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二陛下怕唠叨,只得忍痛把摇椅放在冰霞宫。当然,徐惠受宠,也是事实。
时过中午,温度高了起来。徐惠取过团扇,给李二陛下打着风,谈诗论画。
扇子起源于中国,最早出现在殷代,用五光十色的野鸡毛制成,称之为“障扇”,故“扇”字里有个“羽”字。
当时,扇子不是用来扇风取凉,而是作为帝王外出巡视时遮阳挡风避沙之用。直到西汉以后,扇子才开始用来取凉。
羽扇出风缓软,不入腠理。后来便大都改羽扇为丝、绢、绫罗之类织品,以便点缀绣画。
一轮明月形的扇子就称之为“纨扇”或“团扇”,也叫“合欢扇”。团扇的扇面上又常绣以山水花卉,或题诗作画,款式争奇斗艳。
闺阁仕女手摇团扇,清风徐来,不但可以平添主人娴雅文静的仪态,又能体现女性天真活泼的个性。
李二陛下双眼微睁,望着头上的绿叶,听着蝉鸣,在摇摆和徐徐而来的香风中甚是陶醉惬意。
“陛下,您看这团扇。”徐惠突然想起件事情,笑着说道。
李二陛下方才并没注意,团扇上有画,他以为是普通的仕女图。徐惠这么一问,他伸手接过,仔细端详。
说是仕女图也没错,上面一个妙龄少女宫装高髻,袅袅娜娜,手拈一枝鲜花,正轻笑着往鬓边插。人物的旁边,则是锦簇花丛。
不过,李二陛下再认真看,却发现这画与传统的仕女图不同,而这宫装少女则很象是徐惠。
仕女画的早期发展阶段是魏晋南北朝,描绘的女子主要是古代贤妇和神话传说中的仙女等。
因为都是远离现实生活、带有理想化色彩的女性,画家最为关注的是如何通过对女性外在形体的表现,张扬出其内在的精神气质,从中也可见典型的魏晋美女瘦骨清象、气度高古的风姿。
说白了,象徐齐霖这样力争相象,还带点动漫人物特点的画风,在唐代可谓是创新到了极点。
“这,这是爱妃?”李二陛下看着画中美女的眉眼、身段,品评道:“这眼睛未免太大了。不过,画得还是很象的。”
徐惠掩嘴而笑,说道:“臣妾也觉得眼睛是大了些,不知吾家小郎因何如此作画。不过,看着倒还喜欢。”
李二陛下笑了起来,说道:“想必是小郎爱你,便画得如此明眸善睐。”停顿了一下,他又赞叹道:“再加苦练,朕看比宫廷画师也不差。”
徐惠听陛下赞赏,心中高兴,说道:“小郎前几日做的诗,陛下还记得吧?”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说道:“是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嘛,确实是难得的好诗。怎么,他又憋出了几句?”
“陛下——”徐惠娇嗔道:“您怎么如此编排奴家小郎?”
李二陛下笑得畅快,摆手道:“朕说得有些刻薄了,爱妃不必在意。”
徐惠笑了两声,取出一张纸,上面是两句诗,唯独第二句的首字是空着的,诗下面还有文字说明。
李二陛下展开观看,先看这四句诗,口中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风拂槛露华浓。”
沉吟着,品味着,李二陛下展颜而笑,微微颌首,赞道:“好诗,好句。读这两句,爱妃的美貌便栩栩如生,美而不俗。非是至亲至爱,难写出如此佳句。”
徐惠笑得温暖感动,莺声道:“只是小郎推敲良久,却定不下一个字。陛下看完便知他难在何处?”
李二陛下一目十行,看完后,作为一个诗人,也不由得斟酌起来,“夏季嘛,凑上一个暖字也差可听得。只是——似乎并不十分贴切。薰风,好象过于懒散;香风——有点俗了。”
沉吟良久,李二陛下眼睛一亮,说道:“不如用清风。前有云、花、露素淡飘雅之字,清风亦不露痕迹。”
“着啊!”徐惠抚掌赞同,笑道:“小郎踌躇未决,臣妾亦久思不定。陛下这‘清’字可谓珠玑,再无他字可替代了。”
李二陛下捋须微笑,心中得意,却还假意矜持,“更贴切的想必还有,怎敢说无可替代?”
