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棋士异闻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棋士异闻录-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沈渃清的书房在沈府南边的淳熙堂。银红sè的窗纱,绛红的鲛绡帐,锦缎帘带边缘,紫sè的流苏如同美人垂泪。壁上皆挂着嵌瓶、字画,书架子上堆满了书,若非沈渃清告诉魏长卿,他还以为这是哪位公子哥的书房。

    才摆了子,魏长卿发现沈渃清今天下棋并不似以往专心。就连角上的活棋,被她自己乱下一同,中了倒脱靴,成了死棋。

    “不下了。”魏长卿放下子,笑着说。

    沈渃清道:“为什么不下了?”

    “若再下,你可是连一块活棋都没了。”魏长卿笑着摇摇头,“沈小姐若是有心事,今ri不下也可。等小姐心情好了,学棋下棋自然也效率百倍。”

    沈渃清看魏长卿并没有责怪,也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后个是我长姐的生ri,我正琢磨着送个什么给她。我看你还算有捷才,不如替我想个主意。”

    魏长卿略微沉吟,道:“要说你长姐,在宁阳侯府什么东西没见过,若是送名贵之物,恐怕也不能轻易入了眼。”

    “那依你之意如何?”沈渃清歪着头问,碎碎地刘海俏皮地扫过眉梢。

    “你长姐jing于诗词,又善琴棋书画。礼物自然要雅致大气,不落俗套。”魏长卿道,“琴棋书画中,你可擅长些什么?”

    “棋就免了,琴技说得过去,书画倒还能上手。”沈渃清道,“我倒是想过作画,但不知做些什么。”

    魏长卿在屋子里踱步了几个来回,又看了看沈渃清墙上的字画,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唐伯虎的《海棠chun睡图》上。这幅画用的是云锦装裱,画轴的底端,拴着一枚小小的绿松石,上面刻着一个“澜”字。

    “这可是你长姐送给你的画?”魏长卿指着《海棠chun睡图》道。

    沈渃清点了点头:“姐姐打小就喜欢海棠,记的那时候我还小,有一年百花节,申大人府上办了个堂会,姐姐和母亲带我去了。堂会刚散,我们找姐姐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才看见她卧在海棠下的青石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枝海棠花。后来,姐姐的院子里便只种海棠,她还说是花神托梦给她的。”

    魏长卿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仿佛衣服系错了扣子,它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可是你就是毫无察觉。
………………………………

第四十局 海棠带恨为无香(中)

    ()  回到昭和弈苑,魏长卿的随侍弈儿便来报,说正辉堂棋圣、两位掌事和秦苑治中在商量事宜,也让他过去。翠二娘见魏长卿一副没回过神儿来的样子,笑着说:“魏公子赶紧过去,正辉堂议事那可是天大的面子。”这也难怪,能够进正辉堂商议弈苑大小事宜的并不多,有席位的棋士尚且资格不够,更何况他这个刚来弈苑没多久的一等弟子呢?

    正辉堂在昭和弈苑的中苑,院子内植了四棵擎天大梧桐树,如同华盖一般。到了正辉堂,一个年长的棋士引着魏长卿一一见过了正辉堂几个新面孔。

    “这位是昭和弈苑治中,秦苑。”

    只见一位头戴方巾,秀儒文雅的男子起身,施了一礼。魏长卿曾听旁人说过,秦苑出自书香门第,xing情最是温恭谦和。

    见过礼,秦苑道:“早听说魏公子是翰林之后,又下得一手好棋,一表人才。只因前几ri到大兴出了趟公差,如今才得见了。以后还要向魏公子讨教诗文呢。”

    魏长卿还没答话,只听王元所冷笑一声,道:“秦公子好眼力,魏长卿家虽然不是四世三公,但好歹是名门之后。岂是那些乡下种地人能比的?对,李掌事?”说完王元所边看了看李焯。

