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棋士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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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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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雪看魏长卿并不过来,知道他是个要强固执的人,便用话激他:“你还别嫌多,让你九子,你未必能赢。”

    魏长卿心比天高,志大难驯,也不管野雪是否用话激他,心里暗暗铆劲,非要教训教训这个臭和尚不可。于是,他便在对面坐下,执了子,开始下。

    鎏金山峦铸黄铜炉里的檀香徐徐地燃着,这种恬淡静心的芳香依旧盖不住十九路纵横间的火药味。野雪很强,这是魏长卿下完布局时的判断,对手的狠戾远远在自己所能预估之上。确切的说,野雪的棋力仿佛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而自己,连半山腰的那座小庙都看不清楚。他第一次感到那种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他绝望。

    虽然被授九子的自己有着很大的优势,但是魏长卿没下多少手,这些优势便不复存在了。看似无法打入的空地,却仿佛马蜂窝一般处处是漏洞,一被野雪逮到机会,破败之势立现。

    下到最后,魏长卿已然觉得无处落子,他执子的手已然冰冷而僵硬,而对面的野雪已然泰然自若地捻着手中的佛珠串。此时,魏长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恐怖的对手。那就是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你知道,你无法赢他,就连输都无法做到输得漂亮。

    “此局再下已无意义。”野雪放下了棋子,道,“有的时候,中盘认输也是一种美德。”

    魏长卿沉默了,他的斗志仍然如熊熊之火燃烧着,他想要战斗下去,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

    野雪只是肃然道:“倔有什么用?倔就能赢棋了?”野雪的话仿佛摸准了魏长卿的脾xing一般,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防线。

    魏长卿虽然不说一句话,但是脸上写满了不服气,这个僧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尽管他要比自己年长十几岁,不过这个岁数在僧人中算是很年轻的了。无论是作为僧人还是作为老师,魏长卿都很难对他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很不服气是吗?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年轻且没有名气的臭和尚。”野雪的嘴角边划过一丝笑意,仿佛是在打量着一个赌气的孩子,“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更不服气的。昭和弈苑一席棋士陆子逸九岁的时候,就可以和小棋圣李釜分先下棋了。听说你很想为你父亲报仇,所以才志在因棋授官。王老先生脸软,不好意思说,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除非你成为大明第一棋士,否则皇帝是不会召见你的,更别提授官一事了。”

    魏长卿此时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并不是他觉得野雪的话过分,对于有真本事的人,魏长卿向来是十分拜服的。只是这一番话,让他知道了自己前面的路原来如此艰难,不禁想到以前那些浑浑噩噩的ri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所逃避的那种悔恨与自责。

    “告辞。”魏长卿双手和拳略施一礼,便转身走出了佛堂,此时他已经无法坦然自处,前面的路有多曲折,他不知道,但是野雪的话似乎并不是在唬他。大明第一棋士,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而他难道就是那个命定之人么。

    见魏长卿已然走远,佛堂后王越温徐徐走了出来。“你何必那么打击他?若他死了这条心可怎么好。”

    野雪道:“别人或许会死心,但是他不会。陆子逸曾修一封信给我,当ri他教魏长卿下棋,曾教过他几招飞刀,但是魏长卿并没有在和胡啸天对弈的时候使用,这说明他心气正、好强。而这样一个好强的人,又怎么会轻言放弃。至于我刚才说的话,不过是看他心气浮躁才故意泼给他冷水,不妨事的。”

    “真是偏心啊。”王越温不禁笑道,“当时您也没对子逸这么狠心过。”

    野雪道:“您又拿我玩笑了。子逸和长卿两个孩子完全不同,子逸从小便是有宿慧的,以围棋为坐隐,是出世之人。过于严厉,只会将他的灵xing禁锢住。而长卿则是棋感甚好,以围棋为手谈,是入世之人,若是轻纵了,那小聪明反倒会害了他。”

    “那您当时怎么没携了子逸出家,一同游历山水?”

