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姑娘记忆真好。”黑衣骑士由衷赞叹,悠然笑道:“此路虽说水路多得一些,但却比第一条经关中出三川过兖州之路近上数百里,这几ri我反复琢磨,便擅自决定走这条路。”
闻言,白甲女骑士顿时美目大睁:“不是决定走第一条道路吗?先生可是要在兖州去呀?我们说好在兖州分道的,难道你忘了吗?”
“额,可是后来我答应了托勒斯,要将你平安送达扬州啊!”黑衣骑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不算!”白甲女骑士斩钉截铁地一句,正sè开口道:“当ri是为了瞒住托勒斯,不得以说的谎言罢了,岂能当真?”
“谎话是你说的,与在下何干?”
“你,怎么如此顽固!”白甲女骑士顿升哭笑不得之感。
黑衣骑士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并非在下顽固,大丈夫纵横天下自当一诺千金言而有信,说过的话岂有不算之理!”。
“但是听尤莉亚说,在你救出她那天清晨,曾有一个美丽至极的女子骂你是谎话连篇的贼人,何来一诺千金言而有信之说?”白甲女骑士用漂亮的蓝sè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尤莉亚不是听不懂华夏语吗?”黑衣骑士闻言大窘,连忙岔开了话题。
白甲女骑士莞尔笑道:“我只说过尤莉亚讲不来华夏语,却从来没告诉你她听不懂。”说完又收敛笑容幽幽一叹道:“先生之意,无非是担心安娜孤身一人放不下心而已,我又岂会不知,只是这样大大耽搁你的行程,我却是问心有愧。”
黑衣骑士绽开了笑容道:“不瞒安娜姑娘,在下书剑飘泊游走天下惯了,其实到哪里都无所谓,加之从未去过荆州,所以就当践行承诺送送姑娘再游历一番,如此两全齐美岂非大大的好事。”
“你真的要陪我去扬州?”
“对,还要陪你找到返家的船只为止。”
安娜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心中最坚实的寒冰正悄然融化着,一股涌动的暖流瞬间游遍全身。她出身贵胄享尽荣华,身边皆是对她阿谀奉承竞相献媚之人,其中也不乏像眼前男子这般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人物。尽管安娜很是享受这一切也陶醉其中,但见惯了权势倾轧世态炎凉的她,深知这一切只是权利皇冠所带来的衍生物而已,历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万世不移的人情法则!
让她想不到的是,在这遥远东方的陌生国度里,在她最为狼狈不堪孤立无助的时刻,却得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物真诚无私的帮助,如何不令她惊讶不令她感动?
在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一想到他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与她分道扬镳永生不见,安娜是既恐惧失落又茫然无助,真希望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下去。
当他说要陪她一直走到扬州那一刻,安娜仿佛置身在幸福快乐的沉沉美梦中,以前所拥有的一切与之相比仿佛是一文不值的沙砾一般,如何不让她为之感动!
不经意望见安娜眼眸中的晶莹水雾,吴玄不禁惊讶高声:“咦,你怎么哭了?”说完,他立即感觉到了此话的愚蠢。
“没有,是风沙进眼而已!”安娜骤然回神,立即背过了身子悄然拭擦眼角。
吴玄苦笑摇头,半响后温言开口道:“该出发了,咱们还是早点上路,否者天黑到不了上雒县,又得露宿荒野哩。”
安娜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已是泪迹全无,绽开一个美丽至极的笑容道:“好,走。”
两马长长地嘶鸣一声,疾如闪电般飞入漫天阳光之中,隐隐的对话随着山风悠悠飘来:
“安娜,你能否不叫我为先生?”
“那叫你什么?”
“吴大哥如何?”
“吴大哥?你多大年纪?”
“十七!”
“哦,我刚满二十,还是叫你吴小弟!”
“吴小弟?怎么听起怪怪的?”
