做踏脚之石。

    说罢,乾元忽然一脚踏出,一手指天,一手划地——继而传来一声“啪”的脆响,头顶上那若有若无的大印光影竟然尽数破碎,笼罩于大相国寺上空的封禁刹那间成了无数跳动的碎片,一如透明的琉璃破碎一地。

    “年轻人要讲求循序渐进,若是揠苗助长,到头来苦头却要自己来吃。”

    “指天划地,唯我独尊,这似乎是佛门的手段?”弥越裳仰头吐气,面上细纱被吹上空中,每飞高一尺便胀大一倍,到了印光所在的高度,已然与大印相同大小。破碎的残片纷纷附着上来,转眼间又成一印,其上雾影朦胧,更见神妙。

    自从那ri远离伯阳宗,弥越裳便再无音信。柳婆婆夙愿得偿,自己也到了大限,不久之后在天山某个无名的山洞中坐化。她临死时只是遗憾未能见到魏师兄出世的一幕,然而回想起当年三人种种,又恨虞师兄实在太傻,不觉释然。临终时身边还能有个徒弟陪伴,也算她人生末尾的一场福聚。

    伯阳先生虞景升妄图以自己七条兄弟之命强破魏伯阳所下道锁,终究一败涂地。其实魏伯阳在人间时就曾对他下过断语,说他天资横溢,然则事事多疑,若以大道为念必然处处逆天行事,而天意终不可违。为他着想,却只传他横行人间之法,却不传其洞察天地之术。虞景升疑心太重,只当是师父偏袒,偏要抢夺传给魏师弟的参同契。他只求一观师父修行的真正jing妙,何尝不是要逆天改命?其付出不可谓不大,只是气运毕竟不在他这一边。

    弥越裳将柳婆婆遗体安葬后,在无名山洞中避入死关。她从虞景升处得yin阳二气,此为“千颜丹”与“百幻丹”的丹气jing华。当年魏伯阳横行一世,平生两大道途,一者为霸人间之法门,一者为窥天地之妙术,前者的集大成便是他在飞升之前才炼制出的两枚丹药,而后者便是那唯有他的二徒才能真正看懂的参同契。再者,虞景升强解道锁时,弥越裳身在阁楼顶层,由于两人之前建立起的气机联系,也让她能窥得参同契中一丝妙义。

    费数月之功,弥越裳破关而出,她本来已将红颜诀修至大成,炼化二丹jing华亦是水到渠成。那参同契却实在格调太高,她所斩获虽不过是千丝万缕中的一条,却也难以明悟,只得将其中遗意强行封入六面神印的拓印中。

    弥越裳一招扳回先手,乾元只觉一股鸿蒙之气降下,宛如陷身泥沼,四周有猛兽虎视眈眈。不由冷哼一声,袖袍向上一挥,一道金光飞出,眨眼间化作丈许金甲力士,双手一撕,便将刚刚弥合的印光撕了个大窟窿出来。

    “镇!”

    纤手指处,青光降下,化作山峦,将那金甲力士压成糜粉。乾元则再挥袖袍,飞出一团彼此缠绕的黑气,半空化作五个巨汉,每人手中持一把开山大斧,斧影陷空,不禁将山峦劈成碎块,连周围的印光也被砸碎了一大片。

    弥越裳不动声sè,吐气如兰,绽于舌尖:“缠!”虚空中白光晕开,化作无数光之丝带,将五个力士缠住,任它们如何拳打斧劈,只能让丝带变形,却无法斩断。越是挣扎,丝带缠的越紧,最终,五丁力士被拖入印光丝流之中,被绞成了五团灵气。

    六面神印就是在天师道中,也是足堪与天师剑、正一盟威印等比肩的至宝。相传张道陵曾在天地间寻得几处古神陨落之地,俱为天地初开之时不知其名的神祇,他将六名古神残留的气息封入一方坚石,六道石面上自行现出印刻。鹿鸣居士得之,后传她使用,却在她远嫁天山时收了回去。弥越裳虽是女子,平ri温婉,却有着男儿也不及的果决,当时便以自身jing血和神魂之力为印,强行将六面神印投影于脑宫之中,化为拓印。此拓印虽也有本印的诸般奥妙,然而却是用自身之力驱动,运使起来代价不小。

    乾元似乎厌倦了这样一板一眼的攻防,忽的整个人升上天空,浑身散发出无穷光热,照彻天地,而他身后似乎藏着一方天地,彼处光明照耀,似乎处处有炎焰灼烧。犹如chun冰入水,四周的印光被他身上的光芒一触,立时冰消雪融,等他脚踩印光之时,披在整个大相国寺上空的印光被消融殆尽,天空中只有他悬停着,犹如佛光普照。

    弥越裳带着欣赏的眼光望上去,由衷道:“万化无方,佛道相融,真是难得一见的绝技!”

