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棋士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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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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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竹也笑了,道:“就是,上回贾府的人请您去教大小姐,您就推说病了不去。感情就福王府请得动您。”

    “陪女人这种事,还是白璟比较在行。对了!”忽然,陆子逸邪佞一笑,指了指魏长卿:“他,他替我去。”

    这次被酒呛到的换成魏长卿了,他更没想到的是,那郭奉居然也点了点头:“嗯,长卿去是更合适一些。子逸向来不解风情,这种便宜给了他也浪费。”

    魏长卿刚想辩,忽然陆子逸在桌子底下用手碰了碰他,然后一个冰冷的东西滑到了他的手心儿里。魏长卿悄悄一瞥,正是那只翡翠小瓶儿。

    陆子逸道:“听说沈家每年所用香料数目甚大,沈家小姐自然也是懂香之人,你去了那,也不算屈才。”

    魏长卿明白了,陆子逸是让他去打听这香料和翡翠瓶的来源。

    “长卿你就多担待。”郭奉并没有察觉到陆子逸的小动作,“谁让陆子逸他在这方面是个白痴呢。”

    陆子逸虽然一脸稚气,却也知道郭奉说什么,起身便拿捻了花生的油手往郭奉身上抹。郭奉连忙边逃便告饶。梨花漫天,云卷晴柔,浣雪阁充满了欢笑声。这是魏长卿第一次在昭和弈苑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和温暖。

    入沈府这样的豪门教棋陪弈,并不是一个一等弟子所能接到的派遣。这种极为正式的场合,棋士必须身着深衣,盥面熏香。魏长卿并没有深衣,陆子逸便借了他一套,并将魏长卿带回自己的住所,帮他换上。

    “吸气。”陆子逸一边费力地帮魏长卿束腰带,一边说,“你今天到底吃了几个豆腐皮儿包子?”陆子逸身量颀长瘦削,衣服也自然瘦一些,魏长卿穿上就要费点劲。

    穿完了深衣,便是盥面。只见阿竹端了一个黄铜盆,兑好了温水,手里拿着一只丝帕子。魏长卿洗了脸,又用丝帕子擦干,刚要完事儿。陆子逸却笑道:“还没完呢。”

    只见阿竹又换了一盆温水,里面似乎兑了什么药。“刚才只是洗洗你脸上的浮尘,这是用白术、苎麻和粗盐兑的汤剂,有明目润肤的功效。”

    魏长卿竟不知一名真正的棋士去陪弈,竟然也要如此繁琐,他一边嘀咕一边又洗了一遍脸。“行了,该熏香了。”

    陆子逸皮里阳秋地说:“你怀里揣着香还熏什么香。”

    下午,沈府的马车早已停靠在昭和弈苑的正门前,陆子逸亲自将魏长卿送上车。

    沈府的老宅在京城城西,新宅虽然在城东,但还在建着,因此过了好些时候,魏长卿才到了沈府。魏长卿早就听说当朝首辅沈一贯不仅擅弄权术,而且也是文采一流。沈府深宅大院,草木深深,处处流露出书香门第才有的矜持的气韵。

    魏长卿知道,密扇案,沈一贯虽然不是将父亲置于死地的直接凶手,但却也助了此事一臂之力。若是沈府的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魏长卿不确定他们会怎么做,但是他可以肯定,他是不会受欢迎的。
………………………………

第三十四局 鸳鸯翡翠两争新(中)

    ()  沈府的人将魏长卿引到小沧浪亭,让他在此处等候,便下去了。小沧浪亭仿姑苏名园沧浪亭,四面环水,只由渡船引人至此,四周风起浪阔,不禁让魏长卿忆起了家乡。“肯落儿曹泪,一笑付沧浪。”魏长卿不觉吟出吴潜的《水调歌头》

    “先生好雅兴。”一名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魏长卿回头,只见一群仆人拥着一位贵妇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姐。贵妇梳着望仙九鬟髻,宝相端庄,身材丰盈,上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身是浮光锦纯sè百褶裙。那位小姐肤sè胜雪,神飞顾盼,只梳了个反绾髻,着一身碧sè水罗长衫长裙,虽不华贵,却也清雅风流。

    魏长卿目光只是略微一扫,立刻见礼道:“在下昭和弈苑一等弟子魏长卿,见过夫人,见过三小姐。”

    那贵妇只是莞尔一笑,并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姐眼中jing光一游,笑道:“我大明只有侯王、一品官员之妻方可封夫人。魏公子这样猴儿急的称我长姊为夫人,竟也不怕巴结错了人?”