徐惠恭维完毕,也不再说,让宫人取来笔墨,笑着请李二陛下题在团扇上。
李二陛下对这小要求自无不允,提笔沾墨,但见团扇的面积狭小,略一沉吟,便提笔而书。
徐惠喜不自胜,轻拂衣袖扇风以使墨迹快干,审视这飞白草书,由衷赞道:“陛下飞白体独步天下,观之如流星划过苍穹,又如悬崖瀑布飞纵,令人叹为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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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快乐的神经病啊
李二陛下对自己的飞白体也甚自负,听爱妃夸赞,心怀一畅,一下搂住徐惠,哈哈笑着猛地坐回摇椅,引得徐惠失声发出惊叫。
摇椅还真是厚重结实,且设计得摆动弧度不是很大,徐齐霖怕把李二给晃晕了,摇倒了!
只是稍微剧烈地摇了几下,摇椅便重新平衡,恢复了令人舒适的节奏。
徐惠也稳住心神,与李二陛下倚贴在一起,亲近的姿态使得闲谈更加融洽欢愉。
“爱妃牵挂爱护幼弟,朕心知肚明。但有机会,岂能不看顾关照?待他年岁够了,便去弘文馆如何?”
徐惠这些日子没少在李二陛下面前提及小弟,她的担心李二陛下也知道,家中无父母管教,大哥又是个书呆子,怕这徐小郎没了管教,不学好。
李二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大概也是不想她太过唠叨,算是给个承诺。尽管有拖延之意,可也能让她安心。
由此可见,在后宫中,徐惠还是很得宠的。虽是女嫔之一,但相比其上的四夫人也不差。
唐因隋制,后宫正一品四夫人的封号以贵淑德贤为序,其下则是正二品的九嫔,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嫒、充仪、充容、充媛。
但这品级并不说明是否受宠,倒有论资排辈的意思。
比如现在的后宫,没有皇后,韦贵妃当是第一,但她入宫时间很早是确定的,但本人却无宠,就连她的家族和子女所得到的待遇都很寒酸。
按照唐制,韦贵妃作为正一品四妃之一,她的母亲本可以获封正四品郡君,但是其母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都不曾得到过郡君的封号。
直到韦贵妃因母亲的逝世而表现得异常悲痛,“哀号荼毒,毁瘠弗已”,唐太宗这才象征性地追赠了韦贵妃之父韦圆成一个徐州都督的官衔,韦贵妃之母仍旧没能得封郡君。
再看徐惠,其父就由从六品下的作监丞被擢为了从六品上的礼部员外郎,其母也早被封为金城郡君。
要是能活到现在,徐惠已是正二品充容,老徐的官阶还能再涨。
而这弘文馆可不是一般的学府,收学生的年龄和名额限制很严,入学年龄为十四至十九岁,只招三十八名,多是皇亲国戚、一品官、宰相和功臣的子弟。
看到没,三十八名啊,可比清华北大难考多了。才学倒还在其次,你关键得有个好爹,或者碰上好机遇。
比如徐齐霖的大哥,那是李二陛下赏识其才,特诏收录的。
“臣妾代小弟谢陛下隆恩。”徐惠得到李二陛下承诺,心中欢喜,感恩致谢。
李二陛下笑着拍拍徐惠的小手,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朕好象听你说起,小郎幼时曾发过癔症?”