    “阿弥陀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野雪施了一佛礼,便沉默不语,正如同那浮光掠影下的佛龛,让人看不真实。
………………………………

第二十局 昭然莫向穹苍觅

    ()  魏长卿不ri便出了园子,回到家中。这几ri王氏身上依旧不见好,大事小事都由和月主持,和月最是了解魏长卿的脾xing,也不敢叫下面的人去劝。这倒让魏长卿没了主意,他本想找个人诉一诉,撒撒火便回去了。只是他哪知道平ri里几个愣三愣四的小厮丫鬟们如今都机灵得很,谁都不来招惹他这个活阎王,魏长卿反倒没了办法,索xing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下午,魏长卿又犯了懒,在榻子上午睡,忽然听和月敲门,不禁不耐烦地唤了她进来。人午睡之后,就容易口燥心热,神智也不十分清醒。因扰了自己午睡,魏长卿本来就大为光火,再者和月原本是他跟前伺候的人,这几ri竟连个鬼影也寻不着,便不由得撒起气来。

    “眼睛长天灵盖上了!没看见我午睡呢,滚出去。”

    和月虽然年纪比魏长卿小两岁,却是懂人情世故的,知道长卿在和自己撒气,也并不怪,只柔声和气地道:“爷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再不起只怕午食不消,积在胃里,仔细伤了身子。”和月一边说,一边将一盏蜜放在了魏长卿的床头,然后自己拿起火筷子拨起小手炉里的炭来。

    魏长卿本以为和月要劝他喝蜜盏,公子哥的xing儿一上来,回手想将蜜盏打翻。只听砰的一声,蜜盏倒是没打翻,黄铜小手炉里的几块热炭,倒是悉数翻在了和月的身上。魏长卿顿觉得不对,立刻起身来看:“可烫着了?快让我瞅瞅。”

    和月一边藏,一边笑着道:“不碍。”

    这当裉节上,小厮弈儿进屋来回话:“少爷快去北苑正堂。”只见弈儿一副着急的样子,“张嘉来了。”

    若是别人到也罢,张嘉,魏长卿心里岂不知这三个命案里,也有那张嘉鬼鬼祟祟的功劳,不由得一拳捶向炕桌上:“他倒是有种。”魏家上上下下皆知刘安德冤狱背后,必是张嘉捣鬼,如今张嘉来到魏府,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他在这里生剥了。北苑正堂内顿时有剑拔弩张之势。

    只见张嘉穿了一身海水绿百福大剑袖,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弟子,都是素来和他交好的。魏长卿冷眼瞧着张嘉的阵仗,便知道,他此次来定是有所准备的。

    “不知二师兄今ri来有何贵干?”魏长卿开门见山地问。

    张嘉皮笑肉不笑地说:“师父已故,如今承天棋院惨淡,总得有人继承下来,好好管管,张某愿意出这分力。只是师父如今已是罪臣之身,这棋院在他名下亦是不妥,愚兄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长卿冷笑一声,道:“当不当讲,你都已然开口了。”

    被魏长卿这么一回,张嘉不禁悻悻地,索xing道:“我这里有一万两千两银子,一是来购置园子,二是想把这棋院重新置办起来。好歹我也是师父的徒弟,如今这承天棋院恐怕也没有棋力在我之上的人了,所以继承棋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嘉刚说完,后面那几十个人便随声附和。

    魏长卿算是摸准了他们的来意,只是微微一笑,道:“大师兄秋后问斩,如今还好生生地在大狱里。我父亲之前曾当着大伙的面说,让我大师兄继承棋院,这也是姑苏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此时,棋院里已经进来不少人,有棋士,也有看热闹的市井平民,大家都纷纷点头。

    张嘉道:“话虽如此,大师兄毕竟杀了人、又诽谤福王,犯下了滔天大罪,继承棋院,已属不妥……”