    魏长卿福了福,道:“且不说这位夫人相貌端庄,只肖看这身衣装。纯sè与孔雀蓝皆是大品服sè,浮光锦更是只有王侯以上才能得。长卿并非有眼无珠之人。”

    “你倒不傻,还见过些世面。”

    “渃清。”那贵妇语气略有嗔怪,“客人面前,怎得这般没有规矩。他以后教你棋,便是你师傅了。见过你师傅。”

    沈渃清只打了个千儿:“魏师傅。”之后,又道,“这是我长姊,宁阳侯夫人。”

    宁阳王张懋,张辅之子。景泰元年袭爵。正德十三年卒,追封宁阳王,谥“恭靖”。之后张懋的长子袭爵,到了张原这辈,已然是五代王侯。宁阳侯夫人沈渃澜,少有捷才,尤擅诗文,婉嫕淑慎(1),与张原琴瑟和谐。

    宁阳夫人只是淡淡一笑,道:“除了陪小妹来,倒也没别的事。犬子如今已有五岁,不知能否学弈棋了?”

    魏长卿恭谨答道:“古书上说,尧以围棋教丹朱时,丹朱是十五岁。”

    宁阳夫人道:“那依先生之意,五岁的孩子是不能学围棋了?”

    “不然。”魏长卿道,“丹朱十五岁学棋,但却因儿时顽劣,无人拘束,导致长大后xing情急躁,最终因听信了他人的谗言,自取灭亡,而不能继承大统。若丹朱能早些学棋,修身养xing,开蒙悟道,这天下也不一定是舜的了。”

    宁阳夫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沈渃清俏皮道:“姐姐,您可得提防着他那张嘴。他拿着您孩子比尧舜禹呢,这还不算,嘴里抹了蜜似的还把道理给说全了,姐姐不但驳不了他,还得赏他。”

    魏长卿蓦然一笑,双手和施以礼:“没有这点嘴皮子的功夫,也不敢教三小姐。”

    只见沈渃清双颊微红,嗔道:“姐姐做主,魏先生用那chun秋的法子说我呢。”

    宁阳夫人纤纤玉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沈渃清的眉心,一脸溺爱地说:“厉害的师傅好,你也该收收心。”又对魏长卿说,“那就麻烦魏先生帮咱们留意一个好的师傅了,到时候只管让人来宁阳侯府便可。”

    “福子。”宁阳夫人唤了一声,一个管事打扮的人立刻走上前来,宁阳夫人道,“今儿个是魏先生头一次来,给双份谢仪。”

    宁阳夫人一走,便也带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沈渃清只由一个小丫鬟陪着。榧木棋盘和墨玉、白玉做的棋子已然摆好。只是,沈渃清并没有碰棋子,反倒盯着魏长卿看了好一会儿。

    魏长卿承认自己不是那酒sè不沾的人,被一个女人盯着看了那么久,换谁谁都会觉得身上别扭,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美女。

    “魏长卿,别以为你那花花肠子就能骗的了我。”沈渃清嫣然一笑,“你是姑苏人,而且你还是魏秉琰之子。”

    魏长卿心中一惊,但依然面不改sè,问道:“三小姐怎么知道我是姑苏人。”

    沈渃清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碧螺chun,道:“别人来这个小沧浪亭,皆着眼于岸上这些盛开的桃花,甚少关注微风沧浪之景。‘肯落儿曹泪,一笑付沧浪。’只有在姑苏,真正观过沧浪亭的人,才会对此情此景颇有感触。且沧浪亭,本是名将韩世忠之后——韩有为的一处私人池馆(2),若非苏州名门贵子,怎会有幸一观?”

