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后来,浅井长政势力渐大,被猜忌他的织田信长所杀;小市又被迫嫁给了柴田胜家,夫妻非常恩爱。不久,柴田胜家势力又渐大,眼看又要重复浅井长政的悲剧,于是,小市在得知哥哥的意图且不可违逆后,与丈夫商量好,双双剖腹自杀。
从“将军节”的游行形式,便可看出人们对这段爱情故事的喜爱和敬重。
本来是个悲剧故事,却用这样热闹的形式表现和纪念无怪人总说岁月如水,而水,真是一把软刀子,也能砍杀过往的一切
寻觅虽然如此周折,凭着我的不屈不挠,凭借铃木秀的帮助,在福井的一个叫丝崎的小山村,关键人物东正一郎,终于被我找到了。
坐在轮椅里的东正一郎年近九十,牙齿全无,乍一看上去,气息奄奄,形容枯槁。当明白我的来意以后,他的表情却立刻异样起来。
他伸出一双颤颤的手,看那样子是想要与我们相握,我有点不知所以。说实在,我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我有点惶悚,有点骇怕,便装出不明就里的样子,微微往后退缩了一步。
好在大家并不在意。
东正一郎激动着,喘息着,断断绝绝地讲了几句什么。
开始我一点没听明白。但有一点是绝对没错的:东正一郎在努力说着他年轻时学过的中国话,因为他到过中国。更主要的是,他记忆尚好。
何况还有铃木秀。
我想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我对他们说:我要寻找的那个人,其实叫井上诚一,他是博多人,他与我的前辈有点关联,明确地说,与我的外婆有关联。
我没料到:当我鼓足勇气说出这一点时,东正一郎竟张大了嘴,现出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那昏澹无光的眼珠也顿时有了一丝丝闪烁的光彩。
这真令我匪夷所思。而口齿伶俐的铃木秀,在翻译东正一郎的话时,又不时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一眼,后来,则有点期期艾艾的为难样子。
东正一郎示意铃木秀走近他,又要他按他的指引,将屋角的一只木柜打开,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交到他手里。
东正一郎让铃木秀替他翻着这个日记本,翻到他指定的几页,然后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虽然,东正一郎时而中国话,时而日语,虽然,他的讲述也东一榔头西一棒,但是,他毕竟讲出了他的亲历,讲出了我想知道的与井上诚一有关的故事
于是,从这位来日无多、行动全靠轮椅的老人嘴里,听着他时不时用夹着日语的中国话含糊不清地讲述这一切,我的感觉像随着某位祖先回到了上一世纪
现在,当我重新品味并记载着东正一郎所讲的一切、并想请教铃木秀是否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时,已经没有了可能。
遗憾的是只因铃木秀时间有限第二天一早,他就回新宫去。对于这位素昧平生而又热情相助的朋友,我无法再麻烦他,所以当时我来得及向他表达的,只有无言的感激。
无论如何,真相大白了,不管怎样,我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现在,怎样形容我的心情常见文学作品有这样的描写:心中有如打翻了五味罐我现在就是这样,这通俗不过的话就是我的心情岂止是五味罐,简直是七味罐,十味罐
不管怎样,我想知道的一切,总算都知道了
在头脑冷静下来的日子里,我重新回忆、重新“组织”了铃木秀为我翻译的东正一郎的话语。但现在,当真正落到纸上时,我好像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了:这就是我的寻访之梦
一边写着这些文字,我一边不断地问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鱼民小店
东正一郎风华正茂的年代三十年代,是在日本的大阪渡过的。
那时,他住在大阪近郊小镇的一条小街中。
刚从东京医科大学毕业的他,在当地的一所学校当了见习教师。单身的日子因为无牵无挂而显得分外闲适。
那时,他课余爱好散步,没有事时就两手插着口袋,在各条大街小巷逛来逛去。
他记得有年春天,这条小街突然开了一家叫“鱼民”的小店,这小店卖豆腐还卖一种甜粉吃食,当他开始注意并经常光顾这家店时,他发现,这店主是中国人。
这个发现,使他非常高兴。因为,他在大学里曾经选修的一门外语是中文。只学了一年且不怎么听得懂中国话,但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敬重,他仍然想好好认识每一个可能遇到的中国人并与之对话,以加强自己的语言能力。
他之所以注意这家店的店主,当然还因为店主妇是那样年轻美貌。东正一郎自认不是问花寻柳之辈,但是在此之前,他还从没见过一位日本少女或少妇像这个店主妇那样美丽,而且,这小店的店主也是身躯高大身手敏捷,相貌也十分英俊。
令东正一郎稍感奇怪的是,这个店主看起来虽然和常人一样进进出出,但话语很少,表示高兴时,顶多两条英眉一扬,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你。