徐惠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不是癔症,是癲症。且有多年未犯,想必已痊愈了。”
对于精神类疾病,也就是神经病,古人形容起来也分多种,用不同的字词。
比如《黄帝内经》里就说:“多喜为颠(癫),多怒为狂”。
也就是说,癫是喜欢傻笑的神经病,是比较快乐且安全的神经病;而狂是喜欢发火打人的神经病,是暴躁危险的神经病,也可以叫武疯子。
李二陛下听了微微颌首,见爱妃急切的样子,又笑着宽慰道:“《裴子语林》中记载,王右军年轻时亦有此症,倒无大碍。”
王右军,便是书圣王羲之,唐太宗最为推崇。据记述,书圣年轻时也有癲症,每隔一两年就要犯一次。
有一回,“书圣“正给好友写信,忽然就犯病,发神经了。
首先是手里的笔不受控制,乱写一气,然后是不停傻笑。等他清醒后,旁边的人就拿着他写的诗读给他听。
王“书圣“看到诗非常感慨,说道:“癫,何预盛德事邪?”意思是说:我一个神经病,怎么就写出这样高雅的诗了呢?难道要当诗人就得先发神经?
徐惠听李二陛下把小弟和书圣相提并论,心中稍宽,觉得这个事情影响不大。
但她也有点小担心,便开口说道:“陛下宽宏大量,臣妾感激涕零。可小郎若日后为官,若因病误事,反招人误议,谓陛下无识人之明。”
李二陛下想了想,说道:“这个,日后再说。若真的病有干碍,加散官亦可。”
散官是古代表示官员等级的称号,与职事官表示所任职务的称号相对而言。唐朝的散官,并无实际职务,属于光拿工资不干活儿的那种。
若是徐齐霖听到这话,肯定欣喜若狂,知我者李二也。咱就喜欢这种白拿薪水,不用打卡上班的工作。
徐惠感到挺满意,只要小弟勤学,有李二陛下的照顾,同大哥一样进入弘文馆,那出来就大小是个官儿。
只不过,徐惠听李二陛下的话还有点小不舒服,好象自家小弟啥也不是,只能凭关系走后门;又好象在照顾残障人士,看轻的意思明显。
有这样的感觉,徐惠便想起了小弟所说的正在加油干的“大事业”。反正,徐齐霖是言之凿凿,信心百倍。
再者,跟李二陛下提一嘴,就算不成,也只当是小孩子的幼稚胡闹,还能为小弟辩白两句,让陛下知道小弟是有上进心的,不是光靠自己的枕边风。
想到这里,徐惠笑着说道:“好让陛下知道,吾家小郎正忙着干能封官晋爵的大事业呢。待他大功告成,还请陛下拔冗一见。”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只当是孩子话,也不甚在意,揶揄道:“好,朕倒要看看,汝家小郎除了当木匠做摇椅,还能干什么大事业?”
徐惠小嘴动了动,也不敢确定小弟干的什么,底气不足,对李二陛下的揶揄只好低低地哼唧了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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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娘炮也敢招摇
天风指去了雾气,黛绿的群山袒露出身姿,迎着鲜丽的阳光,象是发出轻爽的微笑。
徐齐霖登上峰顶,举目眺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碧波荡漾的湫池。
在群山环峙中,湫池清明如镜、纤尘不染,令人顿生泛舟其上的闲适,荡涤心胸的纯净。
“景色如画,心旷神怡啊!”徐齐霖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深吸着清新入脾的空气,即便是懒散的性子,也生出几分豪迈。
向导伍菘在旁嘿嘿笑着,觉得司空见惯的山野景致,哪来的这许多感慨?
一脸络腮胡子,肌肉虬结,伍菘的形象与职业还真是很搭。他是庄上护院,据说拜过什么名师,武艺高强,号称庄上第一高手。
徐齐霖觉得在庄上称老大挺没劲的,但对伍菘的名字却极赞赏。再过几百年,山东会出一个好汉,音同字不同,打虎英雄武二郎是也。
“伍菘啊——”徐齐霖就喜欢这么叫,小弟叫这个名字,特有成就感,特霸气。
伸手指了指大概的方向,徐齐霖开口问道:“秦圣宫是在那边吧?”