    至此,魏长卿不禁暗叹,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不仅有一张利嘴,而且察言观sè、识人辨物,丝毫不逊于自己这个在昭和弈苑摸爬滚打的男子。

    “密扇案我爹爹虽未和皇上说什么,但毕竟是他底下的人一手促成。我自会让我爹爹为你们魏家平反。”沈渃清的蹙着眉,神sè凝重,“但如果你想借着教棋的机会,做对我爹爹不利之事的话,我也断不会轻饶了你。”

    魏长卿上下打量了沈渃清一番,这个看似养尊处优的沈家小姐,不仅有一副侠义心肠,而且那种对家人极度维护的固执,和自己对家人维护的心情竟然隐隐约约地不谋而合。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人就有恩怨,更何况当ri之事,情形之复杂早已超过你我的想象。”魏长卿道,“至于对你父亲做出不利之事,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况且以棋士身份,来做如此龌龊之事,岂不丢尽天下棋士的颜面。”

    难得的,魏长卿一口气说了好多。沈渃清默然许久后,方才起身福了福,道:“是渃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魏公子莫见怪。”

    回到昭和弈苑,已经快到了晚饭的时间。这是魏长卿第一次陪弈。尽管沈府送了双份的谢仪,但是魏长卿不得不承认陪弈是一件累差事,尤其是陪沈渃清这种‘心较比干多一窍’的人弈棋。

    到了弈苑,魏长卿便去了浣雪阁找陆子逸。傍晚,梨花款款而落,浣雪阁的前院充满了欢笑声,魏长卿正纳闷,进了院子一看,原来是陆子逸在和一群小孩子玩。

    此时,陆子逸换回了平常穿的宽松舒适的衣服,背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边念唐诗给围着他的孩子们听。

    “不须物sè时人颂,自信清香世代传。”陆子逸正念着一首咏梅花的诗词,口气如同念歌谣一般。而孩子们也并非很认真地在听,确切的说,他们只是喜欢和子逸一起玩,所以也顺带这喜欢子逸念给他们的诗词。

    下棋时正正经经,给人一丝不苟的印象,其实,陆子逸更多的是孩子气的一面。魏长卿想着:恐怕陆子逸以棋士身份生活的同时,也有不少与凡人相同的地方,尤其是对人情物理了如指掌。这个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目光如水的飘逸男子,可以毫无保留地让自己融入到一群孩子中,亦可以将自己隐藏在云雾之后,在昭和弈苑这个人心难测的地方,活的如鱼得水。

    他活的那样完美,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从未失去过什么。

    “长卿君。”陆子逸的声音打断了魏长卿驰骋过久的思绪。

    1。出自晋?张华《女史箴》:“婉嫕淑慎,正位居室。”意为温顺娴静。

    2。池馆:古代以水为布置主体的私人别墅。这种建筑风格在五代时便有了。
………………………………

第三十五局 鸳鸯翡翠两争新(下)

    ()  送走了孩子们,魏长卿被陆子逸留了晚饭,翠二娘也来到浣雪阁帮忙。晚饭是酿冬菇盒,风腌果子狸,砂锅煨鹿筋,另并上一些小巧jing致的点心,如椰子盏、鸳鸯卷、重阳花糕、松子海**等,分成两个攒盒(1)装着。

    “翡翠瓶和甜香的事,可有眉目了?”吃过饭,陆子逸亲自给魏长卿奉了一小盅六安茶。

    “今天本想把翡翠瓶给沈家三小姐看,但是。”魏长卿顿了顿,“我今天见到宁阳夫人了,她的身上就熏了甜香。我心里总是存着一个疑影儿,若此事牵扯到宁阳夫人……”

    魏长卿其实当时就察觉到了宁阳夫人身上的熏香,但宁阳夫人毕竟是沈大人的女儿,若翡翠瓶不是她的倒也无所谓,若此事真与宁阳夫人有关,那么如果自己当时指出,未免会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便是装作不知。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陆子逸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宁阳侯虽从不入福王府,但是和郑府却是世交,可是宁阳夫人毕竟是沈大人的女儿,璟是为沈大人办事的,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况且,沈家也算是豪门,熏些名贵的香料,也并不奇怪啊?”