    乾元一改平ri温和气质,一脸睥睨之sè,俯视下方的女子道:“如今正在用人之际,若你肯对道祖发誓效忠于我,嘿!当今上清群龙无首,楼观内忧连连,凭你的资质,我可保你为道门自本座以降第一人!”

    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弥越裳仍旧自顾沉吟道:“听说二十年前,有一riri落后,峨眉金顶有白华闪耀,后有道人见山顶有整片白玉贴于绝壁之上。其时天空无月无星,白玉却自放光华,漫山皆可见。其上有篆刻之文,仿佛自俱灵xing,每一顾盼,虽或不能解其文意,亦能有获于心。后来你把它俱为己有,听说它是叫‘灵应广觉玉书’?那文字是否真的如有灵xing,便是大字不识的人,也能被它引入修行之门?峨眉本是佛道互衍之地,历代皆有双修之大家,此玉书果然是集佛道修行之妙法?听说这玉书现世之后被你视为禁脔,连亲传弟子也不准观看,可你自己却常常到峨眉别院与众多杂家切磋,反而在切磋中传了他们不少书中所学?”

    她每多问一句,乾元的眉头就皱紧一分,当她说完,乾元面上已显露杀机,“你知道的倒还不少!”

    “你却未必知道平ri里自己的门人如何说你,说起来你也真该约束约束他们,出尘之人,又怎可以比普通人更贪恋红尘?”弥越裳忽然摇头失笑,指着仍旧光芒耀眼的乾元道:“你或许以为这是佛家所说的‘佛光普照’?我天师道却似乎正有关于这‘灵应广觉玉书’的记载呢!”

    乾元眉头一跳,不自觉就上了心,他自得了这片奇书,虽越练越深,连纯阳宫的法门都几乎荒废,可心中疑惑却也越来越重。纯阳宫也是传世宗门,然而他翻遍典籍也找不出有关这玉书的记载,天师道底蕴极深,或许真有其记载也未可知。他绝非蠢人,修习到后来,也知道这玉书绝非普通的佛道双修之法,而他虽隐隐猜出些什么,却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只看他惊疑不定的神情,弥越裳便知戳中了痒处,她却故意道:“以玉片为书,何其圣洁?听说当浸浴月光时,玉书上有袅袅青烟升起,烟中有朦胧世界,犹如海外仙山。再加上那白华之光渲染,哼,不说其上的心法如何,单单如此就足够霍乱人心的了。”

    乾元知她说的是实情,道:“天师道记载的就是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弥越裳摇头:“我刚刚问你,是否以为这就是‘佛光普照’?看来你自己也不知此道典出何处呢!你这光华外表灼然耀目,内中却有红sè孕育,最内层更是几近于黑,是发轫于污浊,却能焚世的炎摩之火,这岂不就是yu界六天之夜摩天?”

    “夜摩天?”

    “哼!所谓六yu之天,乃沉沦yu海、化外天魔的居所,其中又以他化自在之天为尊。此界天魔不能自身变化yu乐,却能勾引出他人之yu,他化而为己用,自在游戏,故曰他化自在。你既然能他化众多杂家之学,而又以玉书所载传于他人,而后以他人原本之神通反辅己身,那当是到了他化自在的境界了。而这所谓‘灵应广觉玉书’,根本就是六yu天魔写出来的魔书!”

    弥越裳目露怜悯:“而你修行此书,其实也不过是为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天魔做嫁衣,到头来也逃不过被他化而自享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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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开到荼靡花事了(下)

    ()  趁乾元老道心神震荡之际,六面神印弥散于天空、几近于无的印光再生变化。

    印光边缘,有八条粗如手臂的铁链窜出,齐齐将乾元勒住。那铁链黑沉沉的,完全看不出是虚空凝成,另一端仿佛抓牢了虚空,扯得笔直。如同八条大蛇,把乾元四肢和上身缠的几无缝隙,连夜摩天的焰光也只能从铁链的环眼透出来。

    扭曲的光影中,炎摩之火有了灵xing,它们从铁链的每一个环眼中钻出来,沿着铁链攀爬。铁链开始融化,黑sè的铁汁烛泪一般一层层流淌下来,却没有一点能够触碰到乾元本人。弥越裳神sè冷峻,撮唇向空中一吹,只听得“哐啷啷”一阵声响,八根夯实虚空的锁链抖动起来,抓实虚空的那一端有一道道环形的波纹向四周蔓延。

    铁链的每一次抖动,都能抖落掉一些炎火。那些带着可怕温度和粘xing、说不清是光还是火的碎片落在虚空中的水波上,犹如一片片落入水中的枯叶,随波纹而飘荡开去。

    大相国寺俨然成了另一方世界,光芒照彻,铁链横空,地面的积雪也早被蒸发成雾气。乾元如同传说中的神人,却被束缚的动弹不得,铁链在他身上一截截融化,然而铁链的每一次抖动亦能补充这等消耗。他忽然厉喝一声,尖利的声音化成一道音箭,直shè弥越裳。身穿狐裘的女子从虚空里一抓,抽出一柄冷光森然的长剑,将肉眼无法捉摸的音箭一劈两段。

