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簟撅起嘴,道:“我才不去,那老头儿活了上千年,都成精了,别来找我就烧高香了。何况他又不会说话,老是在人心神里直接念叨,想想就发毛啦。”
子杞整理了一下思路,从地上捡起一根枝条,找到一块光秃的土地,分别写下两个近似于甲骨文的古篆体字,“皓”和“蒙”。
“我可先说好,这一套符书我虽然匆匆看过一遍,其实是半点也没摸清门路的。那日被幻妖逞了机先,带着我的思路往下走,谁知它竟是这里头的行家,硬是根据我脑子里那点儿残破架子,推演出了‘皓’书的运使法门,它在脑子里还推演出了另一个‘蒙’书。因此我也只知道这两字的大致关窍。”
子杞忽又抹去了地上的两字,重新一笔一划的写出来,仿佛每一笔都要花上好大力气,他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整理对符书的思路。
“仓颉造字,鬼神震恐,只因他以文字之象形揭露了天地之秘。祖天师继承其遗韵,创出这一套包含四十九个符字的‘仓颉符书’,取义‘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你当知易经,以大衍之数推演,可得两象、三才、四时、五行以致于所谓‘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总之其中变化纷纭,我也不甚理解。这四十有九的‘仓颉符书’博大精深,只怕用到深处,方可体会其中成变化而行鬼神的大境界。咱们说回来,还只说我懂得这两书,‘皓’属天,寓意广袤光明,‘蒙’属地,是为鸿蒙之始,反正就两个字,也就不牵扯什么推演变化了……”
子杞向来好为人师,前阵子被燕玉簟强灌‘无相云气’的修行法门,正是苦不堪言,这回身份反过来,正要行一行严师的威服。却听谷口一阵脚步声,却是一个布衣草鞋的中年汉子大步走来。
子杞抱拳为礼,道:“豫来大叔,今日却闲,不需上地耕作吗?”燕玉簟满脑子子杞之前讲的理论,只微微一福,权当见礼。
还未走近,那中年汉子洪钟也似的声音便隆隆的传过来:“子杞小弟当真悠闲,大清早里,找了这好去处。且休多言语,快快与我走,南伯子綦要见你。他明日就要入关以参未济之关了,今日当是与你最后一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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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让我折腾签约了,咱也不说啥感言了,总之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和一直以来对我抽风似更新的伟大包容,无以为报,只能以文字说话了,希望大家继续给我以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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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界
“那摩呼罗迦当真是腰围五丈,身披棘石硬壳?”
豫来外表虽稳重,却难得的还保有一点孩子气。子杞这几日来已把摩呼罗迦及中原诸道等一干波折,添油加醋说了三遍,这大叔却尤有兴味,尤其对那地龙,每一谈及,便满眼亮光,一脸的悠然神往。
两人刚进了谷口,谷内洞天子杞虽已住了数日,仍有如在梦中的感觉。不是亲眼见到,再难想得到莽莽古林中竟有这样桃源一般的存在。子杞是个惯于助兴的人,叫道:“可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了那等巨*物,初见时真是唬了一跳!它只是支起小半身子,就比谷外那棵大榆树还高。至于那身上的石甲么,我是亲眼见了的,不然再不能信的。我跟你说过它走之前那会儿,身上噼里啪啦掉石块,有那么一块,比我三个还大,‘啪’的砸出好大个坑!”
“啧啧――”豫来大叔砸着嘴,一只手狠拽下巴上的硬胡茬子,一脸的懊丧:“可惜,真是可惜,怎么当时就没跟着南伯子綦去,可惜呀……”
“确实有些可惜了,我听岚徽说,那只摩呼罗迦得了道,只怕要回地底洞穴里参悟一阵,即便再出来,也已不是先前模样了。大叔要瞧,也只得再等上另一只了。”
豫来脸色愈见苦闷,哀叹着道:“上万里地界能出这么一只都是福缘啦,哪里还能去找另一只来。”
口气一转,豫来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弟当真是福泽深厚之辈,不仅遇上了处在蜕变关卡上的摩呼罗迦,竟还能使其点悟开化,连南伯子綦都没有做到的事,却让你做到了。”
子杞打个哈哈,掩饰住小小的得意,摇着手道:“大叔莫取笑我,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都是南伯子綦稳住了它,并慢慢点化于它。我最后那一嗓子嘛,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口的,还谈什么点悟不点悟的。”
豫来郑重的道:“不然,听你描述,南伯子綦终是功亏一篑,看摩呼罗迦临去时的反应,也是承你的情的。正是这种发乎无心、近于天然之声,才最能振聋发聩,披荆破执,有引人渡彼岸之功。小弟心如赤子,功法直指大道,纵然近时稍有波折拦路,前途亦未可限量。”