东正一郎很快注意到:“鱼民”小店生意十分兴隆。兴隆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这家店的豆腐羹与那种凉凉的甜粉都制作得十分滑嫩可口,而且价钱很便宜;而内在的缘由,更在于店主和主妇好像人缘很好。他们只会说几句简单的日语,但担任接待客人的主妇却总是那样甜悦动人。当她启齿一笑时,左眉上的一颗小痣就小豆芽似的一跳,那对黑宝石似的眼睛就像落满了星星,一排牙齿更是贝壳似的雪白,脸颊上的酒窝就可爱地旋转起来。
所以说,但凡一进这个小店,哪怕什么都不吃,只要主妇朝你一笑,受宠若惊的顾客们就像把魂儿也丢落了。
东正一郎反复地说:关于这一点,他没有夸张。他说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就为这样的女子,就为这样一副笑容,男子汉们会连死都心甘情愿。
东正一郎记忆更深刻的,是这对只粗通几句日语的夫妻,两人非常恩爱。但是,他们说的中国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当他们用只有他们自己懂的中国话交谈时,总是甜蜜地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只轻轻的三言两语,也是彼此笑微微的,那神态模样,真是如胶如漆。
东正一郎记得,每当这时候,常常连正在店里吃甜食的顾客们,都会有意无意地延宕时间,呆呆地注视着这对异国他乡来的恩爱夫妻而忘了进食。
但是,他们从何地而来,怎样来的,作为外人的他当然不得而知。即使在东正一郎后来常常光顾这个店并成为他们朋友的日子里,他也不知细情。
他只知道这男的店主叫于是宗。
很多熟客也只知店主的这一名字,店主夫妇也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起他们的来处。他看得出来,对于外边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是他们夫妻一直要严格拥守的秘密。
东正一郎后来还注意到:当作丈夫的叫自己的妻子时,好像只有一个轻轻的音节,但却是用叠音发出来的,那声音就如同英语中的“no,no”差不多不,不。
难道她就是这个名字吗他很奇怪。
因此,当他有次进了店,也玩笑地试着而且就用英语中的“no,no”呼唤那位店主妇时,他吃惊地发现:店主于是宗的脸勃然变色。
于是宗端着那碗甜粉走过来,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空着的手马上握成了一双拳头。
“你,你错了,先生,那不是你叫的”于是宗瞪着他,似剑的浓眉蹙在一起,额头青筋毕露,两眼冒出寒森森的光。
东正一郎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于是宗会因为这就发火,而且发了这么大的火就为了他玩笑地学着叫他的妻子“no,no”
东正一郎不知所措地立起身来。他知道自己大概冒失了,他一定冒犯了他们的秘密,而“no,no”这个名字,原来是他们夫妻断断不许外人叫的。
他有点尴尬。但是,年轻气盛的他,即使遇到尴尬的事,也不肯轻易认错。
他呼地站起来,退后一步,也将一双手握成了拳头。“你没有理由要我认错,就为这事”
店主于是宗惊异地瞪着他,立刻更紧地握了双拳,一个箭步呼地逼到他面前,吭吭哧哧地说:“怎么你做错了事,还想干什么要打架我可不怕你来吧”
东正一郎更加尴尬而紧张,这不仅因为他没有想到要打架,也因为他根本不会打架。
但是,从怒火冲天的店主刚才的脸色和行动上,他看得出来:这店主身手不凡,很像是有中国武功的人。
他立刻判断出来:自己根本不是店主的对手。
这时,店主妇“no,no”已经奔了过来,一面笑着拉开店主,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一面朝东正一郎弯下身子连连鞠躬,向他表示道歉。
东正一郎在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说实在,是当她朝他那样甜甜一笑并递上一条滚烫烫的毛巾之后,他觉得心中的火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他随即也向她表示歉意并走到店主面前,真心实意地道了歉。
这时,于是宗脸上的怒容已经不见了,随之代替他的行动的,是很用力地抱了一下东正一郎的肩膀,点点头。接着,他又和妻子一道,为东正一郎端过了一只更大的碗,那碗里,盛满了凉凉的甜粉。
“那么,请问于老板,我以后称呼您太太什么呢总不能无名无姓吧你有日本名字吗她呢”最后,东正一郎以平和又谦恭的态度问。
这问话,使他们夫妻二人都为之一愣,妻子望着丈夫甜甜地一笑,眯着那对好看的眼睛,不知所以地痴痴望着丈夫,而丈夫店主马上说:
“她么,没有,起什么日本名字我们是中国人,用不着嗯,你刚才称呼我什么老板不,你别叫我老板,你只要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我有中国名字,你不是知道吗于是宗。你只要叫我,我们两人都明白的,她么,是我于是宗的太太,于是宗太太”说着,两人会心会意地相互一望,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东正一郎也不由得跟着他们一齐笑。这笑声,更使刚才的风波风平浪静。
这个小小的风波虽然短暂,但东正一郎却印象深极。因祸得福,从此,他与他们成了朋友。他常到“鱼民”店来,吃他们做的可口的甜米粉,很礼貌地而又友爱地直呼于是宗的名字,与他们夫妻有说有笑。
出于对其夫妇生活状况的关心,东正一郎觉得,这样一家小店,光店主太太一个人经营就足够了,因此,在得知一家武术学校要聘请一名武术教练时,他就推荐了于是宗。