    “呵――”

    再一次呵气,乾元的面目随之模糊起来,像是戴上了变脸所用的面具,有成千上百的面孔走马灯一般在他脸上急速变化着。炎摩之火更加疯狂的向外涌出,将一丈来长的一段锁链几乎染成白sè,每一刻都有成片的炎火掉落,如同从火焰中坠落的飞蛾。乾元轻喝:“替!”周身光焰大涨,简直犹如一颗人形的烈阳!下一刻,光焰稍减,“嗑啷啷啷”――结成一团的铁链缠了个空,原本束缚在里头的乾元成了一团光焰,却又如何锁拿的住?而每根铁链之上,分别有一道人影从炎火中脱身而出,天空中赫然站立着八个形态各异的乾元。

    乾元怕这锁链犹有妙用,八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对着脚下铁链出手。八个乾元,所用法门却各不相同。有用掌的,有用拳的,也有以炎火凝出兵器来的――像东南方那个,起手掌势如大ri经天,生生将铁链熔断,自是大ri融金掌无疑;还有那凝出一柄宝剑的,剑势丰沛,一招一式暗含玄机,应是纯阳宫的嫡传东华剑法;有个用拳头砸的,可不就是枭阳的路数?还有个凝出一柄似刀似剑的东西,一剑斩断铁索,就暗含几分天遁杀剑的法度。其余则不一而足,各有神通,一一将铁链斩断。

    弥越裳并未慌乱,素手扬起,五指并拢下垂,如提着什么东西,接着手腕扬起,五指提着无形之物向虚空抛起――八根断裂的铁索也如同被无形中的大手提拉,深嵌在虚空中的那一端被猛地拉起,轰然声中,竟将那虚空扯碎,露出八处渊深无底的虚空破洞!

    随着铁索一截截从虚空中拔出,继而有八方巨石被从虚空中拉起,看起来每一块虽只有四五丈方圆,然而看那气势却犹如泰山压顶,几乎让人生出天地倒悬之感!

    那八个乾元,也不知哪一个是真身,巨石袭来,各自施法抵挡。炎摩之火仍旧铺天盖地,八人施法,意象果然不同,滔滔白光通天彻地,仿佛真将夜摩天带到世间。起初一人施法时,不过凝聚出单个物象,而此刻白光之中无数光影翻滚,自有妙相众生衍化,或是飘然天女形象,或是獠牙兽面的人非人之属,又或是高大宝树,其余或象、或狮、或大蛇、或巨鸟,种种演绎,令人目不暇接。

    八方巨石入了这么个纷繁世界,便真如大山压顶而来,也不知砸死了多少生灵。然而世界衍化,生生不息,一团刚被砸死,另一团便已在光海中生就。数息之后,巨石失了力道,又被众志成城敲成了无数碎块,这期间甚至有一乾元法身以身挡石,被压成了肉糜。可另外七人随手同指向光海一处,立时便又个乾元站了起来。

    “真是难缠的东西!”

    眼见着那一方世界越压越低,几乎就在头顶之上了,若陷在里面,还不知有何等凶险。弥越裳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一扣,再一打开,掌间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飘飞。双手一沉,将那许多荧光都压入地面,低喝一声:“生!”大相国寺中响起密集的破土之声,却原来有数十根树木破土而出,以一息数尺的速度生长,转眼间便顶上了头顶的那方夜摩世界!

    按说乾元衍化的夜摩天只是虚幻之物,没有实体,可弥越裳催生出的树木却将其顶了上去,托着夜摩天越长越高,到十余丈高方才停止生长。只见偌大的寺院之中,包括哪些大殿,隔上一两丈便有一棵粗如磨盘的大树拔地而起,一个个树冠参天,之上则是一方金光灿然、众生衍化的大千世界,如此景象堪称奇观。而树冠上又有无数枝杈生出,深入夜摩天中,自然也少不了和当地土著一番好斗。

    两人这一番斗法,堪称百多年来最为华丽奥妙者。当初天师道把持天下道统时,将剑灵法门推到了至高之处,也因此天下修者皆以剑修为尊,奉为正统圭臬。因此其他如符咒、诡术、幻法、图阵、灵媒之类越来越少人涉猎。似两人这般奇妙道术层出不穷,内里又暗藏无穷杀机,有多少年不曾出现过了。两人都有这等奇术水准固然难得,而能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更加不易,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做他们对手,早已陷在阵中,任他们宰割了。

    弥越裳以本身真元运转六面神印拓本,共能使出四道神通,分别对应着神印之一面:“镇”得山之威仪,“缠”得藤蔓之柔韧,“锁”得铁之力,“生”则为木之力。其余“死”与“封”则非是能以拓印模拟得出来的,就是当初她手执本印也未能领悟玄奥。

    术法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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