说着说着,豫来忽地大笑数声,道:“我今为一农夫耳,说什么功法不功法,岂不惹人笑,亦复自笑?我不愿为求道之人,做个三代遗民适足安乐也!”兴致到了,手拍着腰间装谷子的皮袋,发出闷闷的声响,和着节拍仰头歌道: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子杞曾听他谈及先辈故事,而今听其唱楚狂接舆歌,心中郁郁,但见豫来大叔迎风而歌,阳光洒在那粗犷的面庞上,何其洒脱,便又觉舒畅起来。
这一片谷地阔大非常,有近百户人家落座,稀稀疏疏散落,也不依着村落阡陌,只按着各自喜好挑着地段建屋,倒也见些杂乱的别致。各家门外都种着各色果树,也算是天然的栅栏。田地都在谷外,这一群遗民生计想来艰难,与林争地,苦巴巴的垦出些田地,也不过将将可以养活他们三五百号人而已。
此时夏忙,大人们大都在田地中劳作,就是这里的小孩子也与外间的不一样,少见有在外头疯跑疯闹的。豫来高歌一阵,除了子杞,谷里也是无人应和。
豫来指着山谷另一边一道狭长的出口,那只是山体的一处裂缝,刚刚可够一人通行,有微微的光亮从中透出来,“今日和你做别之后,明日天不亮,南伯子綦便会从那里出去,到屿山上参悟最后玄关。你当日那一喝当真了不得,不仅让摩呼罗迦彻悟,也让他大受震动,以至于提前有所参悟。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我跟你说的?我们这一族在山中已过千年,无数先人早葬在了这片林中,这族里到如今除了我和南伯子綦,再没第三人出去见过外面世界的,他又一心在求道上,因此也只得我一人还记着大概的年头儿。
“也只剩我们俩啦,眼看着其他儿孙辈一代代出生又一代代死去,我还常出去走走,他却只死守着这一片林子。记得当初他是我族中的长辈,我还得叫一声三爷爷。后来他把族长之位传给我,也渐渐的不开口说话了,我也实在是活得太久,懒得和他论辈分,只当是个契阔多年的老友而已。说起来他不仅是我的族长,还是我修行路上的引路人,可惜我没他那么痴迷,非要参破个什么东西,只浑浑噩噩痴长年纪而已。
“南伯子綦呀,他当初可是庄周的师兄弟,可惜彼此之间又不认同。后来庄周观鲲鹏之变,终于参破大道,破空而去,只留他在人间。那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本是注定要堪破的,可他那一场破空,却十足是个大巴掌,狠狠抽在了南伯子綦脸上。可他还不心服,在修行路上多少次受堵,在人间呆了这许多年,走的歪路多了,回过头来看,才不得不承认庄周说的那些没错。可他是断断不肯跟在庄周后边走的,非要另起炉灶,与那早已周游六虚之人做最后一次的较量。
“如今他已渐入通途,原本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入未济之关。这个契机么,他也算到了,大概一年之后,北海之上将再一次掀起滔天巨浪。却是鲲鹏千多年后再生一变,要在无尽北海中做一场鱼龙之变,这原本便是他的契机。可笑他一生不服庄周,到头来还是要效仿其行径,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我只怕他纵然观鱼龙之变而有所得,终究还是要折在这心结上。如今却好,你那一嗓子让他忽有所悟,或可不必等那千多年才出现的一个契机,也不必循着庄周的老路,竟可提前进入未济之关。呵呵,这是他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啊。”
这些话子杞前日曾听豫来隐约提及,这时重听他道来,依旧压不下心底的震撼。那南伯子綦竟是南华真人的师兄弟,听来当真如梦幻。且不去说这个,便是眼前这个农夫一般的大叔,竟也是列国时的人物!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与自己侃侃而谈,千多年的风霜也并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实在让子杞生出了不小的时空错位感。
“我观南伯子綦自身真气有如常人,这只怕便是他另辟蹊径的修行法门了。我对这法门虽无法窥测,可是看他的出手,实在是高山仰止的境界,只怕外间修士无数,却也无人能望其项背。他这等人,却也要驻世千年,苦等机缘,才能飞升而去吗?”
豫来摇头道:“我不知外间的修行脉络,也不知这飞升是何等状况,或许便是小乘飞升。若说破此界而去,不说南伯子綦,我也勉强能做到,只是此界之外仍有束缚,破了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庄周掌握大道,无需依凭,摆脱了一切束缚,是到了无依无凭、万物归藏的至人境界,如此则称大乘飞升可也,不过或许常人眼中,他也跟死没什么差别。也有人求的是小乘飞升,只求破开此界,入那传说中的天外之天去。这千多年来,每有人破空而去,我隐有感应,或有大智慧者走的是大乘的路数,化同无极,追随南华真人的脚步而去,也有取小乘法门的。只是这两种我都不知其所往,亦不知其所归,空谈而已,到底不知其境界究竟如何。”
这等关于大乘飞升和小乘飞升的说法,子杞当真闻所未闻,听得新奇不已。其实外间天地,已多少年未见飞升之辈,恐怕除了那些站在顶尖儿上的人物,其他修士对于飞升的传说也只如雾里看花,连脉络也摸不清楚。
“进去,他就在屋里。”豫来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茅屋说道,那茅屋孤零零的躲在角落里,背后就是一片山岩,四周几棵果树长得极高,想来是当年南伯子綦所种,也有千年的寿数了?