翠华山自中国秦王朝起,便是历代王朝皇家的“上林苑”、“御花园”。
秦始皇在此狩猎休闲,汉武帝设立祭天道场。秦圣宫还是秦王李世民避暑消夏行宫。
当然,秦王变成了皇帝,这避暑之地的档次也随之提升。
贞观五年,原隋文帝修建的“仁寿宫”被修复扩建,更名为“九成宫”,李二陛下便跑到天台山消暑避夏了。
伍菘顺着徐齐霖手指的方向举目一望,答道:“没错,那里就是秦圣宫。虽然圣上久未使用,可也有人守卫,不得闲人靠近。”
占着茅坑不拉屎!
徐齐霖翻了翻眼睛,鄙视李二一下。你说空着也是空着,还要搭上兵丁杂役,倒是搞个售票参观啥的,多少能收回点成本吧?
算了,不去看了。来游山玩水、亲近大自然的,就别去找麻烦,破宫殿也没啥好看的。
徐齐霖找了个树荫,摆上小马扎。伍菘和两个下人在旁侍候得周到,食盒打开,小菜摆好,冰镇果汁甜酒倒上,小烤烧架支上,野餐会这就开始。
翠华山上游人寥寥,可不象后世,是个山,有个景,那便是人头攒动。
而且,唐时的翠华山并没有修建什么游乐设施,更没有什么庵、庙,说是深山老林也差不多,充满了原始生态。
所以,要不是什么踏春或节日,你想游山可不敢一个人来。劫道打闷棍的不多,可山里的野兽还是有的,弄不好就让狼给叼跑了。
可今天就比较凑巧,沿着山道又上来一大帮人,看装束也是富贵人家,奴婢下人就有五六个,好象还有歌伎,最新奇的是,竟然还有一个昆仑奴。
“昆仑奴,新罗婢”,在当时是很流行的。
新罗的婢女等同于今天的菲佣,受过专业训练,乖巧能干;而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要。
但别看昆仑奴长得黑,可不是非洲朋友,而是现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一带的土著人,仍然属于黄种人。
可能还有极少部分昆仑奴真是黑人,估计是随阿拉伯人来华的。这种黑人昆仑奴很少,只有一些社会地位很高的人才用得起。
在长安城这座国际大都市里,徐齐霖就见过各种肤色的人满街走,已是见怪不怪。
但伍菘和两个下人却好象第一次见,手里的活也停了,眼睛瞪得溜圆,象见了鬼一般。
小白脸!娘炮!神经病!徐齐霖对黑兄弟只是略瞟一眼,但瞅着这帮人中的两个家伙却心里鄙夷。
其实,徐齐霖还真没说错,涂粉抹脂的家伙在后世就是这个称呼。没骂人*妖,他还算客气呢!
唐人不坐轿子,唐人骑马是时尚,唐人脾气暴……可事情还有另外的一面。
所以,唐朝既有黑壮结实、腰挂长刀、骑高头大马的高富帅;也有“傅粉施朱,巾首膏唇,衣锦绣服”的小白脸。
没错,不仅打粉底再抹面脂,还有用唇膏的,算是把徐齐霖给恶心到了。
什么玩艺儿?徐齐霖看了一眼便赶紧转头,招呼着伍菘等人干活儿,再看估计该吐了。
这帮人来到山顶,只是看了一下徐齐霖这四人,便四处观望风景,吟诗作赋,一顿发骚。
奴婢下人们则找好了荫凉,拿出围幕,围了三面,只把正对风景的那面留出来。然后,又在地上又铺上毯子,摆放酒食。
等观赏风景已毕,这些人进了围幕,说笑着,吃喝着。
这山顶并不大,两伙人就离得远不了。那边喝酒吃菜,徐齐霖这边却是烟火升腾,肉香飘飘。
伍菘在庄上已得徐齐霖真传,也尝过烤串的美味,此时袒胸露臂,蒲扇摇得欢实。
虽然没有孜然、辣椒,但徐齐霖的调和在大唐也是独一份,葱姜调料盐蜂蜜等齐全,肉串都是腌渍了一夜,甚是入味。
“拿来两串我尝尝。”徐齐霖在上风头监督指点,“火别太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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