    李焯原本是京郊农民出身,十四岁的时候才被李釜收为养子,再加上养母管教苛刻严厉,没少受过委屈。秦苑虽和李焯是旧相识,但到底是新安派的棋手,更是人微言轻。王元所刚一说完,秦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立刻热了起来。魏长卿不禁暗叹王元所的厉害,秦苑几句话就被他抓住了痛处。

    一个侍奉在旁的新安派弟子刚要过去打圆场,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住,悄悄耳语道:“可别去惹是非,人家永嘉派,如今的风头可盛着呢。”

    魏长卿只是起身,向王元所略施一礼,面sè谦和道:“王掌事此言不妥。自古英雄不论出身,况且我朝太祖,亦出生于濠州钟离县佃户,懂得民间疾苦,如此才成就了今ri盛世。王掌事这话,我们听了自然不会说什么,若是传了出去,捕风捉影的事,就说不准了。”

    魏长卿此言一出,王元所不觉心中一惊,脸sè如同白蜡一般。

    “好了。今天是来谈正事的。”徐灵化发话了,“三月底,弈苑有三天的假,再过几天,便是寒食节,寒食节跳一天后,又是清明了。按老例,弈苑是都要给假期的。但是假期多了,难免会出乱子,去年就有多个弈苑子弟逃早课,误了陪弈。所以想请诸位商量个法子。”

    三月底到四月初是弈苑最乱的时候,假期虽然多,却十分零散,稍有安排不当,便会出许多乱子。许多人借着这个空当,有多休的,也有干脆连着七八ri都不来。这种情况一直以来都是昭和弈苑的根除不掉的。

    “依我看,不如拼假。”魏长卿一语出,众人都一副不解的表情。只听说过借银子借东西的,从来没听说过借假的。

    “你且说来。”

    魏长卿福了福,道:“四月初三便是寒食节,初五是清明节,左右这两ri都要放假的。不如将这三月底的三天与这两ri假和在一块,凑一个整整五天的假。这样大家也不用在弈苑和家中来回奔波。一下子休息足了,想来回到弈苑也不敢再偷懒了。”

    徐灵化听后,当即拍案叫好。

    李焯也道:“这确实是个巧宗儿。我看长卿是个可塑之才,棋圣多教教他才是。”

    徐灵化点了点头:“白璟这一出事,弈苑里好多事情也就落在一边没人管。对了,子逸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焯道:“他昨儿个上午去宁阳侯府教小世子下棋去了。下午按例去了福王府陪弈。”

    魏长卿略微吃惊,陆子逸当时似乎对教棋之事一直犹豫,怎么如今却也不和他打声招呼,自己就跑过去教棋了呢?

    “那就让长卿先帮白璟干一阵。”徐灵化道。

    “此时不妥。”王元所忽然道,“虽然魏长卿是白璟的弟子,但毕竟刚入弈苑,资历不足。况且白璟还有弟子郭奉。郭奉可是弈苑的老人了,跟着白璟也有多年。棋圣这么做,恐怕会让旧人寒心。”

    徐灵化本来就是遇事不愿意多想的人,能省事则省事,听王元所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便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道:“那就让郭奉替白璟干一阵子,长卿帮衬着他就是了。”

    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没过多久,大家寒暄了几句也就散了。魏长卿正要从西边的常chun亭走,去看白璟。

    “魏公子留步。”

    魏长卿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元所。只见王元所使了个眼sè,屏退跟着的仆从,独自走到魏长卿跟前小声道:“魏公子好心计,这么快就找到了靠山?”

    魏长卿知到,王元所是在含沙shè影地说自己替李焯辩白之事。他只是笑了笑,道:“大人是在为刚才的事情介怀么?若真如此,长卿可真是诚惶诚恐了。长卿并不知道什么靠山不靠山的。王大人那时说的话,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长卿是为王大人考虑。”

    王元所脸sè早就沉了下来,眼风一扫,如同刀剑一般:“别以为李焯待你就是真的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本掌事见得多了。他不过是利用你打压永嘉派罢了。说到底,我就不明白了,野雪可是永嘉派的路子,你是他的徒弟,怎么会和京师派的沆瀣一气?”