……
经过两天飞驰,吴玄与安娜终于在黄昏时刻来到了武关之外。
驻马瞭望,只见沉沉暮霭中一条长长的山道直达远方两山夹持的一道雄峻关卡,满山绿树中露出断断续续的灰sè石墙,宛如一条穿山而过的灰sè巨龙。巍峨挺拔的武关城楼已赫然入目,红底黑字的“齐”字战旗迎风猎猎,城楼兵士衣甲鲜明矛戈如林,呜呜的牛角号悠长地响彻山谷。
武关设立于chun秋之际,名曰“少习关”,战国时改为“武关”,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称为“秦之四塞”,历来为关中东南门户屏障。关城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丹水谷地,一条滔滔滚滚的丹水从关南奔腾而过,占据山水险地。
打马一鞭,两骑飞入林木苍苍的山道之中。这条山道险峻异常,东峭壁,西陡涧,延着曲折蜿蜒的山腰盘曲而过,行至关前,山道也渐渐开阔,道路延伸而出的羊肠小道没入了稀疏林木深处,隐隐可见歇息造饭的商旅路人,袅袅炊烟冉冉盘旋升起,融入了无边无际的茫茫夜sè之中。
吴玄游历天下见识甚广,知道像武关这般枢纽道路重要关隘,夜晚行将关闭城门之际正是车马川流不息,行人脚步匆匆的时刻。
但今ri却是大见异常,长长的山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游走前进,竟不见一辆商旅拉货的牛车穿行而过,平ri行将黑夜时灯烛大亮喧哗连连的关楼下也是黑压压静悄悄的一片,全然没有半点灯火人声,只有林木深处的无边鼾声伴随着chun虫窸窸窣窣的鸣叫隐隐可闻。
渐行渐近,吴玄两人来到了关楼下的空地,一望关楼之下,却见三丈高的青石城门紧紧关拢闭合,周边一片静谧。
………………………………
第四十三章 武关之外(一)
() “错过时辰了?不对啊,怎么没听到三通闭门号响起?”压下心中疑问,吴玄策马上前对着关楼上影影绰绰的人影高声道:“敢问城楼将军可在?在下有要事相询!”
话音落点,关楼上一阵细微的交谈之声,片刻后一支摇曳的火把伴随着咚咚脚步声慢慢地飘来,待行至关楼,火把骤然熄灭,一人影已将头探出女墙垛口沉声问道:“关下何人?有何见教?”
吴玄遥遥拱手,亢声开口道:“在下山野路人,yu过武关前去荆州南阳,敢问将军为何城门早早便已关闭?”
“奉雍州牧令,两ri前武关便已闭门关停,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你没瞧见立在山口的告示文书吗?”说道后面,低沉声音已是颇为不耐。
告示文书?吴玄微微一怔,顿时暗呼大意,时才急着在天黑之前通关而过,确实没注意到山口矗立的那块告示木牌上是否贴有告示。不禁又拱手问道:“敢问将军,多久能开关放行?”
“ri期未定,我看你们还是绕道函谷关或走小道为妥。”说完,语气骤然转为严厉:“言尽于此,不得在关下长久逗留,作速离开也!”
听到吴玄微微叹息之声,安娜上前柔声询问道:“怎么,有麻烦?”
“不用担心,只是武关暂时关停。”吴玄摆摆手,从容笑道:“我们还是折回时才路过的那片谷地好好休憩一番,明ri再作打算。”
安娜轻轻点头,两人遂即拨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便飞入了茫茫夜幕之中。
待下得山口回到那片开阔谷地安顿妥当,已是明月初升时分。
借着朦胧的月sè,吴玄在不远处的小溪内寻来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回来时安娜已在草地上架好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片温暖已悄悄弥漫。
见到这些白嫩嫩的大鱼,安娜欣喜上前道:“你歇息,我来!”说罢,便拿出腰间匕首抓住大鱼小心翼翼地刮去鱼鳞开膛破肚忙碌起来。
吴玄本就不喜庖厨之事,见安娜如此自告奋勇,自然是乐见其成,便拿出老师赠与的羊皮兵书坐在篝火前翻看起来。
正读至酣处,猛然闻见一股奇特的酒肉香气迎面飘来,吴玄愕然一望,见篝火木架上烤着几条金黄蜷曲的大鱼,旁边地上摆放着一对jing致的陶杯,陶杯内水光闪闪酒香四溢。
见此,吴玄不禁大喜过望:“噫!如何有酒了?哪里来的?”