    “即便如此,父亲遗言难道你要不尊不成。”还未等张嘉说完,魏长卿便接过话,“我大明以孝悌为重,且二师兄自小无爹无娘,是我父亲一手将你带大,更何况一ri为师,终生为父。长卿觉得二师兄暂且不要如此心急,以免坏了清誉。”魏长卿故意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张嘉的脸sè变得难看起来。张嘉虽然出自承天棋院,棋力不错,但是声明却远远不及刘安德,这是张嘉无法继承棋院的主要原因。

    张嘉只是冷然一笑,道:“承蒙魏公子厚爱,那我就先等上一等。不过,继承门派向来以棋力为尊,等刘安德问斩之后,咱们再议不迟。”说完,张嘉便带上乌泱泱地一群人走了。

    等人走光了,旁边的弈儿一脸不屑地说道:“您看他那阵仗,不就是仗着郑府的人撑腰么。”

    魏长卿只是淡淡一笑,说:“我看未必,若真有郑府撑腰,那他也不必费心拿这么多银两来。父亲是被福王府的人灭口不假,但是安德师兄的案子却疑点颇多。他张嘉所作,不过是将我大师兄在出事当天私下里拉出去喝酒,也仅仅是与郑承恩的死有关。但是你想想,郑承恩的死难道是郑府害的不成。”

    弈儿一听,立刻明白了过来:“少爷的意思是,刘安德的案子里,杀郑承恩的和奏告密扇的不是同一个人。而张嘉是和杀郑承恩的人是一伙儿的,和郑府其实根本毫无瓜葛?”

    “没错。”魏长卿左手摩挲着绘花鸟描金茶碗,仿佛在试图感触淡淡的彩绘上,那些不易察觉的凹凸质感,“恐怕张嘉还会再来,大师兄如今尚未问斩倒还好,只怕到时候我们还得另作筹谋。对了,我记得郑大人出事那一晚,不是有个棋士也身受重伤么?弈儿,你去官差那边问一声,那个人可还在。”

    弈儿点了点头,便即刻下去办了。这时候,王氏房里的丫鬟来了,说:“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穿过三曲回廊,魏长卿行至后院,才进了门,只听王氏一声令下:“作孽的东西,还不给我跪下。”王氏穿着一身素装,腕子上的翡翠莲花镯子因气得发抖的身子,也跟着簌簌而颤。这一喝来的突然,魏长卿想也没想便跪在了地上,父亲已故,母亲持家不易,他不能不孝。

    “不是和野雪大师学棋么?好端端的,跑回来做什么?”王氏一改往ri的慈祥,肃然道,“若你在这里老实呆着便罢了,还耍起你那公子哥儿的脾气来,你看看和月的手被烫得,可怜见的。都说养儿防老,我这个丫鬟竟比儿子强十倍。”

    魏长卿到底心里有愧,不由得瞥了一眼和月。和月的手依已然肿了起来,烫伤之处红一块黑一块。

    魏长卿知道,和月向来是温顺有加,逆来顺受的人,断不会去母亲那里告状,再加上自己原本愧疚,便不再辨。

    “棋院向来是谁棋力最高谁当家,今ri张嘉被你搪塞过去便罢,以后你必要用真刀真枪来压服他的。”王氏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愁,“赶紧收拾好你的东西,该去哪去哪,若下次再胡闹生事,仔细着你的腿。”

    魏长卿被王氏这么一教训,心里并没有反感,一来,自己所作所为原本就有欠妥之处,二来,这顿教训倒是让他jing醒了几分。张嘉闹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若真想保住棋院,他必须尽快提高棋力。
………………………………

第二十一局 幸有清香压九秋(上)

    ()  魏长卿次ri便回到了拙政园,也不再似往ri任xing骄纵,到有几分安静。天微亮,便开始早课,用完午饭后连休息都不得空,下午继续对弈,有的时候王越温也会来与魏长卿对弈一盘。毕竟王越温的棋与野雪较之相去甚远,初始,王越温尚且能从魏长卿那里占到不少便宜,没过多久,王越温也只好自认棋力不逮,在一旁观战。