    魏长卿面不改sè,只是淡然道:“在长卿心中,围棋并无派别之分。大家都是天子门生,互相切磋技艺而已。只要棋品高,又何须在门派上斤斤计较不饶人呢?”

    王元所刚要发作,却见几个棋士正在往这边来,便也不好说什么,悻悻的走了。

    一直跟在魏长卿身边的弈儿,见王元所走远了,才长舒一口气道:“没见过说话这么呛得慌的主儿。若非有棋圣撑腰,他又能怎样。”

    魏长卿只是随手折了一支桃花,粉红sè的花瓣在阳光下,甚是葳蕤动人。“花无百ri红。棋士的生命,也不过是年轻时那十几年罢了。王元所如今虽然威风,但他毕竟已经年逾三十。我们却还有的等。他威风几ri便威风几ri。”

    说罢,魏长卿手一松,桃花瓣被风吹起零落开来,飞向如同蒙了一层薄纸一般云霭迷茫的天际。这句话于王元所如此,于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魏长卿拼假的提议,很快就被上面准了下来。四月初一便放假,到初五一共五天。魏长卿想到自己还没有派人给母亲捎信儿,便让弈儿这几ri回一趟姑苏,左右自己还有翠二娘和两个粗使的伙计。

    随后,魏长卿便到了寒竹别院看望白璟。吃了几ri药,再加上李焯命人炖了汤补身子,白璟这会子起sè也好了不少,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长卿君也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魏长卿进屋一看,原来陆子逸也在。

    “今ri不用去福王府陪弈么?”魏长卿问道。

    陆子逸摇了摇头:“我今儿个和福王那边告了假,不用去。福王也索xing让我多歇几ri,可等过了初七再去。”

    “对了,今儿个你去宁阳侯府教小世子下棋,可还顺当?”

    魏长卿刚问,白璟立马皱着眉头对陆子逸说:“去宁阳侯府干什么?”

    “不过是去宁阳侯府下棋罢了”陆子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宁阳夫人是沈家的大小姐。师兄不是说过让我多与沈大人交往么?”陆子逸一边说,一边将刚刚端上来的芦笋火腿汤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白璟的嘴边。

    “这句话你倒记的真真儿的,平时我说的你全当耳旁风。”白璟似乎对汤毫无兴趣,淡淡地推开陆子逸的手,道,“宜兰这几ri可好?”

    陆子逸见魏长卿一脸疑惑的样子,便笑着说:“白璟家的那位是去任首辅申大人的孙女。名唤宜兰,也就是你的师母了。”

    魏长卿虽不露声sè,心里却暗叹白璟竟然能以棋士的身份取到首辅家的孙女。果然弈苑中的人皆不可小觑。
………………………………

第四十一局 海棠带恨为无香(下)

    ()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每个在昭和弈苑的棋士毕生的命运。这些棋士也如同雀儿一般,被关在昭和弈苑这个牢笼里。魏长卿自己为了因棋仕官才来到这里,他也明白陆子逸是为了追求棋道才安逸于此,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璟也甘心待在弈苑。

    娶了申时行孙女为妻,在外有白术堂这份产业,行医济世总比在弈苑卖命强。况且,白璟所行之处皆是危机四伏,而他却甘心留在这里。棋士虽不如优伶、商贾那般是下九流,却终生逃不过“卖艺”二字。白璟文武双全,魏长卿曾经想象过白璟所期冀的东西,金钱也好,名利也罢,反正不会和棋有关。

    陆子逸让阿璐把汤端了下去,对白璟道:“府里我都帮你打点好了,只是嫂子一定要过来看看。”

    “不必让她麻烦了,让她在家里好生养着身子。省的来回折腾。”白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忍。

    陆子逸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走到窗边,拉开了弹墨云锦绣海棠花的帐子,让阳光进来些许,屋子瞬间也变得亮堂起来。