    魏长卿道:“若是旁的香倒也罢了。这甜香自正德年后,便不再制了。沈大人是咱万历朝才得势的,可是宁阳侯,却是正德年封的王,如今也是五代的富贵,这样的人家,京中又有多少呢?”

    陆子逸沉默不语,似乎在稀薄如雾的记忆中努力寻找着什么。然而,这样的思考终于被魏长卿好奇的目光打断了。

    “哎,这件事就算了。”陆子逸又露出了和以往一样温和的微笑,“长卿君还是专心下棋比较好。到了年末,便是席位赛了。”

    席位赛是昭和弈苑每年一次的比赛,对于魏长卿这些一等弟子十分重要。一等弟子有七八十个之多,但是席位只有九个。席位赛中,有席位的棋士之间也会互相角逐。皇室和王侯们根本不会去关注除了席位之外的人,也只有有席位的人才能堪任掌事、治中等职位。然而,更多的,席位代表的是一个棋士真正的棋品。

    魏长卿大致了解过这些信息,陆子逸是一席,白璟是五席,李焯是六席,而秦苑则是七席,棋圣不算在席位之中。排在前面的人,棋力不一定比排在后面的人高。昭和弈苑建立之初,有席位的棋士大多由前棋圣周源指定安排。但只有陆子逸一枝独秀,自十五岁来,占昭和弈苑首席三年之久,足可见棋力之高。

    翡翠瓶和甜香的事,似乎就这样了结了,昭和弈苑也一切如旧。

    魏长卿是白璟门下的弟子,平心而论,魏长卿也算是说得过去的徒弟,但是白璟却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每次在道场,白璟总是把魏长卿和郭奉丢到一边,让两人找对手下棋,自己却一走了之。不知郭奉是否因为跟了白璟太多年,也学会了莫名失踪的习惯,总之每天早上,魏长卿既找不到自己唯一的师傅,也找不到自己唯一的师兄。

    但是每天晚上,白璟是必会来查魏长卿的棋的。查的方法也不尽相同。死活问题,定式变换,大局取舍,白璟只是将这些题目摆出来,让魏长卿做,但是从不和魏长卿下棋。

    久而久之,魏长卿也聪明了,不仅关注实战,在平时也经常翻阅诸如定式之类的书。但是,每次白璟查完棋课,总是冷冰冰地甩出一句:“毫无长进。”

    眼下便已快到四月了,一大早,魏长卿依然百无聊赖地坐在道场靠窗的位子上。

    “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声音浑厚而亲切,是李焯。李焯如今已二十有七,在弈苑中算是比较年长的,正是因为这种宽厚仁慈的xing格,弈苑里爱戴他的人有很多。

    魏长卿起身,施了一礼:“白师傅有事,让我在这里找人下棋。”

    “白璟啊。”李焯一副恍然的样子,笑着说,“我这个师弟可是我们之中最忙的人了,会有很多事情脱不开身。许多事情还要靠你自己,望你多多担待。”

    “不敢。”魏长卿道,“分内之事而已。”

    “我和徐棋圣攒了个局,这就过去,你也来。”李焯邀请道,“子逸也来。”似乎是为了让魏长卿下定决心而补充的一句。

    无论是李焯、徐灵化还是陆子逸,能参与到昭和弈苑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局,对魏长卿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

    “好。”魏长卿一口答应了。

    棋局设在昭和弈苑莲影池边的碧梦亭,已近四月,嫩嫩的荷叶如同婴儿手掌一般大小。李焯和魏长卿来的时候,徐灵化和陆子逸早就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泽休来晚了,当罚。”徐灵化依旧是大嗓门,笑呵呵地样子。泽休是李焯的字。

    李焯分辨道:“莲影池离我的住处最近,若不是子逸非让我把长卿拉来,我何必兜这个圈子,要罚罚子逸去。”

    “也不该罚子逸。”徐灵化道,“他可是让你直接去寒竹别院接的人,你自己非要绕远路,去道场找人。”

    李焯无奈地笑了:“就属您偏心。子逸如今可是被娇惯坏了。”

    “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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