    姑苏城风平浪静,平静的让人以为那骇人听闻、牵扯三人的密扇案,根本没有发生过。但是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因为种种,而开始了新一场风波。

    十月十五,新棋圣徐灵化一行人到京,早晨入宫觐见,中午便到昭和弈苑赴宴。此行除了金陵棋赛前三甲徐灵化等人,还另有选拔上来的十余人在昭和弈苑任棋士。朝廷授徐灵化棋圣之誉,为昭和弈苑主簿,王元所为掌事,李焯因做事勤勉擢升为掌事。

    负责在宴会上招待、训话的是沈一贯的次子,沈渃朝。正辉堂的训话结束,沈渃朝按上面的意思给一行人分发了安家费,然后大排酒宴,开席吃饭。

    这时沈渃朝开始分桌敬酒,他的话不多:“大家慢用,谈得开心点。”

    跟在他后面的也都是沈府的食客,皆站在一边。等沈渃cháo回到座位,才开始每桌敬酒,语气亦十分客气:“大家萍水相逢,虽才认识不久,以后却要一起为朝廷做事的。不妨借此机会,大家各抒抱负,畅所yu言。”

    尽管沈府的人十分客气,但是新来的棋士们都显得爱理不理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是“闷罐子”。该听的都听了、该拿的也拿了、美酒佳肴摆在面前,谁都很开心。可要让这些刚在棋赛上崭露头角的新人,和在昭和弈苑旧人们立刻称兄道弟,实在是太困难了。

    自然而然的,新来的的几个人就集结在了一起。而昭和弈苑棋士的派系之分,便从这天开始成立了。

    李焯是弈苑里的老人,为人亲切和蔼,却寡言少语,跟着他的人几乎滴酒不沾,所以谈话的气氛也异常的沉闷。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在弈苑也算是有头脸了,但即便如此,在高官多如牛毛的京师,李焯、白璟等人也只能说是岌岌无名,只有陆子逸深得福王喜爱,再加上御前棋的出sè表现,才算有些声名。

    新棋圣徐灵化便不同了,一是新贵入主、又入朝觐见,已经算是荣耀至极,二则徐灵化xing格本来外露张扬,这或许与他长年四处游历有关,知道他的人有不少。更重要的是,徐灵化是棋仙徐希圣之后,李焯虽然是小棋圣李釜的养子,但毕竟不是嫡子,况且,他之前是乡下农民出身,在这个出身极为重要的时代,李焯便逊sè三分了。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跟着李焯的这一行人,却是今后昭和弈苑的中流砥柱。

    此次盛宴,按朝官制,先是奉茶,上干果、蜜饯各两品,而后攒盒、荤素菜、膳汤才陆陆续续上来。李焯这一桌子人只有陆子逸吃着欢,剩下人的脸sè都yin沉沉的。一ri之间,瞬息万变,永嘉派此次算是在京城扎了根,而且风头正上。

    这时,一名书生气十足的人行至李焯处。这个人李焯认得,是沈府的食客林东义。李焯等出身诚源道场的人因沈大人才进的昭和弈苑,见林东义一来,立刻悉数起身见礼。

    “李先生和众位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旧相识,如此倒是生分了。”林东义笑着说,“鄙人只是托我家公子之命,来送东西给陆公子。”

    一桌子人顿时面面相觑,向来是李焯与白璟与沈府来往,关系甚密。

    林东义说完,便捧上一块汉玉朱雀云纹佩,淡青sè的流苏愈发映的玉质细腻清雅。

    “沈公子格外看重你呢。”白璟轻轻推了推身边的陆子逸,以提示这个一脸稚气的年轻人应该表示一些什么。

    陆子逸双手接过玉佩,端详了一番,道:“玉质细润饱满,又以青sè流苏相佐,你家公子倒是不俗。这玉佩我很喜欢,替我好生谢谢你家公子。”子逸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天真的微笑,他的的确确是极喜欢这块佩的。

    白璟听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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