    “魏长卿今儿个提了拼假的法子,左右是要连着歇五天的。”陆子逸道,“若棋士只有围棋,是无法得道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让病榻上这个脸上写满烦恼的人下了决定。

    白璟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很。”

    魏长卿眼疾手快,瞥了一眼床头阁子,见上面放着一小水晶瓶的薄荷脑油,便递给了白璟。心里却不禁笑想,不知这位申大小姐是何方神圣,连白璟这号人物也惧她如此。

    “算了,让她过来。”白璟将薄荷脑油轻轻地涂揉在太阳穴上,淡淡的清苦味道弥漫开来,“扶我出去走走。”

    魏长卿小心翼翼地将白璟扶了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白璟起身,一边被魏长卿架着,一边扶着旁边的桌椅等物,蹒跚地走到了门外。如今是桃花开得好的时候,只是白璟的院中只有一些墨竹。一年四季皆是如此的景致,虽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凉,却也难免“节物诗情总索然”了一些。

    “这些ri子真是多谢你。”白璟一如既往用那平调子的语气,来表达他所能表达的任何事情,除了愤怒,“上次子逸给我复盘了你们下的棋,你去我书房集锦槅子上把那本《忘忧清乐集》拿回去看。”魏长卿也不免哑然失笑,正是这样外表冷冰冰的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热心肠。“顺便把我的箫也拿来。”白璟补充道。

    魏长卿第一次进了白璟书房,只见书房内无一sè古玩器具,只有汗牛充栋的书籍,左图右史,浩如烟海,唯有中间是一副倪瓒的竹子。倪瓒的画以简而誉,让这屋子愈发显得寡淡了起来。

    白璟的书放的甚有规矩,经史子集,礼义chun秋,就连棋类的书籍也都按照作者的朝代,一丝不苟的累好,因此找到《忘忧清乐集》并不难。忘忧清乐集旁边,正好有一支长长的匣子,上书“柯亭”二字,魏长卿一看便知,这就是赫赫有名蔡邕的佩箫,后经由东晋的桓伊之手,保存至现在,实属不易。

    柯亭箫原作柯亭笛,却是蔡邕所制,因在管体上做了改良,便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支箫。打开匣子盖,箫由柯亭竹所制,通体碧sè,上有后人刻“雕阑曲曲芙蓉水”。

    魏长卿捧了箫出来,白璟接过箫微微一怔,道:“怎么是这支?”迟疑了些许,苦涩道,“也罢。”

    白璟吹的是《月下海棠》,这首本应该由埙吹奏,如今用箫倒少了些凄凉与哀婉,多了些平和与淡然。

    **********************************

    下午半ri,弈苑大多数人都清闲下来,倒不是往ri都如此,快到寒食、清明,大户人家里总有做不完的事,谁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下棋了。雅安轩里,几个棋士便一块赌起棋来。

    “郭师兄,让我俩子。”几个人围着郭奉道。

    郭奉只是含笑应下,让这三个人各两子。都是一等弟子,也有千差万别的,一来是师父不同,二来是天资不可一概而论。而郭奉也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他吃苦耐劳,所以一直是白璟身边的得力之人。白璟一向严厉,旁人在他手底下没几个月便走了,只有郭奉留下来,勤勤恳恳地学棋,再加上人也聪明,白璟对他可以说是寄予厚望的。

    “郭大哥可听说了,今儿个魏长卿去了正辉堂议事。”

    郭奉只作不然,笑道:“魏公子有才干,徐棋圣慧眼识人。”一只手轻捷地将子落在棋盘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不着痕迹。

    “也是,魏公子是翰林之后。咱们京师派,李掌事出身微寒,白治中的出身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陆公子成ri家嘻嘻哈哈的终是靠不住,弈苑也该扶持有头脸的新人了。白璟把魏长卿荐给棋圣,倒是个好打算。”

    郭奉手中的子忽地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旋即落下。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