安娜微微一笑,开口道:“在齐阳时我见你喜好美酒,便在临走之际悄悄装了一皮囊挂在马鞍之下,不想今夜派上了用场。”
“哈哈,安娜当真可人也!”吴玄高声赞叹一句,击掌兴奋道:“明月当空酒肉皆备,当真神仙ri子也,不说了,来,坐下。”说罢,便径直坐在了草地之上,刚要捧起陶杯,却惊异道:“吔,如何会有两个杯子?”
对坐的安娜正sè开口道:“独自饮酒,岂不乏味,安娜自当尽力奉陪。”
“你,你也会饮酒?”吴玄一副不能置信之sè。
“当然。”安娜肯定点头,继而微笑解释道:“不过罗马的美酒可是用山果酿制而成,不知是否与齐国味道一样。
吴玄哈哈大笑道:“既有疑问,试试便知,来,干了!”说罢,两杯相碰,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刚一入口,安娜只觉一股无以伦比的辛辣在口中弥漫,她拼命地吞下口中酒汁,克制住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淡淡笑道:“味道怪了些,但别有一番风味。”说完,她拿下篝火上金黄的烤鱼递给吴玄道:“试试,这可是我第二次亲自动手料理食物。”
“呀,第二次便有如此手艺,当真是香味弥漫。”吴玄刚一接过便赞不绝口,一通快意地大撕大嚼,安娜却始终默默地凝望着他,思绪早已飘向了记忆深处:
“安娜,你在干什么?”一个美貌的金发女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却见小女儿慌乱地跳下厨案,低着头泪眼汪汪道:“母亲,我……”
“呀,你在做饭吗?安娜?”细细地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厨房,金发女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吭哧道:“母亲,今天,父亲不是要回家吗?我想,我想……”
还未等小女孩说完,金发女子已绽放出一个美丽地笑容,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安娜真是一个好孩子,来,母亲教你,等父亲回来一定会好好表扬安娜。”
说罢,金发女子抱起小女孩,收拾干净凌乱不堪的厨台,对着小女孩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安娜看好了,我们现在做你父亲最爱的烤鱼,来,瞧瞧我是怎么做的。”
一通快乐的忙碌之后,金发女子端起盛在碟中的烤鱼道:“安娜,闻闻香不?”
小女孩用力吸了吸鼻头,随即惊喜开口道:“呀,真香,父亲一定十分喜欢!”
“那是当然。”金发女子得意一笑,“只要是科涅莉亚做的食物,他都喜欢。”
话音刚落,骤然“砰”的一声大响,房门已被人从外面猛然撞开,金发女子惊恐地搂着小女孩,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伴随着风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父亲。”小女孩惊喜地喊了一句,丢开母亲的双手欢快地跳到男子身前。
男子看也未看小女孩一眼,径直望着金发女子沉声道:“科涅莉亚,我与du cái官苏拉现已如水火,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罗马,快,收拾东西,今夜就走!”