他这样想的缘由还在于:有一次,他稍作小憩时偶然来到他们的后院,见赤膊的于是宗正在腾地跃身,啪地做了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
东正一郎吃惊极了。原来,他凭直觉就知道:这于是宗是有一套中国功夫的,但没想到他的功夫是如此漂亮
但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将自己认为是在做一件极大的好事为其推荐到武术学校做教练的事说出来时,于是宗立刻脸色灰败,颓然坐下,将自己的左腿裤腿撩了起来。
这时,东正一郎才骇然发现:于是宗的左小腿是一段木头假腿
那段木头假腿做得如此精密,那模样就和真腿一样,上端只用一个带着几枚钉子的环套,就紧紧地嵌在了膝盖骨下端。
东正一郎惊讶非常,他立刻觉得自己又一次冒犯了他们,触疼了他们的隐疼或秘密。
他懊恼自己的迟钝,不是吗,在他以为已与他们非常相熟非常友好的时候,他竟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叫于是宗的店主,只有一条腿
难道,这仅仅是因为他一直都穿着宽大的裤子,也像当时的许多当地男人一样,腰间扎着宽宽的腰带,两条裤脚管都用绑腿带扎着,而且一点不显瘸相么是的,不知情的外人一看,真是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装着一条假腿的残疾人
东正一郎马上又一次向他们道歉,但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于是宗立刻摇头,表示这没有什么。
于是宗太太走了过来。她心疼地将丈夫的裤腿轻轻地放下,又帮其用绑腿带扎好。做着这一切时,她一直泪水盈盈。当她伸出那双白皙而秀美的手抚摸丈夫的伤腿时,那动作,更像医院的白衣天使。
这一回,在夫妇俩主动向他婉谢好意时,他才得知:于是宗失去这条腿,已经很多年了。
接着,于是宗太太又说了一句更令他惊奇不已的话:“就是一条腿,他只要下到水里,也比鱼儿游得还快呢不信你看看”
说是说,东正一郎却没有机会看独腿的于是宗,怎样在水里游得比鱼儿还好。但是,他非常相信:这个貌若天仙的少妇不是撒谎。
听了这话,东正一郎除了惊讶和尊敬,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不久,东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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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郎离开了那所学校,到仙台的一个医院当见习医生去了。
东正一郎再见到他们确切地说,见到“鱼民”小店的店主妇于是宗太太时,已是在七八年之后,是三十年代的年底。
说到这里时,东正一郎重复了两次,因为他确切记起来:那是1939年年底。
学医的东正一郎,在这一年已经应召入伍,而且很快就要随部队被派驻中国。
就在他的那支部队里,他不仅与当年在东京医科大学就读的一些同学相遇,还被分派在一个叫井上诚一的医官手下做助手。
这个井上诚一,确实是博多人。
医官井上诚一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为人也很好。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沉默寡言,那双眼睛总是显得很忧郁。东正一郎后来才明白井上诚一忧郁的原因:他新近丧偶,结婚多年的妻子死于难产,连刚出世的女儿也一块死去了。这件伤心事,大概是井上诚一能够爽然应征的重要原因。因为,他觉得离开和妻子朝夕相处的地方,会使他忘却难以忘却的悲痛。
有一天,井上诚一特地来叫东正一郎,说是刚才得到了命令,让他和大家一起,为一批召集到军队的妇女检查身体,如果她们的身体都很好,那么,她们将随军队一起到中国,并且,就留在军队中服务。
因此,这批女子被称作妇女战地服务员。
就在这次检查中,医官井上诚一发现其中的一个妇女竟是个孕妇,他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怎么如此阴差阳错地将孕妇也列入如此特殊的“战地服务员”中
可是,当他向这个女人暗示她将要担任的工作性质时,她却一点都不明白,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
井上诚一马上又发现:这个一个劲儿哭泣的妇女是个中国人。
当这个哭泣的中国女人终于停止抽泣时,她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表白了心愿她说,她就是冲着能到中国去,才来的。现在,当她明白自己确实已经怀孕时,她说,她还是要走,就是死,她也要死回中国去
井上诚一立刻想到了东正一郎。他知道他学过中文,能听得懂几句中国话,他让他来劝一劝这个中国女人,并且让她说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东正一郎撩开一间小屋的门帘,立刻大吃一惊
这个哭泣的孕妇,原来竟是“鱼民”小店的老板于是宗太太
但是,现在登记在册藉中的她,名字却是:班天奴。
东正一郎一见是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而这位于是宗太太班天奴见了他,更将刚刚停止的抽泣变成了无可抑制的号啕
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