子杞就要移步,却听豫来叫道:“等等。”他伸出两指,搭在子杞额头上,闭目感受了半响,道:“看来他已经为你紫府中那妖物划定了界限,嗯,还是他那独有的‘天成之法’,借万物之势而自用,在你泥丸宫中模拟天地,借其势而塑牢笼。咦?怎么牢笼外还缠着一丝隐约云气,那是你的法门?等你把这云气练出些火候,就更万无一失了。”
日升日落,蝉唱始终不休,终其一生也只有短短一夏,它们能留给这世界最深刻的,便只有这时刻不停的、灿烂的声嘶力竭。
可是对人来讲,一天的晨光不过是其生命的短短一刻,不经意间就这么从指间、从发角溜走了。当山谷暗淡的只见一点夕阳之色时,子杞从茅屋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心神还有些恍惚,一抬头,首先入目的却是一抹鲜艳的红色。
“岚徽?”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株桃树下,红色像是跳动的火花,被颓唐的夕照映衬的越发鲜活。她现在穿的是一身管本地村妇借来的粗布麻衣,子杞记得刚上身时是土黄色,可几天下来,却莫名其妙的又成了红色。
即使是这种土得掉渣的农家款式,却依然难以掩盖她透入人心的美。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子杞忍不住回望一眼身后的茅庐,有些失神的答道:“嗯,是该走了?”
在未知的前路上,有狼一样负伤远遁的长春子,也有猎人一样不依不挠的松筠子、蔺无终等人,或许,还有那传说中有去无回的酆都鬼域。
他忽然又想起了南伯子綦曾直接在他心底说过的话――
是吗?即使是大神通者如他,也是没什么好办法的吗?还真是术业有专攻啊,岚徽体内的龙魂、燕玉簟额心的玉石,真的,是无解之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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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刚刚签约,我已经是拼着老命在更新啦,没啥存稿,又没啥时间,更得跟牛一样慢,真的是对不住看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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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粉蝶儿飞
历来以“南薰”为名的楼、殿、门皆多,如李唐时就有个南薰殿,据说党项人的都城里也有个南薰楼,而汴京的正南门则叫做南薰门。
南薰二字本出于《南风》歌,所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因此南薰亦为歌。时人有一句词“南薰早动舜琴谣,端为熊罴梦兆”,也可印证此说。旧皇城的南门叫做朱雀门,这朱雀门和南薰门之间,可谓天下繁盛一时之集。而且这里面的繁盛,也多是带些纤浓粉艳的意味,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是京城妓馆的聚集地。
“南薰门内歌重楼”――那重楼之内不知深藏着几许佳人,精善丝竹喉歌之妙。
今日一早,有一队人马从这里入城,轩轩赫赫的,颇有声势。而这一队人,却和这脂粉窟有些格格不入。
只因为,这是一队出世之人。
清晨,也就是才过了早饭的时间,十几辆乌蓬双驾大马车,和好有七八十人的马队浩浩荡荡开进了南薰门。这车马队伍原本无甚出奇处,马匹多是不起眼的矮壮驮马,马车十几辆都一个样,都是官道上整日跑的大路货,乌盖布帘,别无雕饰。然而里头别有一样新奇处,颇引人注目――那车里坐的见不着,但只骑在马背上的那五六十人九成都是道士打扮,俱是葛巾道袍,腰挂长剑,便有那几个俗家打扮的,也是一脸冷峻,俨然出家人的苦相。
汴京城里一日不知进出多少车驾,王孙公子、参政阁辅,这城里能排出个遮云蔽日般仪仗的人物,不知住了多少。京中百姓早已养出眼睛长在头顶的心气儿,于这么一点阵仗不过略瞧两眼罢了,别说争睹,便多出一口大气的也少有。
不过,和该朱雀门外的百姓今日看一出好戏。这个地段是京城第一等香艳的地界儿,住的姐儿尤多。这世上的人无一种身份不分等级,朝廷命官有三六九品,寻常农户也分上中下户,秦楼楚馆里操皮肉生涯的姐儿,自也要分个高低贵贱来。
汴京是个大欲海,握着偌大一个帝国的命脉,也裹着藏着偌大一个帝国的沉疴底垢。
京城里的风尘女子说起身份,总比其他地方的同行高贵些,住在南薰门至朱雀门这一段的更是格外金贵,算得这一行里的爵贵。纵仍是迎来送往,那迎的送的却不比寻常。这一行里的名目多,传得开的就有所谓十三云英、横钗谱、五文魁八花魁、散花诸女等等说法,而这里面提及的一众名妓,十亭里七亭都住在此处。
却说道人的车队入城后一路往北,过了大巷口也一路无事。再往前去时,前路不知为何闹哄哄围住了一大群人,街道本来宽阔,此时却连行人也要瘪起身子行走,这一大队车马自然便被堵在了路上。
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下,整个车队逶迤着排出去几个巷口。后面一个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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