金发女子脸sè顿时惨白:“你不是大祭司吗,为何苏拉要……”
男子大手一挥,上前拉住金发女子的手腕道:“相信我,恺撒不会欺骗心爱的女人,路上再作解释,再不走来不及了。”
金发女子已是泪流满面,拼命点头道:“好,不管走到哪里,科涅莉亚都会陪在凯撒身旁。”
男子用力点头,转身望向小女孩厉声道:“安娜,你藏在屋里,有任何响动都不许出来,天亮后祖母自然会来接你。”
小女孩早已吓得哇哇大哭,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六年之后,罗马du cái官苏拉逝世,久违露面的父亲在一片欢呼声中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罗马,然而,安娜已在祖母口中得知贤惠和蔼的母亲已在三年前不幸病逝的消息,她冷冷地打量着一脸憔悴愧疚的父亲,冷笑一声便转身而去,她始终不能原谅这个害死自己母亲的男人。
………………………………
第四十四章 武关之外(二)
() “咦,你为何不吃?”看着安娜正拿着一只烤鱼发愣,吴玄疑惑地问道。
安娜恍然回神,轻轻一笑:“怎样,味道如何?”
“呀,自然是美味之极!”吴玄肯定点头,随即摊着两只油手站了起来,抬头仰望碧蓝深邃的夜空,不禁高声唱诵道:“谁谓河广?一苇航之!谁谓天高?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天高?暮暮朝朝——”
安娜一怔又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齐国的歌曲?听起来很美的样子。”
吴玄点头笑道:“这是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诗歌,名为《河广》,战国时期纵横家苏秦改动一下,却更有气势了。”
安娜笑道:“我的故乡罗马也有流传久远优美动人的诗歌,想不到两国相距万里,却还是有着诸多共同点。”
吴玄哈哈笑道:“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乐者,心之动也!只要世间有七情六yu喜怒哀乐存在,何愁没有美轮美奂的歌声?”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安娜默默地念诵,琢磨片刻点头道:“从云此话真有道理,单单这一句便比阿提亚对我讲的那些透彻许多。”
“阿提亚?她是谁?也是你中队的兵卒?”吴玄疑惑问道。
“不,不是。”安娜轻笑着摆了摆手,“阿提亚是我堂姐,我和她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现在她可是罗马最为著名的音乐家。”
“音乐家又是什么东西?”
“啊,那是罗马的一种职业,音乐家jing通各种声乐舞蹈,以演唱歌曲为生,小有名气的音乐家还可以四处巡回演唱,受到人们追捧崇拜。”
“世间竟有这等好事?唱歌还会被人所推崇膜拜?”吴玄不能置信地摇了摇头,他本也是喜好声乐之人,漫漫长长的孤单修学生涯中,一支玉笛便是他空闲时消磨时间的最好伙伴,孤峰绝顶,幽幽笛声伴残月,何其快意哉!但毕竟声乐也只是闲暇时的点缀,沉溺其中只会消减男儿志气。如今安娜告诉他罗马竟有以音乐为生之人,而且还能如同大齐有学问的名士般受到人们崇拜,怎能不让他感到惊奇万分。
安娜点头笑道:“从云不是说以后要到罗马游览吗?届时你可自行前去领略一番,我还可以介绍阿提亚与你认识,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诗歌知音呢!”
“那好,就一言为定也!”两人又是一阵笑语,举杯痛饮起来。
正在欢笑间,忽闻西北方一片马蹄声由远而至,恍若静谧夜空划过的滚滚沉雷。
吴玄凝神倾听片刻,依稀得知大概有数百骑的样子,站起身来瞭望谷口,便见一片火海伴着隆隆马蹄向谷地深处飞快飘来。
马队行至离他们大概三箭之地时,尖锐的牛角号一长一短地划破了长空,号声方落,可闻马上骑士整齐划一的勒马之声,待一通骏马嘶鸣后,马队安静地停在了谷地zhong yāng岿然不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jing锐骑兵。
一个沉稳声音伴随习习谷风清晰地传来:“各队百将听令:今夜驻扎此地休憩,明ri交换关文出关。”
一声整齐地应命,马队在尖锐的号角声中沓沓走马分为了呈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列阵的五个百人队,一通紧张有序地忙碌后,一片圆顶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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